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地上積了一層薄雪,鞋底才出沙沙細響,林弘山站在廊下,這裏有光,遠處卻是一片黑暗,溫良玉說了再見,便要走進那片黑暗中。
他走得十分正确,他倆之間沒什麽好說,也沒什麽可多說的,可寒風一吹,碎雪飄搖,那一片單薄的背影漸漸就要融入在黑暗中,那端黯淡的光線不足以照亮前路,他要去哪裏呢?
他臉色很差,人很瘦,吃了茶水點心了嗎?怎麽現在就要走?他不打算再攀一攀他這根高枝了嗎?
念頭轉啊轉,想到溫良玉并不是對他不好,上次的事他還特意來提醒他了,林弘山是一直記得的。
以前他看不起他,現在又要來攀他,給他做臉色看,現在又投懷送抱,想必過得很苦,或許只有他可以投靠了。
想到這裏林弘山有種隐秘的滿足,同時遠處那片單薄的身影又在撼動他的眼球,令他心生悲涼。
最終出現一股力量,絲線一樣牽着他向前,一步一步走着,漸漸變成了步履如飛,走到那片單薄身影旁邊。
溫良玉的臉比今天的雪還白,而林弘山的臉比今天的雪還冷,繃着這樣冷的一張臉和溫良玉并肩向外走,目光直接忽略他的些微訝異和不解。
出了院門,街道兩旁燈光昏暗不足以照亮每一個角落,林弘山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隔着一層又一層的衣衫,手掌下是一支伶仃細瘦的手腕。
不由分說的拽着他走。
溫良玉被他緊緊抓着,像被鐵鉗勒着一樣,慌亂的的看面前的身影,他要做什麽,要帶他去哪裏?一面疑惑,一面又隐約有了答案,覺得受束縛也是一種滿足感,嘴角露出一點笑,談不上多高興,林弘山離不開自己,岩漿一樣的谷欠望總是滾燙又洶湧,既然現在溫良玉決定要去死了,但這具身體還不算壞,林弘山喜歡,就随他吧。
總是最後一次了,做什麽都無可責怪。
溫良玉嘴角噙着那一點超凡脫俗的笑意,被林弘山不由分說拉進了飯店,直到菜上來擺滿了桌了,一臉怔忪的說不出話。
林弘山給他盛了滿滿一碗雞湯,不由分說咔嚓擱他身前,恹恹的目光直視他,表情冷漠,仿佛他不喝這碗湯今晚就沒機會走出這道門一樣。
溫良玉雙手顫顫巍巍捧起滾燙的湯碗,垂下頭小口小口的啜着,湯很燙,從牙膛到口腔一路燙進胃裏,燙得心窩都發着熱氣。
溫良玉埋着頭,這湯太燙了,灼得他五髒六腑都疼,又疼又暖忘記了冰冷,疼得他不敢擡頭,一旦擡起頭,就要抽抽噎噎流起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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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碗雞湯喝了許久,埋着頭絲毫不動,直到最後一口流進胃裏,放下幹幹淨淨的碗,抿着嘴做出帶着微笑似是而非的表情擡起頭,像張笑微微的面具。
天很黑,樓裏燈光充足,但也迷蒙,林弘山沒看見他發紅的眼眶,只是心懷厭棄之感。
他既然來了,林弘山覺得自己還是可以勉強讓他攀的,放矮一點枝桠讓順順當當走上來,也是可以的。
如此想,順理成章的格外厭棄自己,對着對面的人也沒好臉色,不耐煩的把菜挑挑揀揀扔進他碗裏逼他吃下去,很想罵他一句。
你真是瘦成猴子了。
滿桌的養生菜,好幾道大魚大肉和一些幫助克化滋補精血的藥材做的,盯着溫良玉吃了下去,看他一副要被撐得走不動路的樣子才罷休,
出了酒樓門,雪下得更大了,外面越發冷清,街道上前後左右除了他倆找不出其他行人,林弘山分明的感受着身邊溫良玉存在,因為這個人的存在,導致他現在心情複雜,想要抱住他,也想要咬死他。
順着牆根走了一段,溫良玉低頭看着雪地中兩人的影子走神,林弘山則在聚精會神看着溫良玉的側臉,漫天的雪在飄,遠處路燈高高照耀,将途經的雪花照成一團晶瑩的飛花亂舞,溫良玉感覺肩膀一痛,慌亂的回過神側臉已經抵在牆上,磚塊冰冷的溫度透入皮膚。
林弘山的手扣在他肩上,手背青筋隐隐鼓起,毫不講理的把他抵在了牆上,粗暴的把手伸進他衣服裏,冰冷的手在溫熱肌膚上帶起一陣寒顫。
溫良玉睜大了眼睛,忍着慌張和不可思議,便感覺林弘山的手在向下移,好像要當場把他的身體檢查一遍,他看不見林弘山的表情,但能想象他的眼神會是什麽樣,大概是厭倦的冷漠和暴戾混雜着。
林弘山的确感到暴戾和狂亂沿着四肢百骸走遍了全身,同時施虐一般審視着溫良玉,想他看的反應,是會像以前那樣大吼大鬧,還是隐忍着屈辱的神情?
他要來攀他,是他自己選的,一切都今非昔比了,他該曉得自己會吃苦頭的。
溫良玉額抵着冰冷牆面一言不發,淩亂的黑發掩着神色,狂亂中林弘山只看見他幾近安谧的側臉,白得像個剪影,似乎對他正在做出的行為沒有什麽太大的想法。
林弘山心口一悶,想他是明白的,明白自己在做什麽,明白他現在算個什麽,所以如此溫順。
已經如此溫順了,林弘山只能放手,手抽.出來的時候的時候順帶給他拽了拽裏面的線衫衣擺。
溫良玉沒什麽情緒,只是想,他還是那麽愛發瘋啊,想着想着給自己想出了一點笑,低着頭獨自藏着這一點想法和笑意,覺得不算糟。
林弘山察覺他的笑意,懷疑溫良玉病了,或果真過得太苦,只要攀上了他,被這樣對待竟都能笑得出來。
兩個答案林弘山都不太想搭理,在風雪中牽起溫良玉的手,想讓人跟自己回家,他憋很久了,尤其是這樣冷的天氣裏,如果有一個溫軟的人給他在被窩裏摟着,冬夜想必能過得很舒服。
兩人走的方向是林弘山的住處,這下溫良玉正确理解到林弘山的想法了,在風雪中擡起頭,臉上那一點笑意還沒消散:“我要回家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特別清純,尤其是配着他那張臉,讓林弘山心裏怒罵,甚至想趁機侮辱他,想你跟我裝什麽純良。
可溫良玉确确實實要回家了,他不能在外面過夜,他有門禁,平時還有人盯着,今天以為來參加這個聚會,想也不會有臉在聚會上和林弘山有什麽交集,所以才不太管他。
“我真要回家了,我有門禁。”說完這話溫良玉把手抽了出來,覺得今晚已經足夠溫暖了,因為太溫暖,讓他不禁貪心的想把這個冬天先過完。
活比死要難一些,活着要看臉色,活着有門禁,活着有規矩,這些不能改。
林弘山想攔着他,或者幹脆把人扛回去,剮了他這層裝模作樣的皮,但一看到他那張蒼白的臉堪堪才有一點點血色,又不忍破壞今晚的成果,心裏有些憋悶,只得在心裏罵,下次你別落我手裏!
如此,兩人也算陰差陽錯的再續前緣了。
兩人第二次見面還是在聚會,林弘山本想着溫良玉在家裏沒得到一個好待遇,于是轉而又要來投奔他,他雖然不開心,但決定勉強包容他的軟弱,頗有想法的為他添置了一些冬衣和小物件,就等着他來奔自己了,等了好幾日都沒聽見動靜,懷疑自己被溫良玉耍了。
見上一面的機會也沒有,更讓人懷疑溫良玉當時是個什麽意思。
再次見面還是乘着聚會,而且又是年輕人結交朋友的那種聚會,讓林弘山懷疑溫老爺是想把溫良玉的婚姻借機‘處理’掉,可溫良玉每次都躲在角落,并不主動結交女性,和不和她們交談什麽,縱然有一兩個被他容貌迷惑的小姑娘,也禁不住他淡淡的态度。
林弘山沒在場地中看見溫良玉,想也知道他又一個人不知道躲哪裏去了,林弘山懶得去找他,但咽不下去那口煩燥的氣,覺得有必要讓溫良玉搞清楚狀況。
在角落裏找到溫良玉時,漆黑的後院空無一人,地上積雪連綿,很容易就看見穿着深色外套的溫良玉,他兩手揣在兜裏,正坐在一截橫木上發呆。
林弘山踩着雪走過去,咔嚓咔嚓的腳步聲讓溫良玉回了神,翹起嘴角看他一步步的走過來,笑得恍惚:“你來了。”
林弘山看了一眼橫木,有他的位置,拍掉上面的雪坐下,寂靜又黑暗,沒有言語也不存在文字,若是能說話溫良玉現在已經挨了他一頓諷刺了,沒有可發洩的途徑,林弘山扳過他的臉,狠狠吻了下去。
黑暗中溫度攀升,快得不可思議,林弘山取下手套一手捏着他的後頸,一手從毛衣下擺探進去,冷空氣鑽進衣服裏,溫良玉含混的唔了一聲。
林弘山又摸又捏半點沒留情,然而一個疑窦從手下傳了上來,溫良玉怎麽又瘦了。
溫良玉本來就已經一臉病容,瘦骨伶仃,可這次摸起來竟然還能比上次瘦?
林弘山暫停親密的交纏,黑暗中一雙眼睛驚疑不定,溫良玉在溫家吃不上飯嗎?怎麽能瘦得這麽快。
溫良玉被吻得頭腦發昏,林弘山突然推開,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麽,他想當然的認為,這種時候林弘山應該已經很上火了,離回家還有好一段時間,他不該再拒絕林弘山了。
兩人各懷想法,但又心有靈犀的慢吞吞踩着雪向外走,誰都沒問對方要去哪裏,最後一同走到了飯店。
飯店大堂燈光明亮,照在锃光瓦亮的瓷磚地面和牆上,令人無所遁形,溫良玉低垂着頭,林弘山一側目就能看見他發紅的耳廓和雪白的耳垂,一路無言走到房間,林弘山拉開門,溫良玉慢慢往裏走,然後咔嚓一聲,燈光照亮整個房間,他回頭,林弘山站在緊閉的門前,靜靜看着他。
也算熟門熟路的事,卻讓林弘山和溫良玉都有一點不快,溫良玉的問題出在身體太虛弱,經不起折騰,還沒結束已經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下去了。
林弘山的問題出在看見溫良玉那麽虛弱,想要給他一點教訓,又不忍心下狠手,于是又厭煩自己總是對溫良玉心軟,肉體上沒盡興,心靈上也吃了悶虧。
……
衣衫散落一床一地,溫良玉縮在被子裏,雪白側頸冷起了雞皮疙瘩。只露出一張臉,林弘山摟着他,看他眯着眼仿佛要困倦睡着的模樣覺得很像個毛茸茸的小貓小狗。
林弘山在被子裏探出手,把大衣口袋裏的筆記本拿了出來,寫了一行字給溫良玉看,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你在溫家沒飯吃?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寫溫良玉想自殺,馬上掉了一個收藏,溫良玉沒死啊!你給餓惠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