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八篇日記
一周後的清晨。
“小懶蟲,起床啦~”
陳冬寒推開小暖卧室的小窗戶,笑眯眯地探進頭來望了望她,而後爬在小窗臺上,“今天想吃什麽?我去買。”
“還是算了吧。”小暖在被窩的縫隙裏睜開一只眼來,伸了個懶腰,打滾坐了起來,瞅了眼他身上的紗布,調侃道:“看在你為我受傷的份上,就再給你放幾天假吧,我去買。”
陳冬寒低着頭,抿嘴笑了笑,“好吧,都聽老婆大人的。”
小暖沖他撅了撅嘴,傲嬌道:“誰是你老婆啊。”
“當然是我面前這個美若天仙的人啦。”陳冬寒說着,人已經從窗戶那邊翻了進來,抱住小暖就是一頓亂親。
末了,還要深情款款地望着小暖,小孩子一樣地問上一句:“是吧?我的好老婆。”
“好了好了,不鬧了。”小暖拿他沒辦法,揉着饑腸辘辘的肚子說:“天大地大,吃飯最大。我去買早點了,餓死了。”
“好好好,天大地大,老婆最大。”
“哎呀~肉麻死了……”小暖用手指輕輕戳了下他的腦門,“你什麽時候也這麽會貧嘴了?”
折騰一番後,小暖終于出了門。
早點攤樓下不遠處就有,她現在被陳冬寒慣得是一頓不吃都不行,可憐她的體重也是直線上升。
“今天還是小暖來買早點呀?”
“是呀,張大爺。你也來買包子?”
“小陳呢,讓他出來買呀,女孩子就是要寵着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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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暖笑了。
在這兒住的久了,街坊鄰居也就熟了,出門時常會有人調侃兩句。倒是真讓人有種回到老家的感覺。
“夏暖晴是吧?”
忽有一人不合時宜的擋在了她面前。
小暖擡起頭來,那女人腳踩高跟鞋,穿着一身黑色西服,高高瘦瘦的,樣貌也很出挑。
“我是。你有什麽事嗎?”
“能否單獨聊一下。”她用的不是問句,而是一種肯定的語氣。
大清早的,小暖也不知這是哪路來的擋道神仙,也不報上名號來,于是一臉懵地問她:“你是?”
“哦,我是盛海集團董事長的秘書 高倩。”
小暖一聽便明白了,這是陳冬寒他爸派來當說客的。
“我們好像沒什麽好談的。”
“不,我們必須要談。”
她的語氣強硬得不容回絕,可小暖偏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當下便要離開。
這秘書也沒打算放過她,小暖走哪邊,她就攔住哪邊。
“你到底想怎樣?這路是你家買下的嗎?”
“夏小姐,我只是想和你找個地方談一談,沒有什麽惡意。”
小暖輕嘆了一口氣,“不用找地方了,想說什麽就在這兒說吧。”
“你到底要怎樣才能離開我們董事長的兒子?他可以滿足你提出的任何要求。”
小暖輕蔑地笑了一聲,“我想我們的談話該結束了。”
“等等。”這秘書又把她叫住。
“還有什麽事嗎?”
“你知道董事長為什麽這麽着急地找他兒子嗎?”她的語氣軟了下來,“因為董事長得了病。”
小暖轉過身來,“什麽病?”
“阿爾茨海默症,俗稱老年癡呆症,他的記憶正在慢慢衰退。”
小暖不自覺地皺起眉來。
“夏小姐好好想想吧。”
小秘書說罷便離開了。
小暖陷入了糾結,她究竟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陳冬寒?
對于陳冬寒他爸的事她向來鮮少過問,她一直覺得,只要陳冬寒還在努力,她就不能退縮。
只是現下這種情況,卻把她框在了一個兩難之地。告訴陳冬寒的話,便是把他也拉入到這個兩難的陷地裏。
“小暖,你怎麽了?哪兒不舒服嗎?”
“要不去醫院看看吧?”
那天回來後,她就一直悶悶不樂,話也少了,時常發呆。還常常在晚上的時候自己出去遛彎兒,陳冬寒要跟着她,她也不讓。
直到那天,高秘書給陳冬寒打了個電話之後,他好像才明白了點兒什麽。
……
小暖像每天一樣,在晚上出去遛彎兒。回來之後,卻發現陳冬寒不見了。
她覺得不太對勁兒,陳冬寒往常出去的話,一定會給她打電話或者留紙條在桌上,交代他去哪兒。今天卻沒有,打電話又一直關機。
直到金橙給她打來一通電話,她才放下心來,“小暖,陳冬寒在我這兒喝的爛醉,你怎麽也不管管?你倆是不是鬧矛盾了?”
“我,沒有啊。”
“行了,你快來接他吧,嘴裏還一直念叨你呢。”
“哦哦,我馬上到,你看好他。”
小暖開車到地方的時候,陳冬寒已經喝得不省人事,櫃臺上全是空酒瓶,手裏還抱着半瓶酒,怎麽都不放開,“小暖……小暖……”
“我在。我們回家吧。”
小暖滿是心疼,卻也不解,到底什麽事,能讓他這麽一個極度自律的人喝成這樣?明明出門前還好好的呢。
一路上陳冬寒都不老實,小暖這個剛學出來的二把刀司機真的是直冒冷汗。眼看快到家了,也不知怎的,路燈突然滅了,害的她險些撞到柱子上,一個急轉彎兒,才緊急停靠到一邊。
小暖喘着粗氣,這車她是實在不敢開了,尋思着反正都到樓下了,不如拖着他走回去得了。不過看他現在這樣子,也是個難度不小的體力活兒呢……
幸好他酒品還不錯,不耍酒瘋,喝醉了也只是窩在角落裏睡覺。
小暖用微弱的手機光照向那個沉沉睡去的人,輕輕搖了搖他:“冬寒,先醒醒。”
微光下,他修長濃密的睫毛像扇子一樣低垂着,在他臉上倒映成兩片好看的扇葉,鼻梁像巍峨的高峰一樣高挺。好看的像幅水墨畫。
小暖忍不住沿着他的鼻梁輕輕摸了下來。
“醒醒,我們回家了。”
“回家?”陳冬寒忽然睜開眼睛,本是落寞的眼神卻在看清小暖的那一刻欣喜起來。
他一把将小暖撲倒在座位上,毫無章法地吻了起來,呼吸急促,動作慌亂,甚至有點兒像野獸一樣狂暴地撕咬着。
小暖有些懵了,只覺身上燥熱難耐,還有點兒疼。陳冬寒今天的吻似乎帶着些懲罰的意味。
“嘶……”
他的動作終于在聽到小暖的吃痛聲時停止。
壞掉的路燈忽然亮了起來,有些刺眼。
陳冬寒逐漸冷靜下來,自責地敲打着自己發漲發悶的腦袋,“對不起小暖,我喝多了……”
小暖抓住他不分輕重的手,“你頭上還有傷呢。”
“小暖,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他的聲音小心翼翼的,帶着些哽咽的味道:“別丢下我好嗎?我也會害怕……”
小暖心酸地把他摟在懷裏,“別害怕,我一直都在,不會離開你的。”
“我根本不想繼承什麽盛海集團,我只想當個小記者,每天跑跑新聞,寫寫稿子,一回家就能看到你,看到孩子,像普通人一樣過着自己的小日子。”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他的聲音依然小心翼翼的:“高秘書說,你已經答應了她,就要走了。”
“別聽她胡說。她,她沒跟你說別的什麽?”
“還有什麽?還有什麽瞞着我嗎?”他的語速急切起來。
“我想了很久,還是覺得應該告訴你,決定權理應在你手裏。”
陳冬寒的面色凝重起來。
小暖一五一十的把高秘書來找她時說的話原原本本的告訴了對方。
後者聽後,微微嘆了口氣。
小暖知道,這個難題最終還是落在了他肩上。
……
後來,陳冬寒沒有回去,卻總是偷偷的去看望他父親。
他知道就算他回去了,他爸的病也不會好轉,只是徒把他自己的一生也搭進去罷了。她和小暖照常生活着,他父親的事兒,小暖也沒過多的問。她相信他自有決定。
幾個月後。
陳父的記憶幾乎完全喪失了,不認得任何人,有時候的舉動還會像小孩子一樣,讓人摸不着頭腦。公司的事就交給他弟弟去打理了。
陳冬寒抱着試一試的心态把小暖帶到了他爸身邊,他爸起初也沒什麽反應,可到了走的時候,竟抓着小暖的衣角不放,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像個要糖的孩子,嘴上還嘟囔着:“不要走,小翎……再陪我玩兒會啊……”
小暖頓下腳步,不解卻小聲地問他:“小翎是誰啊?”
陳冬寒望着他爸搖了搖頭,誰能想到他一生強硬的父親,到了晚年,竟是這副景象。
“小翎是我的姐姐,可惜還沒出生就流産了。原因是他當年和我媽吵架的時候不慎把我媽推倒了,我想……他也是極度愧疚的吧。”
夕陽灑在樓頂,也同樣灑在每個人的身上。老人的臉上,有種銅像般的立體感和滄桑感,他依然緊緊抓着那只小手。
時間似乎過了很久很久。
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或許路邊的銅人也會有感情,世間的一草一木都有脆弱的一面,只是我們都不知道、不關注而已。
……
三年後。
紀裁近些年來一直在收集證據,給他爸正名,可還是一無所獲。他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留起了胡子。整個人都滄桑了不少。
就在他快要放棄的時候,卻聽說裏面那人因為受不了良心的譴責,道出了實情。
那個案子很複雜,水落石出後,陳奕濃身邊的老黑被判了刑,陳奕濃卻因為患病躲過了刑罰,賠償了很多錢。
這還真應了那句老話:“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
紀裁也不禁感嘆命運弄人,讓他白白虛度了這幾年光陰。
聽說後來他就出國了,去找孟姿琪,小暖覺得,他的生活也應該回到正軌上了。
至于金橙和夏寧,他們早在三年前就結了婚,兩人過着如膠似漆的小日子。
當時誰也沒想到,在酒吧歌廳這種地方也會找到真愛吧。或許這就是緣分。
小暖和冬寒也在一年前結了婚,之所以比他們結婚晚,也不是因為什麽不好的事兒,只是因為他倆早就住在一起了,後來還買了新房,結不結婚對于他們來說也就是走個形式的事兒了。
不過雖說是形式,可陳冬寒也異常重視,花了半年的時間,給她準備了一個很特別很盛大的婚禮,據說耗資巨大。
結果結婚那天,小暖喝得爛醉如泥,從中午飯後就沒醒過。
陳冬寒也無可奈何,反正是自己老婆,怎麽樣都是要寵着的。
……
結婚之後,他們兩人經常被金橙和夏寧撺掇着到處去玩兒。
這不今天,剛一休息那對小夫妻就把行程給定了,說要回麗川玩兒幾天,問她倆去不去。
陳冬寒說一切都聽老婆的,她說去就去,說不去就不去。
小暖想着,也很久沒回去了,回去看看也好,于是便答應下來。
結果半路上,這倆人聽說福寧縣近幾天有集會,便中途改道去了福寧。
本來小暖都和她媽說好了的,說今天她和夏寧他們都要回家的,結果這半路還又跑了。不過他倆都是個愛玩兒愛鬧的性子,想是家裏人也都習慣了,不會責怪什麽的。
……
即便到了傍晚,夏天的空氣也是悶熱難耐的,知了和蛐蛐好像也熱得受不了了,總是躲在草裏叫個不停。
“我聽說那個公園又重建了。”
陳冬寒當然知道小暖說的是哪個公園,那個有秋千的公園。
小暖自那年地震後,就再沒有回到過那個地方。“不知道還有沒有秋千了。”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好。”
新建的公園比以前更大更好看了,尤其是綠化,尤為的好。走到哪兒都能聞到青草和花香味,仿佛身處的不是嘈雜的城市某處,而是走進了大自然。
公園裏還有很多健身器和滑梯什麽的,小暖挨個兒都上去試了試,反正晚上人也不多,索性就連兒童滑梯也一起玩兒了。不僅自己鬧騰,還要拉上陳冬寒一起幹那些幼稚的事兒。
比如現在,他就很擔心這個脆弱的小跷跷板會不會馬上斷掉。
小暖在找到秋千後,喜出望外地坐了上去,像個找到糖果的孩子一樣,笑得看不見眼。
陳冬寒在後面推着她。
“再高點兒,再高點兒!”
“……”
兩個人一直在公園裏折騰到半夜,小暖可算是玩兒累了,連路都不想走了。索性坐在地上,撒起嬌來:“我好累啊,我走不動了,要不……”
“我背你。”
陳冬寒主動接過話來,背過身去,偷偷地笑了起來,不知道在暗自慶幸些什麽。
他俯下高大的身子,“上來吧。”
小暖趴了上去,緊緊摟住他寬厚堅實的肩膀,那種踏實的感覺,是在遇到他之前從來都不曾有過的,她伏在他耳邊,悄悄告訴他:“我以為那次地震,令我失去了所有,直到……我遇見了你。”
那種感覺就像是她最喜歡吃的糖被摔碎了,當她含着淚一點點撿起來的時候,卻發現那塊最大的還沒有被弄髒。
小暖怎麽也沒想到,她兒時日記裏關心的那個人,竟然會成為她未來的丈夫。
身下那人低着頭,笑得更溫柔了。
他覺得現在無比幸福,對他來說,背着小暖,就是背着他的全世界。
他們一直向前走着,不知走了多久,好像這條路很長很長,有一輩子那麽長。兩旁是溫暖的黃色路燈。他們慢慢地,越走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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