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宴嶼眠沉默不語,宋子凡很認真,也就導致無論她以什麽樣的方式作出回答,都可能将對方激怒。
還好宋子凡并沒有想得到她答複的意思。
驟然間,宋子凡身上的魔氣毫無緣由地劇烈波動,他直起身來,簡短地道了句:“弟子出去處理些事情,師父好好休息。”
石門打開又被關上,暗室裏再度只剩下了宴嶼眠一人。
哦,還有那個宋子凡心頭肉化作的小怪物。
看來子凡還沒有适應堕魔之後的身體。
茗茗情況趨于穩定,已經蘇醒,應該用不着她再幫忙療傷了,至于其他事情,宴嶼眠相信貝振旦能處理好,自己不在時貝振旦就挑起了重擔,如今她回來了,相當于一記定心丸,貝振旦肯定會更加靠譜。
要是能再想着找找她就更好了。
宴嶼眠擡起手來,盯着拴在手腕上的鎖鏈。
由宋子凡的神魂凝練而成嗎……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從哪兒學了這麽多稀奇古怪的秘術,如今堕了魔,總算能用出來了吧?
世分陰陽,人也一樣,絕對光明磊落,至善至美的人并不存在,每個人都有他們各自的光明面和陰暗面,只是正常情況下,人會有意識的克制心中陰暗,不去讓它造成太多影響。
但魔氣不光激發出了宋子凡內心深處所有的陰暗想法,還讓他堅定地付諸行動。
堕魔很簡單,想要恢複成原狀,卻比登天還要難。
起碼這麽多年來,宴嶼眠還從來沒聽說過哪個魔教之人重回正道,人只會不斷在欲望當中淪陷,堕入永無止境的深淵。
所以宴嶼眠也就不抱着讓宋子凡回心轉意,意識到錯誤的虛幻想法了。
還是得自己想辦法掙脫。
她可沒有甘願委身于宋子凡的打算。
宴嶼眠腦子裏已經有了幾個解決方法,只是或多或少都會造成一定損失。
反正她還能以月事當作理由拖延上幾天時間,等等看會不會有人過來救她吧。
如果行不通再用其它辦法。
想到這裏,她安心地躺好。
幹脆就趁此時機,好好休息一番吧,宋子凡也真是的,怕她獨自關在裏面覺得悶,還留了心頭肉當樂子。
宴嶼眠拎起了正試圖纏住她手臂的肉團。
“師父!”
“師父?”
貝振旦在瀾清宗上方逡巡過一圈,可無論他怎麽呼喊,都得不到想要的回應。
師父到底去哪裏了?
貝振旦眉頭緊皺,師父把三師姐喚醒之後感到疲憊,說要去休息休息,正常情況下她肯定待在自己的院落才對,可貝振旦去看過一趟,院子裏空蕩蕩的,半個人影都看不到。
貝振旦也問了其餘弟子,大家都搖頭說沒見過師父。
總不可能又搞一回失蹤吧?
貝振旦覺得師父不是那麽脫線的人,三師姐現在還有危險呢,二師兄更是下落不明,瀾清宗內有許多事需要師父來處理。
難道說是……遇見了什麽意外?
可在門宗裏面哪有危險啊,師父可是瀾清宗的掌教。
貝振旦簡直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他專門去問了大師兄,大師兄同樣不知道師父如今的下落。
奇了怪了。
貝振旦也只能按耐住心中的焦急和不安,盡量專心地為蘇茗茗和貍花貓療傷,最為精通藥理的二師兄不在,但藥閣裏的幾位長老都特地出關,使出渾身解數。
貍貓精的恢複速度竟然比三師姐還要快,明明剛從天劫範圍內脫身時,貝振旦都能聞到它身上香噴噴的烤肉味道,結果半熟的皮肉只過了三四天就慢慢長出新的,也能意識清醒地主動喝水吃藥了。
不愧是貓妖,雖到不了九條命那麽誇張,但這自愈能力可真誇張。
蘇茗茗中途又有幾次陷入谵妄,多虧了林鳳翎和林凰羽夜以繼日地誦經,才讓她的情況不至于繼續惡化。
林凰羽說三師姐心裏有一些跨不過去的坎,如果走不出來,極有可能就此沉淪在心魔當中。
貝振旦對此無能為力,只能幹着急,每個人都有心魔,他也不例外,修煉的境界突破除了修為更上一層,還要戰勝心魔,外人壓根就幫不上忙,只能靠她自己解決。
如果在心魔當中迷失,三師姐會徹底廢掉。
但如果能清醒過來,三師姐修為肯定要更上一層,突破她已經卡了五十年之久的大乘期四重。
蘇茗茗那邊有藥閣的衆多長老以及林鳳翎和林凰羽照顧,貝振旦就能分出更多心神關注孔蘊喬的下落,二師兄直到現在音訊全無,貝振旦算了很多卦,卦象兇險,指向某個幾乎要脫離人世間的地方。
貝振旦不由得想起他最後一次見到二師兄的情形。
當時他正焦頭爛額地在藏書閣裏翻閱古籍,想要找尋修複天梯的辦法去救三師姐,二師兄悄然拜訪,也不知道他都做了什麽,原本柔順的銀亮長發末端幹枯如亂草,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要散掉,宛若命不久矣的病秧子。
從小被當做藥人培養的二師兄素來蒼白文弱,可貝振旦還真是頭一回見他虛弱成這副樣子,驚得都說不出話來。
但他也只以為二師兄和他們所有人一樣,心焦師父的安危和下落,吃不好睡不好又無心修煉才憔悴至極。
就連貝振旦經過湖邊,看到倒影當中的自己,都會覺得這妖怪到底是誰啊,怎麽這麽胡子拉碴,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上了。
二師兄問他是否算過師父的情況。
蔔卦忌問生死,萬一背上什麽亂七八糟的因果就麻煩了,可師父靈牌碎掉之後,貝振旦私下裏算過許多次,卦象是似而非,很難看出結果究竟如何。
貝振旦給孔蘊喬分享了自己的卦象。
孔蘊喬問他,會不會是因為師父已經不在人界了。
那時他回答了一個也許吧,如果師父進入陰曹地府,或者飛升抵達九重天,他們在人間蔔卦确實也算不出來什麽有價值的信息。
……等等。
二師兄該不會去那些地方找師父了吧!
貝振旦大驚失色,突然冒出的猜想給他提供了極為可能的方向,除了虛弱之外,那時師兄給他最強烈的感受就是陰氣很重。
如果二師兄是故意把自己弄成那副樣子,想要進入到陰曹地府尋找師父魂魄,把她帶回來呢?
貝振旦急急忙忙孔蘊喬的住處趕,他顧不上其他,暴力破解開二師兄屋外的禁制,踹門沖了進去。
屋內的氣壓很低,門被踹開的瞬間風就湧入屋內,卷起桌面上那一摞摞紙張,白紙黑字在屋內盤旋,最終飄然落地。
貝振旦念出蔔咒,下一瞬就已占蔔出結果,金光浮現在某一頁紙上,他伸手抓住那張飄在半空中的白紙,赫然看到上面寫着的方位地址。
溟傾山,焚夜湖。
……完蛋。
二師兄是真的跑到陰曹地府裏去了啊!
可師父都回來了,他就算把地府翻個遍,也不可能找到師父啊!!!
事不宜遲,他得趕緊把師父安然無恙的消息傳給二師兄,讓二師兄回來才行,人如果在陰曹地府待的時間太久,身上的陽氣消散,就再也沒法回到人間。
貝振旦立刻動身出發,突然聽到後山處傳來石破天驚的巨響。
轟隆隆——
又怎麽了啊?!
貝振旦簡直要抓狂,懷揣着滿心的怒意和焦躁沖向聲音傳來的源頭。
只見山石崩塌,一道耀眼的金光直沖天際,金龍的虛影在雲層之中盤旋,發出威嚴的龍鳴低吟,山林草木被鍍上一層柔和的金光,所有栖息其中的生靈全都揚起頭來,接受着這可以被稱之為大機緣的沐浴。
少女身影懸浮在金色光柱當中,無數的金光從四面八方凝聚在她眼眸當中,浩瀚的靈氣噴湧而出,龍吟聲中,她舉起了手中的長劍。
轟——!
一道雷劈在了上面。
貝振旦當即渾身一震。
三師姐的慘狀讓他本能地畏懼天雷,但落在少女身上的只有這一道,電光在劍身表面彈射,将這把兵器反複淬煉,最終碎成一片又一片。
長劍碎片柔軟地彎折,成為一條腰帶圍在她的腰間,剩下的幾片變成了手腕上的裝飾,她身上沒了劍,卻哪兒哪兒都能變出劍來。
貝振旦見狀,面上露出喜色。
這是他近三個月來見到的唯一好消息。
“小師妹!”随着龍吟聲的消退,貝振旦大聲喊着,靠近過去。
“四師兄!”排行第七的潘珈萱予以他同樣熱切的回應,“我成功了!師父教給我的所有東西,我全都弄懂了!”
“厲害。”貝振旦從不吝于用最洋溢的誇贊評價潘珈萱,他們其他六個人都是師父在游歷過程中撿到的,只有潘珈萱是按照門宗規矩,在內門弟子的選拔中以絕對碾壓的頭籌成績被師父看上,收為親傳。
小師妹也練劍,但和大師兄不同,她練劍的路數完全襲呈師父的刀法,好比金屬變形的技法,天底下除了師父本人,最精通的就是小師妹了。
潘珈萱環視一圈,發現人不是很多的樣子:“其他人呢?怎麽只有師兄你自己呀?”
“別提了。”貝振旦嘆息一聲,“既然師妹你成功突破,正好跟着我去個地方吧。”
“好啊。”潘珈萱連問都沒問去哪兒,直接跟在貝振旦的身邊,她飛在瀾清宗上空,遠遠就看到大師兄所住的冰絨舫附近環繞着滾滾濃郁的魔氣,不禁瞪大雙眼。
東南方向百餘裏處一道又一道的雷不斷劈下,威能甚至比渡劫的天雷還要恐怖,以至于隔得那麽遠都能感受到威壓,雲飛峰附近的護宗大陣上有一道顯而易見的蜿蜒裂痕,藥閣裏更是人來人往,衆多弟子們臉上帶着欣喜或焦急的神色。
潘珈萱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四師兄,發生甚麽事了?”
“……唉,說來話長。”
“哦,那就不要說了,咱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