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林弘山不知道溫良玉突然壓低聲音故作神秘是什麽意思。
他怎麽關心起自己和林煥文的恩怨來了。
溫良玉看着啞巴,覺得自己看見了一個很可行的未來。
“你知道林煥文現在在哪裏讀書嗎?”
這問得越來越跑偏了,林弘山只能等下文,看他到底想說什麽。
“他在光華讀書,每天要上的課程比你以前在鄉下走的路還多。”
林弘山想這倒不一定,畢竟他閥竹子種稻還理菜地。
“你在鄉下的時候,見他第一面就把他得罪了,你們現在自然是相安無事,但以後只要有了機會,林煥文會放過你嗎?你大哥雖然對你好,但手心手背一個胳膊肘能一直拐向你?”
所有的一切只有一個重點。
“啞巴,你需要發展。”
“而我,可以當你的顧問,幫助你發展,這樣你就不用擔心林煥文繼續欺負你了,到時候,你要想欺負他,也是自然可以的。”
林弘山看溫良玉的眼裏閃爍着幾點光芒,在黑暗中特別顯眼,不知道該說是精明的光還是天真的光。
溫良玉被林弘山看得有些奇怪:“你一直看着我幹什麽?我這個提議不好嗎?我也是在光華讀書的。”
林弘山藉着遠處的一點點燈光和朦朦胧胧的月光,在本子上大致寫了一個好字。
溫良玉看着那個字,忍不住的笑了起來,嘴角輕輕揚起,兩眼彎彎的,他這雙鳳眼,笑起來倒不媚,是十分可愛的孩子像。
“你現在在公司上班,林易之一個月給你開多少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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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佰。
“一百銀元?雖說不多,但也不少了。”溫良玉考慮到林弘山只是個會寫字的文盲,一百銀元于他而言已經相當值價了。
但一百銀元對他來說卻實在是少得不能看,畢竟他為啞巴做顧問,能在這一百銀元中分到的錢有限,不一定能買到一個稍好些的領帶夾。
溫良玉安慰自己,好歹找到一份有格調的工作了,雖然雇主格調并不高。
“那你打算給我開多少工資?說說你的預算。”溫良玉收起了笑,擺出認真的态度要和他磋商這筆生意。
林弘山的筆頓了一下。
你想要多少。
“我?那……八……咳……五十吧。”溫良玉覺得自己連一萬都值,但對着啞巴說要五十塊,倒是突然的臉皮發熱。
林弘山看着溫良玉,整個人還是飄忽的,心情說不出來的輕飄飄,看着溫良玉也心情特別好,不過錢的重量迫使他的腦袋開始運轉。
請一個保姆也一個月也只要支付三四銀元。
溫良玉空口白牙的就要五十個銀元。
值不值呢?
林弘山又想到他說的在光華讀書,在這裏他還有很多不懂的,他沒有朋友,別人眼中的常識如果沒有人來指點他,他就會不知道。
如果用五十銀元,能換到溫良玉這樣一個顧問,而且以後他的職務就是要為他好,想一想是有些美妙的。
又落筆。
好。
兩人順利達成契約,林弘山還應溫良玉的要求,先把錢夾裏的日用十元面值的美鈔給了他兩張,當做預先支付定金。
拿到了錢,溫良玉對林弘山的關心不由自主的升了起來,扶着他找了間客房,讓他好好休息。
林弘山摟着溫良玉細瘦的腰肢,倒也只是臂彎這麽一圈,還有很多寬裕就攬在了手中。
這段腰身,女人也不見得有,林弘山覺得這座城市真是個光怪陸離的好地方。
淡淡的香味從他身上傳過來,林弘山嗅着,又香又淡,不是脂粉的味道。
走進客房,拉開燈,林弘山坐在床上,溫良玉坐在沙發上,目光對望,溫良玉對自己的雇主和第一份工作已經提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熱情。
“你不用擔心,工作是什麽?就是人脈,人熟了,錢都好賺。”溫良玉說完暗自琢磨了一下。
“後天,有一個約,剛才那兩個人,端酒過來那個叫丁俊,站在旁邊的是周佳士,他倆也會在,我們去靶場,到時候我帶上你,哦對了,你會打槍嗎?”
林弘山搖頭,長這麽大只見過一次獵槍,還是路過楊家村的商隊打鳥的時候掏出來的。
“那也沒事,反正先混個面熟,朋友都是這樣當起來的,到時候有朋友罩你,林煥文也不敢随便動你。”
林弘山看溫良玉把事情說得這麽輕描淡寫,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底氣。
他有些懷疑,如果賺錢能那麽簡單,那他來賺自己的五十塊銀元做什麽?
這便是溫良玉的難處了,他低不下頭,資質太高,但命卻太平庸,讓他自己也很是怄氣。
所以他現在站在林弘山的身後,心裏十分憧憬這啞巴能在他的輔佐下水漲船高,自己也憑着這份有格調的工作盆滿缽滿。
啞巴出人頭地,他也揚眉吐氣。
這份美好的願景實在是熱辣滾燙金光燦燦,頓時讓溫良玉坐立難安想要讓林弘山三顧茅廬。
夜晚的相聚沒持續多久,溫良玉有他自己的狐朋狗友要應付,周勁松買了一油紙袋的日式紅豆餅在車上吃着等着,吃到第三個,公子小姐們陸陸續續散了,在聚會上看對了眼生出一絲待培養情愫的男男女女在馮公館門口依依道別,相約下次的約會。
就見成群結伴的人中,林弘山一個人孤零零的走出來了,在公館外候着的丁田急忙跟上,兩人上了車,打道回府。
夜裏的涼風一吹,林弘山的頭腦清醒了過來,不禁懷疑金錢是真的能腐蝕人的,在一個月前他一個銀元都掏不出來,而在今天晚上,一個男人紅口白牙幾句話他就乖乖上交了二十美金,以後每個月還要給他五十大洋。
所幸溫良玉說到做到,在聚會之後的第二天,清早就來林公館找他了。
他換了套清爽的春裝,薄外套沒有扣,露出裏面的白襯衣,坐着客廳的沙發裏等他。
仆人給他沏了茶,他不喜歡喝綠茶,一般喝紅茶、牛乳、或者咖啡。
便問:“有紅茶嗎?”
仆人要待客,自然馬上去給他沏來。
林弘山下樓的時候正好看見他在喝紅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後被燙了舌頭,張開嘴露出那點顏色潤澤的舌尖向外哈氣,窘迫的抿了抿嘴。
不聲不響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只當無事發生過。
林弘山把腳步放重了一點,溫良玉聽見了腳步聲站起身,目光望上來:“快走吧,估計他們都要到靶場了。”
上了車溫良玉同他說這次去靶場的有那些人:“除了之前你見過的丁俊和周佳士,還有一個叫何必洲的,靶場就是他親叔叔的,還有一個叫李睿的,他家做實業的,就他一個兒子,但是他脾氣很不好,你小心他一點,其他的也沒什麽好說的。”
“名字你記不記得住無所謂的,反正你也不需要叫名字,但性格你得記清楚,丁俊和周佳士對你挺有好感的,我說帶上你,還是他倆同意的。”
溫良玉覺得人和人就是那麽的奇妙,自己和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但關系一直都淡淡的,甚至還沒少被他們嫌棄,小時候就那樣,他們一起做什麽,都不愛帶上他,現在也很少能玩到一起,不過是說得上話而已。
倒是和啞巴掰了個手腕,反而一下将人欣賞了起來。
不過溫良玉也不喜歡和他們玩就是了。
轎車出了城,一路颠簸到了靶場,周勁松停好車:“三爺,要我跟您去嗎?”
“你等着我們吧。”溫良玉拉着啞巴快步往裏面走。
靶場門口的士兵給溫良玉敬了一個禮,兩人進去,看見幾輛轎車停在靶場碎石地邊,後面是一排營地,現在空落落的,似乎只有他們這一群公子哥在。
丁俊在那邊咔嗒一聲上了膛,擡手對着林弘山。
林弘山看着黑洞洞的槍口,丁俊的表情很嚴肅,但他想不起自己有什麽該死的理由。
溫良玉的鳳眼瞪成了杏仁眼,擡手要遙遙一指頭指死他:“丁俊你幹什麽?把槍放下!”
林弘山拉下溫良玉的手,照常的向前走,他就不信丁俊敢打死他,沒有任何理由,他不信丁俊能下手。
丁俊舉着槍,林弘山向前走,那雙黑恹恹的眼睛一步步的逼近。
最近林弘山剪了頭,半長不短的清爽短發,完整的露出眼睛了,陰鸷氣減淡,顯得更男子氣概了一點。
雙眼一瞬不瞬的看着丁俊,丁俊也不瞬不瞬的看着他,看誰先怕。
在旁邊給彈匣塞子彈的公子哥們子彈也不塞了,把彈匣一裝就過來看熱鬧。
丁俊舔了舔嘴唇,又凝視了一會,看着林弘山忍不住笑了起來,扭頭對幾個公子哥說:“看吧,我說這啞巴很勇猛吧。”
站在他們中間的人上下打量林弘山,給出兩個字的點評:“孤膽。”
這兩個詞語對于二十歲出頭的新青年來說是金光萬丈的浪漫,啞巴簡直要成為話本裏貧苦出身的英雄了。
帶着一絲朦朦胧胧的金光來看啞巴,公子哥們發現,這真他媽是個人才。
一柄手槍抛了過來,在空中劃出抛物線,林弘山準确接住。
一個痞裏痞氣的公子哥朝着靶場一擡下巴:“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