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盛家在此地多年,盤根錯節的勢力不說,只財力都要強過林弘山很多倍,警署那邊托了人,又打點了財物,勢要查出一個究竟的架勢。

但潘刈州做事是不留痕跡的,開車的司機是外地來的工人,一家老小全在溫州鄉下,出事的時候慌忙而逃,去了江南,另又派人去接了他家人送過去,一家人都要改名換姓,這是潘刈州的意思,雖然死人最可靠,但活人能把自己藏起來,死人卻不會。

雖然盛家的人都懷疑是他做的鬼,但外界許多人都不這麽認為,他們只認為是林弘山這個人命中帶煞,剛一回來,就克死了林宗洋,與林煥文內鬥惹得林家內部不安,平日裏誰和他有了龃龉有了争鬥,不是出門談生意半路撞了車,就是被路上的碎玻璃片紮了輪胎,現在更厲害,好好的走在路上,迎面一輛車就把林易之撞死了,林煥文昏迷至今還沒醒過來。

要說不是命裏帶煞,這麽如此令人心驚膽戰呢?

當然大家也懷疑過都是刻意為之,但是林弘山一個鄉下來的臭小子,來這裏連腳跟都還沒站穩,初嶄露頭角靠的就是這股人擋煞人佛擋煞佛的氣勢,更何況他還有一雙黑恹恹,鬼氣森森的眼睛。

外來的私生子,林家的浩蕩劫,或許這就是命也說不定。

所以那個車夫不能死,他犯了錯自然逃得越遠越好,被人殺了可不好。

警署那邊林弘山交涉不上,也不敢和他交涉,上次那批貨的事警署的人還沒忘,他這新貴崛起得太快,腳上都還沾着泥巴,那些人自認清高,不想和他混在一起,人之常情。

潘刈州來拜訪他,壓着帽檐匆匆進來,現在到了秋天,他又能恢複之前嚴嚴實實的打扮了,裹着一身楮色風衣落座,是來問他想法的,不過他來得太早太急,林弘山還沒起床,昨晚喝了一點酒,喝過幾杯之後葉峥嵘說這酒喝多了第二天會頭疼,給了他換了果酒嘗嘗。

一嘗就嘗了兩大瓶,果然好滋味,一覺睡到了現在頭還昏昏沉沉的不想起床,坐在床沿發呆,葉峥嵘喚他:“三爺?”

林弘山不耐煩的回神,踩上拖鞋走進浴室,牙膏已經擠好,牙刷橫在裝滿水的口杯上,用的最貴的絲帶牙膏,洗漱之後走下樓,潘刈州已經等了他許久了,看他下來了放下茶杯,道:“怎麽喝那麽多酒?”

林弘山繞過客廳坐進沙發,大拇指挨着食指指腹,表示自己只喝了一點點,不過他的表現實在不像只喝了一點點,丫頭給他倒上水,仰頭便咕咚咕咚全喝了,身上還穿着睡衣,黑色的絲綢,和他人一樣懶散的姿态,雙眼也無神。

不過他一直都雙眼無神就是了。

潘刈州不對林弘山多做點評,只問:“如今盛家不放手,這件事你想怎麽解決?”

林弘山倚在沙發扶手上,指節曲起撐着側臉,認真的想了想,又覺得沒什麽好想的,擡眼看着潘刈州。

潘刈州知道他是什麽樣的腸肚,想他心腸怎會生得這麽惡,還惡得不講方法,無奈扶額:“動作再大一點這事就兜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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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弘山搖頭,擡起手慢吞吞的比劃,葉峥嵘垂眼看着道:“這事三爺不攙和了,三爺不需要林家,是林家需要三爺。”

潘刈州眼皮一跳,懂他的意思了:“弘山,幾日不見,很有長進嘛。”

林弘山心想這算什麽長進,誰都看得出的事,連葉峥嵘都輪着轱辘跟他說了兩遍‘若是三爺你硬搶,以後的麻煩還會很多的。’

他不搶,他要林家那些人來求着他出面主持大局。

是林家需要他,不是他需要林家。

于是林弘山開始了閉門不見客的日子,周佳士來拜訪過他一次,李睿也來拜訪過他一次,周佳士是出于朋友情面來了,李睿是出于幫助一個将要冉冉升起的事業夥伴來的,所以周佳士來了是喝茶,李睿來了是聊天,探聽他的想法,或者說是想要林弘山一句話,林弘山若是說要和盛家鬥法,把林家搶回來,他就順手賣個人情答應幫他。

可是林弘山居然說,我不要林家。

甚至頗為認真的告訴他。

“過去十八年沒有林家我也活了,我憑自己能過得很好。”

恹恹的,很認真,很倔強,讓李睿晃然,勸他:“何必争這一時意氣。”

可是這是真心話,分劃遺産那一天,林弘山只拿到了一套積灰比鞋底還厚的老舊偏遠的房子,那一刻他就是這麽想的。

只不過時過境遷了,林弘山發覺吃飽穿暖是不夠的,不往上爬就永遠只能活在別人腳下,經過的人一人一腳踩踏而過。

李睿很感慨,将這當下熱議的‘盛林之争’的最新消息告知朋友,這樣戲劇性的轉折飛快傳播,于是轉眼大家都知道了林弘山不想要林家。

被人懷疑謀害兄長,被人懷疑要獨占林家,被人不斷的懷疑猜測,那個鄉下來的少年生氣了,說出了這樣倔強的話,甚至有點幼稚。

當然,還透着氣節,這是文人的最酸點評。

有氣節的林弘山為了更有氣節,開始了在家裏等着林氏肱骨來三顧茅廬的日子,等得十分專注,相信外面的事情一擺平他們一定會來的,畢竟他們是人,個個上有老下有小,人都是肉做的,他們要是不來,他們家的人莫名其妙挨了槍子怎麽辦?

閑在家裏的時候他就喝酒,曾經一杯倒的酒量讓他心懷芥蒂,喝着喝着也喝出了一點滋味,開始能嘗出酒的醇香了,于是一天有半天都是昏沉的,一屋子奴仆個個大氣都不敢出,端了下酒菜上來連忙退下,現在外面出了那麽大的事,他們的主子關着門在家裏喝酒,他們都害怕觸着主子的黴頭。

除了葉峥嵘,誰能想到他是在練酒量?

喝昏了林弘山就想自己現在煙抽了,酒喝了,就差女人沒玩過了,他一來就栽溫良玉身上了,那麽大一個跟鬥,栽得他當下怎麽想怎麽忿忿不平。

把葉峥嵘抓來眼前來快速比劃:“給我找個女人來。”

“什麽?”葉峥嵘眨了眨眼睛,看着面前醉醺醺的人,雙眼迷蒙都已經找不到焦點了,扭頭對站在角落裏的丫頭揮手,讓她趕緊下去。

林弘山頓時睜大了雙眼,這人不幫他找女人,怎麽還把他家丫頭弄走了!揪着他的衣領用質問的眼神看着他。

葉峥嵘抓着林弘山的手:“三爺,你喝醉了。”

林弘山皺起眉頭,他喝醉了又怎麽樣?!

葉峥嵘道:“喝酒辦事容易馬上風。”

林弘山更不樂意了,他年紀輕輕怎麽可能馬上風!于是說什麽都要葉峥嵘去給他找人,葉峥嵘被林弘山拎在手裏,林弘山的力氣他是早見識過的,抓着他的手防止自己被衣服勒死,态度卻半點沒退讓,還很平靜:“三爺你醉了。”

林弘山拿這塊黏在手上的橡皮糖沒辦法,将人一扔開始砸東西,砸了一圈回來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一副骨牌,于是兩人坐在客廳地上又摸了半宿的骨牌。

最後打牌也打困了,林弘山游魂一樣晃蕩回了樓上,摸進房間倒頭大睡,第二天一早起來躺在床上半晌,坐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叫葉峥嵘把家裏的酒收起來。

他果然不是喝酒的那塊料。

頭還悶悶的,秋老虎昨晚忽然溜走,原本夏天一樣的天氣忽然蕭瑟的冷了起來,葉峥嵘走進來,手裏拎着一雙布拖鞋,走到床邊把涼拖鞋換走了,林弘山一個簡單的手勢,他又從衣櫃裏拿出一件長外套,林弘山披上,起床開始洗漱。

兩人在家裏沒什麽有趣的,丫頭聽差都怕他,他擡眼多看一眼,都能把對方吓得魂不守舍戰戰兢兢,林弘山只能和葉峥嵘玩,但葉峥嵘又不足以勾起他的趣味,日子過得哀鴻遍野,幸好外面的事情鬧得很快,在林弘山快要憋死之前收了尾,在聯合抗議,對盛家争辯,開啓輿論攻擊之後,幾位肱骨火力全開,且有理有據,更重要的是盛家拿不出任何可以威脅林弘山的證據。

盛家只能退讓,把該交還給林家的實權,交到了林弘山身上,身為林家控股人,大家齊聚一堂,在一位老董事的主持下,盛家與林弘山達成了表面的和解。

至于林家企業那五個主事的,他們很聽林弘山的話,有兩個真心實意認為林家該交給林弘山,雖然不是個好辦法,但只有這樣才是追名正言順的,所以他們兩位沒受到什麽驚吓,另外三位卻是要吓破了膽,外面說他們的三少爺耿直,倔強,少年意氣,說得真是可憐又無奈,值得一聲嘆,可只有被威脅了的他們三位才看清這位三少爺實際想要的是什麽,仿佛窺見深淵,不敢深想其中細節。

所以再次看見林弘山的時候,只看見他那一副無思無想,眼眸都不動一下的神情就心驚膽戰,冷汗唰的下來了。

其中一個尤為明顯,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林弘山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葉峥嵘說:“種田仗天吃飯,你仗三爺吃飯,不虧什麽。”

“是、是!”那人連連點頭。

“別這麽害怕,三爺是心善的人,不是沒拿你怎麽樣嗎。”

這段話,聽不懂的只當是少年意氣風發的下馬威,告訴他們以後跟着他吃香喝辣,他也不會待他們不好,聽得懂的就另說了。

林弘山對這群來拜訪自己的下屬沒什麽特別表示,收下他們的禮物之後還了一份更大的禮,沒讓他們空手而歸,寬待手下人總是沒錯的。

人都送走了,現在,林弘山得想一想自己的事情了。

作者有話要說:  林易之是真的可惜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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