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酒不醉人人自醉

天不大亮時,孫尚祺在許同的陪同下,來到了關押孫道昌的大牢。

她不動聲色的打量了一眼這間單人牢房,雖說是牢房,但幹淨整潔,有張鋪着被褥的床榻,也有張放置着茶水和食物的桌子。

孫道昌看見孫尚祺過來,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孫尚祺溫和的對許同說道:“許大人,可否容我與母親單獨說幾句話?”

“當然可以,孫将軍請便。”許同點頭哈腰的給她方便,讓獄卒打開牢門,而後和獄卒一起離開。

孫尚祺彎腰走進去,徑自向孫道昌磕了一個頭,而後起身站直。

“你這是什麽意思?”孫道昌又生氣又不解,“知道自己有多不肖了?那就趕快讓許同放了我,順便把這事徹底解決了。”

“母親,我有一事想向您請教。爹被害死的事情,您知道多少?”孫尚祺問得直接,但其實她更想問的是,你參與了多少?當時梁氏是顏府主君,他即使再有本事也不可能直接把手伸到孫府來害她爹。

孫道昌愣了一瞬,怒道:“你這話是何意?你爹是病死的,難不成你懷疑什麽?”

“在爹下葬的那天晚上,我就找人開棺驗屍了。”孫尚祺平靜的說道。

孫道昌震驚不已,木木的不知該說什麽。

“爹是被毒死的,中了一種叫金牛七的慢性毒。”孫尚祺的聲音平靜無波,仿佛在說無關緊要之人的事情,卻是面對母親時的一種絕望。

“……你還查到了什麽?”

“查到了是什麽人加害我爹。”孫尚祺停頓了一下,“母親,您說我該怎樣對待殺父仇人?”

聞言,孫道昌不由的有些慌亂,露出怯意。“你想怎樣?”

“我在請教母親,您覺得該如何?”

“放肆!有你這麽跟親娘說話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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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覺得是該把那人活剮了還是扔進油鍋裏?”孫尚祺不答反問,唇邊揚起一抹殘忍的笑意。孫道昌看着突然變得陌生的女兒,不禁往後縮了縮。

突然,孫尚祺拔出随身攜帶的佩劍,渾身散發出一股凜冽的殺氣,孫道昌的褲子濕了。

孫尚祺将劍收回鞘中,嘲諷般的笑道:“母親,我只是突然想看看佩劍。不論如何,我也不可能弑母,您怕什麽呢?”

“你……”孫道昌恨恨的瞪着她,卻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孫尚祺回憶起父親的音容笑貌,雙手緊緊握拳,而後緩緩松開。“母親,其實您是個很幸運的人。您有祖母那樣能幹的母親,又有爹爹那樣賢惠的夫君。可惜,您始終不知道好好珍惜,一再的讓祖母失望,更一次又一次的辜負爹爹。”能幹的母親和賢惠的夫君,這兩樣恰好都是孫尚祺沒有的,也是她內心期盼的。

孫道昌惱羞成怒,斥道:“你混賬!身為子女,竟敢數落母親的不是!”

“母親,自己犯的錯是需要自己承擔的,我不會讓您給爹爹償命,您就慢慢在牢裏度過餘生吧。”

“你敢!”孫道昌瞪大了眼睛,撲上來就要打孫尚祺。孫尚祺只手便制住了她。

“孫尚祺,我是你娘,親娘!”

“母親,總要有人為爹的枉死負責。”

“你爹的死不關我事。”

“那關誰的事呢?”

“關……”孫道昌愣住,“你在套我的話?”

“我需要套話麽?母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孫尚祺稍稍用力将她向內推了一下,而後轉身大步離開牢房。

孫道昌看着她決然狠心的樣子,慌忙說道:“是梁氏!”說罷,她便像有些後悔似的捂住了嘴。

孫尚祺轉回身看着她,嘴角不由的泛起冷笑,笑容背後是不盡的凄涼。“母親如果能一己承擔,或許我會高看您一眼。”

這次,孫道昌沒有再罵她不肖之類的話。“尚祺,你到底想怎樣?”

“母親錯了,不是我想怎樣,而是您應該如何讓您的原配正君死的瞑目。”

“……”孫道昌愣住。

“母親,許大人今日不會升堂。如果您能在兩天內做出正确的選擇,這事會不了了之。反之,您可以想象一下後果。”

“你威脅我?!”

“我是在陳述事實,母親,您自己看着辦吧。”說罷,孫尚祺拂袖離開。

孫道昌揚聲說道:“你是我女兒,我身敗名裂,對你有害無利!”

孫尚祺的腳步沒有停歇,徑直走出大牢,對許同說了幾句話,而後離開京兆尹衙門。

天亮後,顏若槿和蒹葭雙雙換上了樸素的衣裝,從後門出了府。昨夜,顏若槿幾乎徹夜未眠,他想了又想,如果不找林恩賜确認清楚她的心意和想法,他必會心有缺憾。突然,他撞到一堵肉牆,鼻間瞬時充滿酒味。他擡頭一看,竟然是孫尚祺!

“二小姐,你喝醉了?”

“我沒醉,我還能喝。”孫尚祺一步一晃,看上去沒兩步就會醉倒街頭。

“公子,二小姐怎麽一大早的就喝那麽多酒,身邊還沒個人?”

顏若槿蹙了一下秀眉,猶豫了一瞬,最後還是不忍心放任一個醉鬼在大街上亂晃,便上前扶住她。“二小姐,我送你回府。”蒹葭見狀,連忙上前幫忙。

“我不回府,不回去。”

顏若槿蹙眉,這是他第一次應付醉酒的人。蒹葭在旁說道:“公子,您別跟一個醉鬼較真。她說不回府,咱們就順着她的話,但實際怎麽做是我們的事。”

頓時,孫尚祺推開蒹葭,踉跄了一步,差點就壓倒了顏若槿。“好小子,竟敢糊弄我。”

蒹葭連忙小跑到另一側幫顏若槿,小聲問道:“公子,我們現在該怎麽辦?今天還去見那個人麽?”

顏若槿微微沉吟了片刻,嘆道:“先把二小姐安頓好吧。”

孫尚祺腳步往前,顏若槿快步跟上。他們走了一段路後,顏若槿不由的問道:“二小姐,這不是回府的路,也不是禁軍大營的方向。”

“公子,二小姐現在哪裏能認得路,要不還是我快些跑回府裏去喊人過來吧。”

“也好,你速去速回。”

“那我去了,公子您當心些。”蒹葭說完,便跑向孫府。

突然,顏若槿沒扶穩孫尚祺,她還是醉倒在地了。頓時,顏若槿很無奈的嘆了口氣,只能使勁扶她起來。

這時,旁邊的巷子裏走出來一對中年夫婦,見狀便熱心的詢問了一句,而後幫忙扶着孫尚祺先去他們家醒酒。

中年女人幫忙把孫尚祺扶到榻上,男人端了盆熱水進來。顏若槿擰幹毛巾,為孫尚祺擦臉擦手。雖然動作自然,但他心裏其實已經尴尬至極。主人家主動送來了熱水和毛巾,他便下意識的這麽做了。

他放下毛巾,為她掖了掖被角。就在這時,孫尚祺突然抓住他的手,喃喃的喚:“爹。”

顏若槿為難的想把手掙脫出來,卻被她握的更緊。只聽得她迷迷糊糊的繼續喚爹,他掙脫不得便無奈的放棄了。“二小姐是想爹了麽,我也很想我娘。我娘學富五車,博聞強識,年輕的時候是個有名的才女。她教我讀書識字,教我撫琴作畫,是我最敬愛的人。”

孫尚祺漸漸的安靜了下來,不一會兒就睡着了。而顏若槿或許也是因一夜無眠而導致現在太困了,便趴在床邊也睡着了。

于是,當蒹葭和匪石匪席找到這裏時,三人看到的便是一個睡在床上,一個趴在床邊睡着,而最讓他們驚訝的莫過于兩人睡覺還手牽着手。

匪石匪席面面相觑,而後示意蒹葭先一起出去。蒹葭猶豫了一下,想上前喚醒顏若槿,但見他睡得沉,便又不忍心叫醒他。于是,三人靜靜的走進來,又靜靜的走出去。

孫尚祺醒來時已是午後,她有些頭疼的伸手揉太陽穴,卻發現自己抓着一個人的手。她側身看向這個趴在床邊睡着了的人,真的是他。

她回想着今天的事情,離開京兆尹衙門的大牢後,便一個人去喝悶酒。酒不醉人人自醉,其實她并沒有真的徹底喝醉,還是有些意識的,她是把自己當成醉鬼了。

孫尚祺放開他的手,卻是不由自主的伸手理了理他的亂發,滿心滿眼都是她自己也沒意識到的柔情。突然,她想到孫道昌和梁氏,眼中瞬時覆上一片冰霜,收回了自己的手。過了一會兒,她見他要睡醒了,為了避免太多的尴尬,便趕在他睜開眼睛前閉眼裝睡。

顏若槿醒來後,胳膊脖子泛酸,不禁下意識的先甩了甩胳膊揉了揉脖子。而後,他意識到現在的情況,自己竟和孫尚祺孤男寡女的共處一室,不禁有些尴尬。他見孫尚祺仍在睡着,便靜靜的走了出去。

“公子。”“顏公子。”

顏若槿看到蒹葭和匪石匪席,既是意外也是意料之中。他對蒹葭點了一下頭,對匪石匪席說道:“二小姐喝醉睡着了,你們進去照顧她吧,我和蒹葭先回府了。”

“是。”匪石匪席恭敬的應聲,她們拿不準孫尚祺對顏若槿的态度,絲毫不敢輕忽。等到顏若槿和這戶人家說完了話,目送他們主仆離開後,匪石匪席才輕輕推門進屋。

此時,孫尚祺已經起身,一邊理着衣冠,一邊問道:“顏公子走了?”

匪石匪席都是一愣,已然猜到了些孫尚祺的心思。“顏公子讓我們進來照顧小姐,他們主仆先回府去了。”

“給這戶人家留些銀兩做謝禮,你們也回府去吧。”孫尚祺邊說邊走出去。

“是。”匪石匪席連忙跟上,一副想問“小姐要去哪裏做什麽”,但又不敢問的樣子。

孫尚祺回頭看了她們一眼,放緩語氣說道:“軍中有事,我先回營了,晚上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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