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眼隼眉頭緊皺。
他蹲在失去眼睛的女人面前, 血泊從腳尖淌過。
女人身體上沒有惡念，但鮮血淋漓的眼眶裏，卻附着強烈的惡念。
那惡念從眼眶滲透進去，飛快侵蝕女人的精神。
眼隼拿木倉管戳了下女人, 對方沒太大的反應。
他聯系附近的機動後遣隊：“東安全區, 三點鐘位置，發現初級感染者, 速來處理。”
這種初級感染者, 送到醫院裏進行精神儀惡念剝離，後續再經心理咨詢師梳理, 一般半個月就能恢複過來。
命是保住了，不過從此失去了眼睛。
“……救我……救……”女人氣若游絲, 虛弱的呼救着, “眼睛……我的眼睛……”
啪。
滿是鮮血的手，一把抓住眼隼褲管，女人擡起頭來, 散落的亂發下, 是一張明豔又眼熟的臉。
透過“鷹”的視野，眼隼一眼就認出。
這女人，正是最近在安全區很火的女明星。
她因為有一雙秋水明眸, 不管注視誰都霧蒙蒙的，慵懶又深情, 所以目前星途坦蕩, 紅火的如日中天。
現在看來, 一切的問題根源, 都出在她那雙眼睛上。
從來, 與虎謀皮者, 不會有好下場。
Advertisement
眼隼擡腳後退，西裝褲管染上一抹血色。
他表情淡漠的說：“救不了，你的眼睛是被重度感染者剜去的，想活命就別再心存妄想。”
意志堅定，心存信仰，清心少欲，即便是普通人，也不會輕易被惡念挑動。
說到底，還是想要的太多，心性太不純粹。
周圍的黑暗褪去，白晝的光亮重新灑落下來，狹長的巷子也變的清晰起來。
他俯視着女人，蒙着眼的白布下，是見慣了這幕的沉靜。
“不……”女人拒絕接受，“我是很火的明星，你救我你救我，我給你很多很多的錢。”
沒有這雙眼睛，她的人生就完了。
眼隼平波無瀾，惡念自人的情緒中産生。
當惡念太多，惡意太濃，惡種就此誕生，形成感染源。
感染源存在擴張本能，會反過來感染健康的人，周而複始，形成無法斬斷的循環。
“稍後，會有人對你進行心理健康檢查。”眼隼漠然的收了手木倉。
他說完這話，将位置讓給匆匆趕來的清道夫，轉身朝尤娜娜走去。
只要人還活着，無論是誰都會有負面情緒。
無法避免，無法杜絕。
以致于，惡種永遠都清除不幹淨。
如同莫比烏斯環，起點到終點，只是一道周而複始的循環。
興許，擺在所有人面前的，最後只有……毀滅。
眼隼擡起頭來，面朝巷子外的方向。
盛大暖陽下，穿着粉色蓬蓬裙的小幼崽，極乖的站在車門口。
剎那，因為陽光照射不到的冷寒，在看到軟乎乎小幼崽時，似冰雪消融。
再是無望，可只要還有孩子和種子，那就是希望……
似是察覺到注視，小崽崽擡頭瞄了一眼，接着又飛快低下頭，折騰手上捧着的烏鴉。
青年輕勾嘴角，心頭微……
等等？
烏鴉？
眼隼終于察覺到不對，他迅速連接上鷹眼。
視力卓越的金色鷹眼，虛虛眯着看過去。
那确實是……一只烏鴉！
眼隼懵：“？？？”
哪來的烏鴉？
還被尤娜娜捧着，不飛走也不掙紮。
而小幼崽像是得了新奇的玩具，正新鮮感興趣得很。
她拉拉烏鴉的翅膀尖，探頭去看烏鴉翅膀底下。
烏鴉偏頭，拿黑色的喙輕輕啄她手背一下。
小娜娜蹭的縮回手，站的筆直繼續捧着烏鴉，力圖證明剛才扒拉翅膀的人不是自己。
只是，那小表情怎麽看都很心虛。
不過，到底是小幼崽，年紀小定性差。
安靜了沒一會，她又低下頭，腦袋湊過去，很近的去看烏鴉腦袋。
烏鴉腦袋上，羽毛細密厚實，完全看不到下面的皮層。
小娜娜似乎忘了還捧着烏鴉，她擡手就抓住烏鴉腦袋，伸出手指頭去扒拉腦門。
手不夠用，她就噘起小嘴鼓起腮幫子吹羽毛。
那架勢，像是烏鴉在腦袋上藏了寶石，小幼崽非要找出來不可。
甜軟的奶香味，挾裹着小幼崽吹氣的唾沫星子，當頭就淋了烏鴉一腦門。
最要命的，小娜娜動作太快，烏鴉猛地被吊住腦袋，身下驟然懸空。
就像是，被掐住咽喉的鹌鹑，整個身體都被吊起來了。
祂：“……”
眼隼：“……”
她邊找邊嘀咕：“怎麽沒有？我剛才看到了，父父這裏還有一只眼睛，是紅色的。”
唰。
烏鴉伸展開翅膀，甩頭掙脫小幼崽的手，嘩啦啦的飛起來。
這一次，祂汲取經驗，主動減輕重量，謹慎的落在小幼崽肩膀上。
這個位置，小幼崽胳膊短，不容易扒拉到。
果然，娜娜偏頭去看烏鴉，雙手不太好伸過去，遂才作罷。
“小娜，”眼隼三步并兩步，“哪來的烏鴉？剛才沒事吧？”
尤娜娜搖頭，偏頭瞥了烏鴉一眼，奶氣的問：“眼隼老師，清除任務都完成了嗎？”
本能的，她不想跟老師說，烏鴉就是父父。
她知道，父父和其他小朋友的父父，是不一樣的。
在保育院，她不會哭不會笑，一個人捏陶泥，就被其他小朋友說成是小怪物。
要是其他人知道父父是烏鴉，也會說父父是怪物。
娜娜不想父父被說成是怪物。
不過，小幼崽完全不會掩飾心思，瞅着眼隼的小眼神，就糾結又猶豫。
瞞着老師有了小秘密，嗚嗚嗚，娜娜好像幹壞事了。
眼隼忽然彎腰，用蒙着白布的“眼睛”凝視娜娜。
小幼崽抖了下，猛地一把将烏鴉抱下來，擋在自己前面。
她努力把小腦袋藏烏鴉身後，細聲細氣的發出一聲氣音。
“哔，陶泥人偶娜娜，沒有小秘密。”
人偶娜娜沒有秘密的哦。
聞言，眼隼頓了頓，他好似沒看到面前的烏鴉。
“有點麻煩，”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回答尤娜娜的問題，“據巷子裏殘留的惡念濃度，不僅只有深度感染者，應該還有重度感染者。”
“不過，一時半會沒找到。”
眼隼揚手，身邊的雄鷹嘩啦振翅，猛地直飛沖天，從廣闊的高空視野，尋找剩下的感染者。
“啊？”一聲驚叫響起，“神選者先生，抓住她！”
娜娜轉頭看去，猝然就看到，失去眼睛，眼窩一片血肉模糊的女人，頂着滿臉的血，朝巷子另一個方向逃跑。
在她身上，惡念突然濃郁起來。
作嘔的血腥味，挾裹着谵語，被風吹過來。
“眼睛，我要眼睛，我要這世上最漂亮的眼睛……”
深度感染者！
眼隼頭都沒回，似早有所料般，漫不經心一擡手。
砰！
冰藍色的清除彈，将空氣攪動出漩渦飛射擊去。
噗。
清除彈從背後，正中女人的後腦。
第一次見到“殺人”，尤娜娜黑瞳一縮。
于是，畫面在她眼裏，好似成了慢動作。
鮮血緩慢的從女人前額飛濺飙出，子彈巨大的掼力，夾帶着女人破布般的身體，往前栽倒出去。
噗通！
女人摔到地上，手腳呈不自然的往後彎曲。
惡念消除，屍體重新變成正常的死人軀體。
“檢測，深度感染者清除X1，已做清除記錄，神選者眼隼先生辛苦了。”
任務器裏，傳來機械合成音。
那名機動後遣隊的清道夫，很不好意思的上前道：“神選者先生對不起，我沒有想到她那麽快就被感染到深度了。”
眼隼擺手：“下次注意。”
他對這種事很有處理經驗，但要換了其他人，沒及時清除，後續就不好說了。
清道夫接連點頭，手腳麻利的和隊員處理屍體去了。
眼隼垂頭：“吓到了嗎？”
尤娜娜慢吞吞的點點頭，用力抱緊了黑烏鴉。
啊，娜娜有被吓到的。
小幼崽偶爾反射神經有點長，對某些情緒的感知遲鈍。
眼隼rua了把幼崽小腦殼：“不用怕，一只深度感染者而已。”
想了想，他又說：“有些人被感染了，但是執念太重，就會迅速加深感染，以後你自己執行清理任務時，要多留意。”
娜娜重重點頭，很大聲的回答：“老師，我全都記住了。”
生怕眼隼不相信，她還說：“只要是娜娜記住的，就都不會忘記。”
眼隼心頭一動，驀地就想起心理師說的話。
——“尤娜娜只有保育院的記憶，沒三歲之前的記憶。”
——“她非常正常，但又很不正常。”
……
眼隼沒再問，而是不吝表揚：“嗯，小娜是最棒的。”
小幼崽仰望着老師，圓溜的大眼睛裏，biubiu就騰起閃亮亮的光。
哇，老師表揚娜娜了！
安靜到沒有存在感的烏鴉，将小幼崽此時的表情盡收眼底。
烏鴉歪頭，豆豆眼帶着茫然和不解。
人類小幼崽，這是什麽反應？
存在又不存在的虛空中，龐大的雲絮，以一種亘古不變的規律，緩緩往外輻射蔓延。
在這些虛無之上，模糊不清的聲音在偶偶私語，像是有無數的人在同時說話。
混沌，無序，混亂，不可視，不可聽。
不知過了多久，龐大的黑色雲絮，猛然一個翻滾。
所有的呓語陡然一熄，整座虛空死寂。
須臾，有道非男非女的聲音隐約響起。
“人類幼崽……眼睛……為什麽會發光……”
起先那些呓語，在這聲音後，劇烈的拔高了。
“……不會發光……人類不會發光……”
“……會……吾看到了……光……”
祂的那只小幼崽，眼睛對其他人類發光了。
“你的那只小幼崽……超脫了力量規則……”
“……沒有……”
小幼崽還是那麽弱小，連烏鴉都抱不動。
“……物種消亡時……迸發最後的璀璨……”
“……你的小幼崽老了……要消亡了……”
祂：“？？？”
人類老的這麽快？
化身不是才剛下去嗎？
“……祂的人類幼崽……還沒開始養……就要沒了……”
“……可惜了……邪神的祝福……”
……
龐大的意志沉默了。
片刻後，無數扭曲的觸須，從雲絮裏攪動而出。
仿佛，蛟龍攪動雲海，驚天動地，天翻地覆。
那些觸須，從虛無之中往外蔓延，輕易穿透空間壁壘，朝各個緯度入侵輻射。
“……啊啊啊……停下……快停下……”
“……祂想幹什麽……侵……吞噬……”
“……祂在撥動時間線……”
“……祂在觀察物種……祂在為那只人類幼崽觀察……”
……
令人發瘋的呓語，一道道消失在翻滾不休的雲絮之中。
龐大的意志，在一瞬間，從呓語中窺探時間，觀察物種生長。
似只有眨眼的功夫，又似過去了很久。
存在又不存在的雲絮，再沒有任何呓語響起。
又過了很久，新的呓語聲，逐漸再次傳來。
很快，虛無之上，又熱鬧了。
“又熱鬧了……”
眼隼無奈，手腕上的任務器不發出警報聲。
“發現深度感染者，八點鐘方向。”
“發現重度感染者，發現……”
眼隼給手木倉換好彈夾：“小娜，找到那些感染者了。”
他看了眼任務器追蹤的紅點，那不斷增加的數量叫他皺起眉頭。
“怎麽這麽多？”眼隼表情凝重。
感染者超過一定數量，就會召來惡種。
安全區內，出現惡種那句是災難。
加固安全裝置，清除感染者，兩件事都拖延不得，越快解決越好。
小幼崽積極舉手：“我可以去加固安全裝置！”
娜娜昨天學了這個！
眼隼思忖片刻，蹲下身理了理小幼崽領口別着的金種子。
他叮囑道：“我讓雄鷹跟着你，必要的時候它能保護你。”
“十分鐘，”他注視着小幼崽，“我會在十分鐘內完成清除任務。”
這樣，整座安全區內，就不存在任何危險。
眼隼将三顆雞蛋大小的東西，塞進尤娜娜草莓小包裏。
他道：“這個叫跳跳蛋，遇到危險就丢出去。”
尤娜娜捂着包包點頭，跳跳蛋她也會用噠。
眼隼深呼吸，猛地大喝一聲：“小娜，加油！”
他伸出大手，尤娜娜愣了下，從烏鴉毛毛裏伸出一只小手。
“啪”白嫩小手和寬厚的大手，擊打在一起，發出清脆響聲。
軟叽叽的小奶音也喝道：“眼隼老師，加油。”
話落，小幼崽率先轉身，邁着小短腿，啪嗒啪嗒朝裝置塔跑去。
烏鴉轉動腦袋，偏頭看了看小幼崽。
嘩啦。
翅膀振動，烏鴉從幼崽懷裏飛了出來。
“呀，父父？”娜娜擡頭，小腦袋後仰着去看烏鴉。
烏鴉低空盤旋，繞着小幼崽，距離不遠不近。
小娜娜安心了：“父父等一會哦，我換好裝置再抱父父。”
烏鴉低頭看她一眼，嘩啦啦的落到了小幼崽肩頭。
人類小幼崽太弱小，祂不用抱。
娜娜跟着任務器的指引，哼哧哼哧跑起來。
“烏拉拉，烏拉拉”，安全區裏，防空警報聲響個不停。
所有的普通人，在聽到這個聲音後，都趕緊躲回家裏。
整座安全區，瞬息就進入靜默狀态。
幼崽崽人小腿短，甩出吃奶的勁，也跑不快，還累的小臉通紅。
刺猬先生哆哆嗦嗦爬出包包：“娜寶，我……我紮……呸我來幫你。”
話音甫落，小娜娜腳下的影子，忽的疊起拉高，覆蓋到小手和小jiojio。
咻！
娜娜像坐了火箭，眨眼就蹿到兩丈開外。
呼呼的風，吹過白嫩小耳廓，小幼崽嘴裏發出“唧唧”的興奮聲音，這下跑的飛快。
有人蹲家裏往窗外看，冷不丁一道極速的殘影閃過，什麽都沒看清，那殘影快的就不見了。
安全區的裝置塔，一共有三座，東、西各一座，城中央的街心花園還有一座主塔。
尤娜娜根據任務器指引，她先去了最近的東塔。
塔有二十米高，塔尖聳立直刺天空，不斷将安全裝置的磁場放大擴散出去，形成透明的類場域能量場，保護安全區。
尤娜娜用任務器打開塔門，噠噠跑進去，一溜煙鑽進電梯裏。
嘩啦。
電梯只有一個往上的數字按鈕，娜娜只需要按下去，電梯就會帶着她嗖嗖到塔頂。
她再把任務器放到裝置上，裝置程序更新完後，就算是加固完成。
任務很簡單，娜娜也都會。
但是！
但是，她夠不到按鈕！
小崽崽努力踮起腳尖，努力夠着手去摸按鈕。
她憋紅了小臉，整只搖搖欲墜，可距離數字按鈕還很遠。
尤娜娜：“……”
嗚嗚嗚，娜娜太矮了。
家庭老師沒教過，夠不到按鈕要怎麽辦。
小崽崽委委屈屈的看向烏鴉：“父父，娜娜夠不到。”
烏鴉偏頭看看她，豆豆眼又看看按鈕。
她抱着烏鴉，可憐巴巴的小呆毛都焉了：“父父，娜娜是不是完不成任務了？這是第一次出任務。”
第一次就完不成，這多叫小幼崽難過呢。
她低頭看着自個的小短腿，圓溜的眼睛裏都沒光了。
烏鴉似乎思考了片刻，撲騰飛高起來。
黑色的鳥喙，啄在數字按鈕上。
嘟嘟。
電梯沒動靜。
烏鴉又開啄，嘟嘟嘟嘟。
第二次，烏鴉用了點力氣，還接連啄了四下。
看到這幕的娜娜，當即屏住呼吸，目不轉睛的盯着電梯門。
快動！電梯快帶娜娜上去！
三秒，五秒，十秒，十五秒……
“咔咔”破碎龜裂的輕聲率先傳來。
小娜娜和烏鴉齊齊擡頭，兩道視線同時落在數字按鈕上。
下一刻，按鈕咔吧咔吧粉碎。
而電梯，仍舊紋絲不動。
祂：“……”
小娜娜：“……”
小幼崽瞄烏鴉一眼，然後慢慢的睜大眼睛，慢慢的小嘴張成O的形狀。
她還很浮誇的大聲驚嘆：“哇，父父的鳥嘴超厲害！”
祂：“……”
烏鴉面無表情，坦然接受誇贊，還點頭以示回應。
最後，烏鴉鳥喙銜住小幼崽的後領，一個轉念。
周圍的空間扭曲，像是被加了模糊濾鏡，待到再次清晰的時候，一人一鳥已經站在了塔頂。
小娜娜嗷嗷吼叫着，奔到裝置前，啪叽就把手腕砸上去。
“滴，檢測裝置更新程序包，程序正在更新……”
“更新進度5%，20%，30%，55%……”
“裝置更新人，金種子尤娜娜，裝置更新時間……”
……
半分鐘，安全裝置加固完畢，鋒銳的塔尖上，再次綻放出幽藍似繁星的光芒，和另外兩座裝置塔交相輝映。
未免小幼崽跑來跑去，烏鴉故技重施。
于是，前一秒鐘才加固完東塔，後一秒鐘西塔又亮了起來。
再幾秒鐘，街心花園的主塔，相繼閃耀出奪目的光芒。
三座重新加固的裝置塔，三點光芒連成一條線，并以主塔為中心，朝外輻射出去，形成類場域的磁場，将安全區籠罩起來。
“砰”，又一枚清除彈射中感染者。
任務器播報：“清除感染者X5，剩餘待清除感染者X2。”
他擡頭，借助雄鷹的眼睛，清清楚楚的看到三座安全塔前後亮起。
那亮起的速度，總共差距不過五秒。
要知道，東西塔分別在安全區兩端，這距離絲毫不近。
就是他來加固裝置，雄鷹速度全開下，前後也需要五分鐘時間。
他好像引導了一枚，了不得的金種子。
“咔噠”新的彈夾滑入木倉膛，青年漫不經心道了句：“不能被小娜娜比下去呢。”
他的聲音散落進風裏，整個人的身影逐漸消失。
下個瞬間，他直接出現在重度感染者身後。
冰冷的木倉口，抵住對方的腦袋，然後摳動扳機。
砰！
清除感染者X6，剩餘X1。
與此同時——
“嘻嘻，”尖利的笑聲，在安全區半空響起，“好香的味道。”
一道黑影，追随在尤娜娜身後，跟着她從三座安全塔掠過。
先是東塔，那黑影四肢爬動在地上，在小幼崽站立過的地方嗅來嗅去。
“是祝福！”
那聲音充滿驚喜，簌簌爬動着從東塔消失，憑空出現在西塔。
黑影小心翼翼的在裝置盤上來回轉動，小娜娜的手摸過的地方，那股祝福的氣息就越發濃烈。
接着，是街心花園的主塔。
娜娜在父父在幫助下，飛快完成了加固工作後，在主塔頂上稍做過休息。
黑影圍繞着那一小塊區域，不斷爬來爬去，在地上撿到一根細軟的頭發絲。
淺淡的奶香味，以及更濃烈的祝福氣息。
“祝福！祝福！”黑影興奮到尖叫起來，“我聞到了，我聞到了，祝福就在這裏！”
話音未落，黑影融入暗色裏，瞬息消失不見。
彼時，尤娜娜已經回到了小汽車邊，她晃着小腳，打開車門朝着外面坐。
“父父，”娜娜吃力的将烏鴉抱到一邊，“下午我要月考，我給父父考個一百分好不好？”
烏鴉眨了眨豆豆眼，抖抖羽毛，将腦袋埋到翅膀底下，就那麽站立着休息起來。
小娜娜輕手輕腳摸出課本，邊等眼隼老師，邊開始複功課。
尤娜娜背完一首古詩，又溫習了十個漢字，接着還做了十道數學計算題……
然後，就開始有聲音在她耳邊叭叭叭叭。
“找到了，嘻嘻嘻我找到你了。”
娜娜正在心算十一加十二等于幾，兩位數的計算題，有丢丢難的哇。
“小幼崽原來是一只人類小幼崽噢噢噢噢……”
算出來了，等于二十三！
“小崽崽讓我看看，人類小幼崽的眼睛，讓我看看你的眼睛。”
小娜娜鉛筆尖一頓，揉了揉耳朵，繼續算下一道題。
她嘀咕着：“十五減七等于……”
“啊啊啊看到了，祝福加身的小幼崽，啊啊啊太漂亮了……”
啪！
娜娜小手一拍，稚嫩包子臉一片肅殺：“閉嘴，不準說話！”
那聲音戛然而止，但只安靜了一秒鐘，又跟只蒼蠅似的嗡嗡叫。
“嘻嘻嘻小幼崽把你的眼睛給我，來，讓我進入你的精神裏吧。”
“我們将無比快活，自由無束縛……”
小娜娜生氣氣！
“你再跟我說話，我就要紮你了！”她非常不高興。
說完這話，小幼崽又道：“你不要打擾我，我下午要考滿分成績送父父的。”
那聲音得寸進尺：“嘻嘻嘻嘻嘻那給我祝福，你身上的邪神祝福給我。”
尤娜娜擰起小眉頭：“你沒禮貌，娜娜的父父才不是邪神。”
這下，小幼崽比剛才被打擾了學習還生氣。
她把書本收進包裏，站到車門前，黑亮的大眼睛裏騰的就燒起熾熱火焰。
“你再亂說，”她摸出刺猬先生，“娜娜真的要刺猬先生紮你了。”
刺猬先生抖動尖刺，小鼻子嗅了嗅空氣，立刻就興奮了。
“紮！”它蹦跳起來，渾身尖刺豎立，“娜寶，是一只惡種，我們紮死它！”
上次，沒把慈母紮個透心涼，刺猬先生一直都不痛快。
眼下，送上門來的惡種，不紮白不紮，紮了還想紮！
這一回，小娜娜和刺猬先生意見高度統一。
她大聲道：“紮它！它說娜娜父父是邪神。”
蠢蠢欲動的刺猬先生，爪子一歪，差點沒從小幼崽肩膀上摔下來。
它忍着心悸：“啥啥？”
怎麽又扯上那位了？
娜娜氣得眼圈都紅了，像是找到了可以控訴的對象。
她噼裏啪啦一通說：“它是比慈母還壞的壞蛋，它說我父父壞話。”
“父父神對娜娜很好的，聽到我的許願，會為我實現。”
“眼隼老師說過，父父神是創造萬物的神明。”
“所以，娜娜的父父才不是邪神！”
“娜娜的父父，是最慈愛、最偉大、最好心的父父神！”
她小嘴叭叭，一口氣反駁回去，說話都不帶停頓。
然，刺猬先生尖刺顫抖，打架的心思立時就沒了，只想鑽回包包裏，暫時不出來。
可是，小幼崽握着它，要紮惡種的心思堅決。
刺猬先生結結巴巴：“崽啊，其實你父父真的……”
這話還說完，一道極具壓迫感的視線看過來。
刺猬先生一愣，一只渾身黑羽的烏鴉，從車裏鑽了出來，并站到小娜娜身邊。
烏鴉？哪來的？
“父父！”娜娜驚喜的喊了聲，轉頭腦袋湊過去，跟烏鴉貼貼蹭蹭。
刺猬先生還一臉茫然，娜寶為什麽認只鳥當父親？
它是錯過了什麽嗎？
小娜娜蹭完了，張開胳膊抱住烏鴉，叽叽咕咕告狀。
“一只壞惡種，打擾我做題，還說父父壞話。”
“它說……它說父父是邪神！”
小幼崽噘着嘴巴，委屈的嘟囔：“父父才不是壞神，父父對娜娜很好呢。”
“我知道，父父是好神，只有好神才會幫人實現願望。”
……
烏鴉望着這只人類小幼崽，她是弱小的，但她的懷抱奶香又溫暖。
還有那雙濕漉漉的眼睛，在說着那些話的時候，既藏着小期待，又有漂亮的高光。
現在，那光是因烏鴉而起。
一刻間，充滿母性的那絲意志，猛地爆發出強大力量，竟是動搖到其他意志。
母性，想要幼崽眼睛的光，一直明亮璀璨。
于是，邪神撒謊了。
母性驅使下，烏鴉點了點頭，默認了小幼崽的話。
如果正直善良的存在，能讓小幼崽眼裏的光更明亮的話。
祂不介意，披上舊日散布信仰，用過的造物父神馬甲。
善惡，黑白，生死，與祂無意義。
祂，不會被任何定義。
刺猬先生：“？？！！”
崽，這只鳥騙你！
但得到父父應承的小娜娜，驕傲的擡起小下巴，對那道聲音奶哼：“你看，父父都說了是好神！”
那只看不見身影的惡種，聽着幼崽奇奇怪怪的話，卻絲毫感知不到烏鴉的存在。
是以，那聲音又道：“嘻嘻嘻嘻你說了不算，你身上有邪神的祝福，想要知道好壞，就來我的場域吧！”
轟隆！
陳墨的暗色，從天上傾軋下來，像是天空破了個洞，這一片區域悉數陷入黑暗中。
那是比，剛才感染者制造黑，更濃烈的暗。
黑暗到極致，就是一片沒有存在感的虛無。
場域！
惡種場域！
“我的場域，”逐漸連光線都吞噬的暗色裏，簌簌爬動的聲音咔噠響起，“邪種氣息，邪種祝福，将無處隐藏。”
音落，身處場域中的小幼崽身上，陡然冒出一點紅光。
同時，她懷裏的黑羽烏鴉，渾身翎羽炸開。
熱烈如火球的紅芒，從烏鴉身上迸發出來。
“我是惡種，我信奉惡源邪神……”
“在我場域，邪神即永恒的光明！”
小娜娜睜大了眼睛：“……父父？”
第一次撒謊披馬甲，當場被戳穿的邪神：“……”
作者有話說：
邪神：“……我謝謝你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