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韓芊芊早前在宴會上喝了不少桃花酒,宴會還未結束便昏昏欲醉地被丫鬟扶回房睡下了,因此從事發到現在她一直都沒有出現過。

消化完徐嬷嬷的話之後,安王妃終于從震驚中回過神,她怒不可遏,當即便使了人把韓芊芊叫來對質。

安王沒有攔,只是不知想到了什麽,微微擰了一下眉,銳利的眼中透出了幾許別人看不懂的深沉來。

韓芊芊很快就來了。她神色迷茫,眼角還帶着未曾全部散去的睡意,似乎真的是剛剛被人從睡夢中挖起來的。面對安王妃充滿了憤怒與厭惡的指責,看着這三堂會審的架勢,小姑娘顯得很是慌張,又有些不明所以,烏黑的大眼睛裏蓄滿了清淚,白嫩的小臉也漲得通紅,看起來無辜又委屈,也十分地惹人憐惜。

“王爺王妃明鑒,這一切都是老奴自作主張,與我家姑娘無關!”不等她開口,她身邊一個做嬷嬷打扮的中年女子已經往前一步跪倒在地,面色蒼白卻堅定地說道,“我家姑娘天真赤誠,哪裏能想得出這些陰損的主意呢?是老奴心疼姑娘,想着為她解憂,方才暗中設計季姑娘的!”

韓芊芊面色大變,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桂嬷嬷你……你在說什麽?!”

桂嬷嬷眼神慈愛地看了她一眼,臉上并不見後悔之色,她重重地與安王夫婦磕了一個頭,這才解釋道:“姑娘覺得自己的突然出現破壞了世子與季姑娘之間的大好姻緣,為此一直心懷愧疚,無法釋懷。尤其在知道王妃與世子皆十分喜愛季姑娘之後,更是覺得自己對不住王妃與世子,遂一心想求季姑娘留下來。季姑娘不願,姑娘便落下了心病,我見她為此事耿耿于懷,食不能安,夜不能寐,心中十分心疼,這才忍不住瞞着姑娘擅自做主,想要讓季姑娘與世子發生點什麽,成全了姑娘對世子與王妃的一片心……”

“嬷嬷,你,你好糊塗呀!”韓芊芊聽了這番話眼淚簌簌而下,哭得傷心極了,“你這樣做對季姐姐何其不公,又叫我往後該如何自處呢!”

桂嬷嬷聞言一愣,待看見安王夫婦沉郁的臉色時,方才眼睛發紅地伏在地上說道:“此事确實與我家姑娘無關,是老奴一時糊塗方才……王爺王妃明鑒!我家姑娘年紀尚小,心地又最是善良不過,她一心都只想着叫王妃與世子開心,哪裏會做這等叫你們生厭的事情呢!是老奴該死,老奴願意受任何懲罰!”

“我……季姐姐,不管怎麽說此事都是我教下無方,我替嬷嬷與你賠罪,你……”韓芊芊像是終于從震驚痛心中回過了神,她閉了閉眼,而後深吸了口氣,一邊擦淚一邊朝阿濃彎腰行禮,只是話還沒說完便突然身形一晃倒在了地上。

“姑娘!”

***

韓芊芊突然暈倒,安王妃不管心中怎麽想,都只能先使人去請大夫。

大夫很快便來了,與他一起來的還有終于清醒過來的章晟。他應該已經知道了阿濃匆忙之下躲進了衣櫃裏的事情,只是還不确定她有沒有聽到自己那幾句話,因此看見阿濃的時候神色有些凝重,眼神也帶了些試探之意。

阿濃身子微僵,眼中幾乎要忍不住露出冷意,可視線落到身側安王妃怒意不減的臉上時,又漸漸軟了下來。最終,她什麽都沒有表現出來,只有些尴尬地低喚了一聲“兄長”。

章晟說不出是什麽感覺,像是松了口氣,卻又有些說不出的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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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生出“魚與熊掌剪得”的貪念之後,他便覺得自己心底破開了一個黑洞,時日越久,那黑洞便越大,到如今竟已漸漸成無法控制之勢。他甚至是可惜的——若非那幕後黑手的計劃太粗糙,讓阿濃找到機會躲了過去,他如今已經不必再煩憂了。

阿濃不知他在想什麽,只是垂下長長的睫毛,蓋住了眼底的冷然。

經此一遭,她已經無法再把他當做兄長看待了,所幸往後也不會再有過多往來……少女抿唇,壓下了心頭因這聲“兄長”而生出的抗拒。

“啓禀王爺王妃,三姑娘是因憂思過重,休息不好方才昏倒的,并無大礙,只要喝上一碗安神湯,再好好睡一覺便沒事了。”

大夫說完便退下了,章晟這時也已經從安王妃口中得知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他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只是還沒說話,那桂嬷嬷已經扯着他的褲腳哭求他相信韓芊芊。

章晟沉着臉沒有吭聲,似乎在思考。

久久得不到回應,桂嬷嬷突然起身狠狠撞向了一旁的牆面,衆人來不及反應,她已經滿頭鮮血地倒在了地上。

“王妃,世子,我家姑,姑娘真的是無辜的……”說完這話,這中年婦人便沒了氣息。

以死護主,到底真的是忠心可嘉還是……

好半晌,阿濃方才從驚吓中回過神,她神色複雜地抿了一下唇,知道不管真相到底如何,此事都算是告一個段落了。

韓芊芊到底是皇上欽賜給章晟的世子妃,且背後站着權掌蜀中,深得永興帝寵信的定國公。安王夫婦再疼她,也不可能為了她真的對韓芊芊做什麽。

正想着,安王聲音沉沉地發話了:“幕後黑手既已畏罪自盡,這件事便到此結束。天色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

“王爺,可……”安王妃也叫桂嬷嬷決絕的行為吓了一跳,聽到安王這話方才回過神來,只是才剛開口,便被安王幽深的眼神打斷了。

“晟兒送三姑娘回去,阿濃也早些歇着。”

安王的态度已經很明顯,阿濃心口本能地掠過些許冷意,但沒有半點不平。安王夫婦對她已經很好了,至少,比她的親生父親對她好了太多太多。她感激他們,也能理解他們的難處,遂聞言只點點頭,恭敬地告辭一聲便離開了。

待章晟和阿濃都走了,安王妃方才皺着眉頭對安王道:“你方才這話是什麽意思?莫非當真相信那桂嬷嬷所言?她一個奴婢,哪裏來的本事鬧出這麽大動靜?又哪裏來的本事将主子瞞得密不透風?這裏頭還有太多疑點,我……”

“就算查出來背後黑手真是韓三又如何?你準備怎麽處置她?”安王不等她說完便打斷道,“夫人,雖還未大婚,但她已經是板上釘釘的安王世子妃了。”

安王妃不是笨人,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她張了張嘴,臉色變得比方才還要難看:“可若是……那阿濃的委屈豈不是白受了?”

安王神色晦暗,有些無奈地嘆道:“大局要緊,何況那桂嬷嬷所言也并非完全不可信。”

雖永興帝這些年一直忌憚他防着他,可他在安王心中,始終是那個在年幼的時候給過他真心關懷的兄長,因此哪怕兩人早已生出不少龃龉,不複當年親近,但安王還是不願真的反了他,與他兵戎相見的。尤其是在如今這樣叛軍四起,江山不穩的情況下,他不能讓大晉再起內亂,給敵人可趁之機。也正是因此,他不能給永興帝一點兒懷疑自己有不軌之心的機會,否則這後果……

安王不想成為加速大晉覆滅的千古罪人,如此一來他怎麽對得住列祖列宗?

見安王妃沉着臉不說話,安王又安撫道,“況這些事若當真是韓三所謀,眼下這桂嬷嬷已死,我們就是再往下查怕也查不到什麽了,你若是心中懷疑,往後多注意她一些便是。”

安王妃不是不懂事的人,聽了這話,到底是嘆了口氣不再說什麽了,只是心裏對韓芊芊此人卻生出了濃濃的警惕,前幾日積攢的那點子喜愛也盡數散了個幹淨。

若這一些列計謀都是那看似天真無邪的小丫頭謀劃的,她的心機就太可怕了。只是她到底為什麽非要逼着阿濃嫁給晟兒呢?難道真是如桂嬷嬷雖說,是為了叫自己與晟兒開心?

想到這裏,安王妃眉頭微微擰了起來。

***

那廂安王妃百思不得其解,這廂阿濃對此也是疑惑不已,她踏着一地寒霜琢磨了一路,直到進門看見原本放在床邊,此刻卻被人擺在了桌上的那對胖木鴨子,方才堪堪回過了神。

少女心頭微跳,面上卻很鎮定,尋借口将身邊的玉竹打發出去,又确定她已經離開,這才繞過屏風往裏頭走去。

果然剛走了兩步,便看見某個臭不要臉的青年正懶懶地倚在她的床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阿濃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只是還沒說什麽,秦時已經睜開眸子坐了起來:“怎麽回來得這麽晚?等你好久了。”

他的語氣随意而親近,刻意壓低的聲音帶着些許沙啞,聽得阿濃身子竟莫名地有些發麻。她微微抿唇,想說姑娘家的床是你能随便坐的嗎,可話到嘴邊,卻不知為何變成了:“彩新身上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少女自來聰慧,秦時并不意外她能想到,笑着對她招招手,道:“除此之外我還做了很多事呢,過來坐下,我慢慢說給你聽。”

阿濃叫他這一句話勾出了太多疑惑,也顧不得禮數了,走上前選了個離他最遠的位置坐下,這才問道:“你還做了什麽?莫非……莫非楚東籬也是你?!”

“聰明的姑娘。”仗着她不敢驚擾外頭的人,秦時飛快地欺身上前摟住少女的腰耍起了流氓,但他很有分寸,只是靜靜抱着她也不做什麽,然後拿話勾她的好奇心,阿濃掙紮抗議無果,最終只能放棄抵抗随這臭流氓去了。

軟香溫玉在懷,可把秦爺給美壞了。他也不再賣關子,痛痛快快地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原來彩新身上的毒是秦時從翠煙那裏要來以防萬一用的,那毒不是什麽厲害的毒,只是發作的時候看起來吓人,他找到彩新的時候差點被王府的守衛發現,沒時間逼問她真相,便将那毒下在了她身上——目的自然是為了在稍後安王夫婦審案的時候,吓吓她的同謀,讓他們誤以為是幕後黑手想要殺人滅口。

這不一定有用,秦時也是抱着“萬一呢”這樣的心理,根本沒想到阿濃能借此從徐嬷嬷那裏炸出真話。

兩人是邊說邊交流的,遂知道阿濃做了什麽後,秦時眼睛一瞬亮得不行,低頭就拉起她的手親了一下,笑眯眯道:“心有靈犀。”

“……臭不要臉。”阿濃忍了忍沒忍住,紅着臉嗔了一句,恐他又作妖,趕忙抽回手問起了楚東籬的事情。

她方才僵硬的身子不知何時已經軟了下來,腦袋也不自知放松地靠在了自己肩頭,秦時覺得自己心口仿佛叫人塞了一團棉花,又軟又柔,連呼吸都越發舒暢了起來。他忍不住低低笑了一聲,這才又道:“幕後黑手是那個韓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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