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往事
“我第一次見到青未的時候，她獨立獨行。那個時候惠州的妖怪自由散漫，經常和人類發生沖突，雙方互不安生。她在雙方之間奔波，将妖怪整合起來，制定了相應的制度，使得人類和妖怪和平相處。
我想，如果惠州市的妖怪也有史書，青未的地位不亞于秦始皇。但是妖怪的壽命太長，走在前面的妖怪終究成不了歷史。畢竟過去了的才叫歷史，對吧？”
他并沒有等林嘉茉和墨君時回答，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他似乎已經沉浸在回憶中，無法自拔了。
“青未是一個很有想法的女子，她有膽識，有謀略，是很多妖怪追求的對象，也是衆多妖怪崇拜的對象。”他笑起來，眼角的紋路如淺淺波浪，“甚至人類，即使是知道她真實身份的人類，也依然會不由自主地愛上她。”
“所以你愛上了她？”林嘉茉忍不住插話，她想起青未那張蒼白倔強的臉，還有黑而清澈的眼眸。
蘇成安點點頭，接着道：“我跟在她身邊，同她一起一點一點地建立起妖怪和人類的制度來。青未認為我們可以和人類和平相處，她不主張戰争和侵略。這一點，我想你應該很清楚。”他朝向墨君時，墨君時點點頭，碧綠的眸子在黑暗中分外明亮。
“但是，爻钺并不同意青未的看法。”
“爻钺？”林嘉茉眨眨眼睛。
“他是一個狐妖，也就是屠山的那個妖怪。他在青未來到惠州之前，就已經在惠州游蕩了很久。後來我才知道，他一直在默默地做一件事。”蘇成安微微停頓，“他想要奪回人類世界。”
“奪回？”林嘉茉敏感地問道。墨君時在一旁一言不發，只是緊緊地盯着蘇成安。
蘇成安點點頭：“對，奪回。爻钺認為，在人類未産生文明之前，妖怪就已經是這個世界的主人了。但是人類的發展速度太快了，就好像，就好像是癌細胞在擴散。他們建樓，填海，拼盡全力在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地方留下他們的足跡。妖怪們被逼的四處逃竄。
他覺得青未主張與人類和平相處的想法愚蠢至極。妖怪們擁有更長的壽命，也擁有更廣大的法力，為何要屈居于人類之下？而且按照人類貪婪的天性，遲早有一天會将他們趕盡殺絕。
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爻钺一直在做一件事情，在毀滅人類計劃化中得到了很大的進展。他将與他志同道合的妖怪集合在一起，傳授他們幻術，變化做人類面孔。這些有着人類面孔的妖怪分散在各個國家，挑起了或大或小的戰争，甚至包括世界性的戰争。
後來我偶然發現了他在做這件事，我告訴了青未。”說到這裏，蘇成安低下了頭，似乎很痛苦。
林嘉茉對蘇成安的感覺一直都很微妙。他身上帶有的氣息很熟悉，是那種會讓她忍不住靠近的氣息。他對她也很溫柔，但也總是帶着愧疚感和刻意讨好。這種感覺，讓林嘉茉很不舒服。所以即使看到蘇成安現在的狀态不是很好，林嘉茉對真相的渴望遠遠超出了對他的擔心。
她低頭看着蘇成安的鬓角，給了他幾秒的時間，才追問道：“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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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成安擡頭看了林嘉茉一眼，然後才慢慢地接着說：“青未對爻钺的做法很不贊同，這種引起人類內鬥的方法害人害妖。因為人類遠比他們想得要聰明，也要殘忍。戰争很輕易消滅了部分人類，但是卻摧毀了更多妖怪的安身之所。”
“譬如核彈。”林嘉茉腦海中想起自己看過的紀錄片，深以為然。
蘇成安并未被她打擾，埋頭自顧自地說着：“飽受人類戰争影響的妖怪一波一波地投靠青未，支持爻钺的妖怪也不少。青未越來越難維持人與妖怪的平衡，戰争終于還是爆發了。
那個時候青未已經懷孕在身，爻钺趁這個時候大舉進攻。我讓青未帶着體弱的妖怪轉移到了這座山峰，剩下的妖怪留下來與我一同抵抗爻钺。但是爻钺擅長幻術，他手下的妖怪也大多擅長幻術，我們忽略了這一點。”他的聲音晦澀起來，沉默下來，林嘉茉也沒有催他，只是看着黑色的海水。
蘇成安深吸了一口氣：“當時陪着青未的還有她的妹妹青霖，但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真正的青霖早就中了埋伏。陪着青未的是爻钺，他幻化做了青霖的模樣。
我真傻，當時我應該陪着青未去的。如果，如果當時我在她身邊，後面的事應該就不會發生了。”他深深地垂下頭，雙頭狠狠地抓着頭發，頹廢不堪。
林嘉茉微微側頭，有些不忍。她看向墨君時，微微張嘴，卻最終沒有說話。
黑暗冰冷的海面上，只有小舟破水而行的聲音，在這寂靜的時刻，顯得如此沉重。
最終還是林嘉茉打破了沉默，她輕輕地拍了拍蘇成安的肩膀，聲音輕柔：“你不用那麽自責，罪魁禍首是爻钺，而不是你。”
蘇成安搖搖頭：“你不用安慰我了，”他笑笑，“說到底還是我沒有能力，如果我有保護青未的能力。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你也……吃了這麽多苦。”
“你不用自責。”林嘉茉抿唇，“我過得挺好，這些年我過得挺好。”
墨君時輕輕地捏了捏她的手，溫暖的觸覺從手心直達心髒，很溫暖。林嘉茉沖他嘻嘻一笑，也沖蘇成安笑，眉眼彎彎：“我說真的，我過得挺好。”
蘇成安盯着林嘉茉，在昏暗的光線中，他的表情陰郁。沉默半晌，他嘆了口氣，才接着說：“直到我擊退了圍攻的妖怪，逃出來的青霖張皇失措地求我快去救青未。那個時候我才明白，一切都是爻钺的奸計。
他令自己手下幻化成自己的模樣，帶領大部分妖怪到惠州來，假裝進攻。他自己卻化作青霖的模樣，一直跟在青未身邊。
我和青霖瘋狂地趕往這裏，但是還是晚了。”
他閉上了眼睛，眼角的肌肉隐隐地抽動着，似乎在壓抑着什麽：“半座山都在燃燒，地上的血凝結成塊。植物和妖怪被燒焦，黑色的煙霧在空中很沉重，□□聲籠罩在黑煙裏。我找不到青未。到處都是燒焦的屍體，到處都是茍延殘喘的妖怪，但就是沒有青未。”
蘇成安突然咳嗽起來。這咳嗽來勢洶洶，他捂住嘴，喉嚨發出的聲音像是在拉風箱，整個人彎成了蝦米，似乎要将心頭血咳出來。
一只素白的手輕輕地放到了他的背上，瑩白的光芒散發出來，将他柔和地罩在裏面。蘇成安的咳嗽聲漸歇，他搖搖頭：“你不要為了我浪費靈力，你才是最重要的。”
他的意思林嘉茉明白，前面不知道會出現什麽情況。現在保持靈力充沛是最重要的。
林嘉茉收了力，從袋子裏拿出一顆藥丸，遞給蘇成安：“那你把這顆藥吃了吧，雖然相比我的治愈術來說這藥有點兒雞肋。”
蘇成安點點頭，笑着将藥丸吃了進去：“沒關系，你也別忘了，我和你一樣，也是板藍根妖，況且，我比你活的時間更長。”
“嗯，板藍根還是老的香。”林嘉茉略開玩笑地道。
有了這個插曲，三人的氣氛好了許多。蘇成安平複了下心情，又接着說起來。
“我找了三個月。燒焦的樹木上已經長出了野草，開了花。或許是我執念太深，我竟然看到了青未。那個時候我以為是她，卻沒有想到那是爻钺。他向來擅長幻術，況且他，實在是太了解青未了。
我中了爻钺的圈套，被他關在了深淵之下。他受了很重的傷，每日都需要取我的鮮血來飲用。
這麽多年來，我一直都在想着該如何逃跑。我總是覺得，青未一定沒有死。盡管爻钺并沒有透露任何消息，但是他這般行事謹慎，一定是在忌諱着誰。
能讓他忌諱的，也只有青未了。
大概在一個月前，爻钺從我身上抽取了近乎一半的血液。我猜他要做最後的反擊了，而青未，一定是他反擊的對象。他向來覺得，只有青未值得他如此去做。
爻钺在我身上抽了血之後，便再也未來深淵。他抽的血太多，我也不知道自己昏昏沉沉地過了幾天。只知道醒來時，見到了崖，就是那個身材嬌小的姑娘。她的醫術很高明，我在她的調養下恢複了元氣。
有一天，看守我的妖怪減少了一半，我趁崖來給我治病時，偷襲了她。嗯，我猜她是故意讓我偷襲的。
當我逃出來的時候，才明白了為什麽那天看守我的妖怪會那麽少了。他們……都出去屠山了。”
說到這裏，蘇成安有些擔憂地看了看林嘉茉。但是林嘉茉只是看着黑色的水面，微微垂着睫毛，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我呆在深淵下面太久了，久到很多事物我都無法适應。但是好在，我到了惠州，遇到了青霖。
再後來，我遇到了你……們。
或許是血液的聯系，我能如此迅速地找到你。冥冥之中，或許自有天意。今天，或許，我們一家人就能團聚了。我想，青未她，見到你，一定會很開心的，一定會的。”蘇成安的聲音變得激動起來。
林嘉茉點點頭：“嗯，她會很高興見到你的……我也，很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