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日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又怎麽和燕王跌入落日崖的?”
“爹有所不知,昨日雪兒在林中莫名失控,想來應是被人暗中下了藥,它便一路往落日崖奔去。而落日崖那裏的圍欄不知何時被人拆毀,雪兒沖到崖邊,好不容易才停下,周圍卻突然冒出一群蒙面殺手。幸好燕王及時趕來,救了我一命。但當時情況危急,我們無路可退,不小心墜入谷底。”
憶起昨日的驚魂一幕,蘇染香心有餘悸;又想起她的皎雪骢,神色更是暗了幾分,“爹,雪兒它怎麽樣了?”
“我們聽聞出事,匆匆趕來,雪兒那時已經暴斃。太仆寺已着人調查,道雪兒患有心疾,其猝死與此有關。”蘇青文道。
“雪兒不會有心疾!它跟了我這麽多年,爹你是最清楚的,它那麽溫順健康,怎可能突然發病?是有人對雪兒下了毒手,想置我于死地,可惜卻害死了雪兒!”蘇染香激憤地說着,眼淚又模糊了雙眼。
蘇青文知她與皎雪骢感情深厚,又見她哭得傷心,便将她攬入懷中,沉沉嘆了口氣。
“爹都清楚,只是此事我們連對手是誰都不清楚,又如何還雪兒公道。爹也找人暗中調查過,雪兒身上确實并無中毒特征,想來對手絕非平常之輩。還有一事,我們趕到時現場并無一人,也無打鬥痕跡,這在旁人眼裏恐怕只是一場由皎雪骢引起的意外。”
“什麽?這絕無可能是意外!那肯定是有人清理過現場,所以才找不出證據!”蘇染香聽了不禁怒從中來,起身問道,“那獵場圍欄被破壞又當如何解釋?”
“負責獵場的幾個官員已被收押在刑部,全被皇上革職查辦,其中一人已畏罪自殺。”蘇青文道。
“沒人指使,那些人絕不可能有如此膽子在天子眼下犯這樣的錯!”蘇染香憋着一肚子氣。
“爹也知道。有人指認是祁王出的主意,而這秋獵之事也确實是祁王的親信負責。因着這事,祁王現在被皇上責令不得出府!但爹總覺得此事詭谲複雜,追究下去只怕風起雲湧,這皇城又要變天了!”
“祁王?祁王不可能這麽傻,明明是他負責的事,他怎麽可能明目張膽地動手腳!此事他是直接負責人,無論如何,出事皇上肯定最先找的都是他,他沒可能這麽做!”蘇染香沉吟片刻,又問,“那皇上對此事怎麽看?”
☆、表白
“皇上當然是怒不可遏,欲将此事追查清楚。然而,他卻只是查處了負責圍場的幾個小官,爹總覺得皇上在這事的處置上有些讓人摸不着頭腦。”
蘇青文不明白,但蘇染香卻一下便明白過來。
明面上,慕容平對蘇家一直恩寵有加;但實質上,慕容平對蘇家卻早已有了提防心。她大哥這些年在外面混了些名聲,幾次跟敵國交戰連連退敵,皇上表面開開心心,對蘇家大加封賞,實際卻對蘇家的權勢十分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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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染香默了片刻,道:“爹,既然我和燕王都已活着回來,此事便就此了結吧!你明日上朝時替祁王求個情,算是賣祁王一個人情,也讓皇上有臺階下。若是祁王是被冤枉的,他接下來自會替我們去徹查清楚;若祁王當真與此事脫不了幹系,而祁王又是皇上最疼愛的皇子,那追究下去只怕皇上也難處。而結果,也未必會如我們願。”
“還是香兒想得周到!你先安心養傷,爹一會兒讓海棠給你弄點吃的過來。時候也不早了,爹便先回房了。”蘇青文說罷便走了。
蘇染香目送她爹消失在屏風後面,心頭變得沉重起來,到底是誰非要置她于死地?這下還把祁王也拉下水了,倒是很巧的高招。
會是慕容瑾嗎?
但慕容瑾一心想讨好她,為的就是蘇家的權勢,又怎會設計殺她?
而且慕容瑾若是想動手,今天遇上的時候,便可一下除掉她和燕王,不至于又救他們回來。
剛才聽她爹的口氣,似乎還沒人知曉有殺手行刺;只待皇上如何看慕容玥身上的傷了……
蘇染香越想越覺得對手暗如潭底,無法看清,甚至連對方的目的都猜不透。
屏風後傳來一陣腳步聲,蘇染香收起思緒,只見清荷端着盥洗金盆走了進來。小丫頭叽叽喳喳問了許多,也說了許多這兩天的情況,蘇染香一一聽着,直到海棠送飯過來清荷方安靜。
慕容平聽聞燕王被刺客所傷,蘇家小姐也受了驚,便要拿祁王治罪,好在衛國公親自出面為祁王求情;而慕容平又覺得衛國公所言有理,才将此事大事化小。
祁王此次不僅被禁足,還被罰了半年俸祿;晉王因救回燕王和蘇家小姐,算是立了大功。而刺客之事,皇上也交由晉王去查處。
短短幾個月的時間,朝中又亂了套,很多站祁王這一邊的見風向有變,又開始和祁王撇清關系。
蘇染香只是皮肉傷,在府上休息了兩天便好得差不多了,腳底的水泡也全都結疤。
這兩日間,肖新柔來看了她一次,也帶來了祁王的問候。這倒是讓蘇染香有些詫異。
不過,回頭一想,他如今落在風頭浪尖上,若是自己真要執意追究,那皇上無奈之下定會拿他治罪,以此來給蘇家交待。若非她爹在朝堂上替他說話,為他開罪,他這一次只怕要吃很大一個啞巴虧,也絕非禁足這般簡單。
想來這一招還是很有用,至少祁王現在欠了蘇家一份恩情;今後她爹在朝堂之上,也算少了個找茬的對手。
至少在慕容玥崛起之前,祁王應不會與蘇家為敵。
今日秋高氣爽,蘇染香吃完午飯後便打算去燕王府看看慕容玥。剛到前院,便見慕容瑾帶了不少禮盒過來。
蘇染香還以為他是來找她爹的,沒想到慕容瑾卻是來向自己獻殷勤!
“染香,這是父皇此次賞的燕窩、人參等,我近日見你身體虛弱,變給你拿了些過來。”
慕容瑾何時在自己面前竟都用“我”來自稱了?蘇染香心中不禁冷笑,這樣的慕容瑾哪裏還有他前世的冷酷傲慢!
他這戲倒是演得挺逼真!
對慕容瑾的殷勤,蘇染香心中有底,只客氣道:“多謝晉王好意!既然是你一片心意,那染香便卻之不恭。清荷,讓貴客将東西放在大堂吧!”
清荷微微一愣,她沒想到蘇染香竟連句假意推脫的客套話都沒有便收下了;不過,清荷很快反應過來,叫慕容瑾的随從将東西拿到大堂去。
慕容瑾見蘇染香一身清麗打扮,還帶了兩個貼身丫頭,便問:“染香這是準備去逛街?”
“燕王為救我而重傷在家,我心中過意不去,正欲去看看他。哎呀,我怎忘了!海棠,去将晉王殿下送來的上好藥材帶些走,正好燕王殿下用得上!”蘇染香道。
慕容瑾的臉色一下就難堪起來,她竟這般随意将自己送來的東西轉手給別人!
海棠有些為難,“小姐,這樣不好吧?這可是晉王殿下的一片心意。”
“晉王和燕王親為手足,晉王殿下又如此大度,我将他贈予的東西轉送給他的親兄弟,有何不好?晉王殿下豈是如此斤斤計較之輩?”蘇染香笑盈盈地看向慕容瑾。
慕容瑾只好苦笑道:“既然送給了你,你想如何處置便是你的事。”
海棠這才去大堂拿藥材。
蘇染香見慕容瑾還沒有離去的意思,不禁驚嘆于他的忍耐力。
想必,此刻看似多情無害的他,定然想着若是自己一朝得勢,定将把今日之辱百倍還回來吧!
前世為了登上帝位,娶了他最厭惡的自己,還能裝作相安無事地和自己生活十年,對這樣的慕容瑾來說,自己現在給他的打擊的确遠遠不足以讓他翻臉。
“我要去燕王府了,怕是不能招待晉王殿下,還請多多諒解!”蘇染香不想再和他寒暄,便下了逐客令。
“正好本王也想去看看燕王,便同路吧!”慕容瑾道。
蘇染香沒想到他臉皮這般厚,自己下了逐客令,他卻開口要和自己同去燕王府。不過,她也沒理由拒絕,只好客氣道:“請!”
蘇染香從來沒有覺得從衛國公府到燕王府的路有這麽漫長!
她很後悔自己早先沒有準備轎子,這樣她就不用和慕容瑾同坐一輛馬車了!
慕容瑾一反他冷峻少語的性子,上車坐定後便道:“其實我早就想來看你,但這兩天京中發生這麽多變故,八弟又被禁足府中,我忙不過來,所以才推遲到今日。”
蘇染香不記得慕容瑾有這麽多話,心中卻暗道幸好你走不開身,不然我這兩天豈不要煩死!
“一點皮毛傷,不用晉王殿下挂記。倒是朝中事務要緊,晉王殿下今後是要接承天下的人,應以天下黎民為先。”蘇染香口上道。
“染香說笑了,其實我沒有想過要繼承大統!我只想找個兩情相悅的人,過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平凡日子。”慕容瑾道。
這話聽得蘇染香直想笑,他前世為了皇位什麽事情做不出,現在卻在這裏裝什麽清高!若不是她早知眼前這人的德性,光看眼前這張略帶自嘲而深情款款的臉,只怕沒人會相信他內心的城府和陰謀!
“想必季小姐也有同樣的向往。”蘇染香笑着回道。
慕容瑾臉色一沉,“我和她終是兩個世界的人,救她在府中,只是不想她一介弱女子在外漂泊;她而今無家可歸,京中也無親朋。對她,我只有憐憫之情。”
“她身世可憐,晉王殿下肯收留她,可見她在你心中還是有些不同,這也算是她的福氣。”蘇染香道。
慕容瑾知蘇染香誤會了他,他收留季孟雨很大部分原因是有愧于季家,季孟雨無家可歸全是皇後下的狠手。
但是,這種見不得人的事,他又怎能說出來?
慕容瑾無奈地長嘆一聲,“你不懂……”
“不懂什麽?”蘇染香見他半天不說下句,便裝作一臉天真地追問道。
慕容瑾忽然意識到自己說得有些多了,又見蘇染香微仰着精致的臉,白膚勝雪,目如秋水,撥人心弦。
他忽而有些急切想讓她明白自己,便脫口道:“不懂我的心啊!”
☆、探病
“小姐,到了!”清荷的聲音将車內的靜默打破。
待車停穩,蘇染香便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晉王殿下真會開玩笑,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怎會知曉你的心?”
說罷,蘇染香便頭也不回地下了車。
慕容瑾怔怔地愣了一下,明知她對自己成見已深,剛才依然鬼使神差地說出那樣的話,這不分明給自己找氣受嘛!
但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總想試探蘇染香的心。
慕容瑾跟着下了馬車,看着眼前寒酸的府邸大門,微微有些訝異。
雖然他和燕王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但皇家之中親情寡淡,他兩平日裏交言甚少,又因燕王不得勢性格淡泊,他們之間形同陌生,亦無往來。
這算是他第一次踏入燕王府。
他見蘇染香倒是熟門熟路,也不用家丁帶路便自己朝內院走去。慕容瑾心中有些酸澀,曾幾何時,她對自己也是這般熟絡,然而現在……一切都變了樣。
慕容玥的府邸并不寬大,只是普通的三進式宅邸,沒一會兒便到了慕容玥居住的院子。
王總管正在院中打理花草,見了來客,忙快步走到慕容玥門口道:“殿下,五殿下和蘇姑娘來看您了!”
只聽裏面傳來一道溫和的聲音:“便請貴客進來吧,吩咐青蕪上茶,不得怠慢了貴客。”
王總管将慕容瑾和蘇染香帶到客堂,一個長相清秀的婢女很快就端了茶水過來。
王總管道:“我家主人最近都卧床休息,兩位貴客稍等,主人穿好衣服便出來。”
“王叔客氣了,是我們叨擾燕王殿下,不知他下地是否方便?”蘇染香問。
“蘇姑娘放心,本王已無大礙。”慕容玥自內室走出,他穿了一身月白便衣,臉色有些泛白,想來是那日失血過多。
見慕容瑾也在,他又笑道:“多謝五弟那日及時趕來相救,本該是三哥登門道謝,沒想到五弟竟先來了。”
“三哥受傷,做兄弟的自當來看一趟。不知三哥傷勢如何?”慕容瑾問道,語氣中帶着一股冷淡。
慕容玥道:“并無大礙,太醫說只需休養段時日即可。”
“你們兄弟手足情深,倒是把我這個外人晾在一邊。看來,我今日是來錯時機了。”蘇染香佯作生氣道。
“蘇姑娘息怒!是本王待客不周,還請蘇姑娘見諒。”慕容玥溫雅賠禮道。
“今日我來是特地多謝燕王舍命相救之情,正好今日有貴客送了染香許多上等藥材,染香想着自己怕也用不上,倒是燕王殿下有傷在身,當好好調養,便給你拿了些過來,還望燕王殿下不要嫌棄。”
蘇染香說着,便讓清荷海棠将慕容瑾送給她的藥材放到屋內。
慕容玥心中有些狐疑,又暗中看了眼慕容瑾,只見慕容瑾臉色不善,便猜到了七八分。
“多謝蘇姑娘好意!這些藥材皆屬上等,是極為少見的珍惜之物,那位貴客出手如此慷慨,想必蘇姑娘在他心中非同一般。這樣的厚禮,蘇姑娘實在不該轉手別人;請恕本王不能奪人所愛,還請蘇姑娘将這些貴重藥材帶回府上。”
聽聞此話,慕容瑾臉色稍有緩解,蘇染香卻道:“那日既已贈送與我,便是我之物,我想如何處置也該是我的事。燕王殿下于我有救命之恩,對我來說,也是非同一般之人,贈予你并無不妥之處。你若不收,我定有愧于心。想必,那位貴客也不願我天天背負愧疚之情度日。”
慕容玥本想将此事撇清,奈何蘇染香窮追不放,現在弄得他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收下吧,得罪晉王;不收吧,又讓蘇染香難堪。
兩難之際,卻聽慕容瑾冷冷道:“香兒既已這般說了,我看三哥還是收下為好。”
慕容玥這才道:“五弟也這般說,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多謝蘇姑娘一番好意!”
蘇染香客氣地回了句不謝。
燕王越是想要置身事外,她越是要拉他下水;至于慕容瑾,她只想讓他看清自己的決心,若他還有自知之明,便該知難而退。
顯然,她低估了慕容瑾的厚臉皮,她這般彎酸他,他竟也沒有退縮之意,甚至連氣憤之情都沒有表露出來,倒是再次刷新了蘇染香對他的認識。
慕容瑾淺淺抿了口茶,茶水微苦,正如他此刻心境。
他放下茶杯,道:“香兒對三哥一片感恩之心,着實令人羨慕。”
“不過舉手之勞,其實蘇姑娘大不必放在心上;相信換作五弟,定也會伸以援手。同樣,若是負傷之人是五弟,想必蘇姑娘也會這般慷慨贈藥。”慕容玥不徐不疾地說道,他的神情總是那般悠然淡定。
蘇染香心中暗罵慕容玥是只狡詐的狐貍,他這是故意把自己和慕容瑾牽扯在一起吧?
只聽慕容瑾道:“倒也是,若能得香兒如此眷顧,受點傷又算什麽!”
“……”蘇染香一時語塞,這話聽得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慕容瑾心中有多恨自己,蘇染香心知肚明;他竟然說得出這樣的話,一點都不惡心嗎?
蘇染香斂了斂神,擠出一絲笑容道:“你們兩兄弟合夥打趣我是吧?這是欺負染香沒有個兄弟姐妹在身邊呢!”
“我所言句句肺腑,又怎是打趣你?”慕容瑾忙道。
蘇染香不想與他就此話題多纏,便道:“聽聞皇上任你調查圍場之事,不知晉王殿下可有查出什麽結果?”
慕容瑾道:“此次直接負責秋獵的官員正是八弟的表兄龔翔麟,這人看上了他手下一個小官的侍妾,便想強娶。不料這個小官是個多情的,便想盡辦法報複龔翔麟。那日圍場出問題便是因此而來。那小官已經畏罪自殺,龔翔麟也被流放邊城,終身不得入京。”
“那可有刺客的線索?按理說,這個小官和龔翔麟都無殺害我和燕王殿下的動機。”蘇染香追問道。
“這也是我最困擾的。但我多番清查,都無刺客的線索;而那龔翔麟身上也查不出和刺客的絲毫關系。不過,不管是誰,只要敢傷害香兒之人,本王定不會輕饒!”慕容瑾微眯起眼,眼底寒光乍現。
就在這瞬間,蘇染香恍惚又見到了前世那個陰狠深沉的慕容瑾!
蘇染香心底一沉,臨死前那種恐懼感又驀然湧上心頭。她忙別開眼,不去看那張勾起她前世回憶的臉。
慕容玥用餘光瞟了一眼蘇染香,見她臉色突然變白,心下有些狐疑。但聽慕容瑾所言,卻又并無冒犯之處。
不過,她和慕容瑾之間的關系一直是謎;慕容玥發現她對慕容瑾一直有種強烈的沒來由的抵觸,以及……畏懼。
慕容玥一開始還以為蘇染香是因愛生怨,但而今慕容瑾對蘇染香的好卻是有目共睹,蘇染香看慕容瑾的眼神卻依然如故。
她眼底裏那絲提防和畏懼不知是從何而來……
慕容玥怕氣氛鬧僵,便道:“那此事五弟便要多辛苦一些了。我看染香精神不太好,想來是身體尚未康複,還勞煩五弟送她回府。”
他這逐客令雖有些唐突,但想必晉王不會怪罪。
有慕容瑾在,很多話蘇染香也不便開口,只好跟慕容玥告辭,和慕容瑾一起出了燕王府。
慕容瑾欲送蘇染香回去,蘇染香卻不想再和他同乘一輛馬車,便言自己還約了肖新柔逛街;慕容瑾對女人逛街之事并不感興趣,再加之蘇染香約了肖新柔,他去可能也插不上話,只好叮囑一番,自己回了晉王府。
蘇染香見時候還早,便帶着清荷海棠往京城最繁華的街道走去。
路經禦史臺時,清荷突然指着禦史臺大門道:“小姐,快看,那人好像是季孟雨!”
☆、伸冤
榮國的禦史臺是個可以翻查冤案之地,季孟雨出現在這裏的目的,蘇染香倒是一看便知。
蘇染香見她和一侍衛在門口拉拉扯扯,跟她昔日一副清高自傲的模樣實在大相徑庭。
想必,她這是在為她爹伸冤吧!
不過,那個愛她愛得死去活來的慕容瑾竟然沒有把她爹從牢獄中救出來麽?
當真匪夷所思!
蘇染香心中冷笑,莫非晉王殿下又有着不得已的苦衷?
畢竟,依自己對他的了解,就算他再愛季孟雨,在利益和皇權面前,他這份愛還是得讓步。
“小姐,我們要過去看看嗎?”海棠見蘇染香伫足不前,便問道。
“晉王殿下都搞不定的事情,我們還是不要插手了,走吧!”蘇染香輕聲道。
說完,她便定了定神,一臉淡然地繼續往前走去。
“官爺,民女要替父申冤!”走得近了,蘇染香可以清楚聽到季孟雨帶着哭腔的聲音。
“都說了多少次了,你爹這個案子人贓俱獲,哪裏有那麽多冤屈給你申!你再在這裏鬧,可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禦史臺大門的侍衛不耐煩道。
“不!我爹他是被人陷害的!他沒有命人下毒……”季孟雨哭着抓住侍衛的衣袖,好似在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不過,顯然她找錯了對象。
那侍衛被她煩得不行,這些天這女子天天如此來他們禦史臺鬧事,軟磨硬泡都攆不走,讓這門口的行人看了也不好,還當他們禦史臺欺負人。
侍衛無奈之下,甩手将她撇開。
季孟雨一下沒站穩,重重跌落在地上,膝蓋手肘皆被摔得生疼。
可她依然不死心,跪趴在地上聲嘶力竭地哭着:“求求你!我爹真的是被冤枉的,求你讓我見見肖大人,民女要為家父翻案!”
蘇染香只覺自己心煩神亂,這一幕不禁讓她想起前世那個雨夜,她跪在殿前苦苦哀求慕容瑾,讓他饒了兄長。
那時的慕容瑾,一樣連面都不肯露,更別提饒恕了。
她也如同眼前女子這般聲嘶力竭,毫無尊嚴可言。
蘇染香兀自握緊拳頭,指尖刺入掌心也絲毫不覺。
她仿佛看到了前世那個孤苦無助的自己,那種絕望和哀痛,沒有歷經過的人是永遠無法體會的。
蘇染香頓下腳步,對清荷道:“你去将她扶起來吧!”
清荷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看向蘇染香,卻見蘇染香臉色陰郁得吓人,便哦了一聲忙去扶季孟雨。
季孟雨顯然沒料到會在這裏遇上蘇染香,擡眼看清來人,也是微微一怔,随即慌亂用手絹拭幹眼淚。
“民女見過蘇小姐!”季孟雨款步走來,給蘇染香行了見面禮。
蘇染香淡淡掃了她一眼,數日不見,她整個人憔悴了不少,穿戴也遠不如以前精致大方;臉色甚至有些蠟黃,想來她今日出門未施脂粉。
“季小姐不用如此客氣。不知你來禦史臺所為何事?”蘇染香問道。
季孟雨生怕她一開口便問自己在晉王府過得如何,沒想蘇染香只問她為何出現在這裏,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氣,便道:“家父被人冤枉,已入獄中數月。小女四下投靠無門,只好來此苦求,希望能見肖大人一面,讓他為家父做主。”
蘇染香猜測她爹得罪的是皇後,就算肖洪峰與季新建曾有交情,卻也沒必要為了此事得罪位高權貴的皇後娘娘。
蘇染香道:“此事你讓晉王出面,想必事半功倍。”
聽到蘇染香提及慕容瑾,季孟雨陷入一片失望之中,她似有幾分激動,“晉王殿下為你之事忙着處處奔波,哪裏有空幫民女!蘇小姐說笑了!”
她的言語泛酸,語氣帶着一股怨氣,蘇染香也不與她計較,道:“他近日忙着調查燕王受傷一案,确實無處抽身。不若這樣吧,你若信得過我,可以把你家變故說與我聽,或許我可以把你引薦給肖大人。”
季孟雨沒想到她願幫自己,又想及上次她出手相救,便也沒對蘇染香多疑。
聽到這話,季孟雨喜形于色,忙垂首道:“多謝蘇小姐!民女剛才一時激動,口不擇言,說話多有得罪,希望蘇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蘇染香見她以前自視清高,而今卻對自己低三下氣,心中不禁感慨萬千。
此時的季孟雨,像極了前世的自己;在歷經家破人亡後,哪裏還有什麽傲氣可存!
不過是條可憐蟲罷了!
“你這身打扮只怕不宜去見肖大人,此地也不是說話之地。你且先随我回府,再将你父親之事細細說與我聽,擇日我再帶你去見肖大人。”蘇染香瞟了她一眼,淡然說道。
季孟雨這才發現自己的衣擺上都是灰塵,臉上有些尴尬。她向來都愛整潔,身上沾一點東西都覺得難受。
現在蘇染香這般提醒,她也意識到這樣去見肖大人不太禮貌,只好聽蘇染香的話和她去國公府。
回到府上,蘇染香讓海棠給季孟雨倒了杯熱茶。
季孟雨淺淺抿了一小口,定下心神後,方将她家發生的變故細細道來。
事情起因源于宮中劉美人的生辰。
當日有人發現宴會上的菜裏有毒,幸虧被發現得及時,方沒鬧出人命。
季新建任光祿寺卿,正是此次宴會的負責人。
而後來一經調查,這毒竟在季新建身上搜出!
這樣一來,季新建便難逃罪責。不僅玩忽職守,而且陷害人命,罪名一點都不小。
這季新建入獄之後,久久不肯招;但人證物證皆在,他這罪名難以洗清,所以一直被關押在刑部大牢。
也幸好他沒有招,所以這起案子一直拖到最近才結案。
季新建死罪難逃,所以季孟雨才這般病急亂投醫。
“季小姐,你還好吧?”蘇染香見她神色哀傷而恍惚,便問了一句。
聽到蘇染香的聲音,季孟雨這才擦了擦眼角,從無邊的思緒中回過神,忙尴尬道:“對不起,一想起這些不愉快的事,便失态了。”
蘇染香不冷不熱道:“你爹的事情我已了解了大概,你明日來府上找我便是,我帶你去禦史臺。若你爹真是被冤枉的,相信肖大人會給他一個公道,你也不必太過擔憂。”
季孟雨聽罷,忙起身跪地給蘇染香行了個大禮,誠懇道:“若能救出家父,小女願為蘇小姐做牛做馬!”
蘇染香心頭冷冷一笑,她這樣的小身板,做牛做馬只怕也沒用,若是能把整天來惡心她的慕容瑾收了,倒算是功德一件。
蘇染香蹙着眉讓海棠扶她起來,将她送出國公府。
季孟雨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想着近日發生的一切,一點都不想回那個冷冰冰的靖王府。
季家已被查封,那日若不是遇上蘇染香,自己只怕早就沒命了。
她住進晉王府原本是想尋求慕容瑾的幫助,為他爹洗刷冤屈;沒想到她入了晉王府後,慕容瑾只是管她吃住,對于她爹之事,卻絲毫沒有進展。
萬念俱灰下,她只好自己親自來禦史臺。
她知禦史臺可以翻案,再加上禦史臺大人肖洪峰跟她爹以前有幾分交情,她抱着這僅有的一絲希望天天蹲守在禦史臺門口,卻始終未曾見到過肖洪峰,也沒人肯為她翻案。
今日從蘇染香口中聽到她肯幫自己,她心中不勝感激,又想着自己破壞了蘇染香和慕容瑾的姻緣,心中也懷着一種忐忑和愧疚。
其實,她和慕容瑾相識在前,那時他們相知相惜,她也曾以為慕容瑾會娶自己;直到蘇染香的出現,她才發現慕容瑾想要的可能不只只是愛情,他還是個皇子,更想抓住的是權力!
她曾沮喪、曾掙紮、也曾想過放棄,但每每這種時候,慕容瑾便會好語相勸,她招架不住他的溫柔,于是暗地裏和慕容瑾交好。
哪裏想到,在百花節上,他們會撞見蘇染香!
好像也是從這裏開始,蘇染香便遠離了慕容瑾;慕容瑾一開始還覺得高興不已,但不久便開始反悔,他開始疏離自己,而一心去讨好蘇染香。
那段時間,她的內心十分痛苦,慕容瑾的突然冷漠讓她慌了神。她那時甚至怨恨蘇染香,若不是蘇染香,她和慕容瑾也許就會一直幸福下去……
緊接着,季家便發生變故。
蘇染香救她的那一次,她心中其實是怨恨着的,她覺得一切都是蘇染香的錯,若是沒有她,那麽一切都不會變,她和慕容瑾的感情不會變,季家也不會遭到無妄之災!
然而,在晉王府住的這段日子,她漸漸明白了,就算沒有蘇染香,她和慕容瑾也不會走下去。慕容瑾想要的,是一段能助他登基的姻緣,而她季孟雨……給不起!
若沒蘇染香,她和慕容瑾依然不會有結果;而若沒自己,或許蘇染香可以順利嫁給慕容瑾,她曾經那般愛慕的人。
等父親之事了結,自己還是去跟蘇染香解釋清楚,讓她和晉王重修舊好吧!
畢竟,蘇染香曾那般愛過慕容瑾,也許她此刻的內心也和自己一樣煎熬……
☆、引薦
第二天一大早,季孟雨便找上門來了。
蘇染香慢慢穿戴整齊後,才去見季孟雨,而後兩人坐馬車去禦史臺。
蘇染香讓清荷去自報家門,那侍衛進去通報了一會兒,便出來請她們進去。
肖洪峰見了蘇染香,滿臉堆笑,依然一副長者的和藹可親之态,“什麽風把染香也吹來了?肖伯伯還正說這陣子忙完要去找國公品茶呢!”
蘇染香也笑着和他寒暄道:“爹也□□叨您怎麽還不去找他,最近他那青州的門生入京時給他捎了一些清波綠,爹正苦着沒人陪他品茗呢。”
“當真?那肖伯伯說啥也要去品品這天下聞名的清波綠!”肖洪峰朗聲笑道。
“染香騙誰也不會騙肖伯伯!”蘇染香亦甜甜一笑。
季孟雨見蘇染香和肖洪峰高談論闊,自己卻只能拘束地站在一旁,不禁有些自卑。而自她進來後,肖洪峰也不曾看她一眼,心中一時憤然。
他爹和肖大人師出同門,肖洪峰未晉升之前,他們兩家還有不少往來。後來肖洪峰發達了,也便沒再去季府了。
而現在他爹入獄,肖洪峰竟當全然不認識自己了!
果真是世态炎涼……
“肖伯伯,實不相瞞,其實染香今天來找你,是有事情相求。這位是季新建季大人的愛女季孟雨,她想替季大人翻案,苦于您這禦史臺的大門管得太嚴,進不來。我見她一片孝心,也不忍心她一個女孩子在外苦等,便将她帶了進來。”
蘇染香與肖洪峰寒暄一番之後,便直言來意。
肖洪峰的臉色有些為難,蘇染香卻裝作看不懂,轉而對季孟雨道:“季小姐,你便将你爹的情況與肖大人一一說清楚吧,我想肖大人公正嚴明,定會還乃父一個公道。”
季孟雨收起心緒,款步上前,對肖洪峰行了禮,道:“民女季孟雨見過肖大人!我爹他是被人冤枉的,他根本沒有下毒,是有人想要陷害他!民女懇請肖大人為家父翻案重審!”
肖洪峰眼神一轉,又換了副和藹模樣走向季孟雨,将她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