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她走之後,他又要一個人……
耳邊是潮起潮落的聲音, 襯的此刻的沉默更加安靜。
光線黯淡的近乎黑暗,這個姿勢很好掩飾彼此的神情。
海島的夜間比白日要冷,她身上的衣服被海水打濕, 肌膚黏糊糊的又有點涼, 貼在男人溫熱寬厚的後背上,溫差帶來的觸感有着無法忽略的存在感。
比起光污染嚴重的城市,海島的夜空更美。
夕陽落下, 星空璀璨,腳下是細白的軟沙,耳邊是不停的潮起潮落。
自己走來的時候沒覺得這條路長, 可趴在男人後背時, 沈羨才發現, 從沙灘到海景別墅的路真的很長啊。
男人沿着她來時的腳步, 原路折回海景別墅。
沈羨洗完澡後,在陽臺上找到顧衍。
他手搭在欄杆上,神色隐沒于黑暗中, 讓人看不清他此刻的情緒。
青白的煙霧在他周身彌漫, 落寞且孤寂。
察覺到身後的動靜,顧衍轉過身, 淡啞道:“洗好了?”
沈羨點頭:“嗯。”
“我去洗澡。”
“好。”
擦肩而過的瞬間, 沈羨聞到他身上的煙味,很重。
她倚在陽臺的門框上, 看着無際的海面, 出神地想,他大概是從回來就開始抽煙,算起來有一個多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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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衍的煙瘾不重,只有極少數煩躁的時候才會抽煙。
剛才抽悶煙, 是因為她的那句話麽?
【顧衍,沒有如果,就算有,哪怕你真的愛上我,但我已經不愛你了,我們別再互相折磨,好不好?】
聽到他說那句話,沈羨不可能一點觸動都沒有,直到此刻她才想起,她最初嫁給他,求的就是他的愛。
心髒蜷縮後緩緩舒展,沈羨看着廣闊的海面。
海邊的夜景真是美啊,讓人生出無限遐想。
顧衍從浴室出來時,沈羨側身躺在床上。
把頭發吹幹後,他屈膝上了床,擡手将臺燈按滅。
黑暗中,男人伸手将她的身體輕輕攬入懷中。
現在時間還早,應該沒到八點,更何況下午短暫的睡過午覺,此刻兩人都沒醞釀出睡意。
耳邊是潮起潮落的海浪聲,還有彼此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但他們只是躺着,既沒有說話,也沒有其他動作。
長夜漫漫,但總歸是要過去的。
短暫的海島三日游結束,生活恢複正常軌道。
兩人的相處有點詭異的氛圍,不再像之前争吵不斷,反倒有種溫馨的錯覺,但這份寧靜的底色是什麽,只有當事人清楚。
這段時間顧衍很忙,每天都要很晚才回家,眼底總是帶着不知深淺的疲倦。
沈羨有次沒忍住問他出什麽事了嗎。
他說沒事,不用她操心,沈羨便不再過問。
這幾年顧氏集團發展迅速,且關系網涉及各個領域,就算真的出事,憑着顧衍的能力和本事,也能很快解決。
雖然他不是個優秀戀人,但無可否認,他是名成功的商人、老板、總裁。
再說兩人馬上就要離婚,關心這麽多也沒必要。
顧衍這段時間不再碰她,晚上睡覺前來索個晚安吻,自己很主動地抱着被子去次卧睡覺。
沈羨以為他是決定放手,所以提前适應沒有她的生活,一步步抽離,也沒有多問什麽,更沒有挽留。
雖然她明知道——每晚半夜他會爬回床上,在她醒來之前再悄悄離開。
一天清晨,沈羨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入目便是近在咫尺的俊臉,她愣了愣,發覺男人的手臂搭在她的腰上,她整個身體都窩在他的懷裏。
沈羨拿着手機看了眼——快八點了。
平常這個點,他應該在去公司的路上。
沈羨想起昨晚他親她的時候,他眼底很多紅血絲,下巴上的隐隐冒出胡渣,眉眼染着不深不淺的疲倦。
她本想伸手摸摸他的下巴,手指碰到他臉的前一瞬,不知道想到什麽,頓在空中遲遲未落下。
最後,沈羨硬生生把手收回去。
她剛要閉眼假寐,就見身側的男人突然驚醒。
顧衍下意識低眸看向窩在懷裏的女人,就這麽猝不及防地對上沈羨的眼睛。
四目相對,無聲息的僵持半分鐘。
顧衍開口打破沉默,他嗓音有點啞:“昨晚工作太晚,忘了去次卧。”
沈羨哦了聲:“你去上班吧,我今天要回沈家一趟,中午沒法給你送飯。”
顧衍黑眸湛沉,靜靜地看着她,嗯了聲。
俯首在她眉心烙下個吻,他起身下床,語調低沉:“今天晚上我有應酬,會很晚回來。”
“嗯,少喝點酒。”
雖然沒對她的挽留抱有多大期待,但聽到她溫靜的嗓音,顧衍眼眸仍是微動了下。
他回頭看她,女人躺在床上準備睡回籠覺——這段時間,她中午給他送完飯會去沈氏,早上都是一個人待在蘭水公館。
顧衍薄唇微不可覺地勾出點笑意:“我盡量早點回來。”
她話裏有嫌他晚回來的意思嗎?
沈羨想了想,并沒有。
他又在自作多情。
沈羨轉過身背對着他,淡淡靜靜地道:“我要再睡一會兒,你等會出去把門關上。”
顧衍唇角的笑意更深:“你最近有點嗜睡,不怕把腦子睡壞?”
沈羨:“……”
她一開始就不該搭理他。
她的腦子哪會這麽容易就壞掉?
伸手把被子往上拉蓋過腦袋,沈羨悶聲道:“我的腦子好的很,你快去上班別打擾我睡回籠覺。”
顧衍低低笑出聲,輕手輕腳洗漱完,把門帶上。
卧室門關上後,他擡手捏了捏眉心緩解大腦的刺痛,不再掩飾什麽,明亮的光線下,臉色看上去蒼白幾分。
兩人的相處越來越和諧,仿佛他們倆還是恩愛夫妻,沒有所謂的約定,但更像是——在等待那個約定的節點。
洗漱的時候,沈羨在想,這段時間的溫馨,是暴風雨來臨前最後的平靜,還是真的就會一直這麽平靜下去呢?
不過沈羨沒時間細思這個問題,她今天要去拉投資談合作。
沈氏最近有個旅游景區開發的項目,上游需要找人投資,下游需要聯系傳媒宣發公司宣傳。
只是這個項目擱置太久,不再符合當下年輕人的旅游偏好,但前期的投入太多,如果不做,只能血本無虧,做成功還有翻盤的機會。
沈恩遠這段時間一直在談這個項目,但投資商最看重項目的回報率,對于這種風險大的項目,很少會有人冒險。
沈羨接手這個項目後,把項目裏不合當下流行趨勢的內容删減,增添年輕人偏好的活動,忙碌幾天後,終于有公司願意抛橄榄枝。
願意投資的公司是陸氏集團,來和他簽合同的是陸氏集團現任的執行總裁陸時琛。
陸時琛是陸懷琛的弟弟,同父異母的弟弟——更準确的說,他是陸老先生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按照這樣的家庭關系,兄弟倆應該是為家産争得頭破血流你死我活,但跟大衆預料的不同,陸時琛還沒回來,陸懷琛就提前表示要退位。
她很久之前問過顧衍原因,顧衍則是淡淡地解釋:“因為他蠢,就為了陪唐栀滿世界的瘋,連公司都能拱手讓人。”
在陸懷琛心裏,唐栀應該比那些身外之外都重要吧,所以他才會願意為她放棄,哪怕他骨子裏也有建功立業的抱負。
江山和美人,他選擇後者。
而顧衍,江山和美人他都要,如果不能兩全,他的江山就是他逼迫美人最好的工具,硬要強取豪奪,美人也得歸他。
沈羨和陸時琛約在咖啡館見面。
她來的比約定的時間早,到咖啡館的時候,陸時琛還沒來。
沈羨坐在咖啡館看着文件,大概十分鐘後,門簾被人掀開,她擡眼望去,一道黑色身影映入眼簾。
與陸懷琛表面斯文彬彬有禮不同,陸時琛整個人都透着冷淡禁欲的氣息,渾身上下都寫着疏離淡漠。
來商談只是走個形式,陸時琛很爽快地把字簽完,将文件遞給她。
臨走前,沈羨還是問出口:“陸總,你同意給沈氏投資,是顧衍的意思麽?”
天降的投資正好砸在她頭上,除了有顧衍的手筆,她真的想不出其他原因。
陸時琛看了她一眼,嗓音淡漠平靜:“顧總不打算邀功,沈總完全可以當做不知道,何必問的清清楚楚,受利的那方是你和沈氏就足夠了。”
顧衍确實沒有邀功的意思,沈羨也就揣着明白裝糊塗。
只是這份裝糊塗,在第二天就被打破,她沒法再說服自己裝傻。
當天晚上九點。
沈羨坐在床頭,吊燈和臺燈都沒開,僅憑窗外射來的微弱光線,勉強能辨清室內的裝飾。
黑暗有時候能帶給人莫名的冷靜。
視線落在翻開的書本上,思緒卻飄到很遠很遠。
原來他這段時間這麽疲憊,不是因為公事,而是為了她。
沈星悅出生時查出造血功能異常,在十二歲之前找到合适的骨髓進行移植就能恢複正常,且手術成功率非常高。
哥哥嫂嫂這些年一直在尋找合适的骨髓,可就在最近發現——那個合适的人居然是顧衍。
沈羨無聲地扯了扯唇,要不要這麽巧合。
怪不得前幾天說要出差,一個星期才回來。
怪不得這幾天這麽疲倦,她還以為是工作累的。
怪不得晚上要等她睡着才會回主卧,原來是怕她發現他有什麽異樣。
怎麽會有這種人,一邊讓她失望,一邊讓她感動。
哪怕捐骨髓會對他的身體造成傷害,哪怕這個周末就到他們約定的一月之期,哪怕他本不用這麽做。
他還跟沈司瀾說,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她。
還是溫落落吃午飯時盯着她欲言又止,被沈羨發覺異常後追問,沈司瀾才把這件事說出來。
沈羨手指攥的發白,嘴唇顫抖:“為什麽不告訴我?”
沈司瀾眼神晦暗不明:“他說,如果你知道肯定會認為他在做戲故意讓你心軟,他不想道德綁架你,不讓我們告訴你。”
溫落落補充:“顧公子還說,星悅是你的侄女,抽點骨髓而已,又不會死人。”
溫落落回憶起當時顧衍說這句話時的表情,仿佛就是去抽點血,沒有絲毫的猶豫,淡定的很。
溫落落在職場這麽多年,自認為見過不少人,對人性有一定的了解,可還是覺得看不懂顧衍。
反而當他随意淡然地掃她一眼時,溫落落仿佛整個人都被他看透一般。
像是來自另個維度的審視,明明是謙遜的态度,但就是給人種居高臨下的感覺。
沈司瀾當時也考慮到,如果抽顧衍的骨髓,沈羨知道後肯定會動容,雖說不至于徹底原諒他,但肯定會動搖離婚的念頭。
但短時間內很難再找到能骨髓配型成功的人,顧衍看出他們的顧慮後,便主動要求不告訴沈羨。
沈司瀾從他們倆剛結婚開始,就不怎麽看好顧衍,總覺得他那樣的人,這輩子最愛的人只會是自己,就算平時對沈羨再好再體貼,但凡遇到和他自身利益沖突的事,他權衡利弊後的選擇只會是他自己。
可這件事上,沈司瀾開始動搖這個想法——在顧衍心裏,沈羨會不會比他自己還重要。
當然,他沒有把這些想法告訴沈羨。
感情裏的事冷暖自知,沈羨足夠成熟足夠理智,該如何抉擇她自己清楚。
他的話只會增加沈羨心裏的道德枷鎖,幹擾她的判斷。
夜色漸濃,汽車引擎聲在安靜的別墅內格外刺耳,驟然拉回沈羨的思緒。
她眼眸動了下,起身下床走去浴室。
顧衍推開卧室門,沈羨恰好從浴室出來,鼻翼嗅到很重的酒精味,沈羨的眉頭緊蹙着——他瘋了麽,還喝這麽多酒?
沈羨站在他跟前,緘默幾秒,溫聲道:“我幫你放了洗澡水,你先去洗個澡,我去樓下叫童媽煮醒酒湯。”
顧衍黑眸湛沉,盯着她看了半響,最後啞聲說好。
等他洗完澡出來,走到卧室的單人沙發上坐下,沈羨端着醒酒茶喂到他唇邊,模樣溫婉恬靜。
酒精帶來的眩暈感被明亮的光線放大,顧衍伸手接過醒酒茶,仰頭慢慢地喝下去。
期間他的眼睛始終鎖着她的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沈羨接過碗放回桌面,打算讓他早點上床睡覺,手腕突然被強勢的力道扣住,下一秒——她整個人跌在他的腿上。
他低頭吻住她的唇,沈羨下意識想掙紮,但念着他的身體,沒再亂動,乖巧地任由他親吻,摟着他的脖子回應他的吻。
酒精味混着清冽的水汽灌入她的呼吸,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脖頸,沈羨睜着眼看他動情的神色,在深夜帶着致命的性感蠱惑。
薄唇緩緩下移,落到她的下巴,輕輕地啃咬後,轉至她的鎖骨,最後停在她的後頸,溫柔暧昧的挑逗。
沈羨身體很快受不住,漸漸軟成一灘水,口中不自覺溢出低吟。
接下來的一切本該水到渠成,但顧衍突然頓住動作,手溫柔地摩挲她後頸的軟肉,眼裏蓄着薄笑:“今晚怎麽這麽體貼?”
沈羨手指攥着他的浴袍,仰着臉看他:“這個周末,就是我們約定的時間。”
話音落下,沈羨清晰地看見男人臉上的笑僵了一瞬,本來溫柔的臉瞬間冷沉下來。
她一直在數着日子過麽?
她不說,他都不準備提醒自己,他們還有這個約定。
顧衍眯着眸,勾着唇:“所以,這是臨走前給我的恩賜?”
沈羨低着頭,抿唇道:“沒有,不是。”
顧衍眼神淡漠,眉眼染着些許自嘲,嗓音略微沙啞:“那你是什麽意思?”
沈羨擡頭,一言不發地看着他。
顧衍扯了扯唇,唇上的笑意卻沒什麽溫度。
是因為知道那件事,覺得有些愧疚,但仍不打算原諒他,所以才會來讨好他麽。
他是個結果導向主義者,只要能達成目的,手段光不光彩又有什麽意義。
可看她這副伏小做低的模樣,心髒像是被人緊攥着,說不出的疼和窒息,仿佛籠罩層黑暗的陰霾。
她是故意的麽?
故意用這種方式,表達她的不滿,無聲地做出反抗。
顧衍低眸看她,目光深邃暗沉,面上卻看不出什麽情緒。
僵持良久,顧衍起身把她抱到床上,低低道:“你先睡,我去書房處理點工作。”
夜色深沉而靜谧。
顧衍捏着眉心,動作熟練地掏出根煙點燃。
薄唇幽幽吐出青白的煙霧,身體裏的躁氣勉強得到纾解。
黑暗和酒精的刺激,把各種情緒無限放大,各種各樣的聲音充斥他的腦海。
她不理他,他覺得她冷漠。
她因為其他原因對他好,他還是覺得心煩。
自始至終,他都自負地認為,沈羨愛他,哪怕短暫的失望,但只要他把她哄回來,她還是會繼續愛他。
也許真的和他想的那樣,她不會再愛上誰。
但如果他一直強逼着,她同樣也不會再愛他。
煙燃盡,顧衍走到陽臺,雙手随意地搭在欄杆上。
蘭水公館的園林藝術做的很美,晚上更是美輪美奂。
晚風很涼,他的視線落在別墅的花園。
似乎每個角落,都能回憶出她在場的畫面。
各式各樣的沈羨,可能是她獨自坐在秋千上,也可能是她坐在藤椅上,頤指氣使般指使他給她揉腳。
蘭水公館是顧老爺子送給他們倆的新婚禮物。
他們倆一起住了三年。
每個角落都有屬于他們倆的回憶。
然後呢?
她走之後,他又要一個人嗎?
在陽臺站了不知道多久,身體冷的快要僵硬,顧衍卻仿佛什麽都沒感覺到,掏出根煙點燃,煙霧缭繞在空氣中,視線逐漸模糊。
身後突然傳來動靜,顧衍眼眸微動,但卻沒回頭。
算起來,這還是第一次不歡而散後,她會主動過來哄他。
這個骨髓抽的,真他媽值錢。
夜越來越深,風也越來越涼,腳步聲越來越近。
女人站定在他身後,安靜幾秒後,顧衍還是轉過身,他想說這裏的風太冷,讓她回卧室睡覺,但剛轉過身,女人忽然伸手環住他的腰,腦袋埋在他的胸膛。
顧衍的心髒陡然軟下來,像是羽毛掃在心尖,麻麻癢癢的。
心髒的某處像是塌陷般,他反手摟住她的腰,還沒來得及開口,手上的煙突然被女人奪走。
沈羨用指尖把煙掐滅,不滿地瞪着他:“顧公子,你這一不高興就抽悶煙的壞習慣,真的要好好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