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越遠,直到消失在人潮中。
蘇染香不想這般早回府,她爹娘都尚在宮中,大哥在駐地沒有回京,回去也是空蕩蕩的府邸;蘇染香沿着街道漫無目的地走着,清荷和海棠兩丫頭跟在她身後,幾番問她為何這般愁悶,她也說不上來,兩人只好随她在街上閑逛。
前世蘇家敗落,也不過前後一兩年的時間;在此之前并無太多征兆。
蘇染香記得她死之前的第三個年頭,宮裏宴會還跟今天一般熱鬧;而到了第二個年頭,則少了她爹、皇上、祁王等人,整個宴會只剩些晉王的親信;到第三個年頭,自己在那裏都只成了一種擺設,慕容瑾帶着他的寵妃還在宴會上明裏暗裏地嘲弄自己……
這大約也是每逢熱鬧佳節,自己的心情總會低落的原因。
蘇染香定了定神,這一世她定要撇開慕容瑾,不再重蹈前世的覆轍;而命運之輪改變的同時,她也不知等待她的未來又是何種結局。
不覺間,竟走到燕王府。
☆、贈玉
蘇染香擡頭看了一眼緊閉的大門,心中有些說不出的複雜,她也不知自己為何就走到了這裏。或許是以前來燕王府來習慣了吧!
慕容玥去青州一去便是幾個月,今日聽皇上說起,他似乎也快回來了,只是趕不上過年而已。
蘇染香心中有些悶悶的,清荷見她走到了燕王府門前,不禁笑道:“奴婢還當小姐為何苦悶,原來是想燕王殿下了!”
蘇染香回過神,心中有些莫名煩躁,給了清荷一記狠眼,“今年的紅包不想要了?”
清荷忙哭喪着臉道:“奴婢說錯話了,小姐怎麽懲罰清荷都行;就是不要不發紅包,這樣清荷一年都不會有好運的!”
她本是有意取悅蘇染香,便帶了幾分讨好幾分嬌憨;蘇染香見狀笑道:“這可是你說的!那我便罰你閉嘴一個月!”
“小姐,你這是存心報複清荷……”
“嗯?不服氣?”蘇染香微微揚起下巴,清荷只好委屈地閉上嘴,惹得一旁的海棠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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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清荷這麽一鬧,蘇染香心中那份苦悶倒是消失了不少,心情也跟着好轉起來,便道:“我們回府吧!”
才沒走幾步,卻聽不遠處馬蹄噠噠;蘇染香一擡頭,便見一人身着雲錦袍,肩披玄色大氅,腳踏棕色駿馬,帶着一身風霜自燈火闌珊處走來。
有那麽一瞬,蘇染香甚至覺得他周身有光華流轉;走得近了,便可見他如玉般溫潤的臉上帶着淺淺的笑意。
“蘇姑娘,別來無恙!”那人輕啓薄唇,眼裏似淌着一條星河。
蘇染香回以一笑,“別來無恙,燕王殿下!”
清荷見她家小姐終于重展笑顏,非常八卦地給海棠遞了個眼色:快看快看,小姐對燕王殿下很不一般哦!
海棠鄙夷她一眼:這不明擺着麽!
“蘇姑娘這是來迎接本王嗎?”慕容玥微微挑眉,他的心情似乎很不錯,笑容中帶着幾分少見的狹促。
“燕王殿下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蘇染香揚起頭,像只傲慢的天鵝。
慕容玥不以為杵,反笑着翻身下馬,将缰繩遞給身後的随從,“既然遇上了,便先随本王入府喝兩杯清茶吧!”
蘇染香随慕容玥進了燕王府,親自給她沏了杯熱茶;蘇染香淺淺抿了一口,道:“你怎麽今天才回京?”
“蘇姑娘這是在盼着本王還是擔心本王?”慕容玥淺笑道。
蘇染香忽然有些想将手上的茶水倒在他那張溫潤如玉的臉上!她以前怎麽沒發現儒雅俊朗的燕王殿下竟也有些自戀?
見蘇染香神色不太友善,慕容玥這才正經道:“行至千峰嶺的時候突然遇上大雪,被耽擱了幾天,所以才回來晚了。”
蘇染香見跟着慕容玥回來的随從手上抱着個桃木箱子,有些像宮中之物,便問:“你去宮中見了皇上了嗎?”
“這麽重要的時刻,自然是要先去面聖;不過當時沒見到你。父皇知我才剛趕到京城,便讓我先回府休息。”慕容玥道。
蘇染香輕哦一聲,又道:“我聽不少從青州來京城的人都盛贊你在那邊凡事親力親為,為百姓做了不少實事,甚至還為他們破了一起殺人案。”
“蘇姑娘身在京中,竟對青州的事也了如指掌?”慕容玥笑看着蘇染香。
數日不見,她倒是長得越發明豔動人,臉上的稚氣漸漸褪去,竟有種傾倒衆生的美。
“我爹有不少門生便在青州,正好很多官員近日都回京述職,我也是從他們口中得知的。”蘇染香平淡回道。
慕容玥微微颔首,繼而又從身上拿出一塊玉珏來,道:“此次從青州回來,也沒什麽東西送給你,正好那日路過一家玉石店,看到了這東西,便順手買下了。雖知你不缺這些,但權當本王的一點心意吧。你若不喜歡,回去拿來打發給下人也行。”
這份禮物來得有些突然,蘇染香詫異地接過慕容玥手上的玉珏,淡淡看了一眼。
玉珏本是有缺憾的玉石,但此玉手感溫潤,握在手上似有一股暖意;方氏愛玉,蘇染香也耳濡目染了一些,光憑手感便知此玉堪稱上品。
她不知此玉的來歷是否如慕容玥所說這般平淡,不過他既有這份心,她心中還是有些動容,便收下了。
“多謝燕王殿下,不過染香來得突然,身邊可沒有禮物回贈給你。”蘇染香狡黠笑道。
慕容玥溫柔看着蘇染香,“本王贈你此玉,非是要你回贈,只要你高興便好。”
蘇染香聽後,笑得更歡了,流光溢彩的眸子裏閃過一絲得意:“燕王殿下這般溫柔浪漫,萬一染香喜歡上了怎麽辦?”
慕容玥被她眼裏的光華吸引,呼吸窒了一下,玩笑道:“能得衛國公的千金青睐,在下誠惶誠恐,唯有娶回家貢着!”
“然後早晚三炷香,是吧?”蘇染香挑眉道。
慕容玥被她這話逗樂了,“若是蘇姑娘有這般要求,在下定會從之。”
“當我是祭祀的牲口呢!”蘇染香杏目圓睜,一臉嗔怒。
“不敢不敢,明明是蘇姑娘自己先說及的。”慕容玥笑言道。
在外候着的清荷和海棠聽到裏面的笑聲,不禁相視一笑:果然她家小姐和燕王殿下的關系非同一般!
燕王殿下此番去青州,為當地百姓做了不少好事,衆人皆道燕王賢明,他在青州的事跡很快便傳遍了整個榮國上下。
慕容平聽之亦甚是欣慰,又賞了他千兩銀子、兩斛珠、十匹布及各地上貢的珍馐無數。
眼見新年即将過完,蘇染香叫海棠備了些小禮,準備去燕王府上拜個年,順便謝他贈玉之情。
剛走進燕王府,王總管就來跟她唠嗑:“蘇姑娘有所不知,這個新年我們燕王府可熱鬧了!打從有這燕王府來,老朽可是第一次過這般熱鬧的新年。天天都有大人往我們燕王府跑,你說他們真如此敬重我們殿下的話,以往怎麽從沒來看我們殿下一回?”
蘇染香抿嘴輕笑,這王總管倒是十分有趣,生起氣來也十分可愛。
燕王府确實比以前熱鬧多了,蘇染香一進門就看到前廳坐着幾名新客,這可是她第一次在燕王府看到客人。
蘇染香站在院落一角,遠遠看慕容玥跟那些趨炎附勢之徒寒暄。
他的耐性倒是出奇的好,每個來訪的人他都笑臉接待,言行舉止也禮貌得體,并未表現出一絲厭煩情緒。
等他将人送走,他臉上僵着的笑容才斂去。
蘇染香見他輕呼一口氣,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心底不禁有些好笑,其實他大可以将這類人悉數趕出燕王府,沒必要在這些人身上浪費精神。
來他府上拜訪這些人,一是沒定性,想各方都不得罪;二則沒有權利,都是些小官,卻又誰人的大腿都想抱!
這種人,就算送上門,也沒什麽價值!
“燕王殿下好生忙碌!”蘇染香見他朝自己走來,不禁揶揄道。
“連你也笑話本王!”慕容玥一臉無奈,繼而又對王總管道,“王叔,快把大門關上吧!今後非必要時候,都不必開着了。”
他這些天可是被折騰死了!
“我哪敢笑話你,你現在可是皇上眼前的大紅人,我巴結還來不及呢!”蘇染香笑盈盈看着他,見他那張淡定的臉上浮現出少有的無奈之色,她甚是幸災樂禍。
慕容玥無奈地苦笑一聲,“還好明日便是元宵節,這個新年總算要結束了。”
蘇染香讓海棠将備好的禮物送給慕容玥,慕容玥接過打開一看,竟是一塊漓硯。
蘇染香見他微微詫異,笑道:“禮而不往非禮也。我見燕王殿下喜歡筆墨,又欠着染香一副畫,想來想去,送別的東西只怕落俗了,便給我爹讨了一方硯。我見此硯綠如藍、潤如玉,倒是跟你挺配。不知燕王殿下是否合意?”
慕容玥眼底有些波動,“蘇姑娘有心了。漓硯佳石藏于漓水中,采之不易,其質純淨細膩,細中有鋒,實乃上等好硯;因着漓水枯竭,漓硯亦漸絕于世,而今可謂千金難求。這等珍惜之物,本王受之有愧!”
“哦?原來這硯還有這等來頭?不過我見父親書房中各類硯石頗多,光是這樣的硯也有幾塊,就随便挑了一塊。想來我爹對文房四寶這類東西也不是很懂,放在我們府上,倒是白白浪費了這等好物。燕王殿下既是文雅之人,當配這等文雅之物,更何況你曾救過染香性命,染香也未曾答謝過你,你又何來有愧之說?”
“既如此,那本王便卻之不恭了!”
慕容玥将漓硯小心收下,他不經意瞥見蘇染香腰間帶着他贈予的玉珏,不禁微微一笑。
“父皇明日要在明月宮宴請百官,不知你是否要去?”慕容玥道。
蘇染香俏皮一笑,道:“本來我是不打算去的,不過現在染香忽然有些想看燕王殿下衆星捧月的樣子。”
慕容玥被她這般打趣,深覺無奈,只好笑着搖搖頭,“只怕明日的本王不是衆星捧月,而是被當猴耍!”
☆、聞笛
元宵之夜,京都一片繁華。
高高的朱紅色宮牆內,亦少了往日的凝重,多了幾分喜慶。
天子坐在明月宮的高臺上,受百官及衆家眷朝拜。
待一切禮數完畢,衆人皆坐定,整個明月宮便陷入一片歡歌笑語中。
比之以前的位置有所不同,今年離慕容平最近的皇子已從以前的晉王和祁王,變成了而今的燕王和晉王。祁王則因禁足府中,無緣今年的元宵晚宴,而淑妃也因近日感了風寒,未能出現在這裏。
席間,衆人喝喝小酒拉拉家常,倒也十分歡愉和洽。
待到衆人飲到半酣,忽聽風中傳來一陣悠揚笛聲,如泣如訴,不絕于耳。
慕容平不禁問:“這是誰人在宮中吹笛?”
皇後聽罷忙命宮娥去查。
不須臾,宮女便領着一個妙齡少女過來。那少女身着一襲粉色織錦長裙,裙擺上用金絲繡着幾只翩然欲飛的蝴蝶;烏黑的秀發插着一支梅花簪,眉心點着一顆朱砂;纖纖玉手持着一支碧色玉笛,邁着蓮步款款走來。
光論長相,少女算不上絕色傾城,但舉止投足間卻自有一股雅致風情。
“小女柳沐卉見過皇上!”少女禮貌而恭敬地給慕容平行了禮,她的态度卻能給人一種不卑不亢的感覺。
“柳沐卉?剛才是你在吹笛子?”慕容平饒有興致地看着她,問道。
“正是小女!小女見此良辰美景,一時有感而發,卻不知打擾了皇上雅興,還望皇上恕罪!”柳沐卉低眉順眼道,她的聲音清脆悅耳,極是好聽。
“哦?你說你姓柳,禮部尚書柳大人和你是什麽關系?”慕容平問。
“正是家父!”柳沐卉道。
而此時,在席間的柳相氛也忙出來認罪道:“皇上息怒!小女不知禮數,打擾皇上和衆位雅興,實乃罪臣之過,還望皇上莫要怪罪小女!臣這便将她領回府中嚴加看管!”
“無妨!柳大人不必驚慌,朕看她倒是頗有膽識,笛子也吹得不錯!不若這樣,你現場給朕吹奏一曲,若是朕高興了,便不追究你今晚冒失之過!”慕容平道。
皇後見慕容平興致不錯,也忙笑道:“皇上,光有笛聲未免太單調,若是有琴聲相和,豈不更好?”
慕容平略一沉思,颔首道:“嗯,皇後言之有理。不過,朕已恩準琴師回府過元宵,當下誰來奏琴?”
“玥兒琴畫雙絕,本宮已經好多年沒聽他彈過琴了!”皇後笑道。
慕容平恍悟,道:“哦,你不說,朕倒是真忘了!玥兒,你意下如何?”
蘇染香朝慕容玥望去,只見慕容玥臉上一如往常帶着淡雅的笑容;聽皇上問話,他方起身朝慕容平和皇後道:“能為父皇助興,兒臣榮幸之至。”
蘇染香心中卻存了些疑惑,皇後不可能無緣無故讓慕容玥奏琴!
她再轉頭看向不遠處站着的美麗少女,又看看慕容玥,心下便明白了幾分。
原來皇後是想點鴛鴦譜了呢!
不須臾,宮女便将古琴搬來。
慕容玥洗淨手,走至琴前,雙手撫在琴弦上,薄唇輕啓,“那兒臣便獻醜了!”
柳沐卉将玉笛放在朱唇邊,輕輕一吹,悠揚笛聲飄然而來。慕容玥十指翻飛,在琴弦上來回波動,美妙的琴聲便自他纖指間流出,婉轉動人。
兩人一笛一琴,配合無間。像情人的呢喃,又像清泉潺潺;時而如蛱蝶穿花,時而又如風過松海;琴聲與笛聲時分時合,抑揚頓挫,讓在場之人均為之沉醉。
不知過了多久,笛聲緩緩收尾,餘音卻在明月宮盤桓不去,衆人無不驚嘆。
“好!”慕容平拍手叫絕,“玥兒你的琴技又勝往日一籌!柳姑娘的笛聲也極為出彩,朕好久沒聽過這麽精彩的曲子了!”
“皇上過獎了!小女不敢當!”柳沐卉說完,又朝慕容玥行了個禮,“素聞燕王殿下琴藝一絕,今日見之,果真名不虛傳。能與燕王殿下合奏一曲,卉兒不枉此行!”
“柳小姐謬獎!能與柳小姐合奏一曲,亦是在下之幸!”慕容玥客氣地回之一禮。
“皇上,本宮看他們兩人倒是頗有緣分,又志同道合,堪稱佳偶天成!”皇後滿臉堆笑道。
衆人經皇後這一提點,再細細看慕容玥和柳沐卉,果真是對金童玉女,般配得很。
“嗯,你這麽一說,朕也覺得很配。想來玥兒都十八了,早該納妃了。柳愛卿,你這千金芳齡多少呀?”慕容平問。
“回皇上,小女今年十五。”柳相氛道。
“父皇,今日是元宵佳節,怎論起兒臣的婚事來了?再說,人家柳姑娘未必看得上兒臣,您這樣,倒是讓柳姑娘為難了。”慕容玥笑道。
他的神色一如往常般風輕雲淡,讓人看不出悲喜。
“朕的玥兒一表人才,溫潤儒雅,放眼整個大榮,莫非誰家姑娘還敢嫌棄不成?柳姑娘,你來親口告訴朕,燕王可合你心意?”慕容平問道。
柳沐卉低着頭,未應話,看上去極為嬌羞;倒是她爹柳相氛忙出來回道:“皇上莫打趣小女了!她哪裏敢嫌棄燕王殿下,只怕微臣家出身寒門,高攀不起!小女害羞,也請皇上莫要怪罪!”
“平兒你真比哀家還糊塗!哪有這般大庭廣衆問人家姑娘的!這柳姑娘若是應了,顯得輕薄;若不應你,又觸怒龍顏。你讓人家柳姑娘怎麽處?”太後也笑道。
“母後不說,朕倒真糊塗了!罷了,你們先回各自位置吧!朕這些兒子啊,一個個都這麽大了,竟沒一個娶妃的,朕像他們這個年紀的時候啊,都當爹了!真是每一個讓朕省心的!”慕容平感慨道。
皇後笑着應道:“可不是,想當年,臣妾十二歲便嫁給皇上您,到如今,都快二十幾年了。不僅玥兒,本宮看啊,瑾兒也該成家了。本宮每次催他,他便說自己有意中人,一點都不配合本宮,可讓本宮操碎了心!”
“哦?瑾兒又是看上了哪家的千金?”慕容平問。
“本宮哪裏知道!只知他最近常常朝國公府跑,他和香兒也是對冤家,以前吵吵鬧鬧的,現在也不知怎麽回事。”皇後道。
蘇染香聽得一肚子火,皇後這個人精,倒是會閑扯,竟把自己也扯出來,還跟慕容瑾捆綁在一起!
慕容瑾偷偷打量蘇染香,卻見她低垂着眼,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緒;暖暖的燈火照在她白皙無暇的臉上,有着一種遙不可及的飄渺。
“國公,你可知此事?”慕容平轉向蘇青文問道。
蘇青文忙起身抱手,“這兒女私情,臣怎清楚?香兒她是個閑不住的,皇上又不是不知,何止跟晉王走得近,她還一會兒跑去燕王府,一會兒又跑去肖府找肖大人的千金,整就沒一天好生待在家裏的!”
慕容平聽後,倒是哈哈笑起來,又問蘇染香,“香兒你自己跟朕說說呢!”
☆、皇後
慕容瑾也不由得朝蘇染香看去,心中隐隐有些期盼,也有些害怕。
只見蘇染香一臉嬌憨,撅嘴不滿道:“皇上,你這是存心拿香兒做笑料嗎!”
她一向驕縱慣了,慕容平對她也諸多寬容,不僅沒治她不敬之罪,反倒被她這嬌嗔之态逗得朗聲笑起來。
衆人也跟着哄笑一堂。
蘇染香故意往方氏身上鑽,頭埋在方氏懷裏,旁人看來俨然一副害羞模樣。然而,只有蘇染香知道,她心頭此刻正憋着一肚子火!
皇後定然是故意将她和慕容瑾拿出來說事,好讓衆人以為自己和晉王的關系不清不楚。
至于柳沐卉,這個前世未曾出現過的女子,目前看來,怕也只是皇後的一顆棋子!
但是,前世的燕王有妻妾嗎?
蘇染香使勁想了想,卻想不出答案。前世她與慕容玥的交集本來就少,而又因慕容玥一直就是個可有可無的皇子,慕容瑾和他的關系也非常生疏,導致自己知曉得也不多。
待到自己對他有些好印象後,她又沒多久便死了……
慕容平對皇後提及的婚事似乎并不是很在意,或者說并沒有合他的心意,所以也沒有繼續多說下去。
轉而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忽而問道:“今天的月亮怎麽都不圓?”
“人家都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這不還沒到圓滿的時候嘛!”太後應了一句。
“也是。唉,不知清兒在府上過得如何?朕一路看他長大,平日裏他也是最活躍的一個,今年過節少了他,也都沒那麽熱鬧了!”慕容平感慨良多。
蘇青文聽罷,起身道:“皇上,祁王之事都已過去那麽久,就算他職責有所疏忽,這樣的重罰也足夠了。還請皇上從輕處理,讓祁王早日官複原職,回歸朝政。”
“兒臣也鬥膽請父皇解除八弟的禁足令!”慕容玥亦跟着起身。
在坐諸位朝臣見狀,也忙附和。
慕容平卻一臉為難,遲疑不決。
皇後在一旁皮笑肉不笑,倒是太後勸道:“平兒啊,清兒那事哀家也聽聞了一些,你這番處理得太過了。清兒那孩子雖然有些張揚,做事卻還是穩妥的,怕是有人故意整蠱他。這次便權當給他個教訓便是了,哀家也好久沒見他來請安,怪挂念的。你這便着人去他府上接他過來,哀家想看看他!”
既然太後都已發話,慕容平哪有不從之理,忙順着太後給的這個臺階恭敬道:“母後教訓得是!朕這便着人去祁王府接他!”
約莫去了半個時辰,祁王才匆匆趕來。太後見他清瘦了不少,對他甚是憐愛,又幾番責備慕容平處罰太重,慕容平皆一一受着。
慕容清也是個鬼精靈的,所有罪責都攬在自己身上,一會兒又說些笑來逗得太後哈哈大笑,一時間其樂融融。
到了子夜,宮中便開始放孔明燈,天空中都是暖黃的燈火,照得整個陰暗的皇宮也亮堂起來。
節後,祁王官複原職,這倒不難預料。
慕容平選在元宵節提及祁王,便是想讓蘇家給他臺階下。蘇青文和太後都已發話,他這樣讓祁王回歸不至于落人口舌。
燕王因治理青江河道有功,慕容平便讓他去了六部之一的工部。
實權雖不大,卻也比以前當個閑散皇子強。
晉王則因久久查不出秋獵刺客,惹得慕容平心有不快;慕容瑾在麟德殿被訓誡了一番之後,又被皇後叫了去。
自元宵節來,皇後的脾氣就沒有好過。眼見慕容清、甚至慕容玥都能讨皇上歡心,而自己給慕容瑾鋪得好好的路,他卻不肯走。
慕容瑾給皇後請了安,皇後卻沒有如往常般讓他起身。
慕容瑾知她心中有氣,只得恭敬跪着,“母後為何悶悶不語?”
“為何?母後為何生氣,瑾兒難道還不明白嗎?”皇後冷冷道。
慕容瑾一時不知當如何回答,默了片刻方道:“恕兒臣愚鈍,還請母後教誨。”
“愚鈍?比起你逝去的皇兄,你确實愚鈍!不過幾個刺客而已,你不是早都已經抓到了嗎?為何寧可受你父皇責備,也不肯給他禀明?”皇後說起便是一肚子氣,“而今連燕王這種不起眼的都要趕在你前頭了,你何時才能讓母後省點心!”
慕容瑾暗自捏緊拳頭,忍了片刻,複又擡頭看向滿臉怒容的皇後,“母後當真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
皇後幾乎不敢置信,見慕容瑾一臉肅然和認真,不禁覺得諷刺。緩了好一會兒,她才指着慕容瑾,問道:“你剛剛說什麽?”
慕容瑾定了定心底情緒,道:“母後,收手吧!以後不要再使這些卑劣手段!瑾兒之所以沒禀明父皇,是因您讓兒臣抓的那幾個,根本不是什麽刺客!而真正的刺客,只怕唯有母後心中清楚!”
皇後聽了慕容瑾這話,一時詫異地說不上話來,她定定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兒子,忽然有些想笑。
“卑劣?你竟敢說本宮卑劣?慕容瑾,誰也可以指責本宮卑劣,唯獨你不可以!”皇後發了瘋一樣将手邊茶杯擲到地上,“你倒是長本事了,你以為你可以查到本宮就了不起?你去你父皇面前揭發本宮呀!你怎麽不去?”
慕容瑾垂下頭,低眉順眼地跪着,緊抿着雙唇;等皇後不再怒罵,他方說道:“兒臣斷無指責母後之意,兒臣只是不想母後誤入歧途。季家的事情,兒臣可以裝作不知;但對染香,還請母後不要再行這等手段。蘇家亦不像季家,稍有不慎,便是惹火燒身。”
皇後冷哼一聲,情緒倒是冷靜了幾分,“本宮行事,還輪不到你來質疑!你當本宮是為了誰?一切還不是為了你!若你大哥尚在,本宮又何須花這些心思?”
說及英年早逝的太子,皇後不禁抹了一把淚。
“是兒臣無能,不能為母後分憂!”
“你若真無能,本宮倒省了不少事。你就是太清高自負,事事不肯聽從母後安排,才會造成今日局面。自你大哥走後,東宮之位便懸了這麽多年,你父皇也未再提過。別人道是你父皇因痛失愛子悲傷過度,但你我心中知曉,這皇家之中哪裏來這麽多父子深情!不過是他想制衡各方勢力的一個借口罷了!”皇後嘆了口氣。
慕容瑾不語,只待皇後氣消。
“剛剛你說及季家,本宮早讓你将季孟雨那個卑賤丫頭處理掉,你偏不信,還将她帶回府中。現在可好,她不僅不顧念你的收留之情,反倒攀上了祁王的心腹,還将本宮在後宮的幾個重要眼線一網打盡!此事,你可滿意了?”
說及季孟雨,皇後眼底又是殺意凜凜,“本宮當初若不是顧及你的想法,季孟雨早就該不存在了!又何來後面這些麻煩!”
慕容瑾也知道此事,他那段時間一直避着季孟雨,但沒想到季孟雨竟會去禦史臺翻案。
他本無害季家的心,而今季新建逃過了牢獄之災,季孟雨也從他府上搬了出去,他倒是安寧了不少,便也沒怎麽在意。
“母後息怒!季新建一介小官,膽小畏事,不成氣候。母後不用再為季家之事操心,兒臣也和季孟雨斷絕了關系,今後怕也是形同陌路。”慕容瑾寬慰道。
想起和季孟雨的過往,他心中也說不出是什麽感覺,或許有點遺憾,有點愧疚,但更多的是如釋重負。
皇後冷冷一笑,“你若早有這等覺悟,蘇染香又怎會變心?非要鬧成這個樣子!”
提及蘇染香,慕容瑾心中又有些黯然。蘇染香對他的防備讓他很不是滋味,他也不知要如何才能和蘇染香重修舊好。
皇後見他不說話,便道:“刺客之事,你最好早點按本宮所說去辦。至于蘇染香,若是她不願嫁給你,本宮也只好将她毀去,蘇家決不能成為我們的絆腳石!”
慕容瑾心裏一驚,竟覺得周遭空氣有幾分刺骨冷意,“母後,就算染香不願嫁我,但只要我們和蘇家修好關系,又未嘗不可?”
“瑾兒,這便是你的天真之處!蘇染香不嫁給你,便是嫁給其餘皇子,到時候你又如何跟蘇家修好關系?再好的關系也抵不過姻親啊!”皇後皺眉道。
“染香也可能嫁給其餘貴族,不一定非得是皇子。”慕容瑾道。
“你又錯了!只要蘇家不垮臺,那麽蘇家的女兒就不可能嫁給他人,只能成為皇妃,而且是太子妃!你父皇是不可能讓蘇染香嫁給別家姓氏的!這其中的道理,等你做了皇帝之後,自會明白。”
慕容瑾有些懵懂,他一直就看不透皇上和皇後的心思,而今聽皇後這般說,更是雲裏霧裏,又覺帝王之路疲憊而孤獨。
皇後見他一臉茫然,知他需要一些時日和經歷才能明白過來,便道:“本宮累了,你下去吧!”
慕容瑾見皇後已閉目養神,便只好恭敬作了一揖,退出房間。
走出來儀宮,慕容瑾只覺胸口沉悶;擡眼又見遠天烏雲密布,整個皇宮都籠罩在一片陰暗之中。
☆、道謝
過了正月,衆人忙碌起來,唯有蘇染香依舊悠閑。
午後小憩了一陣,蘇染香正打算去找方氏唠嗑,忽見清荷氣鼓鼓進來。吃飽睡好後的蘇染香心情不錯,便笑道:“是誰不長眼惹了我家的清荷丫頭?”
“小姐,你還笑,季孟雨又來找你了!奴婢看啊,她定是又有什麽麻煩事有求于你!奴婢本想将她打發走,海棠非要讓我過來只會你一聲。”清荷不平道。
“哦?季孟雨來找我?”蘇染香暗自沉吟。
季孟雨找她做什麽?莫不是季家又出麻煩事了?
“小姐,要不要奴婢将她打發掉?她怎麽還有臉來找你,小姐你都幫了她那麽多次了……”
“日行一善,積善成德。做人不要這麽狹隘,随我出去看看吧!”蘇染香打斷清荷的唠叨,起身朝前院走去。
“哎,小姐,你以前可不是這樣教導奴婢的……”
季孟雨今日穿了一身藍色長裙,臉上施着薄粉,妝容淡淡的,發間也只斜插了一支簪子,雖是簡單,卻有種樸素之美。
蘇染香見她正低眉順眼坐在前廳椅子上,身旁茶幾上放了個食盒。比之第一次見她時的清高、以及上次見她時的落魄,此時的季孟雨倒是顯得格外恬靜祥和。
“什麽風把季小姐吹來了?”蘇染香道。
季孟雨側過身,見了蘇染香,忙起身行了個見面禮,“民女本該早日過來答謝蘇姑娘,奈何家父身體一直不好;後來家父稍微好些,又逢上過年。我見國公府天天都有不少客人,便不好打擾,一推便推遲到現在。”
“案子是肖大人搞定的,跟染香并無關系。季小姐客氣了!不知季大人身體康複得如何?”蘇染香問。
“多謝蘇姑娘關心,家父已無大礙。”季孟雨回道。
蘇染香吩咐清荷去上茶,清荷心中不快,便泡了一杯特濃的苦丁茶給季孟雨。
季孟雨啜了一小口,神色微變,又見清荷一直看着自己,便明白了幾分,卻也沒點破,只将茶幾上的食盒遞到蘇染香面前,道:“民女知蘇小姐不缺東西,也不知該如何答謝蘇小姐的大恩;想來想去,便做了些小點心給蘇小姐送來嘗嘗,還望蘇小姐不要嫌棄。”
“季小姐有心了。”蘇染香命清荷将食盒裏的點心騰出來。
清荷打開食盒,一股清香便飄散出來。蘇染香見那點心也頗為精致,心知季孟雨定是費了一番心思。
蘇染香拿了一塊嘗了嘗,倒是甜而不膩,清香盈口,便道:“沒想到季小姐還有這等手藝,不知這點心是用什麽做的,我倒是頭一次吃到。”
季孟雨見她喜歡,心中也松了口氣,道:“這是我娘自制的香糕,是取冬日的梅花、夏日的荷花、秋日的桂子、春日的芍藥晾曬之後,搗成花藥,再取糯米、香谷等研成粉,發酵一晚而成。民女手藝不若娘親,做得有些粗糙,不知是否合口。”
“你娘倒是賢惠,你做得也不錯。”蘇染香随口贊了一句。
季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