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謀劃

替太皇太後抄經對姜桑梓來說是件辛苦事。她本就是懶散的性子, 如今被拘在這裏抄佛經,就和關禁閉沒有兩樣。距離佛誕日的時間并不多,她既要抄經,又要讀書以應付白夫人的考校, 一個人恨不得掰成兩半來用。

“江姐姐, 你在想什麽?怎麽不回我話?”孫留芳今日又來看太皇太後,被留在這裏用膳, 就坐在姜桑梓旁邊。

太皇太後愛熱鬧, 用午膳的時候喜歡有人陪着, 慈照宮裏規矩也不多,故其他人都坐在下首陪太皇太後吃飯。孫家仍沒放過太皇太後這條路子, 常尋各種借口來慈照宮找她, 今日送來了幾件文玩給太皇太後鑒定,說是為了佛誕日的慈賣會。

太皇太後有雙妙目, 從前跟着聖祖皇帝時接觸過許多好東西,久了竟練出一身鑒寶的好本領,這也成了她僅次于聽戲之外的另一大愛好。京裏的勳貴世家但凡得了好東西卻不辨來歷真假時, 都會托遍關系求到她宮前, 只要她一開口定了那物件的來歷,那便沒有假的。

為了叫孫留芳在佛誕日大放異彩,孫家給她送了幾件寶貝進來, 雖說榮國公府漸漸沒落,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銀錢沒有, 家裏的藏物卻還很多。孫留芳便自作主張拿着這些寶貝先來讨好太皇太後,求她掌眼。

太皇太後便留她吃飯。

“啊?你問什麽?”姜桑梓正囫囵吞棗吃飯,她用過飯還要趕去東宮上課,沒有時間磨蹭。

“你幾時與太子妃那麽要好了?我可記得她從前與你不大對付。”孫留芳狐疑極了。上次“江善芷”就當着皇帝的面幫了“姜桑梓”一回,這幾日她又打聽到“江善芷”每日都要過去東宮找太子妃,她如何不疑?雖說此前“江善芷”表達不欲為太子良娣,可看這情況,焉知不是她耍了心計,動了念頭。

“什麽對不對付?她是太子哥哥妻子,論理我當喚她一聲皇嫂,我們是親戚又不是外人,既然她有事求我相助,我能幫便幫,何況又是件善事,再說了,我們之間從來沒有不對付過,孫妹妹多心了。”姜桑梓将口中食物咽盡後方回答她。

孫留芳顯然不相信:“江姐姐還是一如既往的心腸好。可惜殿下那想法連皇上都反對,朝上好幾位大臣也都不同意,我爹說了,他與皇上的賭局肯定贏不了,到時不知如何收場,你可別說我沒提醒你。”

“不論誰贏為的都是江山社稷,無需你一個外人來操心。”姜桑梓不耐煩聽她冷嘲熱諷,一句怼了回去。

“你!”孫留芳氣得将湯匙一撂,“哼,外人?皇上正準備替殿下挑選良娣并奉儀數名,日後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外人了!”

“那我可要恭喜妹妹了。”姜桑梓拿絹帕拭拭唇,沒有胃口再吃。

“你們在說什麽這麽熱鬧,也說與哀家聽聽?”太皇太後聽到孫留芳撂勺聲音,便擡眼望來,她雖已上了年紀,皮膚卻還白皙,平常不上妝,一笑起來就像神案上供的瑤池娘娘。

“禀太皇太後,留芳正與江姐姐說起慈賣會的事,一時興起忘了場合,還請太皇太後恕留芳無禮之罪。”孫留芳神色馬上改了,滿目嬌憨,不好意思地低頭。

“不怪,你說來讓哀家也聽聽。”太皇太後朝柳嬷嬷笑笑,命她将自己的碗筷取下,換成湯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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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的,慈賣會上各府會捐出寶貝來進行慈賣,我便想着在慈賣會前三日在宮裏先辦個賞鑒會,既娛衆興,又可叫知曉寶貝價值,到慈賣那日也好标價。太皇太後乃是我大安鑒寶第一人,故留芳想請太皇太後掌眼,為寶貝沽價。”

孫留芳站起,細細說來。言語間看了眼姜桑梓,頗有挑釁之意。

看着吧,她必會協助皇後将慈賣會辦得有聲有色,到時衆人便知曉誰才是東宮最合适的女主人。

“掌眼?哀家不行,哀家一把年紀老眼昏花,要是看錯了豈不贻笑大方。”太皇太後忙擺手。

“太皇太後謙虛了,若論鑒寶,滿京城都挑不出第二個能與太皇太後相提并論的。更何況留芳也不敢太勞煩您,皇後娘娘已請了幾位鑒寶高手,您去了只往那兒一坐,壓個場子鎮個山,若有鑒不出的寶貝,才煩勞您出手呢。”孫留芳捂嘴“嗤嗤”笑起,髻邊珠玉亂顫,叫人多看幾眼。

“這樣啊……”太皇太後沉吟,“只是鑒寶?可有熱鬧看?哀家想聽戲……”

“有的有的。”姜桑梓跟着站起,立即親熱攬了孫留芳的肩頭。

孫留芳被她打斷,氣得甩肩,奈何她的手攬得緊,怎麽也甩不掉。

“我聽人說前幾日外頭出了新的戲文,我爹才念叨着好聽呢,不如那天進來好好樂上一樂。”姜桑梓笑嘻嘻道,與孫留芳俨然一副姐妹情深模樣。

霍翎與江善芷正愁如何安排機會将戲文與評彈推開,機會如今自個兒送上門來了。

“那多鬧騰?鑒寶乃是雅事,怎好笙簫鑼钹齊上陣?”孫留芳氣歪了嘴,她可不想好好的鑒寶會被鬧得不成樣子。

“孫妹妹這就不懂了,既要娛衆,便要雅俗共賞,太皇太後,您說對吧?”姜桑梓沖太皇太後笑道。

“江家丫頭言之有理,沒戲聽那多悶,就按你說的,好好請幾場戲進來叫哀家樂樂。”太皇太後一聽她說有新戲文,眼都亮了。

孫留芳氣的銀牙暗咬,又礙着場合無法發作,只好用力把姜桑梓的爪子掰開。

姜桑梓笑得眼睛彎成一泓月芽泉:“到時候再把宮裏的娘娘們全都請出來,與諸位夫人一道好好熱鬧熱鬧。一定有趣。”

太皇太後眯了眯眼,笑而不答。

……

今日霍翎約了一衆寒門士子到慎戒堂了解歡喜毒之事,江善芷以太子妃的身份陪他同去,想探望江鴻宇。慎戒堂裏如今收留的還只是染毒的普通百姓,因毒瘾難除而被送到這裏來。因此前霍翎的努力,慎戒堂在朝中雖無甚聲名,但在民間卻已立了些聲威,再加上有楊如心的弟子東辭坐鎮,來此地的百姓倒越來越多,導致這裏人手已漸漸不足。

霍翎帶着人去了戒斷室,江善芷不便跟在旁邊,便帶着月蓉在慎戒堂的收治所裏四下看看。人手不足,患者又多,東辭忙得很,也顧不上招呼她,江善芷随手翻起手劄,才看了兩頁,便聽外頭傳來幾聲急語。

“快快,誰手空着去燒來熱水,那姓張的小子不行了,先生要馬上替他治療。”有人在廊下大叫吼起。

“沒有空的人,你自己燒去!我這也麻煩得很!”外頭有人對吼道。

“先生還等着我回去搭把手,今天來的病患都麻煩得很!唉,人手如此不足,可怎麽辦?”廊下的人急得直跺腳。

收治所的留診室裏又有人喚他:“老陳,好了沒有,快點回來。”

“我……唉!”那人左右為難,不知該先辦哪件事。

“這位大哥,要燒水嗎?我們幫你。廚房在哪裏?”江善芷帶着月蓉出來,向那人道。

廊下的人是個青衣勁裝的大漢,他上下打量她一眼,只覺她模樣嬌豔,衣着華貴,身份一看便不俗,可情急之下他也顧不上許多,便道:“謝天謝地,姑娘菩薩心腸!不用去廚房,收治所的東面就有個煎藥的屋子,煩勞姑娘了。”

他說完便毫無猶豫地回了留診室裏。

江善芷想了想,朝月蓉道:“月蓉,你速去那裏把水燒來,我去裏頭看看。”

聽那大漢話中意思,裏頭怕也急人用。

“是。”月蓉聞言自去燒水。

江善芷便往留診裏行去。越往裏面走,她耳邊傳來的聲音便越大。哀嚎聲伴着疾語一起傳來,聽得人心發緊。

留診室為左右兩間連在一塊的上房,左邊的房間小些,堆的全是草藥并各類診治工具,右邊的屋子很大,裏面間隔着擺開六張簡易木床,此時每張床上都躺了患者。患者們情況不同,有些尚算平靜,有的卻雙手雙腳被縛在床上,身體不住翻滾抽搐。江善芷瞧得心驚肉跳。

屋裏有只三個人來回奔跑着,聽憑東辭指揮。

東辭正坐在最角落裏的病患腳上,俯着身壓着那人的肩,另一手手執三根長針,正要往下紮,可這人抽搐得太厲害,眼睛也已翻白,意識早就模糊,東辭這針難以落下。

“我下針之後馬上撬開他的嘴灌藥!”東辭朝先前那大漢吩咐道。

“先生,我壓着他的頭,沒法灌藥。人手不夠,大夥手上都有活,可怎麽辦才好?”那人以手固定着病患的頭急道。

正說着話,病患忽然又是一陣抽搐,東辭幾乎壓他不住。

江善芷咬咬唇,一縱步奔進屋裏:“東辭先生,我來幫你。”

“太子妃?”東辭見到她眉頭猛蹙,不過片刻便松開,“好,阿木,把藥給她。一會我紮針後,阿木将他的下颌捏開,你替我灌藥下去,能灌多少是多少。”

“行。”江善芷點頭跑到床邊,這才發現床的病患渾身是血。

屋裏彌漫着難聞的氣息,血腥味、藥味……各色雜揉,叫人反胃,江善芷強忍了端起藥碗,舀好藥,如臨大敵地站在這病患身邊。

東辭沉沉點了下頭,手中長針毫無猶豫地落下,同時将三枚長針穩穩紮進了這人的穴道上。

“喂藥。”他雙手壓住這人兩肩,重喝道。

阿木用力捏開這人下颌,江善芷迅速把早已備好的藥往他口中送去。他牙關只開了條縫,她只能用力撬開他的牙,将藥湯一勺一勺灌入。

不多時,三人都已出了身汗,東辭額上的汗更是一顆接着一顆滾落。

好容易喂下大半碗藥,江善芷拭拭額,正要繼續,病患卻忽然雙眼一瞪,不知哪來的力量把頭一轉,朝着江善芷張嘴“哇”地一聲嘔出。

和着腥臭黑血的穢物毫無防備的吐在她衣袖與裙上。

作者有話要說: 感冒+荨麻疹發作,生無可戀。然後馬上要出門,大家灰灰,原諒這兩天沒有回評,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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