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等到門口不再有人過來,花瓶再一次掉在地上,用最快的速度滾了出去,藏在草叢之中。
現在他有了真實的身體。
可好像仍然沒辦法同別人交流。
畢竟花瓶又沒長嘴。
蓮生思考着等過段時間停息下來,再重新找個其他物件附身,現在他可以重新回到藥閣去找宴嶼眠的三徒弟,他覺得那姑娘大概是所有人裏最靠譜的。
說幹就幹。
花瓶咕嚕嚕地朝着藥閣方向滾去,時刻注意着周圍的動靜。
可惜修士們的聽力比蓮生想象中更為敏銳。
滾動時将草葉壓彎的窸窣聲響被清晰捕捉,看到前方不遠處的腳步停下,蓮生趕忙蹲在原地,假裝自己只是個平平無奇的花瓶。
穿着外門弟子制服的姑娘俯下身來,她撥開草葉,看到倒在地上的青花瓷瓶,咦了一聲:“這裏怎麽會有個花瓶?誰扔的啊,這麽沒公德心。”
在蓮生絕望的眼神中,花瓶被撿了起來,抱在懷裏。
“唔,好像是靈器閣的東西。”
半盞茶的功夫後,蓮生又被送到了靈器閣的門口,仍然有很多修士渾身正氣,在抓那陰險至極的邪祟。
蓮生不敢進去,趁着外門弟子和靈氣閣的登記弟子交流之時,偷偷摸摸地滾落在地,跑了。
“咦,花瓶呢?”
“剛剛不還放在這兒了嗎?”
“奇怪,總不可能是它自己長腿跑了吧?”
蓮生歷經千難萬險,終于逃脫了靈器閣的範圍,還沒等他松口氣,就感覺自己被按住了。
“花瓶?”熟悉的喵叫聲傳入耳中。
原本神經緊繃的蓮生頃刻放松下來,從花瓶裏冒出頭來。
渾身漆黑的貓被吓了一大跳,這麽好看的花瓶瓶口裏突然冒出個男人腦袋,任誰看了也得炸毛吧。
“怎麽是你啊?”灑脫無趣地蹲在地上。
蓮生:“你沒和宴嶼眠在一起嗎?”
灑脫悠哉悠哉地舔着爪子:“沒啊,我把那只很香的貓送到暗室裏之後就自己出來玩了,這地方真不錯,修煉起來好快,還有很多好吃的故事。”
“我找不到她了。”蓮生給灑脫解釋了目前的狀況。
“唔,感覺沒必要這麽擔心。”灑脫不以為意地甩甩尾巴,“你都不知道那女人有多強,還沒恢複修為都能闖進天劫中心救人出來,跟她過去的時候我都快被吓死了。放心吧,她出不了事的。”
灑脫不太想幫忙的樣子,在它看來,蓮生就是鹹吃蘿蔔淡操心。
任誰有危險,宴嶼眠也不可能有危險。
但蓮生就是放心不下。
“那你把我帶到藥閣裏去吧,我自己去找。”
畢竟他們一路上也相伴許久,這點小事灑脫還是願意答應的。
它嘗試着咬起花瓶,奈何瓶身實在太寬,下巴有脫臼的風險,只能用尾巴卷着。
灑脫小跑着奔向藥閣,蓮生跟着它的尾巴甩來甩去膽戰心驚,終于被一路送到了暗室門口,灑脫直起身子,瘋狂抓到石門,看這架勢活脫脫要把門給抓穿了。
片刻之後,眼盲的林凰羽從裏面把門打開。
“師父的貓?”林鳳翎感知到了屬于灑脫的氣息。
灑脫一甩尾巴,把花瓶扔進她懷裏,自顧自地踱步進去,無比熟練地翻找藥櫃,從裏面找能夠精進修為的丹藥吃。
林凰羽只是摸了一下花瓶,就感覺到其中附着的別樣氣息。
她黛眉微皺,不明白師父的貓怎麽會突然帶給她一只附着魂靈的花瓶。
蓮生很急。
他不知道該怎樣和對方交流。
“怎麽了?”躺在床上的蘇茗茗問道。
“師父的貓過來給了我這個,上面有魂靈的氣息。”林凰羽把花瓶拿給蘇茗茗看。
“應該是師父随身相伴的精魄吧?可能想要向我們傳遞什麽信息。”蘇茗茗想了想,道,“師妹,勞煩拿紙筆過來。”
“好。”
林凰羽拿來了紙筆,放在了地上,又把花瓶擱在旁邊。
蓮生脫離了花瓶,握起毛筆,他确實跟着宴嶼眠學會了認字,但還是頭一回自己寫,墨跡歪歪扭扭地在紙上畫着,連蓮生自己看了都覺得慘不忍睹。
他身上有些發熱,如果在煉化金丹的過程中,浮現在眼前的記憶确實屬于他,他之前應該也會寫字才對,又怎麽會如此之醜?
難不成……從一開始自己就是個文盲?
蘇茗茗眉頭皺着辨認紙上的字跡,正在書寫的精魄說,他是一直以來相伴在師父身邊的鬼魂,如今突然失去了師父的蹤跡,連兩人之間存在的追蹤法術都不起作用。
蘇茗茗:“小五還沒回來嗎?”
“沒有。”林凰羽凝神感應,通過心靈鏈接同哥哥對話,“師父真的不見了,哥哥也去找了大師兄,大師兄說只有師父在還雲飛峰時見過她一面。”
“不對勁。”蘇茗茗将丹藥含在口中深吸口氣,動作盡量輕地坐起來。
貍花貓擔憂的喵喵叫着,她摸摸對方腦袋,示意不用擔心。
“我去找師兄一趟。”
“師姐,你懷疑大師兄在說謊?”
“嗯,他已經堕魔,甭管咱們之前的感情再怎麽好,也不能用過去的眼光看他,如今他是門宗裏最危險的存在。”
蘇茗茗頓了頓,終究還是沒說出宋子凡對師父的心思。
宋子凡隐藏得很好,但還是瞞不住作為情場高手的蘇茗茗,大師兄在看師父時偶爾流露出的眼神,是不會騙人的。
從前的大師兄能夠按耐住感情,那堕魔之後的呢?
魔氣可是會把人內心深處隐藏的欲望全都激發出來。
“我把哥哥叫來,再聯系上四師兄和小師妹,大家一起過去吧。”
林凰羽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宋子凡的修為本就在他們所有人之上,更別提又入了魔,如果不多叫幾個人,萬一出現沖突,恐怕難以讨到好處。
“嗯,讓大家盡快過來,我再緩一緩。”
蘇茗茗擡手,花瓶就飛入她掌中:“這位額……這位仁兄,我去叫人到靈器閣裏給你找個更合适的附身之物吧,待在這個花瓶裏也怪難受的。”
蓮生松了口氣。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有內門弟子拿着個木頭小人過來。
“師姐這個行嗎?靈器閣裏好像有邪祟潛入,到現在還沒抓到,我只能從外閣找。”
“可以,叫大家別再想着抓邪祟了,那是和師父作伴的精魄。”
內門弟子愣了愣,旋即反應過來,松了口氣。
“原來是這樣啊,那我去讓大家散開。”
“嗯,辛苦了。”
看到眼前景象,蓮生心中騰起一股羨慕之情,這般友善和睦的同門關系對他而言完全陌生,在那些堪稱恐怖的混沌畫面中,有太多的彼此算計,互相殘殺。
以至于名為嫉妒的陰暗情緒再一次悄然冒出頭來。
只不過它還沒來得及興風作浪,就被懸在他腹肚中的金丹發現,以最為蠻橫的姿态碾壓,又撕成粉碎。
蓮生心情瞬間晴朗,他輕輕呼出口氣,如果沒有宴嶼眠給他的這顆金丹,自己也許會難以抵抗,徹底沉淪其中,被同化成記憶中的那個怪物。
“還有些時間,如果你願意,可以再同我多說一些。”蘇茗茗費力地咳嗽幾聲,輕輕道,“我也想知道師父離開的這些日子裏,她過得好不好。”
蓮生對蘇茗茗的感官很不錯,他重新拿起筆,在紙上寫寫畫畫。
從一人一鬼的初遇開始說起,村子裏無憂無慮的生活被咾病鬼的出現打破,他們合力救出了湘娘的婆婆,又在從城裏回去的路上遭遇響馬打劫,宴嶼眠被綁回去當壓寨夫人,結果最後成了新的寨主。
那個叫做藺海程的書生放出考取功名之後,會十裏紅妝來娶宴嶼眠的豪言壯語,蓮生忍不住多寫了幾句,諷刺他這種不自量力的行為。
蘇茗茗看得莞爾,她怎麽從裏面品出來幾分醋意呢?
之後就是誤入歡喜林的啞市,在鎮子裏遇見以人們記憶為食的魔物,魔物被宴嶼眠降服,起名為灑脫,以黑貓或者影子的形式跟在他們身邊。
蘇茗茗恍然:“原來那家夥是專門吃故事的啊,剛好我這邊有特別多的情感故事,怎麽樣,要不要來幫我們一起去找師父?之後我可以都講給你聽哦。”
灑脫立刻直起耳朵,它翹着尾巴看向蘇茗茗,嘴裏叼着丹藥瓶子,目光在蘇茗茗和旁邊的貍花貓之間逡巡幾圈。
灑脫:“唔,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你要信守承諾,你師父說好了要給我講很多很多故事,結果半路上就開始搞她自己的事情了,還欠了我很多賬呢。”
蘇茗茗:“放心吧,我會把師父的那份一塊還給你。”
灑脫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
又給自己的陣營裏争取了一名幫手,蘇茗茗繼續去看蓮生寫下的句子。
之後師父在亂葬崗裏幫了一只鬼的忙,由此得到了進入鬼市的紙錢,在雲夜樓裏見到殺死了窮神的五色鬼。
看到地府大門破了個洞,許多窮兇極惡的猛鬼跑了出來,蘇茗茗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她當時也知道天梯斬斷必定會引起許多惡果,可被悲痛沖昏了的腦袋根本沒法去思考這些,等她身體好些,一定要想辦法去彌補。
然後就是在京城裏見到小皇帝。
“英航還真當了皇帝啊,等把所有事情都處理完得去皇宮裏轉轉。”蘇茗茗輕輕地嘆了口氣,“大師兄估計也沒心思管他,幸虧師父過去教育了一頓,不然可就真成兒戲了。”
毛筆懸在空中停頓了幾秒,才重新寫下一行字。
【你是怎麽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說別人兒戲的。】
“……我已經認識到錯誤了好嗎!”
貍花貓贊許地喵了一聲,将爪子搭在蘇茗茗的手背上。
“師兄,是五師兄的傳訊,問咱們現在在哪裏,師父好像又失蹤了。”
潘珈萱站在烏篷船的船頭,她拿着靈牌,左腳踩在孔蘊喬身上。
此時的孔蘊喬情況可謂凄慘,他渾身是血,臉被貝振旦緊急擦過才看出本來的面目,一頭長發甚至已經快要變成透明,面色慘白,身形消瘦,似乎只剩出的氣兒沒有進的氣兒了。
忘川河流速緩慢,就算如此逆流而行也極其費力,貝振旦站在船尾,使出吃奶的勁使勁撐船,無數鬼魂在河裏掙紮,拼了命地想要爬上船,被他一棍又一棍地敲下去。
潘珈萱也握着劍幫忙,清理船頭的鬼魂。
孔蘊喬身上的陽氣已經弱到清不可察了。
他這幅凄慘樣子,任憑誰看到都會心疼,林鳳翎和潘珈萱找到他時,孔蘊喬正站在奈何橋邊。
孟婆滿臉不耐煩的對他重複他要找的人真的不在這兒,但孔蘊喬一句也聽不進去,他就像着了魔似的,非得從孟婆口中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你們瀾清宗的人都是瘋子吧?”潘珈萱把孔蘊喬打暈之後,孟婆氣急敗壞地評價道,“把地府搞出個破洞不說,還燒了雲夜樓,現在又來我這裏找人,還講不講道理了!”
貝振旦低三下四地賠了好一會兒不是,才終于安撫了孟婆情緒,見孔蘊喬的情況實在不妙,他們抓緊時間從擺渡人手裏搶了只船,朝地府大門前去。
“四師兄,船夫好像在後面追着唉。”潘珈萱收起靈牌将手搭在額頭,做眺望狀,“他游得好快啊,不愧是陰間人,是急着想要把船搶回去嗎?”
“什麽叫搶,說法也太粗魯了,我們這是借,等到了出口就會還給他的。”
貝振旦使出更大的力氣劃船,覺得自己肯定要累到明天連手都擡不起來。
作者有話說:
久等啦,剛回到家從昏睡中醒來……之後盡量補一補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