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他砍斷了她的一條胳膊,雖然後面又重新長出來了,可斷臂之仇本該不共戴天,她又為什麽在每次見到自己時都手下留情?

到底要什麽時候才會把他殺掉?

很多事情都模糊成一團。

他好像被鎖鏈鎖在最深最冷的洞窟裏,耳邊滿是衆多教衆的竊竊私語,他們說他徹底瘋了,已經成了天魔的化身,但這樣完全不受控制的天魔,并非他們計劃中想要的東西。

他想要殺光他們,卻根本動彈不得。

不知過去了多久,時間是最恐怖的折磨,折磨得他連自己是誰都要忘記。

只有那個夢每晚都會造訪,以死亡的方式提醒他還活着。

蓮生終于走到了金丹的正下方。

這顆原本就是為了他而凝聚的金丹早就做好了接納他的準備,蓮生掙紮在古怪畫面的漩渦,他必須保證自己不被恐怖的浪潮淹沒。令人作嘔的腥臭味道,激起焦躁的淋漓鮮血,還有冷到骨子裏的深寒陰邪,全都緊咬着他,想要将他撕成碎片。

他拼盡全身力氣伸出雙手,以狼狽不堪的姿态,鑽到了金丹裏。

一瞬間,所有的嘈雜和混亂都消失了。

只有無邊無際的安然柔和包裹着他,那是大團大團無主的精純靈力,在他瀕臨崩潰之時将神智溫柔喚醒。

蓮生蜷縮着的身體慢慢舒展開來。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半刻鐘,也許長達幾天。

他終于重新睜開雙眼。

衆多紛繁雜亂的畫面被徹底剝離,最起碼不再時刻從他腦子裏冷不丁地冒出來。

天已經黑了,他正躺在草地上,許多精魄圍繞在身邊,昏昏欲睡地打着盹。

漫天星辰映入眼簾,一輪圓月高懸夜空,他的腹肚之中,也有這樣一輪金黃色的月亮。

蓮生掙紮着坐起身。

見他醒了,精魄們紛紛跳動起來,發出叽叽喳喳的聲音,蓮生雖是鬼魂,卻沒辦法聽懂它們的話,宴嶼眠說這是因為他對靈的感知還不夠深,等修煉的時間久了,就能像她那般做到。

究竟過去了多長時間?

蓮生四處張望,沒能找到宴嶼眠的身影。

他收拾好繁雜的心情,興許是吸納金丹的緣故,渾身都輕巧許多,就是心裏悶悶的,仿佛有什麽東西硬生生堵着,讓血脈不通。

蓮生知道,是浮現在腦海當中的回憶。

他非常懷疑那究竟是不是自己曾經經歷過的事情,他怎麽可能……成那樣呢?

完全就是個不講理的瘋子。

“你們知道她去了哪裏嗎?”

蓮生詢問周圍的精魄。

精魄們原地跳動當做點頭,蹦噠着引領蓮生走向上山的階梯。

階梯很長很長,似乎要一直通到天上去。

這裏就是宴嶼眠所在的門宗吧,應該是臨時出了些事情,所以她獨自上去,留了精魄在自己身邊保護和引路。

蓮生不再耽擱時間,順着階梯向山頂飄去。

路上好像有陣法,飄到一半蓮生身體就變得沉重,他往旁邊挪了挪,反正自己不需要雙腳着地,只需到達山頂就行。

精魄們跟在他身後,約莫過了一個時辰,蓮生終于看到了大門,有個門童正垂頭打盹地守在旁邊,蓮生悄無聲息地從他身邊經過。

好多人啊。

到處都是年輕修士,蓮生停在原地,盡可能根據金丹上殘存的氣息尋找宴嶼眠蹤跡。

可也許是金丹已經為他所用,又或者瀾清宗內有什麽法陣抑制了它的感應,蓮生什麽也感覺不到,他詢問山上的精魄們,精魄們倒是能明白他的意思,奈何蓮生不懂它們在唧唧什麽,只得作罷。

瀾清宗是宴嶼眠的地盤,她不可能會遭遇什麽危險吧。

難道說,她已經不在這裏了?

蓮生心焦氣躁,很想找個人問問情況,但沒人能看見他,也沒人能聽到他說話。

蓮生突然想到在歡喜林的啞市上,他附身了一只稻草人,利用稻草人的嘴發出聲音,引得啞市裏所有妖獸的關注。

也許現在也可以用類似的辦法。

首先得找個能夠被他附身的物件。

蓮生在瀾清宗內四處游蕩,門宗實在太大,從這頭飛到那頭都得半日,更別提蓮生兜兜轉轉地找東西了,天亮之後周圍弟子變得更多,紛紛讨論着掌教回來的消息。

蓮生耐着性子在一旁偷聽,也不算偷聽吧,他光明正大地飄在旁邊,看不見自己可是別人的問題。

“茗茗師姐的情況怎麽樣了?”

“據說已經穩定了,掌教可真厲害啊,長老們費盡心思,用了那麽多秘法和法寶,都沒能把茗茗師姐從天罰中救出,結果掌教一回來就成功了,你說神不神奇。”

“掌教是怎麽做到的啊?”

“據說是用了某樣能吸納大量靈氣的法寶,把茗茗師姐的氣息附在上面,這樣天道就會誤以為法寶是茗茗師姐了。”

“原來如此,聽起來好簡單,但肯定特別難辦吧,不然也不至于只有掌教才能做到了。”

“就是啊,類似的方法長老們肯定也想過,只是沒能成功罷了。”

看來宴嶼眠已經做過許多事情,既然她救下了三徒弟,現在是不是會在醫館之類的地方照料對方?

蓮生再度去尋,終于看到許多人影急匆匆地進出一座七層高的閣樓,身上帶着草藥味道,立刻跟了上去。

身為鬼魂能夠穿牆的優勢被蓮生發揮得淋漓盡致,他很快就探遍整個藥閣,也發現了許多暗室。

其中一間暗室中央的白玉床上躺着個年輕姑娘,懷裏還抱着只皮毛斑駁的貍花貓,她神情虛弱,正和旁邊席地而坐的雙生子小聲說着話。

那對雙生子是龍鳳胎,一個眼中蒙着層灰翳,失焦地盯着空中某個點,另一個聊天時需要緊盯着對方嘴唇,判斷唇語。

蓮生聽宴嶼眠聊過她的徒弟,其中五徒弟失聰,六徒弟眼盲,看起來就是他們了。

大部分時候,都是龍鳳胎在安撫躺在床上的姑娘,那只貓偶爾會換個更舒服的姿勢,蓮生看到就想起來灑脫,如果能找到它,估計也會知曉宴嶼眠的蹤跡。

蓮生耐心等待着,既然三人都是宴嶼眠最親近的徒弟,肯定會提到關于她的消息。

林鳳翎拿來藥閣長老們配好的丹藥,遞給蘇茗茗:“三師姐趕快把身體養好,師父最挂念的就是你了。”

蘇茗茗接過來,自己吃了一顆,又往貍貓精嘴裏塞了一顆,問道:“師父呢?”

“不知道,這兩天沒見着,可能是去找二師兄了吧,四師兄和小師妹說找到了二師兄的蹤跡,也過去了。”

“是嗎?”蘇茗茗眉頭微皺,她現在渾身還是很痛,好在菽昀也慢慢恢複了過來,讓她心中好受許多。

“你們有聯系師父嗎?”

“沒有,師父好像沒拿靈牌。”

“不太對勁,師父現在回來了,還說會盡力處理完宗裏的事情,如果她有空,肯定會記得帶上靈牌,方便和大家聯絡。”

蘇茗茗努力地想要掙紮着起來,但她實在太虛弱了,剛剛用手肘撐起身子,就不住發出痛呼。

“師姐你安心躺着吧,我去打聽一下有沒有別人知曉師父的情況。”林鳳翎站起身來,“妹妹你陪着師姐。”

“好。”

難道說宴嶼眠的徒弟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兒嗎?

蓮生察覺到了一絲危機。

他跟在林鳳翎身後離開暗室,看他四處向人打聽宴嶼眠的蹤跡。

“我光聽說掌教回來了,但還沒見過她。”被問到的內門弟子撓了撓頭,“這樣一想也有點奇怪,既然掌教都回來了,為啥不露面呢?”

林鳳翎又去問了門宗內的衆多長老,長老們使用秘術聯絡,按理來說只要在靈力覆蓋的範圍內就能有所察覺,可誰都沒能得到想要的結果。

“奇怪,難道她又不知不覺的離開了。”藥閣長老困惑的捋着胡須,“不應該啊,茗茗傷得那麽重,掌教至少會等到茗茗康複再走才對,有找振旦算卦嗎?”

“四師兄據說去找二師兄了,現在也不在宗內。”

“……那麻煩了。”

宴嶼眠失蹤的突然,更是連半點訊息都沒留下,發現無法從徒弟們這邊得到想要的線索,蓮生就悄然離開,決定自行解決。

他身上有宴嶼眠給他的金丹,宴嶼眠又帶着還有他氣息的布偶,按理說只要距離不太遠,都能相互感應的到。

蓮生總感覺宴嶼眠是被關在了某處,只有這樣才能把感應隔絕,營造出失蹤的假象。

他也終于找到了有着很多奇怪物件的建築,建築上挂着的牌匾寫着“靈器閣”,多虧了宴嶼眠路上教會他認字,才不至于兩眼一抓瞎。

蓮生在靈器閣裏流蕩,尋找着合适的附身之物。

他飄的匆忙,經過一處煉器室時,帶起的靈氣流動讓爐子裏的火苗傾斜,堪堪就要熄滅。

爐邊某位弟子注意到這一點,眉頭皺起。

“怎麽突然變冷了?不好,我感覺有邪祟靠近!”

“真的假的啊?”另一個弟子嘴上說着懷疑,卻是毫不手軟地掏出符紙。

他大聲念出驅邪咒語,蓮生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呢,就看到符紙憑空燃燒,火焰拖着長長的尾巴,飛速朝他沖來!

蓮生趕忙閃躲,可無論他躲到哪裏火焰都緊咬不放。這火是陰靈之火,對他這種靈體特別管用,要是被燒到了絕對會受傷。

情急之下蓮生幹脆躲到了最先發現他的那名弟子身後,火焰緊随而至,在弟子們的驚叫聲中,燒了他們的衣服,偏偏還怎麽都撲不滅。

煉器室霎時亂成了一鍋粥,蓮生趁機逃走。

更多的人朝這邊趕來,就連修為一般的弟子都能察覺到他的存在,更別提講師執事和長老們了,蓮生生怕自己被當做什麽孤魂野鬼驅逐得魂飛魄散,趕緊溜得遠遠的。

他也顧不得挑選了,随便找了個看着還順眼的靈器,悶頭鑽到了裏面。

一個花瓶傾斜着從架子上跌落,瓷質的身軀上有陣法加持,才沒有在地上摔的粉碎。

花瓶咕嚕嚕地朝門外滾,差點撞在門框上,着急忙慌沖進來的人顧不得注意腳下,一腳踩在上面差點摔倒。

這裏怎麽會有個花瓶?

那修士趕忙扶着門框穩住身形,他俯下身單手撈起花瓶,随手往旁邊的架子上一放,就繼續急匆匆的往裏面沖了。

蓮生:“…………”

蓮生只得膽戰心驚地暫時待在原地,還好大家都忙着去驅趕邪祟,沒人顧得上找一只花瓶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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