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舊
嘈雜混鬧夜市被尖銳刺耳的女聲刺破, 引來無數注目。
“快來人啊,有人販子要搶我家孩子——”
女人一邊大聲喊叫着,一邊就要将徐宴淮懷裏的小男孩扯下來。
但小男孩仍然哭着喊疼, 被女人拉扯身上更疼了,抱着徐宴淮的脖頸不肯松手。
人們總是熱衷于看這種熱鬧事,四周聞聲聚攏而來的人越來越多, 将以徐宴淮和那個女人為中心圍成一個密不透風的圈兒。
沒有人願意主動了解事情的起因經過, 所有人都認定自己知道的就是真相。
開始不斷對徐宴淮指指點點,漫罵斥責。
“長得看起來就不是個什麽好東西, 什麽爛事幹不出來啊。”
“就這還穿着一中的校服呢, 要是我家孩子将來去這學校不會也跟着學壞吧。”
“……”
“這不是一中的吧, 指不定是從哪偷來的校服專門幹擾別人視線, 方便下手。”
“我就說嘛,現在的小年輕都不學好,這一看就是個小混混。”
“……”
他們自認站在名為旁觀者的峰巒之巅,俯視指點旁裏衆山高矮曲平, 卻唯獨看不清隐匿在濃霧之中的自己。
人雲亦雲不由分說, 恨不得嘴裏噴濺而出的口水能變成地上無數種液體混合的污漬,讓被唾罵指摘的人像過街老鼠般沾染上污垢雜穢。
好似就能以此來做區分, 證明他們自己的高尚正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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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先——”徐宴淮剛想講話,就被失了理智, 已經拿出手機的女人打斷。
“我已經報警了,今晚你肯定跑不了,我非要讓你這種爛人受到應有的懲——”
電話接通的那一瞬間聲音哽咽,哭喊出聲。
“喂, 110嗎, 這裏有人販子拐賣兒童——”
岑意被一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緊緊堵在圈外進不去, 好不容易廢勁才抽空擠鑽進去,對着那女人義正言辭。
“他不是人販子,剛剛明明是他救了你家孩子,如果不是他,你家孩子早就被人踩死了。”
那女人說完挂了電話,抹了抹眼淚就開始質問岑意,說你有證據嗎?還救我家孩子,要是我沒拉住他,他早就把我家孩子帶走了。
“沒聽見我孩子一直在喊疼嗎——”
岑意伸手指着小男孩摔倒地方前面的燒烤攤,讓那女人去求證“你可以去問那個燒烤攤老板,他剛剛都看見了。”
那麽近的距離,就在他攤位底下出的事。
肯定是看到了的。
“她說的是真的嗎?我兒子真的是被他救了的嗎?”那女人不由分說,趕忙沖到燒烤攤前問那老板。
老板看了看面前牙尖嘴利的女人,又看了看不遠處沉默的徐宴淮,繼續低頭手裏烤串的動作。
随口說,我什麽都沒看見。
看見也是沒看見。
誰願意憑空給自己惹一身腥臊。
只要不是關于自己的事情,都喜歡高高挂起明哲保身,別人怎麽樣和他們毫無關系。
指責對了,會和別人驕傲炫耀,瞧,我看人看的多準,都說他不是什麽好東西了吧。
謾罵錯了,也會一臉無所謂說,哦,剛剛可能沒搞清,他這不是已經好好的沒事了。
髒水沒往自己身上潑,永遠不知腥臭多難搓。
岑意聽完直直蹙了眉,剛想氣憤的和燒烤攤老板理論,徐宴淮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擋在身後“沒事兒,吓到了沒?”
“——我看你倆根本就是一夥的吧,人老板都說沒看見了,我看你們還能編的出什麽理由,小小年紀不學好,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女人臉上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哭罵她們兩個“就等着坐牢吧,有你們好後悔的——”
岑意見實在無法和那女人溝通,索性先安慰徐宴淮。
“我沒事兒,你呢,你別在意他們說的那些話。”
那些惡毒話對一個人的心理影響太大了。
更何況還是對本就沒做錯任何事的人。
但讓岑意沒想到。
哪怕徐宴淮都已經到現在這種萬人所指的地步了,仍能勾起唇和她調笑“這有什麽,也不看看你男人是誰。”
手還不斷順着不肯從他身上下來的小男孩後背,盡量不讓他打哭嗝難受。
沒一會兒。
警察趕來,遣散了周圍看戲的人群将她們一齊帶回警察局。
意料之外的,還是上次岑意出事時去的那個警察局。
她又是提前出來,坐在大廳椅子上發呆。
“得虧今晚又是我值班,不然他今天真得當人販子被關起來。”
徐宴淮還在裏面做筆錄,坐到岑意旁邊的是上次和徐宴淮講話的那個男警官。
他說他叫耿浩。
“您和徐宴淮認識嗎,我記得上次出事也是您來給他做的筆錄吧?”岑意抱着一次性熱水杯,好奇的問耿浩。
上次他和徐宴淮從房間出來後就唠了好一會兒,雖然沒聽到他們到底說的是什麽,但是看态度就像是熟人。
況且他剛剛又那樣說。
“嗯,不止是認識。”
耿浩靠着椅背盯着旁邊的岑意看,問她,好奇?
“嗯,我想多了解了解他。”岑意毫不退避他銳利的目光,坦誠和耿浩講出了口。
“能和警察認識的,除開親戚關系就是經常犯事兒,但我覺得徐宴淮肯定不是後者。”
耿浩笑了笑,問是被他人模狗樣外表騙了的?
岑意黑漆漆的小鹿眼看着耿浩,裏面是對徐宴淮全然地信任“不是,就是一種直覺,他不是那種人。”
耿浩聽完低頭笑了笑,剛打開煙盒想抽煙,頓了下,又放回去。
“确實,你沒感覺錯,他還真就不是。”
“我記得第一次見他,是在兩年前的一個晚上,那天我剛好值班蹲在外面抽煙,就看見他一身血,拎着一個被打的鼻青臉腫站都站不起來的中年男人來了這兒。”
“你知道嗎,我當時就在想,這小子可真他媽狂,把人打成這樣就算了,還敢再帶到警察局裏來。”
“卻沒想到他直接把人扔到我腳邊,和我說那男的家暴他老婆兒子,被他攔下了,讓我去查。”
“‘保護公民人身健康是你們警察該幹的事,別每天只知道抽煙不幹正事兒,還要我一個學生去管。’這是他當時和我講過的原話,你就說狂不狂。”
岑意聽後忍不住輕輕笑出了聲,确實是徐宴淮的作風“狂。”
“我他媽當時都氣笑了,撸起袖子來就想揍他,結果他理都沒理我,直接進來拿筆寫了好幾個名字和地址。”
“說這些都是他已經發現的存在家暴情況的家庭地址,他不是警察沒有權利管太多,讓我看着辦。”
耿浩腦袋靠在警局的白牆上,眼睛直直看着牆上挂着的大大小小錦旗。
“自那以後他就總會給我提供一些大大小小的,明明應該是我們管但我們卻不知道的事情。”
“就這樣慢慢熟悉了之後,我才發現他時不時混在那些混混堆裏,不是為了保護自己,而是為了保護他們。”
“每個混混誕生的背後總會有一個不負責任的媽或是一個有不良嗜好的爹,可是只要對自己的父母動手,無論出于什麽原因都是不孝。”
“徐宴淮就參在他們裏面,用自己的方式去了解幫助他們。直到現在,因為他,我們警察局管轄的片區裏家暴的報案率都是0,我也因為他收到了不少錦旗和表揚信。”
他說,你看牆上那些,本都該是屬于徐宴淮的。
在岑意還陷在他的話中,看向牆上大大小小的錦旗沒回神兒的時候,耿浩又問了她個問題“聽說他的成績還挺好是嗎?”
岑意扭頭看他,點了點頭說,是很好,他次次都是年級第一。
耿浩只驚訝了一瞬,又了然“害,我就不該驚訝,不管多優秀的事情發生在他身上我都信。”
“雖然不知道他将來會選擇做什麽,但是我始終覺得,像他這樣仗義執言又能伸張正義,有同情心和責任感的人,是最适合當警察的。”
“他将來要是做了警察,少說那個片區的表揚信和錦旗能比現在的多兩倍,像今天這樣的事情也只會多不會少。”
耿浩看着從審訊室裏走出來的,不斷對旁邊徐宴淮鞠躬道歉的女人,站起身來對岑意笑了笑,眼裏是掩不住的贊賞。
“你沒看錯人。”
這次來比上次來的時候,兩邊的路燈要亮些,不知道是經過維修了還是岑意的錯覺。
她在空蕩寬敞的馬路邊慢慢後退着走,細細看着面前的徐宴淮。
向來衣服幹淨整潔的他,現在身上一片污漬狼藉,正用岑意剛剛遞給他的濕巾胡亂擦着臉上蹭到的粘膩。
“二哥,難過嗎?”
岑意還在想剛剛耿浩說的話,又想起在夜市那些人惡毒的言語,不自覺地問出口。
如果當時面對那些漫天斥責的是她,一定會承受不住的。
徐宴淮擦着臉的手一頓,将濕巾折疊扔到路邊的垃圾桶內,嗓音淡淡,說沒什麽好難過的。
“哪怕受到那樣的冤枉指責也不難過嗎?”
徐宴淮卻像變魔術一樣,從校服兜裏将仍好好保存的糖炒栗子拿出來,繼續拿在手裏給岑意剝“嗯。”
他說。
岑意,這個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怕被誤解就不願意再去幫忙的人,也多的是怕承擔責任就選擇不作為的人。
他可以允許別人怕被摔倒的老人訛就不扶,怕被冤枉就對需要幫忙的事情視而不見,但卻不允許他自己這樣做。
徐宴淮将剝好的栗子肉喂到岑意嘴邊,帶啞的聲音繼續打在她耳邊。
“別人怎麽看怎麽說,這是我們無法左右的事情,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堅持自己的初心。”
“只要是對得起自己良心的,能讓自己覺得安心的事情那就是對的,只管去做就好。”
“不用管最後結果如何,不用管外界評價如何。”
路旁昏黃明亮的路燈将黑夜點亮,朦胧的夜色顯得更加詭秘。
黑暗中的暖燈,是最溫暖最難忘的,驅散不安和寒冷,帶來希望和期盼。
就似徐宴淮這個人一般,默默傾洩溫暖。
“我們不能因為害怕黑暗就選擇不去散發光芒。”
“既然這個世界一定要有光去照亮,那為什麽不能是我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