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來,道:“原來是孟雨,肖伯伯年紀大了,眼神不好使,你進來時老夫便覺你有些眼熟,不料竟是季兄的愛女。放心吧,季兄的為人,老夫最為清楚,老夫也深覺他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既是染香替你求情,季兄又是老夫的同門師兄弟,老夫定會好好徹查,還他一個公道!”
季孟雨聽後,忙跪地磕頭,“多謝肖大人!”
蘇染香見狀,便道:“肖伯伯既然已經答應季小姐了,那便再無染香什麽,染香便先行告辭。具體情況,便由季小姐向肖大人一一細說。”
翻案也不是那麽簡單之事,還有諸多程序要走,這些只有季孟雨自己去做。她幫季孟雨到這裏,便已是仁至義盡。
季孟雨謝完肖洪峰,又感激涕零地給蘇染香行了大禮;肖洪峰與蘇染香寒暄了幾句,便命人将蘇染香送出禦史臺。
等蘇染香走後,肖洪峰臉上的笑容一下消失不見,對季孟雨的陳述也是愛理不理;季孟雨見狀,心中又涼了半截,剛才那點感動也煙消雲散。
好不容易将事情始末說完,那肖洪峰随口敷衍了她幾句,便打發她回去等消息。
季孟雨渾渾噩噩從禦史臺出來,只覺外面陽光刺眼;伸手一摸時,整張臉都是冷冰冰的淚水。
清荷對蘇染香的舉動十分不解,心中也為她不平,“小姐,那季孟雨先前和你搶晉王,你為何還要這般幫她?若不是她,說不定你和晉王早都在一起了!”
蘇染香搖搖頭,“傻丫頭,若一個人真對你有心,誰也搶不去;反之,若一個人對你無意,你将心掏來送給他,他也不會珍惜。我和晉王之間的問題不在于季孟雨!相反,有時候我也暗自慶幸有她的存在,讓我可以擺脫一個想利用我的人……”
“小姐,你在說些什麽?為什麽這麽繞?奴婢都被你說糊塗了。”清荷歪着腦袋,一頭霧水地看着蘇染香。
清荷尚小,心性單純,那雙未經世事的眼睛就如前世的自己一樣,萬事只看表面,分不清真假;但也正是這份單純,讓她對自己忠心不二。自己前世在後宮失去權勢後,她依然傻傻地跟着自己,直至被人害死。
蘇染香淡淡一笑,“你不必明白,我也希望你和海棠這輩子都不要明白才好。”
清荷見她雖是挂着笑意,但那笑容看上去卻帶着一種悲傷。
清荷懵懵懂懂問道:“小姐,你和晉王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何你突然疏遠了他……”
“愛累了,所以變心了,還能有什麽!到家了,我們下車吧!”蘇染香淡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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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荷見她臉上又恢複常色,便也沒有多問,扶着蘇染香便下了馬車。
這幾日蘇染香倒是天天在家,或陪方氏說說體己話,或跟他爹下下棋。
她的棋藝一向很差,以前每每都要蘇青文讓她幾步,輸了還要耍賴。但這些時日倒是異常乖巧,幾次下來,棋藝也進步不少,雖然還是屢戰屢敗。
蘇青文倒是被她逗得樂呵呵的,方氏也從旁觀戰,一家人其樂融融。
蘇染香前世一心撲在如何讨好慕容瑾身上,錯失了許多與家人共享天倫的樂趣;而今重頭再來,她不想錯失這些珍貴的東西,也不想再做一個不孝之女。
過了約莫半個月,想着慕容玥的傷理應養得差不多了,蘇染香便帶着清荷一起去了燕王府,順便也找他談點正緊事。
剛跨進燕王府,正在前院剪花草的王總管見了蘇染香,忙過來笑迎道:“喲!蘇姑娘來了?上次你帶來的藥材可真不錯,我們殿下舍不得吃,老朽悄悄給他熬了幾回,他吃了氣色可都好多了。不知蘇姑娘可還有多的?”
“你可真夠不客氣的!那藥材可是晉王送給我們家小姐的,小姐都舍不得吃,全給你家主人送來,你還嫌少……”
“清荷,不得對王總管無禮!”蘇染香将趾高氣揚的清荷拉至身後,“若是燕王需要,我下次再着人找找看,看能否找些給燕王殿下送來。”
王總管聽說了這藥材的來頭,哪裏還敢再要,忙賠笑道:“是老朽失禮了!老朽只是給蘇姑娘開個玩笑,還望蘇姑娘不要計較。燕王殿下現在正在書房,老朽這就帶兩位前去吧!”
“不用如此勞煩,染香也不是生客,找得到路,王總管還是忙自己的去吧。”蘇染香道。
王總管跟蘇染香确實照了無數次面,也心知這蘇家小姐和他家殿下關系非同一般,而她也早對燕王府了如指掌,便也不跟蘇染香客氣,讓她自便。
慕容玥的書房跟他的卧室同在一個院落,是由西廂房改造而成。
現在正值清秋,天氣宜人。慕容玥的書房門窗都大開着,蘇染香遠遠便見他正伏在案前寫畫着。
“燕王殿下好興致!”蘇染香讓清荷守在外面院子,自己踏進房間。
她信步朝慕容玥走去,才發現他原來是在勾描一幅牡丹,“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想不到燕王殿下不僅功夫好,連畫也這般傳神。”
“蘇姑娘過獎了!本王只是閑來無事,打發時間罷了,倒讓蘇姑娘見笑。”慕容玥收起筆,随即又将那畫揉成一團,扔到一旁的紙簍中。
蘇染香想要制止已來不及,“燕王殿下畫得如此好,為何就這樣扔了?你若不喜歡,大可以送給我;我若拿去書齋賣,定能賣個好價錢!”
“蘇姑娘今日前來,莫不是為了打趣本王吧?”慕容玥優雅一笑,負手問道。
蘇染香狹促一笑,“染香自然不敢!此番前來,實有好事相告。”
慕容玥眼底光華流轉,溫雅道:“哦?看來多半是麻煩事。”
☆、勸說
蘇染香一臉無辜,“原來在燕王殿下心中,染香便是個專門給你制造麻煩的人嗎?”
慕容玥勾唇淺笑,并未否認,只淡淡問道:“不知蘇姑娘所謂何事?”
蘇染香這才斂去笑意,娓娓道:“近日祁王禁足在家,晉王又在查刺客之事,正是燕王殿下在皇上面前表現的絕佳機會。你救我有功,皇上近日明面上定會對你格外嘉獎。我聽聞爹說青江河堤今年被沖垮後一直未曾修葺,而今入了枯水期,正是清理河道修築河堤之時。你若把握好這次時機,則可趁此立下賢名。”
慕容玥垂着眼,面不改色,連眉毛都不動一下。那幹淨纖長的睫毛将那雙溫潤的眼睛遮掩,讓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蘇染香心中有些沒底,又道:“燕王殿下意下如何?”
默然片刻,慕容玥才擡起頭,眼裏笑意全無,倒是深如秋潭,“蘇姑娘可知,本王若是走了這一步,便再無回頭之日了!修築青江河堤原本是祁王之事,本王若是應下,定會得罪祁王;若本王只是按部就班還好,若是我此次作出了成績,回京複命之時,便是別人提防本王之際。”
蘇染香聽他這般說,反倒放下心來,輕輕一笑,道:“那燕王殿下怕了嗎?”
慕容玥看着眼前這張狡猾而絕美的臉,呼吸忽然一窒,那微啓的櫻唇好似人間最甜美的毒藥,讓人想要品嘗,卻随時會因此丢掉性命。
慕容玥挑眉,“有蘇姑娘助陣,本王何懼之有?”
蘇染香見他笑容依舊,溫潤如玉的臉顯得那麽無害,那雙總是漾着笑意的眼睛如此溫和,實在讓人無法跟深具城府四個字聯系在一起。
蘇染香忽然覺得腳底有些發寒,深處皇權中心的人,能有幾個單純率直,個個都帶着一張面具,前世的慕容瑾如是,眼前的慕容玥亦如是。
“既得燕王殿下此言,那染香也該回府了。待你見過皇上之後,我會勸說我爹在皇上面前提點你。”蘇染香道。
慕容玥帶着他慣有的笑容道:“那便有勞衛國公和蘇姑娘了,本王這便送你出去吧!”
“來了這麽多次,燕王殿下還是第一次送染香,染香真是受寵若驚!”
“是本王招待不周,我在此給蘇姑娘賠個不是;還請蘇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要與我一般見識。”慕容玥自謙道。
蘇染香搖搖頭,“小女子可不是什麽大人,也沒有大量,這可如何是好?”
慕容玥沒想她竟這般調侃自己,只好笑道:“那改日本王便作一幅畫贈予蘇姑娘賠罪,若是蘇姑娘不嫌棄的話。”
“這話染香記下了,還望燕王殿下不要反悔才好。”蘇染香忙笑應道。
慕容玥見她笑容狡黠明豔,不禁也跟着莞爾。
“說來,上次你引晉王來我府上,又将晉王送與你的東西轉贈與我,可讓本王擔心受怕了許久!”慕容玥道。
“燕王殿下真會開玩笑,剛才王總管還告訴我,你吃了之後恢複得很不錯,還想着再問我要呢!”蘇染香笑道。
慕容玥臉色微微一變,很快又恢複過來,道:“看來是本王将王叔慣得不知禮數了,還請蘇姑娘不要與他老人家計較。”
“他是個有趣的老人,我自是不會與他計較。燕王殿下大病初愈,你的心意染香已心領,便送至此處吧!”走到前院,蘇染香便別了慕容玥。
隔了兩日,燕王身體康複,進宮面聖。
皇上對他的英勇之舉格外贊賞,留其在宮內一同用膳。
青江河堤即将開工,皇上正愁着讓誰人頂替祁王負責此事,便在某日下朝後問衛國公;衛國公說了句“燕王淳厚愛民,或可一試”。不出數日,皇上便下了诏書,讓燕王慕容玥前去青州治理青江。
這慕容玥一走便是數月,蘇染香又少了許多樂趣。
倒是慕容瑾時不時來府上找她,被他搞得煩了,蘇染香連府中都不想待,每天一大早便跑了出去,太陽落山才回來。
這一日蘇染香坐在茶肆,正吃着小點心,忽見聽清荷道:“小姐,我們怎麽在哪裏都能遇上瘟神呢!”
“什麽瘟神?”蘇染香正遲疑間,卻見外面街上一女子正垂頭喪氣地走着。
而那人不是別個,正是季孟雨!
蘇染香見她一臉落魄,心道莫非她和慕容瑾鬧掰了?還是說她爹的事情還沒處理好?
“你去将她請來,我有些話想問問她。”蘇染香對清荷道。
“小姐,你該不會又要幫她吧?”清荷忿忿不平。
“叫你去,你就去,我是有事問她。”蘇染香淡淡道。
她對季孟雨的怨,在看到季孟雨跪在禦史臺門前求情那一刻,便消失得差不多了。
她看今生的季孟雨,就如同看前世的自己……
再加之前世她也是被自己所害,對季孟雨,她心中也有些愧疚。
清荷搞不明白锱铢必較的蘇染香為何性情大變,不僅不怪季孟雨,反倒是處處都在幫她,簡直匪夷所思!
不過,她還是乖乖地去把季孟雨叫了進來。
蘇染香見她一臉沮喪,便問:“不知季小姐這又是為何事煩惱?你爹的事情處理好了嗎?”
季孟雨聽了蘇染香這話,心中的委屈一下便湧了出來,眼淚無聲流下,“蘇姑娘有所不知,自那日你離開後,肖大人便對我爹之事敷衍塞責,只說讓我回去等消息;可這都過了兩個月了,我也不知去了多少次禦史臺,我爹的事情卻絲毫沒有進展。”
蘇染香倒是并不意外,但心中還是有些惱火,像肖洪峰這類人便是明哲保身的圓滑派,勢利得很。
“季小姐不用傷心,明日正是休沐日,我再去肖大人府上幫你問問。”蘇染香道。
季孟雨聽她這般說,心中總算有了絲希望,卻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正如同此次這般。
季孟雨謝過蘇染香,但看得出她的情緒不是特別好。
蘇染香也不在意,又叫了些茶點讓她一起吃。
季孟雨心系季新建的案子,哪裏有心情吃東西,那些甜點入她嘴裏全都變了味。
不過,蘇染香幫季孟雨,也全非一片無私之心,她也有自己的盤算。若是能說服肖洪峰救下季新建,皇後心中對祁王肯定會有想法。
而秋獵之事祁王被問責,蘇染香心中總覺得皇後應是罪魁禍首;畢竟祁王這次栽倒,最大的獲益者便是晉王!
當然,這只是一個推測,如果成立,她便更容易說服肖洪峰,那季新建便有救;如果不成立,肖洪峰那種圓滑之人,只怕還不是很好對付。
第二天,蘇染香打扮一番便去肖府。
她也來肖府找過幾次肖新柔,肖府上下都認得她。她來時肖洪峰正好就在前廳,倒是省了一堆麻煩。
肖洪峰見了她,便笑道:“染香可是又來找新柔出去玩?她人就在珠绛閣,要不要肖伯伯找人去通報一聲,還是你自己過去?”
蘇染香道:“通報就不必了,我今日主要來找肖伯伯,一會兒再去找新柔姐也不遲。”
肖洪峰聽她這般說,便知她為何事來,蘇染香為一個身份低微的女子親自來他府上,這讓肖洪峰有些不解。
其實即便救出那個季新建,也不過是救出一個毫無用處的人,反而還得罪皇後,又是何必呢!
“染香找肖伯伯何事?”肖洪峰笑道。
蘇染香看了一眼屋內的侍女小厮,道:“染香有些私心話想單獨和肖伯伯講。”
肖洪峰便叫閑雜人等出去,蘇染香讓海棠也出去候着。
☆、祁王
待到衆人退散,肖洪峰便道:“閑雜人都走光了,這裏就只有我們二人,染香想說什麽便說罷!”
蘇染香輕嘆一聲氣,道:“不知祁王殿下現在如何?”
肖洪峰微微一頓,她此來不直接說季新建的事,倒是先問祁王,讓肖洪峰對她有些另眼相看了。以前他在朝中保持中立,而今朝中變故叢生,他和祁王的關系也日漸浮出水面。
肖洪峰斂起笑容,正色道:“陷害皇子之事是皇上最不可容忍的,此次皇上只是讓祁王禁足府中,已是對祁王最大恩惠,也是看在淑妃娘娘的面上,才有這般寬容。皇上下旨讓祁王禁足半年,而今祁王殿下在府中天天抄經書。唉,他心頭定然傷得不輕。”
“真是可惜了!其實染香認為此事跟祁王并無太大關系,他不過是幫人做了替死鬼而已。自上次白大人流放之後,祁王在朝中的勢頭便無人可擋,若不是此次意外,想來也不會有人趕超他。而今晉王在皇上面前深得寵信,倒是跟昔日的祁王不相上下了。”
肖洪峰臉色微微一變,眼底裏閃過一絲不屑,“祁王好歹有十萬禁軍在手,他晉王又有什麽,不過撿了個狗屎運罷了!”
“晉王确實不算什麽,不過皇後娘娘卻不是好對付的,她娘家雖然落寞,又不受皇上恩寵,她卻依然能穩坐六宮之首,想來也是很有手段。想想此次祁王無端被牽連,最大的受益者莫過于皇後和晉王了!”蘇染香道。
肖洪峰不語,他只定定地打量着眼前臉帶微笑的少女,她明明長着一張清麗而無邪的臉,尤其是那雙清澈的明眸,看上去是如此天真燦漫,一點都不像能裝心計的人!
然而,他還是看走眼了,他小瞧了眼前的少女,她的心思有着同齡人沒有的成熟,甚至有些像在後宮和皇權鬥争中浸染多年的人!
真是很難想象,她上半年還苦苦追在晉王身後,像個不谙世事的無知少女;而今卻在自己面前和他鬥心鬥智!
她說這些話的目的很簡單,便是想挑起祁王和皇後之間的矛盾!
當然,她也很聰明,祁王和晉王最終只能留其一,而且祁王決不能讓晉王獨大!
她便是抓住這點,所以才在自己面前有恃無恐。
“染香想說什麽便直說吧!”肖洪峰道,語氣中已無先前的和藹。
“肖伯伯何不做個順水人情,把那季新建的案子重新審查一遍,說不定肖伯伯還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染香也聽季小姐說,你和季大人還是同窗,你這番出力相救,想必他定會對你感恩戴德,也會對祁王忠心不二,說不定今後還會大有用處。”蘇染香淺笑着道。
她說得随性,肖洪峰靜靜地聽着,不置可否。
只聽蘇染香又道:“祁王和晉王對立是遲早的事,他們這次暗地裏做些陷阱讓祁王跳;祁王又何必還要跟他們保持面子上的風度?大家早都心知肚明了,也沒必要留着這張皮了,直接讓皇後和晉王知道,大家誰也不要好過!這樣,也總比巴巴地看着晉王獨自威風好吧?”
肖洪峰默然片刻,随即朗聲笑起來,“染香啊染香,你這玲珑心思是從哪裏學來的?肖伯伯可都要被你折服了!”
蘇染香謙虛一笑,“哪裏?跟肖伯伯比起來,還差得遠呢!我這點小心思,只怕早就被肖伯伯看透了!”
肖洪峰笑道:“罷了,你先去找新柔吧,此事我尚需跟祁王通通氣。”
“那便祝肖伯伯早日成功!”蘇染香調皮地擠了個笑臉,随即便跟肖洪峰告辭,轉而去找肖新柔逛街。
季新建的案子也并不難查,禦史臺和刑部有的是辦法。
沒過多久,事情始末便浮出水面,大內總管之一的錢公公和劉美人身邊的一個貼身宮女是關鍵人物,但這兩人死活不肯說出背後主謀,最終兩人不堪重刑咬舌而死。
季新建無罪釋放,但其在獄中受了不少苦,出來時已是病魔纏身;皇上為了補償他,讓他養好身體之後去禮部就職。
季新建既已被釋放,季孟雨也搬出了晉王府。
她入住晉王府時對慕容瑾還抱着幾分幻想,此番離開時,慕容瑾連句挽回的話都沒有,她早已心如死灰;好在她爹回來了,也算是唯一的安慰。
禦史臺使得這一樁冤案得以昭雪,聖上大喜,問主審此案的肖大人想要什麽賞賜。
肖洪峰則跪地答,季孟雨為父奔波孝感動天,天下間最難得的是父慈子孝;祁王雖有不盡人意之處,但對皇上永懷孝順之心,懇請皇上寬恕祁王。
慕容平的怒火早就消了大半,只待有人給自己臺階下,方好松口。這次肖建新在自己面前提及,又細想平日慕容清對自己諸般敬重,而祁王也是他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心中便軟了許多。
慕容平也沒有責備肖洪峰的冒失之處,只嘆了口氣轉身便走。
慕容平心底難平,便讓人備上龍辇,打道去祁王府。
祁王府上下見了龍顏,紛紛下跪,有眼尖的家丁要跑去通報祁王,卻被慕容平制止了,他今日心血突來,想要看看祁王平日在家都做些什麽。
行至書房,便見慕容清正認真地抄寫經書。
慕容平輕手輕腳走過去,看他正在抄寫的便是為父母祈禱的《地藏菩薩經》。數日不見,慕容清消瘦了不少,但卻沒有顯得頹廢,倒是有些一股少有的平和。
慕容清的容貌有些神似淑妃,在衆位皇子中也是長得最為好看,只是平日被慕容平驕縱着,顯得有些邪魅跋扈。
如今見他收斂了平日的銳氣,倒是顯得十分溫順柔和,惹人愛憐。
慕容平心底起了一些波瀾,便站在一旁靜靜地看他抄寫。他寫得很認真,也很入神,待他發現皇上站在他屋內時,已過了一炷香的時間。
慕容清忙擱下筆,走到慕容平面前掀起衣擺跪下,“兒臣不知父皇駕臨,有失遠迎,懇請父皇恕罪!”
慕容平環視一圈,見他書房有許多筆墨,便道:“是朕沒讓他們告知的,你何罪之有?朕今日閑來無事,便來你府上看看。朕聽肖洪峰講,你近日吃住都在這書房中?”
慕容清忙恭順地低頭應道:“以前兒臣到處瞎忙,忘了父皇和母妃小時候給自己的那些教誨,最近閑下心來,倒是在這裏尋得一片寧靜,也認識到自己以前的諸多不足和幼稚。”
慕容平見他語氣輕松平和,挑眉道:“你不怪父皇将你禁足在此?”
“兒臣相信父皇一切決斷都有自己的理由,兒臣的命都是父皇給的,就算父皇要兒臣的命,兒臣也不會心存不滿。”慕容清道。
“起來吧!父皇怎會要了你的命!你和你衆位兄弟皆是朕的骨肉,誰有事,朕心中都不會好受!此次涉及的是蘇青文的愛女,而今蘇家手握大權,北方又常年不太平;朕若不做做面子,少不得讓他們心存芥蒂,所以只好委屈你一段時日。”慕容平嘆了口氣。
慕容清起身恭敬地站在一旁,“兒臣都明白!”
“你明白便好,屬于你的,父皇不會給你奪去。馬上便是年關了,你便安心在府上待段時日,等過了臘月,朕再尋機赦你之罪。”慕容平道。
“多謝父皇!”還要等一段時間,慕容清心中雖有幾分失望,卻也沒有別的辦法。
不過,禁足府中這段日子,倒是讓他看清了朝中不少嘴臉。
昔日裏那些對他阿谀奉承之輩,半數都是風吹兩頭倒的牆頭草,見他一時失勢,便掉頭投向晉王。
他這大半生都順風順水,自小便因聰穎漂亮而深得聖心,未曾體驗過人情冷暖,如今倒是知道了什麽叫世态炎涼。
這次遭遇為他剔除了不少兩頭倒的小人。
☆、賞梅
慕容平在祁王府逗留了小半天,兩父子品茗對弈,倒俨然是一幅父慈子孝的溫情畫面。
不過,身在後宮的皇後得知此事後卻十分惱怒。原以為這次可以重創祁王,沒想到那慕容平卻對祁王包容有加,禁足期間還親自去祁王府走了一趟!
好在趁着祁王失意這段時間,她在朝中安插了不少自己的人;至少今後在對付祁王的時候,不至于那般被動。
季新建之事算是她的一大疏忽,本以為沒人會對這個小小的光祿卿感興趣,哪裏想到竟出了反轉。
她在後宮中的重要棋子被人除去了一半,也幸好她選棋子的時候多留了心眼,把對方的弱點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上,才使得那錢公公和宮女寧死也未供出自己。
一晃便到了年關。
京中到處都張燈結彩,皇上也準備在宮中大宴群臣,以慶新春。
蘇家因是太後的娘家,加之蘇家至今只剩了蘇青文這一房人,而太後又無親生子嗣,蘇家與蘇太後的關系便更顯親密,蘇家上下倒是年年都要去給太後賀歲。
蘇染香雖蘇青文進了宮,依照禮數逐一給太後、皇上、皇後等人拜了年。
她料定這種喜慶的節氣裏大家聚在一起多半只是寒暄,并不會談及什麽重要事情,便尋了個借口跑出去玩了。
她一點都不喜歡應付這種皮笑心不笑的場合,尤其是面對皇後時,說那些心口不一的話讓她倍感惡心。
“蘇姑娘可是要去玉瓊苑?前幾日下雪,那裏的梅花一夜間全都開了,看上去可漂亮了。”跟在蘇染香身後的宮女笑着脆生生說道。
玉瓊苑的梅花确實很漂亮,她前世就很喜歡;每到臘冬,她都會讓清荷每日幫她折一枝。
蘇染香不語,熟門熟路地朝玉瓊苑走去。
今日雪後初晴,暖暖的太陽照在堆滿積雪的樹枝上,折射出絢爛的光。
玉瓊苑栽的全是鳳州有名的玉蝶香,其花半重疊,花開特繁,香味清冷,聞之沁人心脾。
蘇染香行至一樹梅樹下,攀起橫在自己面前的梅花輕輕嗅着,那香味依舊如記憶中那般清冷美好。
只不過,而今的自己,再也不會是那只被困在這深宮中不得自由金絲鳥了……
慕容瑾見蘇染香沒坐片刻便出了殿門,心中甚是挂念,也尋了個理由便跟着溜了出來。
他知蘇染香不願理會自己,但他卻總想接近她,哪怕只是遠遠看着,他的心都是滿足的。
聽宮女說蘇染香往玉瓊苑那邊去了,他便也匆匆跟來。
剛到玉瓊苑,便見重重梅樹中,隐約立着一人。
慕容瑾慢慢朝她走去,走到可以看清蘇染香的距離處,方駐足停下。
今日的蘇染香披着一件猩紅披風,帽檐、袖邊露着白狐貍毛邊,似與雪色融為一體。那豔麗的紅在素雪輝映下,顯得格外欺霜傲雪。
她靜靜地站在樹下嗅着一枝皎潔的梅,那雙似水的雙眸定定地看着遠處,眼底暗光流轉,不知在想着什麽。
那雙攀着梅花的手纖纖猶如蔥根,輕輕偏向一邊的臉白裏透紅,一雙櫻唇輕抿,嘴角漾起一個小小的梨渦,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慕容瑾就這樣不遠不近地看着,心神好似被定住了一般,連呼氣都覺得困難;他只聽得到自己的心在砰砰直跳,想要靠近卻又怕亵渎了梅樹下的人。
忽而一陣風吹過,滿苑飛花簌簌落下,落在蘇染香的肩上、帽檐上,也落在慕容瑾心裏……
蘇染香覺得脖子裏忽然掉進一些積雪,讓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便輕輕放開了手上的梅花枝頭。她正欲轉身離開時,不巧卻看到不遠處正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蘇染香的神經一下便繃緊了,臉色也垮下來,他來這裏做什麽?他前世不是還說這玉瓊苑的梅花刺鼻難聞嗎?
慕容瑾見她看到自己便蹙起眉頭,心中不禁有些惱怒,也有些洩氣,他不知自己到底哪裏得罪了蘇染香,讓她如此厭惡自己?
“晉王殿下也來賞梅?”既然撞見了,見面招呼總是要打的,蘇染香硬着頭皮走過去。
慕容瑾微微點頭,盛贊道:“玉瓊苑的梅花清幽無瑕,令人賞心悅目。”
蘇染香聽後直想發笑,前世的他可不是這樣評價的!
他說謊騙人的本事跟他母後倒是如出一轍。
“那染香便不打擾晉王賞梅了,請!”蘇染香淺淺一笑,轉身離去。
慕容瑾怔怔站在原地,心中一片失落,他本想和蘇染香一起折梅留香,奈何蘇染香連讓他邀請的機會都不給。
這一切真的回不去了嗎?她何時才能放下對自己的成見?
慕容瑾看着一片白茫茫的花海,惆悵至極。
榮國宮廷生活枯燥乏味,逢年過節也不例外,無外乎便是歌舞雜技等。蘇染香已不知看過多少場,對這些興致缺缺,陪着方氏坐了一會兒,便推說犯困想回府休息。
方氏正跟太後和幾位後宮妃子聊得起勁,蘇青文也正在陪皇上談天說地,方氏便讓她自己和清荷海棠先回去。
出了皇宮,京都到處都是歡聲笑語;街道兩旁更是張燈結彩,燈火通明。
看着眼前這片繁華熱鬧之景,蘇染香卻只覺內心孤寂。她心裏裝了太多東西,眼前這片繁榮之景和記憶中的情景交錯,虛虛實實。
前世的京城也一同現在這般熱鬧非凡,那時自己最開心之事,莫過于在這種喜慶的日子裏吵着慕容瑾陪她到處閑逛。
那時的她,亦如同眼前這些笑語盈盈的年輕人一樣天真燦漫,看到什麽都覺得新奇。
“香兒!”陰魂不散的聲音又自身後響起,蘇染香很想裝作沒有聽見,快步離開,可那人卻小跑着走到了自己面前。
“果真是你!”見到蘇染香,慕容瑾臉上難掩興奮之情,盡管他們才剛剛打過照面,“原來你也出來了!我也覺得那宴會沒什麽意思,正想回府沒想到在這裏又遇上你!真是好巧!”
的确很巧!巧得讓人厭煩!
蘇染香不知他是真的這般冒失,還是假裝這般冒失,眼前的慕容瑾跟她記憶中的慕容瑾完全不一樣。
至少以前的慕容瑾不會這般幼稚,也不會這般難纏!
蘇染香道:“晉王殿下正得聖寵,應多跟皇上親近親近,方有助于你鞏固地位,多些與人相争的籌碼。”
慕容瑾心知她誤會了自己,心中也很是不快,擰着眉道:“你都在說些什麽?我承認起初接近你是為了蘇家的勢力,但現在……我只想對你好,并無別的目的。”
這種好,她可承受不起!蘇染香心道。
但這街上人來人往,蘇染香不想與他争辯,只深深看了他一眼便走。
慕容瑾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他不知蘇染香為何會莫名其妙生氣,一時也不知當說些什麽話緩解這凝重的氣氛,只得默不作聲。
路過春風樓時,慕容瑾忽然想起一事,便道:“香兒可想吃蔥油潑兔?這春風樓的蔥油潑兔是一絕,香脆可口,油而不膩……”
見蘇染香神色不太好,慕容瑾悻悻收了口。他記得蘇染香以前很喜歡吃蔥油潑兔,常常還嚷着要來春風樓吃,慕容瑾不知她為何突然又變臉了……
的确,自己以前确實常常嚷着讓慕容瑾帶她來春風樓吃蔥油潑兔;但那是為了找個借口和慕容瑾親近而已!
她并不喜歡蔥油潑兔,但慕容瑾喜歡,她愛屋及烏,才會說自己也喜歡。
而今再次被慕容瑾提起,蘇染香簡直恨不得掐死當初那個腦子進水的自己!
蘇染香冷着臉,道:“多謝晉王盛情,你自己去吃吧,我身體不适,想回家休息!”
說罷,便疾步離開了。
慕容瑾想追上去,卻被海棠攔住了,“晉王殿下請留步!我家小姐心情不好,怕是多有得罪,所以還請晉王殿下給她一點時間,讓她一個人靜靜吧。”
慕容瑾無奈,只好看着蘇染香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