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入夜, 這座已入冬的城市又飄起了小雪, 添了份包裹着寒意的浪漫溫存。
佩爾森家的舊宅——
“把那邊的桌子擦一下, 再把地下室裏還有的燭臺也找出來擦幹淨, 再找找看還有沒有多餘的蠟燭。”
整個人都湊在燃得正旺的壁爐前恨不得與之融為一體的恩佐一邊繼續取暖,一邊對着後面剛剛把客廳地板擦完的迪諾發號施令。
快十年沒住過人的房子, 打掃起來也是一項大工程。幸好地下室裏還儲存有燒壁爐的燃料,而且封存的很好, 還能用。爐火一點燃,恩佐完全就不願意挪窩了。
已經充當了半天苦力的迪諾直接癱倒在剛擦幹淨的地板上,嗚嗚哝哝地表示抗議。
恩佐轉過頭,甩了兒子一個明明呈死魚眼狀卻偏偏帶着那麽幾分犀利的眼刀,“臭小子少有怨言, 今天是誰處理你留下的那攤黃金的。不計報酬地為你做這種事,除了你親爹我還有誰, 知足吧你。”
當時處理完後, 屋裏還沒有熱水,寒冬天的他把手放在冷水裏沖洗了不知道多少遍去掉那種五谷輪回産物的混合味。
向來是個好孩子乖寶寶的迪諾立刻站起身幹起活來,跑去地下室找多餘的燭臺和蠟燭……雖然下地下室的樓梯時第一個臺階就絆了一跤然後身體平鋪俯沖着下了樓梯, 俯沖停止後蹭了一臉地下室地面上沉積的灰。
聽到那邊“咚!咚!”的聲響, 已經習以為常的恩佐完全不去理會。所謂跌倒了九十九次,第九十九次爬起來就好……雖然他兒子馬上就會第一百次跌倒。
這棟房子的電早就停了,所以暫時只能用客廳櫃子裏找到的幾支蠟燭和燭臺來照明。雖然晦明晦暗的,但這種回歸原始的照亮倒也多了種複古的情調。
兒子去地下室找蠟燭了,一個人坐在客廳爐火前地板上的恩佐心中的煙瘾又在蠢蠢欲動起來。
……畢竟讓一個老煙槍徹底戒煙哪有那麽容易。
這一個月他可是過得相當辛苦, 精神肉體雙重煎熬。
渾身的瘾被勾起來,恩佐在掙紮又掙紮、猶豫又猶豫、躊躇又躊躇後,終于還是将手緩緩伸進了褲子的口袋裏。
……裏面他偷藏了一盒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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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間夾着那支香煙,總覺得一股犯罪感不斷地湧起。
像是終于做出了什麽重大決策似的,将香煙緩緩地向壁爐那邊伸去打算借個火。
就在煙頭剛剛觸碰到那躍動着的火苗,從而被點燃時……
一只手突然伸來,劈手奪過了那支香煙。
原本在廚房忙活着的勞拉不知什麽時候突然出來了,正好看到恩佐的“不軌之舉”,毫不猶豫地便将那支香煙拿下。
只是奪過那支剛剛被點燃的香煙後,勞拉卻是一臉冰冷地放入了自己口中抽了一口。
出乎意料的舉止讓恩佐也是一驚,趕忙伸手奪回了那支煙,接着手心燃起大空火焰将其直接徹底燒毀,神色也變得嚴肅了幾分,“勞拉,你幹什麽?”
勞拉雙手抱臂,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你要是煙瘾上來了,我替你抽。你想抽多少支,我就替你抽多少支。”
認真凝視着那雙碧眸半晌,恩佐終是嘆了口氣,“好了,怕了你了,我不抽就是了。”
總覺得她其實是在威脅他啊,不過這種威脅……他受了。
勞拉又伸出手,示意恩佐把剩下的煙也都交出來。
“喂,不相信我啊?”恩佐挑了挑眉。
微微偏了偏頭,勞拉的神色卻是沒什麽變化,沒有絲毫退讓,擺明着在表示“完全不可信”。
兩眼對視着僵持了幾秒鐘,恩佐終于還是把口袋裏的那包煙取了出來,然後用大空火焰自行銷毀掉了。
“真的沒有了。”見勞拉還是保持着原來的手勢沒變,恩佐攤了攤手無辜地表示真誠。
勞拉稍稍點了點頭,算是信了他,然後環顧四周沒有找到兒子的蹤影,“迪諾呢?”
“讓他去地下室繼續幹活去了。”恩佐用眼神示意了下地下室那邊的入口。
“哦。”勞拉倒是沒有表示什麽異議。
“喲,我以為你會心疼那小子呢?你不是一直都那麽寵他嗎?”
“男孩子不需要那麽嬌氣,我養的是兒子,又不是小公主。”
“所見略同。”
“好了,晚飯已經做好了,叫迪諾上來吃飯吧。”
……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不消片刻便潔白了整個天地,月光下閃着動人的銀光。
拉開落地窗的窗簾,外面的景色卻是看得不真切,窗玻璃上已蒙上了一層哈氣。
晚飯後,迪諾站在窗前,小孩子總是喜歡遇到一點有意思的東西便會生氣好玩的興致。伸出手指,劃開那些哈氣,畫着簡筆畫。
“你在畫什麽?”恩佐閑适地晃悠到迪諾的身後,看了半天兒子用手指在窗玻璃上畫的東西……也沒看懂。
迪諾扭過頭,仰視着身後站着的父親,“是安翠歐,我在畫安翠歐。”
恩佐又仔細看了那副簡筆畫半晌……抱歉,恕他眼拙,他實在沒看出那是烏龜。
伸出胳膊,用手指就着兒子的那畫添上了幾筆,總算是像那麽回事了。
站在後面,整個身子都覆蓋住了前面的迪諾,似乎将那小小的身軀全部護在了自己的羽翼下。一時間,心裏也劃過了一絲別樣的情緒,記得之前哪次,和迪諾站得這麽近的時候,小家夥的個頭才堪堪過了他的膝蓋,而現在,眼看着要到他的腰部了……小孩子果然長得很快啊。
再過個十年,估計就能與他比肩了吧。到那時,也不再只是個小家夥了。
這時,那個算是成型了的簡筆小烏龜旁,又被添了幾筆。
已經收拾好廚房的勞拉走了過來,用手指在一旁寫上了“安翠歐”這個名字。
“你寫的這是什麽?”恩佐指着“安翠歐”前面的那幾個字母問道,他有些看不懂。
勞拉聳了聳肩,“丹麥語的‘我的朋友’。”
聽罷,恩佐也不甘示弱地用自己的母語意大利語在另一邊把這個詞組寫了下來。
接着,勞拉又用瑞典語寫了一遍。
恩佐也立刻有用法語寫了出來。
然後又是一個用挪威語,一個用西班牙語;一個用法羅語、一個用葡萄牙語。
兩個人像小孩子似的,勞拉用自己所掌握的北歐斯堪的納維亞語支的語言,恩佐則用自己南歐人所熟練的西羅曼語支的語言較着勁。
片刻後,原本又打算在玻璃上繼續寫什麽的勞拉停下了手指……怎麽感覺自己跟他的相處方式越來越幼稚了,簡直越活越回去。
“好了,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吧。”勞拉率先停手結束這場幼稚的小游戲。
白天坐了好幾個小時的飛機,從南歐的地中海飛到北歐的波羅的海,也是很疲憊的。
“北歐的黑夜可是很漫長的啊,尤其是冬天……”恩佐勾唇笑了笑,鳶色明眸流光,手指也輕輕撫上了勞拉的下巴,微微擡起,“不過,這樣一來,白晝所誕生的才顯得格外珍貴……比如說你,我親愛的北歐姑娘。”
突如其來的暧昧舉止以及那用性感的意大利語說出的纏綿的話,一時間讓勞拉心神一亂,忘記了自己要做什麽、應該做什麽。竟有一種陷在了這一剎那的荒唐。
下一秒,恩佐卻是突然扭頭看向迪諾,一臉“跟老子學着點”的表情對着兒子諄諄教誨道:“看到沒,兒子,身為一個意大利男人,應景的時候各種動人的話得張口就能來才行……嗷!”
轉眼間還擒着勞拉下巴的那只手便挨了勞拉的一巴掌。
“迪諾,你的房間已經收拾好了,睡覺去。”勞拉鐵着臉說道。
夾在修羅場中間的迪諾一溜兒煙兒地趕忙跑掉了。
當只剩下兩個人後——
“你來丹麥,是為了你要做的一些事情吧。”勞拉直接開門見山。
恩佐供認不諱地點了點頭。
“那就做你的事情去吧,不用管我和迪諾,正好我帶着迪諾在哥本哈根到處逛逛,好多年沒回來了。”
“你……不問我是為了什麽事嗎?”
“如果是你不想讓我知道的事情,我問了你就會告訴我實話嗎?”
這種問題……恩佐覺得自己還真是無言以對。
收到了意料之中的沉默,勞拉只是很平靜地望着對方,“既然如此,你若不願說,我便不問。”
“哦?那……如果是我願意說的事情呢?”恩佐一臉挑逗的神情。
勞拉淡淡地笑了笑,“那得看我有沒有功夫去聽。”
恩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