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一回見你就被你扯斷了手,今日差點又重來一回
關葉錦杵着手杖, 招來一個夥計,叫他跟上方才那男人去看看。
霍青棠食指拇指兩根手指不停摩挲,那人不是孟微冬?
不,那人分明就是孟微冬。
青棠扭頭就往那男人走過的方向追過去, 男人站在不遠處,雙手張開,笑看着她。
霍青棠腰間的軟鞭抽過去, “你跑啊,不是死了嗎, 借屍還魂了?”
孟微冬三兩步一蹿,空手奪了女人的鞭子, “噓!”
青棠一腳踩過去,男人抓了青棠的手,“有話咱們床上說。”
關家店鋪的夥計跟上來, 孟微冬将青棠抱着閃身一晃,就晃出了小巷。
“看夫人的樣子,很是挂念為夫啊?”
青棠抿着嘴,孟微冬拉着霍青棠的手,青棠一擡眼,‘清溪’,“這是甚麽地方?”
“花樓,妓院。”
青棠扯出鞭子就往孟微冬身上抽,孟微冬錯開她的手,青棠被他鉗住,男人道:“裏頭是好地方,為夫領夫人進去瞧瞧。”
孟微冬輕車熟路,大白天的,也沒人招待他,穿過了後院,後院中又有一長廊,過了長廊,又是一堵灰白的牆,再過一道橋,橋下有流水,流水後頭是閣樓。閣樓與遠山堂倒塌的那間一模一樣,孟微冬握着青棠的手,“夫人,為夫可是想着你的,你看這樓,是不是與咱們洞房花燭的地方一模一樣。”
閣樓上頭很整潔,窗子對着流水,青棠在窗邊坐了,她眼睛往床上瞟,孟微冬道:“為夫是清白的,為夫這些日子可都是一個人睡的。”
霍青棠錯開目光,“你怎麽沒死?”
孟微冬湊過來,“夫人就這麽渴盼為夫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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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微冬越湊越近,青棠往後縮了縮,孟微冬的臉簡直要貼過來,青棠人還沒動,外頭窗戶就阖上了。
屋裏少了光亮,孟微冬捉女人的指尖,“為夫幾個月不在,夫人幹渴很久了吧?”
“不要臉!”
青棠一掌往孟微冬身上劈,孟微冬趁勢将女人摟在自己懷裏,“對對對,我不要臉,我是死鬼,我又回來了。”
孟微冬的手已經探入青棠衣襟,青棠擰身去扣男人咽喉,“說!怎麽回事,你哪兒去了?”
“好好好,為夫說,為夫這就一五一十從實招來......”
孟微冬嘴上說話,手也沒閑着,這頭都撥開青棠的外衫了,青棠低頭一看,孟微冬已經解開了她的腰帶,“夫人,為夫替你散散火氣。”
真的是有話床上說,孟微冬伸手将霍青棠攔腰一抱,男人的呼吸噴在青棠發間,孟微冬伏在她身上,女孩子流出一行炙熱的淚,孟微冬捧着她的臉,将眼淚盡數吻去,“青棠,你受苦了。”
被子裏頭都沾了濕氣,孟微冬兩根指頭撩開一點點,“我如果不死,孟家合家就該被抄家滅族了。”
青棠悶着頭,哭的有些沉悶。
“我如果不死,你連寡婦都做不成了。”
霍青棠哭得厲害,哭久了還有些發抖,她顫着聲音,“你要做甚麽,你可以同我說,你一聲不響就去死,我以為,我真的以為......”
“以為我死了?”
男人撫她發端,“哭甚麽,我不是好端端的回來了麽。”
“我以為你是為我死了!我還要給你報仇,我還要......”
男人睃她,“你也沒給我殉葬啊。”
霍青棠掐孟微冬喉嚨,女孩子猛地從被子裏鑽出來,胸口一片大好風光,她說:“你想得美!你死了,季舒還給你撞棺材,你就在外頭看着的,是吧?我知道你,你指不定躲在那破靈堂哪個地方笑呢......”
孟微冬将青棠手臂一拉,翻身将女人壓在身下,“我若不死,咱們也難得輕松一回,在這無人知曉的地方做秘密的事。”
霍青棠不動了,孟微冬吻她額頭,“怎麽沒跟顧家那位走了,嗯?”
男人動了情,聲音很低沉。
青棠睜開眼睛,用手去捏孟微冬的臉,“差一點就走了,最多再一個月,我就啓程去找他......”
孟微冬摟緊了女人的腰,“不許去。”兩人身體緊緊貼合在一處,“不許去,青棠,我不許你去。”
細吻密密麻麻落下,最後換成兩人間镌刻纏綿的深吻,孟微冬似乎要将女孩子融進自己的血肉裏去。青棠抱着他的背,“孟微冬,你是個小人。”
“嗯。”
“你不光明,也不磊落,你使力氣和手段,騙了我。”
“嗯。”
“你騙了我的人,也騙了我的心。”
孟微冬埋在青棠頸間,“青棠,我們生個孩子吧。”
孟大都督夫婦久別勝新婚,下頭烈日在欄杆上靠着,男人伸着一條腿,有媽媽過來,“大都督回來了?”
烈日攔着走廊,“生人勿近,大都督忙着呢。”
“是,是。”那媽媽滿臉堆笑,“前頭來了兩名官爺,指明要小倌兒,說要送齊府裏去。因大都督交代過,說去齊府的要額外留意,我這才來說一聲。”
烈日點頭,“知道了,去就去吧,等那小倌兒回來了,叫他再過來一趟。”
媽媽扭着腰走了,青棠從窗口往下頭看,“還說沒女人,那難不成是個男的?”
孟微冬笑一笑,将青棠抱在自己腿上,“那就是個母的,和女人有甚麽關系。”
青棠道:“烈日也是騙子,騙我好幾回。”
“那就罰他。”
青棠又道:“你也是騙子!”
孟微冬點頭,“那就罰為夫......”
“咳咳”,青棠扭了一扭,“我不想與你說這個,咱們說正事。”
孟微冬挑眉,“正事?咱們生一窩孩子不是正事?”
“你......”
青棠目光一動,便瞟見書案上的蓮花燈。“那是?”
“願我夫君長生,願我夫妻長守,願你我情濃長壽。”
孟微冬在青棠耳邊咬耳根子,“這是你寫的?”
“不是!”
孟微冬笑,“青棠,我愛你。”
作者有話要說: 為了滿足各位看官們的要求,咱們不失憶,不狗血,直接上真章。
就問你們,行不行,甜不甜?
回答問題的時間又到了,問題1,“大都督位高權重,為嘛要裝死?”
答曰:“請看下文分解。”
問題2,本書前後畫風為嘛如此不同,簡直不一致,是否作者瘋了?
答曰:作者暫時還沒瘋。至于日後的精神狀況,不可預計。
問題3,你寫的是正劇嗎?
答曰:我心靈依靠是正劇,可惜水平實在不夠用,随時有轉喜劇的風險。
問題4,你打算還寫多長?
答曰:看心情。高興了随時完結,不高興了,脫稿到地老天荒。
問題5,你下本寫啥?
答曰:《名利場》。開了預收哦!
餘下問題,下一次收集起來,擇日回答。
☆、撒謊
霍青棠病了, 她時而夢見孟微冬, 男人就躺在她的身側,手摸過去, 枕邊空蕩蕩,盡是一場空。
媚春急的來回跑,“少主, 霍姑娘這病好奇怪, 請幾個大夫都醫不好,不若咱們叫賀魯圖過來給她看看吧?”
伊齡賀在窗外站着,霍青棠時而低語, 時而喜悅,這分明是癔症的模樣。
洪熙元年的九月,有禦史上奏,說原後軍大都督孟微冬心懷不軌, 藐視皇恩,利用江湖術士殘害先帝。
罪名太大,一頂帽子扣下來, 大半個朝廷都震了震。
洪熙皇帝信仰長生之道,孟微冬便買通了江湖術士, 煉制丹藥,害先帝死亡。
這是誅九族的大罪, 孟微冬沒娶妻,無妻族。孟微冬出身不詳,父母早亡, 父族母族不可考。
孟微冬的棺椁被掘出來,屍體吊在城牆上,鞭屍三日,以示全城。
九月風起,無人敢言。
霍青棠這一病,病成了疴,來勢洶洶。
裏頭小婢又端一盆水出來,“霍姑娘身上全是汗,這樣下去,恐怕就脫力了......”霍青棠身上濕答答的,每日換好幾套衣裳,伊齡賀不好進去,只在窗外看了幾回。幾個丫頭輪流去擦汗,替病人更衣洗裳。
中途藍浦來了一回,媚春在門口攔着,“霍姑娘病了,不宜見客。”
林媚春見過藍家的四個女兒,四位千金,個個都不一樣。
藍浦站在門口,她說:“孟微冬出事之前,曾去了江上一回,我爹與他,說了幾句話。”
媚春撇嘴,“說甚麽了?”
“我爹說,‘大都督瞧不上藍家的丫頭,老朽無話可說,大都督喜歡哪一個都好,無可厚非。’”
藍浦道:“你猜孟微冬怎麽回答的,孟微冬當時撩開茶盞,語出驚人,‘你知道就好。’”
媚春揚眉,“當真是傲慢得很。”
藍浦笑,“他那個時候是名震天下的後軍大都督,自然是傲慢得很。”
“然後我爹就說了,說‘孟夫人好膽氣,出手就炸了半個鳳陽府碼頭,不知大都督作何解釋?’”
“孟微冬道:‘炸了就炸了,解釋甚麽。’”
“哧哧”,藍浦勾着頭,“我爹當時就笑了,他說‘大都督這話好沒道理,孟夫人算錯了賬,大都督也不管管?’”
“後頭他又添了一句,‘至于以後的事,咱們且走且看。’”
藍浦說完,轉身就走。
媚春道:“藍三姑娘這是通風報信來了?這是告訴咱們,孟微冬是被你爹給害了?”
藍浦的幾句話,也不知霍青棠聽入耳了多少,她的病症倒是不再反複,緩和不少。
又過上幾日,霍青棠依舊不能下床,終日不聲不響,在床上躺着。
媚春搓手,“完了,孟微冬死了,她不會想不開吧?”
裏頭女人倏的從床上坐起來,伊齡賀扭頭朝裏頭看,“你去看看。”媚春腳一跺,跑裏頭去了。
“少主,外頭來了一位姓顧的公子,說要見你。”
顧惟玉在花園裏站着,男人穿碧色的雲錦袍子,修長而挺拔,“伊公子,在下......”
伊齡賀并不太熱情,只道一句:“她病了。”
是的,霍青棠病了,她夢中無數呓語,一時是要去找一家叫‘清溪’的花樓妓院,一時是孟微冬就住裏頭。
媚春不是馬虎之人,她去找了,她不止自己去找,還發動家裏所有人去找。問遍了全南京城的花街柳巷,根本無這家花樓。媚春回來同青棠說,也不知青棠聽進去沒有,她清醒的時候,一言不發,偶爾落淚。若遇上迷糊時候,則是吃吃的笑,笑了又哭,不知道她在笑或是哭個甚麽意思。
伊齡賀指着內間,“她在裏頭,你去看看吧。”
媚春正在手忙腳亂替霍青棠擦汗,“好了,你要休息,你這樣下去,會死的......”
林媚春念了幾句,旁邊男人伸出手指,“我來吧。”
媚春扭頭,瞧見顧惟玉已經在床邊坐下了,她将帕子往男人手上一丢,沒甚麽好聲氣,“看好了,病着呢,她說孟微冬沒死,你要順着她說,不要刺激她......”
“嗯。”
顧惟玉修長手指覆上青棠額頭,媚春抿抿嘴,關門出去了。
顧惟玉扶了霍青棠躺下,青棠閉着眼睛,問了句:“你回來啦?”
“是我錯了,不該讓你一個人回來。”
霍青棠摸了顧惟玉的手,放在自己耳邊,“你真的回來啦?”
顧惟玉慢悠悠道:“孟微冬先是陷史侍郎于不義,後頭又出手相逼,再借霍家幾位女眷的手強娶你,青棠,你都知道的,對不對?”
霍青棠猛地睜開一對眸子,“撒謊!”
“青棠,不是為了他救霍大人的那點念想,你真的愛他嗎?”
青棠眼珠子圓滾滾睜着,她一對含情帶笑的桃花眼竟深陷了許多。
男人指尖微微涼,他拂開女人額前的濕發,“乖,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皈依
霍青棠九月生了一場惡疾, 病好之後, 消瘦見骨。
十月裏,南京起了風, 一場宣告冬日來臨的風。風聲透徹,刮骨漸冷。
孟府被抄家了,偌大莊園, 華美宅院, 錦衣衛去抄家的時候,那位都指揮使還嘆了一句:“如此斂財,非死難休。”
季舒跪在孟宅門口, 她本該就是抄家滅族的那一個。可季閣老說了,自家女兒與孟微冬名不正,言不順,根本算不得真正的夫婦。
這話無來由的可笑, 既然你女兒與孟微冬毫無幹系,作何還要在靈堂大撞棺材,奪了一個三品夫人的銜頭。
季閣老官運正隆, 禦史們都想開了,揪着一個女人大做文章也沒甚麽意思, 有這等功夫,還不如将孟微冬生前所做惡事再好生口誅筆伐一趟, 也好提高自己的威望,更能席卷一次全城熱點。
孟微冬的生前佚事和斂財手段都被寫成小冊子,在江南一帶風靡得很, 裏頭有孟微冬幾位紅粉知己的簡介,也有他如何從一個無名小卒升官發財官居一品的彙總。更絕的是,裏頭還有孟微冬幾位夫人的畫像,上頭還批了詞,那簡直就是一部一個人的風流發財升官野史歪傳。
孟微冬的個人小冊賣得很好,連帶着刻本印刷之人一天都能多掙一兩銀子,寫書的人更是風靡,這麽一提筆,便有近乎百兩銀子的添色潤筆費用。孟微冬之情史韻事賣得好,雖不能說洛陽紙貴,也是在南都興起了好一陣風潮。
青棠捧着書,看得頗為認真。
媚春從外頭進來,“這有甚麽好看的,難不成是對着孟微冬的畫像發癡了?”
青棠一根指頭點着書,“瞧瞧,段桃之畫的多美,季舒倒是畫失色了。”
林媚春湊過去,将書往懷裏一撈,“你喜歡這個,改日讓少主出錢給你也印上一萬八千冊,把你畫得如天仙一般,保管豔壓群芳。”
“咳咳”,青棠清了清嗓子,“伊齡賀哪裏去了?”
“他和顧家那位去看船了,寒山寺後頭的第一批船不知怎麽的,剛下水就壞了,他們一起去的。”
霍青棠眼珠子動了動,沒有說話。
“你說孟微冬怎麽那麽能幹,連皇帝都毒死了?”
媚春揪着辮子,“就那孔雀膽吧,上回他就寶貝的跟甚麽一樣,原來是給皇帝老兒吃的。”
青棠撩開眼皮子,“丹藥恐怕是在蟾宮煉的,那煉丹的術士也很危險。”
“沒有啊,蟾宮好的很,生意比以前更興隆,不見衰敗。
青棠起身,“不該如此,蟾宮就是靠着孟微冬的,孟家倒臺了,蟾宮靠着誰去?”
“孟微冬家裏被沒收的産業也不徹底,前幾日我還聽人說,紫金山下有一大片山頭,過去都不知道是誰的。後頭有人說是孟微冬的,但抄家的時候,沒找到地契,如今還是無主之地呢。”
媚春勾着頭,“我幹爺爺說了,有人追求財富或者地位,有人追求尊貴或者福氣,像孟微冬這種短命鬼,不知道他追求甚麽。”
☆、十月
洪熙帝薨逝後, 民間禁婚喪嫁娶三月, 為皇帝節哀。
飄過了九月花香,洪熙元年的十月悄無聲息來臨了。
敏敏來了信, 說範明瑰有孕,問伊齡賀要不要去瞧瞧他外甥的孩子,等來年春日, 就該生産了。若是今年秋天出發, 還能趕上河水結冰前到達京城。
霍青棠這些日子都在忙關家船廠的事情,關家自己的木材不夠,造不出來幾條船, 又過幾天,關葉錦便提出要去買一些瀕臨退役的黃船。尤其是南京兵部的黃船,行速很快,教人眼饞。
青棠同伊齡賀說過幾回, 媚春持反對意見,“他說買就買?他以為南京兵部的大門朝他家開,不知天高地厚!”
的确, 兵部黃船退役,有些會棄用, 剩下的木板會擇良而用,有一些直接去了工部, 物盡其能,運載一些無關緊要的小商品。
霍青棠總之不表态,伊齡賀道:“他是難以為繼, 船廠消耗太大,材料折損多,确實不如買成品來得輕松。”
林媚春撐着腦袋,“關葉錦腦子都不清楚了,他以為孟微冬還在,還能弄點甚麽出來?我跟你說......”
說着,伊齡賀就道:“行了,朝代都換了好幾遍,氣節都過了好幾個,不要老是揪着舊話說。敏敏那裏,你就說咱們今年不去了,明年有機會的話,咱們再去瞧瞧。”
青棠攏了攏裙子,外頭說:“少主,霍姑娘的家人過來了。”
黃莺哭哭啼啼的,她臉上眼淚都還沒幹,見了霍青棠,就要下跪。青棠忙去攔她,“怎麽了?”
“大姑娘,大姑娘不好啦......蝶起被人抱走了,蝶起被人抱走了......”
黃莺帶着哭腔,說話也不甚清楚,“三日前,老爺說寫信給大姑娘,讓大姑娘回家住幾日,後頭太太說她反正是要來南京一趟的,不如就帶着蝶起出門,再一道請大姑娘回家。出事了,接着就出事了,出門的時候,太太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再回頭,蝶起就不見了......”
媚春皺着眉頭,“一個大活人不見了,你們都不知道?”
“太太發了病,當時就要掐死我,說是我幹的好事,還說霍謙克了她兒子......我的天吶,我真的什麽都沒幹,說了假話,天打五雷轟!”
“我就是這麽同太太說的,說我不知道蝶起去哪兒了,她不信,嚷着要送我去見官!天可憐見啊,我的姑娘,你說我害他的兒子做甚麽......”
青棠道:“父親呢?”
黃莺抹眼淚,“老爺去了下頭倉房,下頭也不安穩,不知怎麽了,老爺這回上任後,處處都不安穩,一時是下頭縣衙倉庫丢東西,或是軍糧發黴。有時候是官船運到揚州碼頭的鹽缺斤少兩,根本無法入庫......這回就更稀奇了,有人給老爺報信,說讓他走着瞧。大姑娘,你說這都甚麽亂七八糟的,咱們家這是怎麽了,就沒過過一天安穩日子啊......太太病了,回了張家,張家不幹了,要寫合離書,說要和老爺脫開幹系啊!”
青棠瞧黃莺的臉,黃莺眼珠子紅通通的,不似在說假話。“我的大姑娘,你跟我回揚州吧,老爺大半個月不着家,蝶起不見了,太太不回來,你跟我回去吧,啊?咱們娘兩個還能做個伴,好吧?”
“霍謙呢?”
黃莺扭頭,“奶娘抱着呢,就在......”
黃莺扭頭,哪裏還有那奶娘的身影。伊齡賀起身,“追。”
霍青棠摸了腰間的鞭子,追出去了,媚春腳步也不慢,三人追出宅院,那個年輕婦人就在假山上站着,“喲,霍姑娘,您過得挺安穩啊,先有個孟微冬,如今又找了個依靠,真是舒服啊!”
“呵呵,呵呵”,那婦人捂着嘴巴發笑,“也難怪的,霍姑娘這樣漂亮,自然是大把男人搶着要的,不似我等庸脂俗粉,找個依靠都找不着......”
那婦人滿嘴盡扯些不着邊際的話,青棠手摸在腰間,“少說廢話,你是誰,想要做甚麽?”
“哼”,那婦人抿嘴一笑,“小婦人不想做甚麽,小婦人就是過來傳句話,‘霍姑娘燒我的船,斷我的生意,難不成想就這樣算了?’”
那婦人模仿了一個男聲,惟妙惟肖。
青棠立在那處,“你是黃家的人?黃甲,還是黃鳳麟?”
婦人‘吱吱’笑,“霍姑娘是個明白人,心裏倒是清楚啊。”
“蝶起呢,蝶起你們弄哪兒去了?”
那婦人嘴角一勾,“放心,霍家的小少爺沒事。不過霍姑娘要是再不露面,一直躲着,那咱們可不能保證了。”
說罷,舉手就将霍謙連着包裹往荷花池裏扔,荷花池已經半枯了,夏天過去,蓮葉凋敝,唯獨幾節殘藕在裏頭立着。霍謙只得半歲,連言語都不能,孩子往池子裏掉,霍青棠往池子裏跳過去,伊齡賀腳尖一點,先接了孩子,又去拉霍青棠。
晚了一步,那婦人一顆魚雷就往池子裏炸,“霍姑娘,這是一點利息,你欠下的,可不止是這個數。”
伊齡賀想去救霍青棠,懷裏又抱着一個孩子,魚雷隔開了兩個人,就如那一晚火光熊熊的鳳陽碼頭一樣。
青棠沒受甚麽傷,背上被灼了,又燒了一點頭發,媚春給她擦藥的時候,一直嘆氣,“咱們蒙古的火藥比這厲害多了,改日讓他們嘗嘗咱們的縱火榴彈和流火飛彈......”
黃莺抱着孩子,又要抹眼淚,“還飛甚麽彈,不若咱們一家躲起來,叫老爺辭了官,咱們去鄉下買塊地,做個莊子算了。”
黃莺的建議也不是不好,但不是現在,如今霍水仙好歹還是個五品的守備大人,若真的成了平頭老百姓,還不是圓的扁的任人搓搓捏捏。青棠換了件柔軟的米白冰綢,貼在背上,也不覺疼痛,她搖頭,“父親不能辭官,這麽一走,更是危險,如今他們也不敢真的去抄家放火,就只是這種不入流的手段罷了。”
媚春收了藥膏,拍拍手,“你們說怎麽這麽巧,孟微冬一死,麻煩事都來了,擋都擋不住呀......若是姓孟的擋在前面,還輪得到那姓黃的放肆?”
媚春頭一偏,“诶,你說的那個黃甲,黃鳳麟,是誰啊?”
“黃鳳麟是鳳陽知府,黃甲是他侄子。”
青棠說的輕飄飄,媚春又問:“你怎麽知道?”
黃莺抱着孩子,“敢情是孟都督說的,孟都督他......”
黃莺察覺失言,立馬住了嘴,霍謙眼睛又閉上了,小小的孩子要睡覺,黃莺道:“我問了老爺,他是不是和什麽人結仇了,怎麽老有人追着咱們不放。結仇的話,就是......”
媚春撇嘴,“就霍大人那軟綿綿的性格,他能和人結仇?說人家擠壓他我信,說他得罪別人,我不信。”
“也不是,我聽老爺說,原來的揚州守備宋一清,就是他弄下來的,宋一清老娘死了,不守母孝,會不會就是......”
黃莺聲音越發低了,“還有個齊疏朗齊大人,這兩年升得太快,是不是,是不是......”
“嗯?”
“這人是好男色的,我懷疑他,是不是和宮裏的大太監勾搭上了。”
“齊疏朗過去在揚州做知府的時候,不怎麽花天酒地,也不怎麽去鳴柳閣,但他和柳絲絲走得很近。原先我也不知道情況,偷着去問了花媽媽,說齊大人這麽好的人,為什麽留給柳絲絲,這不是偏心是甚麽。你們猜花媽媽怎麽說的?”
“花媽媽說,柳絲絲過去喜歡聽戲,和一個戲班子很熟,那戲班子裏正好全是童男子,柳絲絲就......”
媚春睜眼,“柳絲絲去拉皮條了?”
“我反正懷疑柳絲絲肚子裏的孩子......那孩子根本......” 黃莺低頭看了看自己兒子,“算了,我不說了,造口業,老爺說我話多,我怕下拔舌地獄。”
媚春反而笑出來,“哪有甚麽地獄,你就是今日說了,誰也聽不見。”
黃莺找了個丫頭,把孩子抱出去,她腿兒一翹,一副要說書的樣子,“你們聽我說,是這樣啊,當初在鳴柳閣,宋一清做揚州守備的時候,他就和柳絲絲好。後頭來了個齊疏朗,他也是和柳絲絲好,再後來,但凡來了甚麽大官兒,都是柳絲絲去安排的,有時候花媽媽也聽她的。”
媚春與青棠對視一眼,“當家的是柳絲絲?”
“誰說不是呢。”
黃莺端了一杯茶,“都說我紅,說我掙銀子,可我連人家柳絲絲的手指頭都比不上。柳絲絲是很少接客的,每日裏不知道在做甚麽,躲在房間裏,深閨小姐一般,不是彈琴就是作畫,反正嬌貴得很。”
黃莺喝一口茶水潤了潤嗓子,又道:“齊疏朗好男色,尤其是童男子,這也沒幾個人知道,偏偏柳絲絲就知道,她領着四柳兒去齊府的時候,那四柳兒就是個童男子啊!後來,我聽別的姐妹們叨叨了幾嘴,說柳絲絲不接客是因為她很能掙錢,說是柳絲絲還認得幾個綠林好漢,能定風波呢。”
青棠沒說話,媚春伸了伸手臂,“定風波?她是觀音菩薩啊?”
黃莺呶嘴,“這就不知道了,反正柳絲絲本事大着呢,你看她那丫頭芳兒,咱們霍家好的時候,芳兒跟着享福,咱們家倒黴了,住在官衙裏頭了,芳兒反倒出去了,成了自由人,你就說這奇怪不奇怪吧?”
青棠手指動了動,“會不會是柳絲絲得罪了人,才招來殺身之禍?”
“啪”,黃莺将茶蓋子一阖,青瓷發出一聲脆響。“對,我就是這麽想的,我也是這麽跟老爺說的,我說咱們家都是良民,良民啊,哪裏會得罪人。柳絲絲懷了孩子,指不定是外頭哪個野男人的,人家不想要孩子,便将她滅口了。”
青棠側目,“柳絲絲的孩子,父親怎麽說?”
“還能怎麽說。”
黃莺嘆氣,“你爹那個人,你還不知道?是他的,他說是他的,不是他的,他也會說是他的。再說了,柳絲絲都死了,沒理由這個時候才說不是他的種啊,臉兒都沒地方擱。”
黃柳二人恩怨來源已久,一筆爛賬,但黃莺咬死柳絲絲腹中胎兒不是霍水仙的孩子,青棠看黃莺,“最近要把霍謙看好了,少出門,盡量在家裏呆着。”
黃莺皺着眉頭,“我說該不會是齊疏朗搗的鬼吧,他不是官做大了嗎,會不會是他念着柳絲絲好,想給這婆娘報仇呢?”
媚春笑,“好了,孩子要醒了,你快去看看吧。”
送走了黃莺,媚春道:“霍姑娘,你家裏這姨娘,腦子真會想,她到底怎麽能把不相幹的事情全部串起來的?”
外頭伊齡賀說:“孟微冬死了,霍家倒黴了,霍大人的守備位置做的不安穩,中間還有個黃甲索賠,這和你有沒有關系?”
身邊男人翹着長腿,“她還好嗎?”
伊齡賀道:“好不好你自己去看,我管她吃喝,還能管她想什麽?”
旁邊男人輕輕笑。
伊齡賀丢了杯子,“你說孟微冬究竟死沒死?”
“死不死又如何,後軍大都督是死了,孟微冬死沒死還重要嗎?”
“娘娘腔,你這話要是被她聽見了,她要起來和你拼命。”
顧惟玉道:“她以為孟微冬給她做了甚麽好事,霍大人此時複官,百害而無一利。史侍郎退了,霍大人稍有差池,就是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季冷進內閣,今年又開恩科,聽說收了幾個新的門生,季舒再嫁了?”
顧惟玉點頭,“今年頭三甲裏沒有年輕人,都是已經成家立業的中年人,季冷從二甲裏頭挑了一個進門,姓蘇,叫蘇頌藻。”
伊齡賀側目,“就是揚州蘇家的那位?”
顧惟玉笑,“你認得?”
“嗯,認得。那人被霍大人看中了,差點和霍家結了親。”伊齡賀怪笑,“不知道季冷怎麽選的,給女兒找了這麽個女婿。”
顧惟玉動了動,他兩根手指撩開杯蓋子,“功成名就的不會娶季舒,根基太厚的也不會娶季舒,那蘇公子是合适的,兩廂受益。”
霍青棠與林媚春在門外已經站了許久,突然風聲一吼,雷雨突至,顧惟玉一擡眼,就見到了門外的姑娘。
☆、雷雨
霍青棠受了傷, 身上衣衫既輕且薄, 她穿一件丁香色冰絲小衫,下頭是深一些的湖藍的綢裙, 雨水落地,濺起的水花似要沁濕了衣衫。
媚春将青棠胳膊一攙,“躲也躲不過的, 人都來了, 進去吧。”
林媚春大方,她眼珠子直溜溜落在顧惟玉身上,“姓顧的, 你來做什麽,這天都冷了,你怎麽還不動身回洛陽,當心河水冰封, 将你凍在長江這頭。”
顧惟玉瞧霍青棠,“青棠,我帶你回洛陽可好, 帶你去齊家見見齊尚書,你想他老人家嗎?”
出手就捏人七寸, 媚春眉毛一挑,與伊齡賀對視一眼, “她想齊尚書也不一定要與你一起走,你真會扯着虎皮拉大旗。”
顧惟玉也不多說話了,他在旁邊坐着, 等霍青棠答複。
進了十月,青棠情緒緩和許多,或是因為天氣冷了,人的那點暴躁不安也都慢慢散了。
從孟微冬失蹤那日算起,整整一百又七天了。
霍青棠擡起目光,與顧惟玉相迎,“那好,我随你回去。不過我要先去見藍老大,你随我一道。”
只聞外頭雨聲不斷,噼啪作響,顧惟玉點頭,“明日吧,明日你多穿些衣裳,江上有風。”
男人撐傘走了,一柄四十八骨的油紙傘,上頭是白描,甚麽都沒有。青棠倏的想起那一日正午,陽光很好,孟微冬自驸馬府回來,寬袍大袖,在月牙湖邊上沖她伸手的模樣。今日想來,亦是甚麽都沒有。
秋風将盡的時候,霍青棠在藍老大的船板上坐下了,藍老大在烤魚,天氣很好,魚也很香,藍老大遞了一條烤好的魚過來,“霍姑娘,吃魚?”
青棠接過來,果真吃了幾口,“好吃。”
“再來一條?”
霍青棠吃了大半,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