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夏日的天氣越來越悶,頂毒的日頭難消暑,林弘山帶着小家夥在外面吃冰。
小家夥自然是葉峥嵘,他要小兩歲,又是仆從,林弘山自然叫他小家夥,況且他雖然長勢喜人,但身量和林弘山比起來,還是差了些。
林弘山給了他足夠多的錢,把他打扮得像個公子哥,他也撐得起這一身的衣服,甚至有點肅然的氣質,或者說禁欲。
他的确不愛笑,是個少年老成的人,林弘山覺得他倆有點共通點,只是葉峥嵘不陰沉。
葉峥嵘吃了一口冰,嘴裏含化這冰冰涼涼的一灘糖水,在過曝的日光下眯起眼:“三爺,柳小姐可說自己沒有男朋友。”
林弘山的眉頭輕輕挑動,葉峥嵘怕他不信,強調:“真的,她說沒有,這種事她也沒必要騙我吧。”
柳钿心是個名門閨秀,不是滿口戲言的娼妓,她說沒有,自然是沒有,或許她和溫良玉只是朋友,或許又只是還沒發展到那一步而已。
葉峥嵘擡手看了看表:“三爺,我和柳小姐有約,我還去嗎?”
林弘山搖了搖頭,既然不是女朋友,就沒必要繼續了。
“好的三爺。”他說完起身走了。
卡座上只剩下他一人了,林弘山垂眼看面前的冰還沒吃完,他還可以再悠閑的坐一會,而且半個小時之後,在這個地方,溫良玉約了他見面。
天上浮雲蒼狗,除了太熱沒什麽缺點,他有心讓葉峥嵘避開溫良玉,不過他卻不擔心被溫良玉撞見。
因為溫少爺只有晚來的,沒有早來的,如林弘山所料,到了約定的時間他姍姍來遲出現在店門口,比約定的時間多等了十三分鐘。
林弘山看他額角起了薄汗,一坐下便不客氣的揚手招來侍應生,點了冰和一些小吃,點完單,他将手撐在桌上,對上目光先笑了一下:“啞巴,最近很忙麽?”
林弘山翻開筆記本。
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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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良玉看着字笑了笑,說還好,但他們快有一周沒見面了,啞巴在做什麽?
“不忙怎麽不來找我呢?”
林弘山察覺出他有點生氣,覺得無稽,便一臉無知無覺的寫。
你陪女朋友更要緊。
“嘁,我也總不能成天陪她吧,還不給我玩的時間了?”
兩人說了幾句,說來說去,都是溫良玉不滿意林弘山不來找他。
林弘山看他這撒尿占地盤的架勢,好像是把自己算作是他的東西了,挺有意思的。
不過林弘山關心的不是這個,吃完飯,溫良玉撐着下颌,曲起的指節貼着嘴唇,眼睛看着林弘山。
林弘山知道他為什麽看自己。
飯店付的房費已經到期了,連着一周沒見面,溫良玉的開銷都得自己負責,到現在他肯定沒錢在身上了。
但林弘山只當不知,溫良玉不安的看了看外面,回過頭來盯着林弘山,臉色平靜,一層薄汗濡濕他額角,是濕漉漉的美玉。
林弘山看得入迷,似乎聞到他身上洗發膏的香味了。
“我薪金什麽時候發?”
這話讓林弘山回過神來,不解的看着他,寫。
不是月底發嗎?
溫良玉暗自咬了一下牙,終歸什麽都沒說,只淡淡一聲:“哦……”
啞巴看他為難,自己也為難,寫。
剛把遠郊別墅翻新打掃,花了一筆錢,沒錢給你了。
紙上的字刺痛了溫良玉一瞬,揚起眉頭:“你說這話什麽意思?我還指望着你養不成?”
四周無人,林弘山落筆,将本子推過去,手也伸過去,輕輕握住了他的手背。
我願意養你。
兩手交疊,溫良玉似被燙傷一樣,猛的收回了手,驚疑不定的看着對面的人:“你什麽意思。”
這一眼望過去,他才發現林弘山看着早和以前不一樣了,膚色稍微白了一點,深小麥色在緩緩朝着淺小麥色過渡,淡漠的眉眼陰沉氣散了一點,添了一絲從容。
從頭到腳,他身上有貴氣。
得出這個結論,溫良玉覺得真是見了鬼,林弘山身上也開始有貴氣了?不過細想這種東西都是錢堆出來的,他有了錢,憑什麽不能有貴氣,于是淡定下來,梗着脖子等他下文。
林弘山寫,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
寫完推到溫良玉面前,看他松了一口氣的模樣,林弘山直視着他的眼睛,溫良玉在這樣的目光下覺得自己好似無所遁形:“我……我們當然是最好的朋友了。”
林弘山依然看着他,溫良玉有種自己從裏到外都已經被看穿的錯覺,在那一絲的僥幸中,他想錢也是可以和感情混為一談的,啞巴看重他,他也看重啞巴,認識的時間雖然短,但卻有不分彼此的感覺。
溫良玉總是倨傲,但偶爾心中又伶仃孤苦,覺得自己沒個可依靠的人。
他總要給自己想條出路才行,而現在能當他出路的居然只有啞巴。
“啞巴,你新收拾出來的屋子,介意我去住幾天嗎?”溫良玉表情有些僵硬。
林弘山驚愕了一瞬,快速的寫。
很歡迎你來,只怕招待不周。
“別說什麽招待的話,我就需要一個落腳的地方避一避我爸,也想一想我自己的未來,你就說行不行吧。”
行。
溫良玉露出了笑容,再看林弘山,果然是世界上對他最好的人。
既然行,就那沒什麽好說的了,林弘山陪他去飯店,将東西收拾出來,兩人一起前往遠郊別墅,兩人并排坐在車後,林弘山覺得自己像吐網的蜘蛛,在心底無聲的哂笑了一下,手放在身旁,食指輕輕敲着座椅。
到了別墅,林弘山率先下車,溫良玉緊跟其後而來,擡頭一看,溫良玉被震撼了。
這實在是荒涼恐怖又唯美的一座宅子,白牆上四處都是還未處理掩飾的黑色污痕,上面覆蓋着四處爬滿的藤蔓枝桠和爬山虎,而且。
薔薇花開了。
攀爬滿了小半座別墅。
林弘山回過頭,就看見溫良玉一臉動容的模樣,他欣賞花,林弘山便欣賞他,花再嬌美,也比不上他溫香軟玉的一個人。
看了半晌溫良玉才迷迷糊糊地回過神來,兩人目光一遇上,在這遍布薔薇花香的院子中,他心中微有異樣感:“你看我做什麽?”
薔薇花很香,林弘山看着他驀然生出這樣的感覺,好像此時此刻才長出欣賞美好的觸角與嗅覺,于是無聲的一笑。
林弘山輕易不笑,即使笑也藏在心裏,或者在嘴角邊一點點若有若無的上揚,這是他第一次正正經經的笑了那麽一回,一雙眼睛微微彎起,原本平坦薄弱的眼下也隆起了小小卧蠶。
“啞巴你笑什麽?”
“喂,你笑什麽啊?你寫給我看!你是不是在笑我?”
溫良玉追在他身後問,有些不忿:“我見過的薔薇多了去了好麽?你以為我沒見過嗎?”
林弘山随溫良玉在身後叫嚣,從院子到樓梯,他叫嚣不動了,自覺幼稚,于是收起了剛才的好奇心上來搭住啞巴的肩膀。
溫良玉曲着手肘,垂着的手和指節自然蜷縮在他的餘光中,是雙養尊處優的手,也是個養尊處優的人。
以後這個人,就由他來養了。
領溫良玉去了房間,打開門,窗外微微傾斜的陽光正好撒在雙人大床上,左右的書桌櫃子擺件一應俱全,全都襯托着這架偌大的床。
兩人站在這雙人大床前,氣氛一瞬就暧昧了起來,溫良玉讪笑:“打算讓我在你這裏住到娶老婆?”
林弘山看着他,他倆是心有靈犀的,也只隔着一層薄而透光的窗戶紙,友情兩字遮羞一般把一切粉飾太平。
溫良玉的目光閃了閃,看林弘山的目光移開才松了一口氣,他倆之間不過是太過親密的後遺症而已,如果有哪兩個人能像他們這樣好到不分彼此,便會知道,這種情況很難不變得暧昧。
“啞巴,謝謝你啦!”
林弘山看溫良玉笑眯眯的,又過來勾住了他的肩膀。
林弘山看溫良玉心安理得住下了,心情也活泛了幾分,宅子離主城區遠,沒什麽可娛樂的,林弘山問他有什麽需要的,他明天來好給他帶來。
溫良玉詫異:“你今天要走了?”
林弘山寫,有事。
“行吧,給我帶點書來,或者帶個畫架來,用來打發時間都剛好,要是帶畫架,你要把一應的顏料和紙張買整齊了。”
溫良玉說得認真,像認真點餐的小少爺,林弘山喜歡他的嬌貴氣,但沒有時間繼續同他消磨了,點點頭看了看腕表,便轉身下了樓。
他要快些趕去同李睿見面了,李睿在醉仙樓有個局,還請了個名角來唱戲,林弘山是他着重點名的幾位朋友的其中之一,若是不準時到,就是下他臉面了。
可天不遂人願,轎車一路順暢的開到主城區之後便開始堵塞,周勁松下車去察看到底發生了什麽,回到車上額上已經起了汗,扭頭過來:“三爺,是都督的車在前面,遭到了刺殺,現在警戒線已經拉了起來,在四處排查,誰的車都不能過了。”
林弘山一聽,知道這輛車的輪子今天是沒機會再動彈,還好這裏離醉仙樓不是很遠,林弘山下了車,打算步行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