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律師手中那張紙的出現,讓林弘山呼吸都停了下來,雙眼一瞬不瞬的看着律師。
律師順着那目光,把紙展示到林弘山眼前,陳舊的紙上黑色油墨鮮明,林弘山看見一片方方正正的字,還沒看清楚上面具體什麽內容,就聽見律師說。
“這是遠郊別苑的地契,林老爺在交托遺囑時,決定把這座別苑以贈送的名義送給三公子。”
林弘山一字不漏的聽進耳朵裏,留了棟房子給自己?
林煥文嗤之以鼻:“嘁!我還以為是什麽!”
“煥文。”林易一個眼神看過去,帶着讓他說話小心的警告意思。
林煥文無所謂的撇了撇嘴,看向林弘山手裏的地契:“遠郊別苑?我怎麽從沒聽過,哪座別苑?”
“遠郊路117號。”律師回答。
“117……?”林煥文皺起眉頭,随即松開眉頭恍然大悟,滿臉不可思議。
居然是那棟房子。
倒是便宜啞巴了,那棟房子可是很不一般的,林煥文沒想到原來那棟荒廢已久的房子居然是自己家的。
老爺子就是這麽一個東西,對誰都要瞞三分。
林弘山黑恹恹的眸子沒翻出半點水花,走上前去接過了它。
沉甸甸的一座房子的重量。
這算林宗洋對自己的父子之情嗎?
林易之送走幾位長輩,安撫完三位姨娘之後,還不忘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父親心裏是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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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産分配八、二、零,這話聽聽也就過了,林弘山更想知道林易之心裏有沒有自己。
林弘山掏出本子,寫。
以後該怎麽辦好。
“弘山,以後的事,不必擔心。”
謝大哥。
他又拍了拍林弘山的肩膀,輕輕按了一下。
“放心。”
林易之就是這麽熨帖的一個人,比起林煥文不知道要高出幾個當爺的氣度,林弘山是很服他的。
做人就要做林易之這樣的人,有權有勢,面面俱到,體面兩個字貼在身上閃閃發着金光,比西裝穿在身上更有模樣。
林弘山看着這層金光,感到非同尋常,很有仰頭學習的沖動。
屋子裏的人得了林易之的承諾和安慰依然沒緩過來,失魂落魄中帶着惱怒,比剛知道林宗洋死了還難受,姨娘們坐沙發裏絞手帕去了。
四姨娘有兒子,分也分到了家産,三姨娘和六姨娘是沒下蛋的老母雞,什麽都沒有,就眼巴巴的望着林易之,要望着大少爺的一句承諾過日子了。
林煥文盤算着當下這個光景,覺得自己這個二公子當得憋屈。
都民國了,還說什麽嫡庶?憑什麽他就要低大哥一等!
這也就想想,他還是畏懼林易之的,說不出道理的畏懼,就像畏懼父親一樣。
想了一圈下來,林煥文的腦筋不知道怎麽又搭到了房契,說起那座房子,也是半年前的丢臉事了,他戲班子的那個相好是個目無下塵的女人,臺上戲腔婉轉,臺下卻連個笑臉都不輕易給,冷着個漂亮臉蛋活脫脫的冰雪美人。
但是林煥文就喜歡這一套,追到手有成就感,且也談不上吃虧,平日供着她,時不時帶出去一回,也倍長臉。
當相好自然要看是不是誠心,美人将眉筆往梳妝臺上一放,別的不稀罕,就看上那套老房子了。
哪能不送?
但就是找不到賣家在哪裏,信誓旦旦說什麽都能弄到手,轉眼就在美人面前自己打了嘴巴子。
他這會又不憤怒了,拉着嘴角笑咪咪的走到林弘山面前。
隔着半米多的距離,在一個安全範圍裏,畢竟他的腦筋還沒忘記這個啞巴有多怪力。
林煥文昂頭佻眼:“這棟房子破舊老宅一個,要是去住,少不得要收拾一番,再貼補進去許多錢,不如轉賣給我?正好也換些錢用?”
他這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和在楊家村時要拉林弘山出去聊天的樣子沒有差別,把地契折好放進口袋,克制住自己早就想打在他臉上的拳頭。
別的林弘山拿不準,但知道這個地方是講體面的。
擡眼靜靜的看着他,黑恹恹的眸子像老僧一動不動。
林煥文撇了撇嘴:“啞巴,你這雙招子?也得知點禮才行,這樣直直的看着別人可不好。”
林弘山從衣兜裏抽出手,朝着林煥文走了過去。
“你要幹嘛?!”林煥文急忙後退。
一步才踏出一半,停住腳步收回腿,林弘山看着林煥文,依然是一動不動的目光。
林煥文楞了一瞬間,咬牙挺直了腰板:“你……!”也你不出什麽話來。
林易之看着自家兩個不像話的弟弟,為了營造一個阖家歡樂的景象也是操碎了心。
“弘山,別鬧了,我有東西給你。”
林弘山最後給了林煥文一眼,跟着林易之上了樓梯,進了房間。
林易之的房間和別的房間相比起來大一些,靠牆的書架上整整齊齊的放滿了書本。
一走進去,滿眼只看見這個房間好。
又雅致,又整潔,更沒有人住過的痕跡。
看得有些讓人說不上來的心驚。
林易之走到書桌旁,彎腰拉開櫃子,只見他像是在找什麽,直起腰時手中拿着一個白瓷琺琅盒子。
巴掌那麽大的盒子,暗黃的鎖扣契着,打開看裏面躺着一把鑰匙和一個懷表。
“這是我在父親的遺物中發現的,我想這東西可能和你有關,就留下了,你拿去看看吧。”
林弘山接過盒子,生了鏽痕的黃銅鑰匙不知道在這個盒子中待多久了。
收了鑰匙下樓,林煥文還在樓下叉腰站着,站在茶幾旁邊低着頭,不知道又在盤算什麽。
聽見林弘山下樓的聲音,擡起頭來上下看林弘山,挑了挑眉:“啞巴,要是沒錢花了,宅子我可以幫你處理,別當沒聽到,我出最高價,不認人眼裏總得認錢吧?”
林煥文想着啞巴吃的穿的都是林家在出錢,他手裏可是半個子都沒有,他要是想做點什麽,手裏又沒錢,不信他不賣房子。
林煥文是鐵了心的要房子。
但地契既然在林弘山的手裏,又是林宗洋名正言順給他的,林易之也好好活着看着盯着他們倆兄弟的,林弘山不出售,他不能明着搶。
大哥是不許這種事發生的。
想來老天真是不仁慈,父親都收走了,為何不把大哥也順便帶走?
林煥文很苦悶。
林弘山看着他苦悶,有點開心。
近日有兩件大事,一是林弘山得了林易之給的一個職位,走馬上任。
職位不高不低勉勉強強,但林弘山還是讓丁田把自己頭發梳得整整齊齊,毛呢西裝上的毛絨細絲粘得幹幹淨淨,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林弘山只要照鏡子,一晃神就有種這人不是自己的錯覺。
他還是喜歡中國的衣服,但大家都這樣穿,倒把他穿別扭了。
領結看來看去最後還是沒系上,跟個狗脖繩似得,林弘山不聲不響的嫌棄。
到了公司,滿腔雄心壯志,帶着丁田繞了一圈發現壓根沒有自己可做的事。
他的職位也就是一個挂職,是林易之給他的體面。
出了公司兩人站在路邊吃冰,丁田撇了撇嘴:“三爺,我說大實話,你又不能說話,做什麽都麻煩,不如吃吃喝喝,反正大爺也供着。”
林弘山不說話,也說不出話,挑眼看外面街道的人來人往,一片繁華鼎盛的景象,就是看不到路在哪裏。
第二件大事便是馮太太要為女兒做媒,想要将老頭子及老頭子的兒女們,主要是兒女們,召集起來舉辦一個促進良緣的聚會。
林弘山記着自己在喪期,馮太太觀念豁達:“死了的總是死了,活着的好好活着才是正事,你父親要是在天有靈,也要看到你們過得好才開心的呀!在說你就是來玩一玩,見識一下世面結交幾個朋友總是好的呀!”
林易之也很贊同讓他出門結交點朋友這個想法。
于是林弘山又是一番打扮,細數來到這裏別的倒沒做什麽,成天打扮了,丁田梳發型的技術都精進了不少。
但重要的事,總得打扮,不打扮不像話,連套整潔衣衫整齊發型都沒有,別人拿眼往你身上看還能看什麽?
丁田也不會說其他的,只會說三爺長得俊,看着和其他公子哥沒區別。
除了黑了點。
沒貴氣。
滿身冰冰涼涼的煞氣。
後面這些丁田肯定是不敢說的。
乘上轎車,周勁松開車将他送到了馮太太家中,還沒到,只看見外面停了一大排的轎車。
下了車往裏走,穿過前方的庭院和花園進入公館內,馮太太正在招待客人,看見他的身影走進來,擡手招了招:“弘山,快過來。”
馮太太穿了一襲絲綢旗袍,豐腴得不得了,擡手間就是珠光寶氣的刺眼,脖子上的一圈鑽石項鏈,鑽石用量廉價如玻璃,挽了他的手便朝他們問:“怎麽樣?像不像?你們貴人多忘事,恐怕連龍大小姐長什麽樣都忘了吧?”
馮太太調笑不斷,大家聽了這話目光都看了過來。
“是像的。”
就這麽一句話,具體哪裏像,衆人眼神交換間,并不足以向外人道。
一個個打啞謎似的,林弘山猜那個龍大小姐就是自己的母親,他在林家從沒聽人說起過母親的姓氏和名字,論起地位來似乎是卑微得貼地。
但在馮太太這裏提起來,又是另外一番光景,好似他母親是個了不起的大人物一樣。
站在對面的幾位叔叔輩的人物就不這麽認為了,看了他兩眼就作罷,只有馮太太很記挂他龍大小姐兒子這個身份。
攬着他前前後後去認識人。
可惜林弘山不能說話,這一番事情做下來,也只是事倍功半。
馮太太照顧完了他,就要去和自己的未來親家好好坐談了,拍了拍他的手指向大廳的另外一角:“弘山,去哪兒,都是你的同輩,和他們認識一下。”
那邊一水的青年和少女,個個才子佳人,馮太太推了他一把:“快去呀。”
林弘山穿過大廳,徑直走過去。
青年少女們仿佛察覺到什麽,紛紛回頭,掩不住好奇的目光竊竊低聲:“他是想過來?”
“他就是那個啞巴嗎?”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洡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西澤蔔蔔脆 14瓶;
我會繼續努力,好好寫文的!!
還有就是,這個文當架空式的民國文來看比較合适,憑想象力寫的,千萬別考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