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時隔多日, 當再見艾蒂,尤娜娜感覺到了陌生。
以及,她敏銳察覺到,艾蒂身上有一股她不喜歡的氣息。
小幼崽歪頭, 黑浚浚的眼瞳一瞬不眨的看着臺階前的艾蒂, 她似乎在打量,似乎在思考。
艾蒂小心翼翼抱着小花盆下來, 她臉色非常蒼白, 眼下有一圈淺淡的黑眼圈,偶爾還咳嗽幾聲, 像是真的生病了身體很不好。
“小娜,”她的聲音也有氣無力, “對不起, 我這幾天生病了沒來醫院看你。”
說完這話,她見尤娜娜沒反應,連忙将懷裏的小花盆送上。
艾蒂:“但是, 我有好好照顧你的這盆花, 定期澆水松土,你看它還一直開着。”
尤娜娜的視線,從艾蒂臉上緩緩落到花盆上。
單瓣白色的一朵小野花, 只花蕊一點嫩黃,舒展的葉片, 翠□□滴, 确實生長的很好。
娜娜接過花盆, 低頭輕嗅了下:“謝謝艾艾。”
艾蒂臉上露出笑容:“小娜你不用跟我說謝謝。”
白鴿見氣氛不對, 連忙道:“都進去再說, 外面有風別又生病了。”
艾蒂側身讓到一邊, 等尤娜娜走前面,她才落後兩步跟上。
拾階而上,進門就是華美的洛可可風格大廳。
水晶吊燈光影交錯,投落下明滅不定的斑駁淺影。
艾蒂踩着娜娜走過的腳印,亦步亦趨,幽深的視線落在小幼崽的後腦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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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在看什麽,腳下拉長的影子,随着光影的折射,不斷扭曲變換着。
“小娜……”她的聲音輕飄,像是在很遠的地方說話,“你是不是生我氣了?”
啪嗒。
尤娜娜駐足,她抱着小花盆轉身。
幼崽崽的目光幹淨又純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就像是松針上的落雪,潔淨雪白到讓人自慚形穢。
然而,她目光從艾蒂身上越了過去,直直落到後方的水晶吊燈上。
造型奢華複古的水晶吊燈上,黑羽烏鴉停栖在上面,沉靜的豆豆眼一直注視着小幼崽。
一瞬間,小娜娜就安心了。
父父在那裏。
父父永遠在娜娜回頭就能看到的地方。
“艾艾,”小娜娜開口了,白嫩小臉十分認真,“我們拉過鈎鈎,要一直只和對方最好。”
艾蒂臉上的笑緩緩僵住了,眉宇浮上一層不明的郁色。
小幼崽一字一句,口齒清晰:“娜娜一直遵守着約定,只跟艾艾最好。”
“小娜,”艾蒂掐着手心,“我……我也……”
娜娜伸手在小包裏掏了掏,掏出一根墜着陶泥小兔子的紅色發繩。
發繩末端的兩只小兔子,指甲蓋大小,捏的非常精致。
一只大一點,臉上有可愛的小雀斑,一只小一點,耷拉着耳朵稍顯木讷。
艾蒂眼瞳一縮,這兩只兔子,捏的是……她和尤娜娜!
她猛然擡頭,只見娜娜今天梳着的小馬尾上,用的正是這一模一樣的陶泥小兔子發繩。
“這是想送給艾艾的,”小幼崽聲音低了下去,帶着莫名的意味,“不過,艾艾可能不喜……”
“我喜歡!我要!”艾蒂一把拿過發繩,緊緊拽着陶泥小兔子,“對不起小娜。”
這一聲“對不起”,似隐藏了太多不能啓齒、不能見光的陰暗小心思,又似每一次猶豫掙紮之後,卻更陷入泥沼的內疚痛苦。
然,小娜娜臉上仍舊沒太多表情,似乎不太想去懂。
小幼崽平靜的注視着艾蒂:“艾艾跟我好,我就跟艾艾好,要是艾艾不好了,娜娜會立刻不跟你好。”
父父說,娜娜以後會遇到更多的人,所以娜娜不用難過。
“你跟我好,我才會跟你好,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小幼崽的思維邏輯,就是這麽簡單直白。
她說完這話,抱着小花盆轉身離開。
艾蒂站在水晶燈的暗影裏,臉上深淺不一的光影,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看着尤娜娜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手裏握着的陶泥兔子磕的掌心發疼。
“……她知道了……她一定是知道什麽了……”
“你要怎麽辦呢?”
“既然已經不好了……不如……”
……
魔鬼的低語,邪惡的蠱惑,在艾蒂腦海裏泛起。
心裏仿佛住了一個壞透了的惡鬼,總是在挑撥她的理智,摧垮她的底線。
“閉嘴!”艾蒂低喝了聲,“我不會做傷害小娜的事!”
永遠不會!
她握緊小兔子發繩,摸索着小心翼翼套到肩頭的辮子上。
她仰頭,借着水晶吊燈折射的碎影,看到發辮上的可愛發繩,她愛惜的摸了摸,翹起嘴角笑了。
爾後,她像想起什麽:“對了,種子學院的上課筆記!”
她給小娜也謄寫了一份,現在正好可以送去。
艾蒂小跑着回房間,那折射在水晶吊燈上,無數的細碎影子,卻沒跟随着消失。
無數個縮小的“艾蒂”身影,齊齊轉身,看着她離去的方向,笑着笑着扯下兔子發繩,塞進了嘴裏吞下去。
蹲在吊燈上的烏鴉,低頭瞥了眼,接着展開翅膀,呼啦追小幼崽去了。
房間裏,夜莺正在幫娜娜收拾行李。
小幼崽盤腿坐毛毯子上,看着自己那枚紀念徽章發呆。
夜莺失笑:“小姐不高興嗎?是不是因為這枚徽章還沒送給艾蒂?”
之前,她有聽見小幼崽嘀咕,要把徽章送艾蒂。
娜娜搖頭:“徽章後面有娜娜的名字,它就是娜娜。”
夜莺附和:“小姐說的對,這種有特別含義的東西,就要送給會珍惜的人,它才是最有價值。”
其實要她說,艾蒂配不上這枚徽章,沒送出去是對的。
她家小姐的真心,值得有更好的人去珍惜。
珍惜?
小幼崽想了想這詞的含義,老氣橫秋的一拍大腿:“對,娜娜要把徽章收起來,等遇到會珍惜娜娜的人再送。”
夜莺見她一本正經,忍不住逗她:“小姐為什麽不送給父父?就是小姐經常喊的那只烏鴉。”
小幼崽瞥了眼夜莺身後的架子,烏鴉正蹲在上面,冷不丁被提及,淡淡的掃了眼過來。
小娜娜嘀咕:“父父收了我很多滿分試卷,父父說最近都不想要我的小禮物了。”
所以,小崽崽就完全沒考慮過父父。
烏鴉睜大了豆豆眼,竟是有些難以置信的模樣。
所以,你就真的不打算送我了嗎?
你甚至問都沒問一下!!!
夜莺噗嗤笑了:“小姐那幾天總拿試卷給烏鴉,被叨擾煩了吧。”
小幼崽不解:“可是,父父沒有我的滿分試卷,跟人聊小幼崽,別人會以為我不聰明,父父會被看不起。”
夜莺真的樂了,小崽崽說的煞有介事,非常有自己的一套邏輯理論。
她rua了一把小幼崽腦殼:“小姐是最聰明最可愛的小幼崽,父父會為小姐驕傲的。”
她沒有去矯正小幼崽認烏鴉作父親的歪曲認知,而是很認真的聊天讨論,這讓小娜娜很歡喜。
之前,娜娜都不敢跟人說,烏鴉是父父,擔心父父被人說成是怪物。
現在,她可以和夜莺說了!
于是,小幼崽扒拉着夜莺,小嘴叭叭的說:“夜莺夜莺,我跟你講,我父父超級厲害的,父父有三只眼睛……不對……父父有四只眼睛,天上還挂了一只。”
夜莺邊将小幼崽的裙子整理好挂衣帽間,邊時不時附和一聲。
幼崽崽像粘人的小尾巴,一直跟在她身後,嘚啵嘚啵說她的烏鴉父父。
半個小時後,小幼崽說的口幹舌燥,一出衣帽間就看到烏鴉蹲在徽章面前,拿爪子刨拉盒子。
小娜娜踮起腳尖,貓貓祟祟的無聲靠近。
待走到烏鴉身後,一個奶貓撲食:“嗷嗚!”
她張開小胳膊去撲烏鴉,不料烏鴉一個振翅,呼啦原地飛高,讓小娜娜撲了個空。
烏鴉居高臨下,扇動着翅膀停滞在兩米高的地方。
尤娜娜小小一只,還矮矮的,兩米的高度不管怎麽蹦跶都夠不着。
“父父,”小娜娜朝烏鴉伸手,“下來抱抱。”
烏鴉不為所動,而是瞥了眼徽章盒子:“你打算送給誰?”
娜娜歪頭思考起來,半天想不出來能送給誰。
烏鴉看她一眼:“你真的在考慮送別人……”
而不是送給最喜歡的父父。
烏鴉重新蹲回架子上,意味深長的看小崽崽一眼。
它抖着羽毛,把腦袋埋翅膀裏,暫時不想跟人類小幼崽說話。
小幼崽看看烏鴉,又回頭看看徽章。
小呆毛點了幾點,她倏地恍然大悟:“啊,父父是想要娜娜的徽章嗎?”
她跑到架子底下,艱難的仰起小腦袋,眼睛亮亮的問。
烏鴉不理她,腦袋繼續埋着。
小娜娜摸摸劉海上的羽毛小發夾:“對的哦,父父都送娜娜羽毛了,娜娜也應該回送小禮物的。”
但經歷了艾蒂的事,小幼崽不太确定父父是不是真的想要徽章。
她上不去架子,但又想向父父要個明确的回應。
小幼崽抓起陶泥刺猬,瞄着烏鴉非常小聲的說:“刺猬先生,你幫娜娜跳上去好不好?”
自從烏鴉出現在小崽兒身邊,刺猬先生就慫到毫無存在感。
這會,都被小娜娜抓住了,刺猬先生猶猶豫豫的搓着粉爪子:“這……這不太好吧?”
萬一,那位不高興,一巴掌拍下來,小崽兒肯定沒事,但它有沒有事就不好說了。
小幼崽幽幽的看着陶泥刺猬,她也不說話,就那麽看着。
刺猬先生:“……”
行行行,你幼崽你最大!
下一刻,幼崽腳下的黑影翻滾而起。
那股熟悉的力量湧上來,小幼崽原地一蹦。
啪叽!
她雙手抓着架子邊緣,整只就那麽吊着:“父父,娜娜的徽章你想要嗎?”
烏鴉動了動,腦袋探出來,漆黑的豆豆眼裏映出小幼崽毛茸茸的腦袋。
小娜娜着急問:“父父,你到底想不想要啊?”
她吊的很辛苦,架子太窄了,小幼崽也爬不上去。
烏鴉頓了頓:“想和不想是人類衍生的谷欠望,我不是人類。”
祂沒有這種谷欠望。
娜娜愣了下,長卷濃密的睫毛顫了顫,小臉難掩失望:“父父是不想……”
“小姐!”
夜莺驚叫傳來:“小姐你別動!你別動!”
小幼崽回頭,滿臉無辜和茫然。
夜莺臉都吓白了,伸着手在架子底下接着,娜娜稍微晃動,她簡直心髒都要蹦出來了。
“小姐你堅持住,別動,我馬上叫人來,”她一邊盯着尤娜娜,一邊大喊白鴿,“白鴿梯子,快拿梯子來!”
小娜娜不解:“夜莺,我不要梯子……”
“不!你要!”夜莺是生怕她沒扒穩掉下來,“小姐,你別說話了,我經不起吓。”
太高了!至少三米高的架子啊!
身高一米都不到的小幼崽,到底是怎麽爬上去的?!
此時此刻,夜莺渾然忘記了,尤娜娜精神能力絕對閃避。
雖然不太懂夜莺的反應,不過娜娜是聽話的小崽崽。
她乖乖的哦一聲,轉頭又跟烏鴉說:“父父也不想要娜娜的小章章麽?”
好慘的娜娜,紀念徽章都送不出去。
烏鴉沉默:“……”
片刻,祂開口:“我不是人類,我沒有想要和不想要的谷欠望……”
還是同樣的話,小幼崽眉眼都耷拉了,連小呆毛也慢慢彎了下去。
可烏鴉立刻又說:“我從不會拒絕你。”
小幼崽擡眼睑,用濕漉漉的小眼神看着父父。
烏鴉繼續踩爪子:“……你要是送的話,我也不會拒絕你。”
父父的話,在腦子裏轉了好幾圈,小崽崽唰的才明白過來。
所以,父父還是想要娜娜小章章的!
不過,為什麽父父說的話古裏古怪的?
想要就是想要,不想要就是不想要,跟啃雞腿一個道理,父父非要說不拒絕。
娜娜覺得很別扭,可又想不明白具體哪裏別扭。
“好的叭,我知道父父是想要的,”她伸出一只手,薅了把烏鴉羽毛,“父父也是奇奇怪怪的大人。”
烏鴉斜睨她:“我不是人。”
你才是人。
尤娜娜還想說什麽,剛搭好梯子的夜莺,看到小幼崽竟然松了一只手,吓的差點從梯子上摔下去。
“小姐!”她的聲音都在抖,“您能雙手抓穩嗎?別只用一只手!”
娜娜重新扒拉好,她其實吊的半點不累,都是刺猬先生在撐着。
片刻後,夜莺哆哆嗦嗦,好不容易将小幼崽抱下來。
雙腳落地的那一刻,她長舒一口氣,腿軟的差點站不住。
夜莺:“小姐,以後能不爬那麽高嗎?”
白鴿在旁提醒:“夜莺,小姐的精神能力第一個是絕對閃避。”
目前,沒聽說閃避系的神選者爬高了會摔跤。
夜莺呆了呆:“……”
她看看茫然眨眼的小崽崽,又看了看身側的梯子,忽的捂臉跑了。
丢死人了,她還叫小姐別動!
白鴿搖頭,真是關心則亂。
她正想叮囑尤娜娜幾句,就見她拿着那枚紀念徽章。
小娜娜沖架子上招手:“父父快下來。”
白鴿恍然,原來爬上去是為了那只烏鴉啊。
呼啦。
烏鴉振翅滑翔飛下,黑色羽毛飛灑在半空中。
白鴿心頭微動,這只烏鴉是什麽時候跟着小姐進房間的?
她試圖回想,卻什麽都想不起來,只模糊記得,烏鴉和小姐似乎形影不離。
“父父看,”小幼崽的聲音響起,她高舉着金燦燦的徽章,“這裏有娜娜的名字,小章章就是娜娜。”
古隸字體的“治”字徽章,因為是紀念版,正面鑲嵌了一圈小碎鑽,非常漂亮。
小娜娜站到椅子上,牽開細鏈子,踮起腳尖挂到烏鴉脖子上。
尤娜娜:“娜娜把娜娜送給父父。”
龍眼大小的徽章,金燦又閃亮,半隐入黑色的羽毛裏,似乎将烏鴉都映襯的更好看了。
烏鴉低頭看了看,黑喙啄了啄,驕矜的點點頭,表示收到了。
這是人類小幼崽的心意,祂從不拒絕她。
小幼崽朝父父招手:“父父,低一下頭哦。”
烏鴉不明所以,順勢低下腦袋。
小幼崽猛地湊過來,噘起小嘴,飛快在烏鴉腦門上啵唧一口。
烏鴉愣了下,偏頭看尤娜娜。
小娜娜眼眸彎彎,食指頂着嘴角:“嘿嘿哈。”
烏鴉豆豆眼閃了閃,甩頭順了順頭頂的羽毛。
很好,這一次的幼崽小親親沒有口水。
烏鴉重新飛回架子上,祂注視着開始補習這幾天落下文化課的小幼崽,主意志不自覺就蔓延回虛無之上。
“……人類喜歡制造沒意義的小玩意兒……比如這枚閃亮的徽章……”
非男非女的聲音,突然在不斷呓語的黑色雲絮上響起。
所有的私語一頓,虛無之中,只有慢吞吞慵懶翻滾的觸須,以及那道聲音漫不經心的谵語。
“……上面還有名字……那只人類小幼崽的名字……”
“……人類奇怪……人類小幼崽更奇怪……”
“……幼崽說把幼崽送給我……”
“……人類小幼崽……總喜歡賦予沒有生命的物體以意義……”
“……然後都送給我……”
“……我很苦惱……小幼崽送的太多……我的意志空間放不下……”
……
絮絮叨叨的聲音,說到這裏黑色的雲絮,突然翻卷起來,顯露出龐大存在占據的空間一隅。
在那特別劃分出來的領域裏,刻着小幼崽名字,還金燦燦的徽章放在最中央的位置。
距離徽章最近的,是一方彩色的魔方烏鴉,接着是散落四周的試卷。
每一張試卷都舒展開,卷頭鮮紅的一百分奪目又耀眼。
就像是,小型的展覽館。
展覽物品——小幼崽送父父的每一件小禮物。
有聲音遲疑響起:“……祂在抱怨?”
“……呵……并不……祂在炫耀!”
“……炫耀……祂竟然在炫耀一只人類幼崽……”
“……祂在跟我們炫耀……小幼崽送的禮物……”
“……炫耀祂養的小幼崽……炫耀禮物……”
“……早晚……小幼崽會知道……祂的……”
“虛僞!”
“無恥!”
“卑劣!”
“邪惡!”
……
烏鴉眨眨眼,瞥了眼專心做題的人類小幼崽。
小小的一只,弱小又軟乎,敏感還粘人。
但在小幼崽心裏,父父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父父,最好最好的神明!
“……不會……她永遠不會知道……”
她最喜歡的父父是,不可視不可知,不可亵渎之虛無存在。
是,混亂無序的代表,負面毀滅的劊子手。
是,誕生亘古的毀滅者,超越時間和空間的主。
是,不死者,沉眠者,舊日衆神支配者。
——邪神。
祂只會讓她知道,最喜歡的父父是仁慈的主,萬生萬物之父,衆生信仰的光明存在。
祂将在小幼崽心裏,永遠偉岸、仁慈、正直、公正還聖潔。
虛僞、無恥、卑劣、邪惡,祂确實如此呢。
小娜娜對父父的目光似有所感,做題的間隙,擡起頭來,朝烏鴉彎了彎眸子。
她好似又笑了,不過自己沒意識到。
烏鴉安靜看着,沒有出聲提醒。
兩次。
不會哭笑的小幼崽,對祂笑兩次了。
時間過的很快。
尤娜娜在家裏呆了一天,将之前落下的文化課補上後,隔日就要去種子學院上學了 。
她已經比別的種子晚了半個月,再拖延下去,就會錯過三周後的種子小比。
雖然,娜娜已經提前晉升為神選者,衣領的金種子換成了神選者的治字徽章。
但她仍舊需要繼續上課,各種考試小比大比都不能落下。
而且,作為神選者,她還不能成績太差,不然總會引起其他種子的非議。
壓力就非常大!
白鴿和夜莺憂心忡忡,對小幼崽各種放心不下。
然,娜娜很樂觀。
應該說,她從來就不拿自己和別人比較,她對待學習的态度,和捏陶泥如出一轍。
安安靜靜的做自己事,努力做好了就行,完全不在意別人的議論。
是以,這天一早她背上新書包,和艾蒂一起出現在校門口。
甫一進校門,艾蒂就緊張的左看右看:“小娜,一會可能會有對你不……”
“金種子尤娜娜!”
艾蒂話還沒說完,怕什麽就來什麽,撐着華麗小洋傘的愛麗絲出現了。
分明是個涼爽的陰天,愛麗絲也要撐着小洋傘。
今天,她特意穿了一身哥特暗黑風的蘿莉戰裙,就是為了會一會金種子尤娜娜!
艾蒂頭皮發麻,不自覺往前半步,稍稍擋住矮墩墩的小幼崽。
她低聲道:“小娜,她叫愛麗絲,是一區來這邊交流學習的金種子。”
“愛麗絲精神能力是特殊類的召喚,神性值39,san值85。”
“她很崇拜一區的公主,聽說你比公主初始神性值高,就一直很不服氣。”
“她很高傲不友好,我們走另一邊,別跟她碰面。”
娜娜搖頭:“走不掉的。”
她已經感受到了,對方磅礴的戰意,那感覺就像是嘴巴裏嗆了口辣椒面,刺激的直打噴嚏。
小幼崽揉揉小鼻子:“我又不認識她,怎麽和寧宇昊一樣?”
初來主城那會,寧宇昊也是這麽攔人的。
小幼崽一心上課,并不想跟人比。
于是,愛麗絲才走近,小幼崽就率先道:“不比試不打架,我上課要遲到了。”
說完,她拉着艾蒂就走。
愛麗絲愣了下,反應過來擡腳追上:“你是怕輸給我嗎?還是你們二區的金種子就這麽膽小?”
這明顯的激将法,沒對尤娜娜起作用,倒激的艾蒂漲紅了臉。
艾蒂反駁:“小娜才不怕,你少胡說八道。”
愛麗絲轉着小洋傘笑起來:“不怕慌着走幹什麽?”
尤娜娜還是不理,她已經找到教室了,同時愛麗絲的言行,也引來學院裏其他種子的注意。
愛麗絲大聲道:“金種子尤娜娜,初始神性值38,san值80。”
“精神能力絕對閃避,絕對穿刺,遲鈍,以及……”
愛麗絲故意停在這裏,吸引來更多的人的視線。
她臉上露出得意的笑:“東安全區血門事件裏,才激發出來的第四種能力——治愈!”
第四種能力,治愈!
這話一落,衆人嘩然。
治愈……是他們想的那種治愈能力嗎?
一般來說,神選者的精神能力,普遍只有一種,有少部分天賦卓越的會有兩種能力。
但是,尤娜娜不僅有四種能力!
最後一種能力,更是只存在與理論傳說中的——治愈!
尤娜娜皺眉,她的精神能力,閃避和穿刺是刺猬先生的,剩下的兩種則是蝴蝶夫人的。
蝴蝶夫人的最後一種能力,也不是什麽治愈。
彼時,尤娜娜已經走到教室門口,但愛麗絲那話一出,其他種子嘩啦圍攏上來,她就進不去教室了。
衆人七嘴八舌:“尤娜娜,真的是治愈能力嗎?”
“你可以治愈什麽?能治愈san值嗎?”
“治愈能力,應該是可以像醫生那樣治療吧。”
“尤娜娜,你是怎麽激發四種能力的?有什麽訣竅嗎?”
……
尤娜娜進不去教室,她轉身面無表情的看着愛麗絲。
愛麗絲揚起下巴,像只驕傲的白天鵝。
她道:“大家都說你初始神性值38,比我公主姐姐還高,現在又有治愈能力,說你長大了,一腳就能把公主姐姐踩下去。”
她哼了哼:“才不是這樣的!我要打敗你,讓他們都看看,你的治愈比不上公主姐姐的淨化!”
如此挑釁的話,愛麗絲說的擲地有聲。
然,小幼崽只拿黑浚浚的眼睛看着她,抿着小嘴巴不吭聲。
一瞬間,愛麗絲心裏沒底了。
“你……”她不自覺摸摸自己臉,別不是臉上有髒東西,“我說我要打敗你,你怎麽不說話了?”
小幼崽眼瞳越來越幽深:“馬上就要上課了,你一直攔着我,你們一區的種子果然都是這樣的。”
這話,愛麗絲聽不懂了:“什麽這樣那樣的?”
小娜娜眼神嫌棄:“你們都不愛學習也不愛上課,保育院的時候,你們一區的老師說,我去一區可以不用上課。”
說到這裏,小幼崽的表情更奇怪了:“還好我沒去,小孩子不上課不學習,院長說就是文盲。”
“文盲”兩字一出,震的愛麗絲渾身一顫,其他種子亦是驚疑不定。
小幼崽頂着矮墩墩的身高蔑視回去:“我不跟連字都不認識的文盲比。”
一衆種子震驚:“!!!”
啊這……居然該死的無比有道理!
字都不認識,還比什麽比?
愛麗絲氣到面頰通紅,不斷跺腳:“你……你……”
她你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小崽兒慢吞吞補上一刀:“啊,文盲不僅不識字,還連話都說不清。”
她睨愛麗絲一眼,操着軟叽叽的小奶音,說出最老氣橫秋的話:“我們還都是小孩子,該好好學習上課,不要天天打來打去的,會被老師罰去掃廁所。”
說完這話,第一節 課的鈴聲剛好響起。
小幼崽推開一衆目瞪口呆的種子,拉了艾蒂一下,率先鑽出去找了第一排正中間的位置坐下。
其他種子看看尤娜娜,又轉頭看看愛麗絲。
愛麗絲氣到原地跺腳:“尤娜娜,你……你欺負人!”
漂亮的小女生,吼完這句話立刻紅了眼睛,轉身就跑了。
所有人:“……”
小崽兒眨巴眨巴眼睛,茫然無辜的問艾蒂:“我欺負她了嗎?”
不是只說了幾句話嗎?
艾蒂抿嘴偷笑:“沒有,小娜從不欺負人的。”
小幼崽哦了一聲,見語文課老師已經來了,遂飛快坐好,準備認真聽課。
其他的種子三兩進教室,走過第一排時,總忍不住多看兩眼又矮又小只的崽崽。
金種子尤娜娜說,不能不上課不學習,會被當成文盲鄙視的。
出于某種莫名的心理,并不想被鄙視的種子們,這一節課就上的格外認真。
語文老師照常上課,雖然發現教室裏多了只五六歲的小幼崽,不過也沒多在意。
一整節課下來,語文老師回到辦公室,忽的才反應過來,怎麽新生班紀律這麽好了?
沒人請假,沒人說話,也沒人逃課。
往常,這些種子心性都高得很,滿腔熱血的整天想去清除惡種,并不怎麽重視文化課。
但今天……
語文老師驚疑,忍不住問眼隼:“眼隼,新生班今天太奇怪了。”
眼隼正要往新生班去:“新生班是不是來了只五六歲的小幼崽?”
語文老師點頭:“是有個臉生的,坐在第一排,矮矮的課桌上只露出個腦袋,不過聽課倒是很認真。”
眼隼笑起來:“我聽說,這只小幼崽怼了一區的愛麗絲,說不上課的是文盲。”
聞言,語文老師愣了下,忍不住哈哈笑起來:“實誠的小幼崽,說的沒錯很有道理。”
下節課是惡念基礎課,眼隼想着尤娜娜,腳步不自覺快了兩分。
那只小幼崽,這才來學院半天,就都會欺負人了。
小奶貓學會揮爪子了,進步還真大。
“眼隼老師!”
眼隼走進教室,率先聽到小幼崽軟糯的奶音。
他循聲“看”過去,忍不住動用能力,鏈接上雄鷹的視野。
矮矮的小幼崽就在面前,看着自己黑眸晶亮。
眼隼伸手,摸了摸幼崽小腦殼:“身體已經好了嗎?”
再見熟悉的人,小娜娜是很高興的。
她重重點頭:“好了哦,娜娜現在一頓可以吃兩碗飯!”
眼隼樂了:“嗯,争取吃三碗飯,長高一點。”
和同齡人比,小娜娜還是偏矮了點。
幾句話功夫,課間休息結束,上課鈴響了。
尤娜娜重新回座位坐好,一雙胳膊交疊着,努力擱到課桌上。
但她實在太矮了,是整個新生班裏年紀最小的。
這麽端正坐的時候,小腦袋就要被迫仰起來才能看到講臺上的老師。
眼隼不想笑:“……”
但确實沒忍住。
他找幾本書,給小幼崽墊到屁股底下,高度這才合适。
這個小插曲一過,眼隼進入狀态,立時就嚴肅了。
“上節課講到,”眼隼沒有教案,但教學內容爛熟于心,“惡念也分不同的種類。”
“這個知識點,圈起來必考。”
“而且,”眼隼勾了勾嘴角,“三周後的種子小考,考的就是惡念實踐課。”
實踐課!
這話一落,教室裏的種子們嘩然。
一衆半大的孩子,既是激動又是惶恐,還無比的興奮。
上了這麽久的課,終于可以正面接觸惡種惡念了。
所有的種子,全都恨不得時間馬上快進見到小比。
他們迫不及待的、蠢蠢欲動的想要清除惡種!
眼隼環視一圈,整個教室裏,唯有尤娜娜最平靜。
經歷過保育院覆滅的艾蒂也沒說話,不過眼底隐隐流露出恐懼。
眼隼點名:“尤娜娜,你來說說直面惡種是什麽感受?”
尤娜娜站起來,她想了想自己遇見過的惡種。
第一只是惡種慈母。
第二只是惡種多目。
這兩只都很……奇奇怪怪。
于是,在一衆種子期待的小眼神裏。
小娜娜道:“奇奇怪怪的。”
所有人都凝神,豎起耳朵耐心聽着。
然而,小幼崽說完這句話就坐下了。
其他種子:“???”
這就沒了?
眼隼低笑:“這就沒了?”
小幼崽努力又想了想:“它們髒髒的,很不講衛生,它們要是遇上我姐姐,是會被扔進垃圾桶的。”
說完這話,她回頭看着班上的其他種子:“大家不要學惡種不講衛生。”
眼隼輕咳兩聲,忍住笑意道:“尤娜娜的心态很好,大家以後見到惡種,記住不要慌不要怕,多想想尤娜娜說的話。”
一衆種子懵逼應聲,稀稀拉拉的說好。
眼隼說回正事:“三周後的小比,對你們每一位來說都很重要。”
“小比實踐課,最後成績按實踐積分算。”
“期末的時候,實踐積分的前三名,将直接獲得晉升神選者的名額。”
這下,所有人都驚了。
誰都沒想到,機會來的這麽快。
有人問:“老師,尤娜娜已經是神選者了,也要參加嗎?”
眼隼揚下颌:“當然,尤娜娜如果是前三,同樣會占據名額,也就是說最終晉升的只有兩人。”
“所以,”眼隼勾起嘴角,“種子們努力吧。”
一瞬間,所有種子的目光,再次集中到尤娜娜身上。
既然尤娜娜要占據名額,那麽不要尤娜娜進入前三,就不浪費名額了。
連同艾蒂,一霎那心思也浮動了。
小娜要占名額,那如果……
正當這時——
“嘭”教室門猛然被推開。
被氣哭又複返的愛麗絲,将手裏的小洋傘一跺,眼睛紅紅的大聲說——
“尤娜娜,三周後小比,你敢不敢和我比一場!
作者有話說:
烏鴉挺胸:“看到了嗎?我胸口亮亮的,還閃閃的,我羽毛都擋不住的光,知道那是什麽嗎?知道是誰送的嗎?全世界就只有這一枚,還刻了名字的,這麽特別這麽獨一無二的,就戴在我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