第63章 一回見你就被你扯斷了手,今日差點又重來一回
叫青棠,去野地裏避一避。”
黃莺正哄孩子,“甚麽異色,哪裏有,不都好的很嗎?再說了,這處地方,哪裏有野地。”
水仙不與黃莺掰扯,他拉了黃莺的手,“走,別說了。孟府後頭有塊地方無山無湖,你往那兒去。”黃莺扯他衣袖,“你呢?”
“我去遠山堂,青棠還在裏頭。”
“我與你一起。”
都說患難見真情,黃莺乃一個風塵女子,過去揚州瘦馬,牡丹風流,但她生了孩子之後,品性品德都逐漸牢固起來了,似一種更為牢靠的誠實,也是對于霍水仙的真誠。水仙推她,“不要多話,帶孩子往空地上去,沒有遮擋的地方,謹記。”
霍青棠在遠山堂裏打盹,重蘭交上來了賬本子,與她一項一項細說,青棠聽十句,才會應一句。重蘭後頭同孟微冬說,“夫人好像興致不高。”
這會兒重蘭又說:“漕軍士兵是每人每年十二石糧食,成親的會多發一些,但他們消耗大,漕船壞了,也要他們自己拿錢出來修,所以漕船裏一般都會夾帶一些私貨,變賣了賺錢。現在朝廷放開了一些優惠,主要是他們從戶部那兒購買食鹽,運回本地,稍微提價,再賺取差價。關于鹽運這一項,咱們抽成由來已久,比如他們運鹽的船不夠,咱們就借船給他們,幫着運鹽,他們銀錢寬裕的話很快就會兌現,他們如果不寬裕,也會分出鹽來,咱們自己去賣。這一塊的話,是咱們的大頭,每年春夏兩季,是漕運最興旺的時候,到了第三季度,咱們就去同他們結算,他們總會在立冬之前将銀錢兌換出來,譬如舊年,咱們掙了三百萬兩。
但是這三百萬兩,咱們是要分出去的,例如南都的戶部尚書,咱們要撥出去八十萬兩,給工部四十萬兩,因為咱們的船是從工部流出來的。并着下頭的勞力,工人,河上的驿站,收稅站,每年開支二十萬兩。最後就是兵部要吃回扣,因為南京兵部快船多,喜歡在河上圍追堵截,咱們去年送出去了三十萬兩的紅銀,算是敬獻上峰的。去年另外有一趟,大都督專程去了北京城,送了北直隸兵部尚書蘇星賦十萬兩紅銀,當作她女兒成親的獻禮。所以這麽一趟算下來,咱們去年在鹽事上,淨收入是一百二十萬兩銀。
再說番商人,他們出海下番邦,是......”
重蘭與青棠細細掰算,下頭黃莺喊了一聲:“大姑娘,快出來,天色異相,快出來!”
黃莺嗓子清脆,青棠擡頭,重蘭推窗,往下頭看,黃莺道:“叫青棠下來,快!”
“我下去看看。”
黃莺扯了青棠,“走,你爹在外頭等我們,你爹說要地動,叫咱們尋個荒地躲躲,快走......”
黃莺扯着霍青棠疾步前行,青棠道:“遠山堂還有其他人呢。”黃莺搖頭,“別管啦,咱們走。”
青棠抹開黃莺的手,她又往那彎門裏頭走,“遠山堂的人都出來,全部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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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蘭點了人數,裏頭十二個丫鬟,并着四個守門的老婆子,青棠道:“都去空地上呆着,別站在這裏。”
黃莺拉了青棠,“我的大姑娘,你說話她們聽嗎?”
青棠也不看別人,她盯着重蘭,重蘭點頭,“都聽夫人的,出去吧。”
幾個婆子面色猶疑,青棠道:“我說話你們不聽,重蘭說話你們也不聽,那可以,你們都調出遠山堂,換幾個聽話的人來。”
人終究還是散了。
午正的時候,一聲驚雷,隆隆作響,原以為要下雨,衆人都要尋地方去避,水仙拉住黃莺,“別動。”果不其然,幹打雷不下雨,雷聲三響過後,天又晴了。烏衣等人拍拍胸口,“吓死人了!”
石榴在草地上站着,她說:“我暈,頭暈目眩。”再過得一瞬,狂風大起,風越吹越大,衆人站在一處,崩的一聲,琉璃瓦裂,孟府數個全水晶琉璃制的花房全部碎了。
孟微冬與一幫漁民在碼頭對峙,朝廷丢了一船鹽,再去撈的時候,連個渣子都沒找見,孟微冬穿正紅的袍子,男人道:“搶了鹽的交出來,朝廷不予追究。”
有個小女孩叉着腰,看着就是五六歲的樣子,頭發胡亂紮着,她手裏握着一顆石子,往孟微冬頭上一丢,“小氣鬼!你們吃鹽,我們吃淡,壞人!”
“胡鬧!”
有人去揪那小女孩出來,孟微冬瞧過去,那孩子嘟着嘴,一雙眼睛圓溜溜的,他不知怎麽就想到了霍青棠。風起了,水花都拍上岸,一個上了年紀的老漁民道:“地動,這是地動了。”
有人問,“甚麽是地動?”那老人說:“地動啊,永樂二年的時候,也是這樣,先是無風起浪,再是地動山搖,那年就打仗了,朝廷要打安南,打完安南打遼東,都敗了。天起異相,要出事了,出事了呀......”
驚濤拍上岸,漁民們都往河邊上跑,官軍攔都攔不住,碼頭上木質的拱橋倏的動了,橋上的人都震了震,一人道:“大都督,真是地動,屬下在老家時候也見過一回,房子都是要塌的,人不能站在房子裏,要出人命的。”
青棠?
孟微冬扯了身邊人的馬,馳馬就往城中奔去。
孟府的玻璃房都碎了個七七八八,再過得許久,不見動靜,黃莺問:“這是過去了?”
霍水仙道:“再等一刻,若是樹不搖,地不晃了,就過去了。”
石榴靠在烏衣身上,“我好像不昏了。”烏衣嘆氣,“多好的花房啊,裏頭奇花異草的,全都砸壞了,這以後......”
黃莺摟着霍謙,“說你們這些丫頭見識短就是見識短,花沒了,人還在。只要孟都督還在,多少花兒都能弄得來,還要你心疼幾盆花?”
前院吹壞了幾棵樹,樹是才栽下去的,根都露出來了,怕是活不了。孟仁縮在門房裏,孟微冬一腳踹開門,“夫人呢?”
孟仁瞧守門的小厮,小厮道:“夫人在裏頭,小的今日沒見夫人出門,也沒來前院。”
孟微冬一口氣跑到遠山堂,卻見裏頭一人也無,“青棠,青棠?”他才進主院,‘砰’,地崩山摧,他在庭院裏險些摔在地上。“青棠,青棠?”孟微冬擡腿就往正房裏走,長廊上瓦片簌簌落下,此起彼伏,砸出啪啪脆響。
孟微冬跑到那閣樓裏,裏頭沒有人,“咣”,閣樓的韌竹斷了。這樓是竹子制的,為了美觀,也為了夏日防蚊蟲蛇蟻,就是這麽一晃,竹樓都要轟然倒塌。
都停了,風靜了,雲散了,天又灼灼,亮了。
孟仁邊跑便喘氣,“夫人,您在這裏,大都督回來了,正找您呢。”
青棠問:“他在哪兒?”
遠山堂裏頭的盆栽都吹亂了,泥土散了一地,後頭廊下的玻璃房也塌了,青棠一路跑過去,卻見一個男人站在竹樓前頭的低樹下,這裏本該紅花碧木,此刻斷壁頹垣。
“孟微冬,你是傻瓜。”青棠喊了句:“孟微冬,你是傻瓜!”
孟微冬伸手,霍青棠走過去,說:“我不在裏頭,你跑進來做甚麽,你跑進來做甚麽!”
孟微冬下巴抵在女孩子額間,“青棠,我們生個孩子吧。”
☆、點點滴滴
太子朱瞻基在南京城拜谒洪武皇帝的皇陵, 驸馬與公主接待了這位來自京城的皇太子, 這幾日孟微冬也去了驸馬府數回,又不見他送上甚麽金銀財物, 只是同皇太子報告五軍都督府的日常工作。
南京地動了,太子朱瞻基寫折子回京,彙報了南京城的情況, 最後太子離開南京之時, 南都各階官員步攆相送。驸馬與孟微冬站在前排,待太子車攆離城,驸馬才道:“聖上要遷都, 先派來陳瑄勘察水況,又派太子過來勘察南京的民生,可見是真心想動了。”
孟微冬搖頭。驸馬側目,“如何, 你有相左的意見?”孟微冬道:“不巧,南都地動,這不是吉兆。待得算了吉日, 再行遷居,又不知是何時何日之事了。”
“不假。不過遷都于你是好事, 我乃閑人,是不得參政的。”驸馬道:“我瞧太子的意思, 他倒是在順天府過得安穩,不願意南遷。”
“聖上身體不好,嫌北地陰冷, 聖上過去又在南都監國,偏于南都也是可以理解的。”孟微冬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閑話。
驸馬瞧他,“霍大人的事情可都解決了?前幾日我還聽吏部說起此事,說複推揚州,揚州也好,霍大人地頭熟。只是這回要當心些,莫要被人揪住再來一回。我聽太子提了一嘴,恐怕他在都察院也聽了些閑言言語。”
孟微冬眼珠子瞟過都察院一衆官僚,三品以上才在前頭,四品五品的通通靠後,他笑,“都察院哪裏能說甚麽,楊大人不是多事之人。”
驸馬低頭笑,“自然不是他。不過他不說,後頭有人急着往上爬,也是要說的。”
齊疏朗這幾日很雀躍,他又立功了。霍水仙貪贓,雖說右都禦史楊錦給出結論,說那宅子是正規所得,霍大人貪贓枉法乃是無稽之談,被人誣告。但他還是跟太子爺說了,太子爺很滿意,自己得了皇太子的青睐,那麽自己是不是又能再進一步了。”
齊疏朗走在一衆官僚的後頭,他先看了楊錦,又看了與孟微冬站一處的驸馬爺,哼,那驸馬就是楊錦的兄長,這一回楊錦這樣好說話,難保不是孟微冬在背後使力的結果。就是不知,孟微冬與霍水仙又是個什麽關系。
前頭驸馬說,“太子在都察院轉了兩日,想是說了甚麽,現在傳右佥都禦史要升半階,那不就是三品大吏了,真是平步青雲。”
孟微冬問:“沿江那一片是不是換了地保,我瞧那一片的漁民都有些眼生。”
楊驸馬道:“齊疏朗舉薦了一個叫宋一清的,過去是淮安同知,後頭做過揚州守備,母喪,服孝一年。今年便到南京城來求推補,揚州是沒得位置,齊疏朗出頭,引他去吏部,最後在兵部撈了個空缺,說是等下頭得空,再做複推。宋一清就在碼頭邊上,說不準招來一批自己人,你瞧着眼生,是你太忙,我等閑人,見誰都不眼生。”
“那宋一清今日來了嗎?”
驸馬回頭,“齊疏朗後頭左起第三個就是。”
過了中央大街,時已近午,各階官僚都散了,驸馬道:“咱們去摸牌?”
孟微冬笑,“改日,改日孟某帶了好酒再去驸馬府上,今日太陽太烈,孟某回家換身衣裳。”
驸馬嘆氣,“我看大都督換衣裳是假,急着看望小妻子是真,是我不識趣,忘了孟大都督新婚燕爾,是有家室的人了。”
灰衣人阿邱來了遠山堂,孟微冬不在,重蘭出來了,指着霍青棠,“阿邱,這是夫人。”
阿邱不止認得霍青棠,他與霍青棠還在蟾宮的桃林裏交過手,這頭霍青棠穿着一身碧色的坎子,與那日所見并無甚麽不同,又覺得甚麽又已經不同了。阿邱道:“我是來找大都督的。”
霍青棠在正位上坐了,她端着茶盞,“事無不可對人言,大都督不在,你有什麽話,對我說也是一樣的。”
重蘭在青棠旁邊站着,“夫人問話,回答。”
阿邱起身,“我去了洛陽,大都督要顧家金玉交章的配方,并沒有弄到。”
“但也不是毫無收獲。顧家裏頭一團亂麻,二房和大房鬥得水深火熱,我與二房老爺顧良功做了生意,說好下月顧家用三百盆金玉交章換蟾宮一千斤香料。顧家今年出了新的顏色,墨蘭,我也弄到了兩盆,相信有了那三百金玉交章,蟾宮就能研制出來了。”
青棠眼皮子垂了垂,她掀開杯蓋子,“繼續說。”
阿邱看重蘭,重蘭點頭。阿邱道:“另外,顧家二房的公子要娶妾,那妾不肯,非要跑出來,我便自作主張,将她從洛陽帶出來了。”
重蘭問:“人呢?”
“她在客棧住着,說要去蘇州。我先來禀告大都督,看大都督是何決定。”
“你把人家的小妾帶出來作甚?”
“夫人不知,那小妾不是一般人,她說她手裏有顧家花圃的秘密。”
重蘭笑,“阿邱,你莫是被一個女人诓騙了,秘密?她能知道甚麽?”
“她叫顧孤妍,是二房收養的義女,她說顧家的金玉交章其實是兩種花兒嫁接而成的,她知道所有的方法,也知道怎麽調色。”
重蘭睃他,“她又不是顧家自己人,一個小妾,口氣倒不小。”
阿邱道:“她說是顧家大公子親口傳授給她的,一點不假。”
青棠擱下了茶杯,她垂下目光,又撩開了,“那就安頓好這位顧姑娘,好吃好喝的伺候,別怠慢了這位金疙瘩。”
重蘭笑,“那就照夫人說的辦。她要去蘇州,也請她再等幾日,南京地動了,不安全。”
孟微冬站在外頭,青棠迎上去,“回來了?”
“岳父大人他們去集市,你沒跟着去?”
青棠笑,“是黃姨娘鬧着要出門,父親陪她,我去做甚麽?”
孟微冬撫她的頭發,“改日我同你去。”
阿邱站在那處,要說話,孟微冬道:“夫人方才都說了,照辦。”
“是。”阿邱低頭下去了。重蘭也出去了。
“顧家的人,你不要心軟。”
青棠側目,“甚麽?”
孟微冬将霍青棠抱在腿上,他在女人耳邊嘆息,“顧家不簡單,他們家的幾盆花倒是其次,倒是顧家每年倒賣出來的食鹽、糧食,瓷器,這些都是明明白白的幹貨,說他們沒點來路都是不可能的。”
青棠沒有說話,孟微冬捏了她的腰,“傷心了,覺得顧家那位沒同你說實話?”
太子朱瞻基在南京城拜谒洪武皇帝的皇陵,驸馬與公主接待了這位來自京城的皇太子,這幾日孟微冬也去了驸馬府數回,又不見他送上甚麽金銀財物,只是同皇太子報告五軍都督府的日常工作。
南京地動了,太子朱瞻基寫折子回京,彙報了南京城的情況,最後太子離開南京之時,南都各階官員步攆相送。驸馬與孟微冬站在前排,待太子車攆離城,驸馬才道:“聖上要遷都,先派來陳瑄勘察水況,又派太子過來勘察南京的民生,可見是真心想動了。”
孟微冬搖頭。驸馬側目,“如何,你有相左的意見?”孟微冬道:“不巧,南都地動,這不是吉兆。待得算了吉日,再行遷居,又不知是何時何日之事了。”
“不假。不過遷都于你是好事,我乃閑人,是不得參政的。”驸馬道:“我瞧太子的意思,他倒是在順天府過得安穩,不願意南遷。”
“聖上身體不好,嫌北地陰冷,聖上過去又在南都監國,偏于南都也是可以理解的。”孟微冬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閑話。
驸馬瞧他,“霍大人的事情可都解決了?前幾日我還聽吏部說起此事,說複推揚州,揚州也好,霍大人地頭熟。只是這回要當心些,莫要被人揪住再來一回。我聽太子提了一嘴,恐怕他在都察院也聽了些閑言言語。”
孟微冬眼珠子瞟過都察院一衆官僚,三品以上才在前頭,四品五品的通通靠後,他笑,“都察院哪裏能說甚麽,楊大人不是多事之人。”
驸馬低頭笑,“自然不是他。不過他不說,後頭有人急着往上爬,也是要說的。”
齊疏朗這幾日很雀躍,他又立功了。霍水仙貪贓,雖說右都禦史楊錦給出結論,說那宅子是正規所得,霍大人貪贓枉法乃是無稽之談,被人誣告。但他還是跟太子爺說了,太子爺很滿意,自己得了皇太子的青睐,那麽自己是不是又能再進一步了。”
齊疏朗走在一衆官僚的後頭,他先看了楊錦,又看了與孟微冬站一處的驸馬爺,哼,那驸馬就是楊錦的兄長,這一回楊錦這樣好說話,難保不是孟微冬在背後使力的結果。就是不知,孟微冬與霍水仙又是個什麽關系。
前頭驸馬說,“太子在都察院轉了兩日,想是說了甚麽,現在傳右佥都禦史要升半階,那不就是三品大吏了,真是平步青雲。”
孟微冬問:“沿江那一片是不是換了地保,我瞧那一片的漁民都有些眼生。”
楊驸馬道:“齊疏朗舉薦了一個叫宋一清的,過去是淮安同知,後頭做過揚州守備,母喪,服孝一年。今年便到南京城來求推補,揚州是沒得位置,齊疏朗出頭,引他去吏部,最後在兵部撈了個空缺,說是等下頭得空,再做複推。宋一清就在碼頭邊上,說不準招來一批自己人,你瞧着眼生,是你太忙,我等閑人,見誰都不眼生。”
“那宋一清今日來了嗎?”
驸馬回頭,“齊疏朗後頭左起第三個就是。”
過了中央大街,時已近午,各階官僚都散了,驸馬道:“咱們去摸牌?”
孟微冬笑,“改日,改日孟某帶了好酒再去驸馬府上,今日太陽太烈,孟某回家換身衣裳。”
驸馬嘆氣,“我看大都督換衣裳是假,急着看望小妻子是真,是我不識趣,忘了孟大都督新婚燕爾,是有家室的人了。”
灰衣人阿邱來了遠山堂,孟微冬不在,重蘭出來了,指着霍青棠,“阿邱,這是夫人。”
阿邱不止認得霍青棠,他與霍青棠還在蟾宮的桃林裏交過手,這頭霍青棠穿着一身碧色的坎子,與那日所見并無甚麽不同,又覺得甚麽又已經不同了。阿邱道:“我是來找大都督的。”
霍青棠在正位上坐了,她端着茶盞,“事無不可對人言,大都督不在,你有什麽話,對我說也是一樣的。”
重蘭在青棠旁邊站着,“夫人問話,回答。”
阿邱起身,“我去了洛陽,大都督要顧家金玉交章的配方,并沒有弄到。”
“但也不是毫無收獲。顧家裏頭一團亂麻,二房和大房鬥得水深火熱,我與二房老爺顧良功做了生意,說好下月顧家用三百盆金玉交章換蟾宮一千斤香料。顧家今年出了新的顏色,墨蘭,我也弄到了兩盆,相信有了那三百金玉交章,蟾宮就能研制出來了。”
青棠眼皮子垂了垂,她掀開杯蓋子,“繼續說。”
阿邱看重蘭,重蘭點頭。阿邱道:“另外,顧家二房的公子要娶妾,那妾不肯,非要跑出來,我便自作主張,将她從洛陽帶出來了。”
重蘭問:“人呢?”
“她在客棧住着,說要去蘇州。我先來禀告大都督,看大都督是何決定。”
“你把人家的小妾帶出來作甚?”
“夫人不知,那小妾不是一般人,她說她手裏有顧家花圃的秘密。”
重蘭笑,“阿邱,你莫是被一個女人诓騙了,秘密?她能知道甚麽?”
“她叫顧孤妍,是二房收養的義女,她說顧家的金玉交章其實是兩種花兒嫁接而成的,她知道所有的方法,也知道怎麽調色。”
重蘭睃他,“她又不是顧家自己人,一個小妾,口氣倒不小。”
阿邱道:“她說是顧家大公子親口傳授給她的,一點不假。”
青棠擱下了茶杯,她垂下目光,又撩開了,“那就安頓好這位顧姑娘,好吃好喝的伺候,別怠慢了這位金疙瘩。”
重蘭笑,“那就照夫人說的辦。她要去蘇州,也請她再等幾日,南京地動了,不安全。”
孟微冬站在外頭,青棠迎上去,“回來了?”
“岳父大人他們去集市,你沒跟着去?”
青棠笑,“是黃姨娘鬧着要出門,父親陪她,我去做甚麽?”
孟微冬撫她的頭發,“改日我同你去。”
阿邱站在那處,要說話,孟微冬道:“夫人方才都說了,照辦。”
“是。”阿邱低頭下去了。重蘭也出去了。
“顧家的人,你不要心軟。”
青棠側目,“甚麽?”
孟微冬将霍青棠抱在腿上,他在女人耳邊嘆息,“顧家不簡單,他們家的幾盆花倒是其次,倒是顧家每年倒賣出來的食鹽、糧食,瓷器,這些都是明明白白的幹貨,說他們沒點來路都是不可能的。”
青棠沒有說話,孟微冬捏了她的腰,“傷心了,覺得顧家那位沒同你說實話?”
☆、洪熙帝薨
京城下了一場淅淅瀝瀝的雨, 隔日就傳來消息, 聖上駕崩了。
洪熙皇帝自永樂二十二年八月繼位,登基不足一年, 薨了。
這消息傳出來,一時間議論紛紛,甚至有禦史說, 聖上耽于美色, 不知節制,包括在為永樂皇帝服喪期間,還與妃子胡搞, 那禦史言之鑿鑿,百姓們更是說了千遍。
流言一茬接着一茬,有甚麽說皇帝服用丹藥死的,還有甚麽說皇帝染疾的, 不過皇宮裏的內侍說,聖上是在睡夢中死去的。
洪熙元年,五月末尾, 皇太子朱瞻基繼位了。
新帝登基,馬上就召集舊臣重組內閣, 又忙着大赦天下,隔了幾日, 又說要将一幫太監召集起來讀書認字,是謂司禮監。
能入內閣者都是重臣,陳瑄好幾日不着家門, 齊氏與蘇月也說了幾回,蘇月說自家兄長也是幹着急,好像并不受新帝青睐。
南都官員也為剛剛薨逝的洪熙皇帝守制,百官不許納妾娶妻,為期一年。孟微冬抱着青棠,“幸好早就将你娶回來了,要不然我真是要盼到遙遙無期。”青棠推他,“手拿開,守制,孟大都督要守制,切勿縱欲。”
“哧哧”,孟微冬低低地笑,握着青棠的手,“我想你給我生個孩子。”
青棠扭頭,“孩子?”
孟微冬撫她臉頰,“孩子。咱們這就來......”
“哪裏能生孩子,明年這個時候,你就該被禦史彈劾了。”
孟微冬攤開青棠手心,“到那時,我就不做官了,與你去山野,生一窩孩子。”
青棠扭頭笑,“胡說八道。”
孟微冬翻了個身,“那你試試我是不是胡說八道......”
兩人在床上鬧了一陣,終于還是顧及為聖上節禮,孟微冬沒把青棠給辦了。才四更天,青棠睜着眼睛,孟微冬又已經起來了,青棠跟着要起來,男人摸她的臉,“岳父大人今日回揚州,你要不要跟着回去住幾天?”
青棠點頭,“我去碼頭送父親。”
驸馬府裏,楊驸馬大上午的就拿了酒瓶出來,“我這是西域好酒,有個商隊才下了番,從外頭帶回來的,來,試試?”
孟微冬捏了酒杯子,“驸馬爺好興致。”
楊驸馬不愛美女就愛酒,不愛花街就愛摸牌,也沒個別的愛好,公主也說過幾回,說了又不管用,到最後便也不說了。驸馬爺道:“孟都督成親以後,規矩了不少啊,前幾日還聽說季冷被新帝招去夜談了幾回,大都督這下要跟着沾光了。”
驸馬扭頭,“大都督要是不娶親,将季姑娘扶正了,未必不是好事。”
“好了,不談這個。那邊大理寺有消息嗎?”
楊驸馬盯着孟微冬,“有機會一定要見見咱們這位孟夫人,瞧瞧她有甚麽本事把咱們孟大人弄得這麽服服帖帖,在外頭都要記挂她娘家的事情。”
孟微冬笑。
驸馬說:“有消息了,內閣讨論過了,史侍郎大概是個貶官,或者是流放。不過皇帝還沒拿主意,新政就這麽嚴厲,不夠仁慈。所以嘛......不出十日,史侍郎就會出來了,天恩浩蕩,至于以後的造化,那就誰也說不準了。”
驸馬将杯子舉過來,“來,為了孟夫人母家親眷逢兇化吉,在下先幹為敬。”驸馬爺舉起杯子就要喝酒,孟微冬壓他的手,“莫要喝醉了,大白天的,被人瞧見,又是有本要奏。”驸馬道:“我是不怕,我門都不出,倒是大都督,出了門要小心些,莫被人看見了......”
霍青棠去碼頭送黃莺與霍水仙,黃莺氣色很好,霍水仙依舊憔悴,似是這半個多月以來,在孟家過得也不開懷。水仙望着自家女兒,“囡囡,爹爹無用,爹爹......”水仙有千言萬語要說,青棠道:“父親與姨娘回去吧,太太也沒事,她在張家,父親回去了就将太太接回來。”
烏衣與石榴都随黃莺回揚州,石榴過來,小聲道:“姑娘,我想跟着你。”
黃莺扯石榴,“說什麽傻話,你說跟就跟,人家大都督同意你在遠山堂嗎?快別說這個,安心跟我們回揚州是個正經。”
青棠瞧石榴,“先跟姨娘回去吧,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密雲跟在青棠身後,揚帆了,青棠道:“上船吧。”黃莺嘆氣,“你得了空,回去看我們,還有霍謙。”水仙終是轉頭走了,青棠在碼頭邊上站了一會兒,密雲道:“夫人,咱們回府嗎?”
“不急。”青棠扭頭,“聽說還有一個叫烈日的?”
密雲點頭,“烈日是探子,他功夫一般,人很機靈,和三教九流都混的好,大都督讓他在外頭,上回擊殺您府上......”密雲頓了一頓,青棠道:“繼續說。”
“上位擊殺您府上幾位女眷的中間人找到了,找到的時候,那人就自盡了。在城裏的一個破廟找到的,大都督親自去的,但有人同他報信了,咱們一到,那人先一步咬舌死了。”
青棠拿出一塊木牌子,“是這個?”
密雲抓着牌子,“這是?”
“那死士身上摸出來的,聽說的漕幫的。”青棠低頭,“好了,不說這個了,烈日人呢,他在嗎?”
孟微冬一出驸馬府,烈日就在外頭候着了,“大都督,出事了。夫人她被漕幫綁了。”
孟微冬坐在一艘破船上的時候,姓曲的老板從外頭進來,邊拍手邊慶賀,“啧啧,英雄難過美人關,英雄難過美人關吶!孟大都督英雄一世,這回聽說嬌妻出事,馬上就來了,啧啧,這份深情真是令人動容......”
孟微冬睃了一眼烈日,曲老板搖頭,“欸,大都督別看他,他有什麽可看的,咱們還是聊聊今年下番邦的抽成。”
孟微冬嘆氣,“抽你三成,多嗎?”
“多了,多了。”那曲老板擺手,“在下今年多了合作夥伴,大都督抽了三成,咱們都要喝西北風去?這樣吧,大都督高擡貴手,一成,今年給大都督府上敬獻一成的盈利,這樣可好?”
“曲老板怕是吃醉了酒,孟某今日不與你談,等哪日曲老板酒醒了,咱們再談。”
孟微冬起身要走,姓曲的伸手一攔,“诶,不急。大都督坐下,大都督若不配合,那我可......”
孟微冬笑,“如何?”
“那我可得逼着大都督同意了。”
孟微冬在窗口站着,他一扭頭,船艙頂上就罩下來一張漁網,漁網密密實實,上頭還綁着細小的刀刃。
“哎呀,難得見大都督落單一回,這回還不得請咱們南都的後軍大都督好好喝一壺。”曲老板道:“孟微冬,老子的舊賬還沒和你算呢,你一邊吃老子的回扣,一邊抓老子的人,老子和你有仇啊?”
烈日沒有說話,姓曲的指着孟微冬,“咱們大都督既然這麽忠貞不屈,那就丢江裏去,綁上石頭,沉屍甚麽的,大都督不是最喜歡這一套嗎,咱們也讓他嘗嘗。”
孟微冬看烈日,“夫人呢,她在哪裏?”
烈日不做聲。那曲老板笑,“喲,這都什麽時候了,還夫人?你那小娘子沒事,她後頭跟着密雲那婆娘呢,能有什麽事?有事的是你,我的大都督!”
“噗通。”
江心,一艘破船裂開了,船的木板四處飄散,裏頭的東西都沉水裏去了。
細細去看,才知其實方才有一艘大船曾經在它旁邊停了片刻。
大船上,姓曲的捏着一塊白玉面具,“孟微冬死了,下一步怎麽辦?”
☆、風吹雲散
孟微冬七日沒回來。
第七日上, 南濟自揚州城回來了, 他見了霍青棠,說:“夫人, 霍大人已經去了府衙,璎珞姑娘與柳姨娘也已經入土為安了。至于那晚上的兇手,知府毛大人說不知情, 他不知道那人是假冒的, 他也不知道會有人敢冒充朝廷官員,實在是不清楚那人來歷。”
重蘭道:“在外頭可曾見大都督,五軍都督府裏也沒人, 大都督去哪兒了?”
青棠穿一件銀紅的坎子,“是否去驸馬府裏摸牌了,驸馬府在何處,咱們去瞧瞧。”
南濟看一眼外頭, “時間晚了,再過片刻,五城兵馬司就要落鎖巡城了。”
霍青棠起身, “那不等了,叫上密雲, 咱們三人去。”
驸馬府位置不好,說起這位楊驸馬, 他也算是波折,公主是洪武皇帝的幺女,原先許了一位姓尹的臣子, 後頭公主二嫁,還是永樂皇帝親自賜的婚。楊驸馬與公主成婚有十年,膝下竟無子女,驸馬又不得參政,只得每日飲酒乘馬作樂,若是去了花街柳巷,更是有損皇家顏面,所以只得在家裏昏庸度日。說起來,這位驸馬爺的日子也是郁郁的很。
自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