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溫良玉出院這天是風雪正大的時候,昨天天色暗沉,天空一整天都灰蒙蒙的烏雲壓境,今天就化作了大朵大朵的雪絮不要命的往下掉。

他在醫院休養了兩天,也等了兩天,都沒等到溫家人來接他回去,等得失落又心灰,像個灰撲撲的小孩一樣擡不起頭來。

也明白了自己只能跟着林弘山走,因為現在只有林弘山還要他。

醫院裏的東西都沒拿,林弘山認為大過年的把這些帶着病氣的東西拿回去不吉利,除了他身上穿着的衣服得到了殊榮,其他都變成了一大包垃圾。

林弘山從家裏帶來了一件皮裘,油光水滑的純黑,毛茸茸熱烘烘的把他一裹上,就帶着他往外走。

車已經在樓下等着了,停在覆蓋滿雪的花壇後,車頂積了一層薄薄的雪,雨刷刮出一個扇形的視野。

林弘山一手握住溫良玉的手,一手撐着傘,從醫院大樓往外走要先走下三步階梯,然後穿過那塊給病友散步還算遼闊的空地到花壇後。

三步階梯上布滿了雪,被人踩髒踩緊了,林弘山走得很穩,絲毫沒受到這場雪的影響,溫良玉腳步虛浮,小心的下了階梯,到了平地反而腳底一滑趔趄了起來。

林弘山對他的虛弱沒有辦法,松開他的手,一把攬住他的腰,而前面的路還有那麽長一段,回手把傘塞進丁田手裏,彎腰手往下一抄,将人穩穩抱進懷裏。

裘皮和懷抱将溫良玉團團裹住了,蓬松柔軟的皮毛擁着他消瘦蒼白的小臉,擡眼看林弘山掩不住自己的不安。

林弘山抱着他,覺得很暖,毛茸茸暖烘烘的一團,裘衣柔軟的皮毛蹭在他側臉上發癢,直至走到車旁,葉峥嵘上前拉開車門,林弘山彎腰将溫良玉放裏進去。

這實在不費力,即使林弘山不力大無窮,溫良玉如今這把瘦骨頭也耗不了多少力氣。

上了車,林弘山将人擁進懷中,親了親他的臉頰,有種失而複得的快感平淡而充盈的流淌滿了全身。

他又要載着溫良玉回家了,就像以前一樣。

車有兩輛,因為載了兩個丫頭媽子來收拾東西,丁田也被安排在了那輛車裏,林弘山和溫良玉在後座,兩人一言不發,情緒太過平淡也分不清是開心還是不開心。

溫良玉不知道還有什麽在等着自己,總之,他對未來的抗拒大于期待,也認為人生的痛苦遠遠多于快樂。

雖然他覺得裘衣很暖和,林弘山坐在他身邊的此刻也顯露出一種隐約而模糊的溫馨美好,他還是無法去期待。

途經過那家面包店,林弘山下去買了一大袋回來,狹窄的車廂裏開始滿溢面包的奶香甜味。

溫良玉有了一點想吃東西的谷欠望,看向那袋面包,林弘山已經取了一個出來遞到他面前。

圓形的小面包,表皮上有一層烤化了的糖,溫良玉捏着幹燥的面包邊緣小口咬着。

林弘山看他一口面包能嚼很久,估計都要嚼化在嘴裏了才咽下去,一路只吃了半個面包,到下車的時候還捏在手裏,林弘山拿了過來,兩三口解決掉,牽着他往裏走。

剛一走進大門,還在院子裏就聞到屋子裏飄出一股苦澀的中藥臭味。

兩旁雪掩蓋着牡丹冬日枯枝,滿目蕭條,只有角落裏的松針有些顏色,墨綠的頂着風雪。

一進屋子,裏面暖氣管子燒得熱騰騰,整個屋子溫暖如春。

林弘山進了屋子,将外套一脫下來,旁邊就有葉峥嵘接着,還沒落座丁田已經斟好了茶,葉峥嵘那邊衣服挂好了,轉身又送來拖鞋,丫頭端着糕點往桌上擺,三碟子整整齊齊的精致糕點,擺放好了抱着托盤匆匆退下。

一切都井然有序的圍繞着林弘山,行雲流水一般連軸轉,林弘山摘下皮手套看溫良玉愣在那裏,伸手摟着他往客廳走,桌上是兩杯熱茶,林弘山指了指糕點,示意他吃。

溫良玉暫時吃不下,他不知道用什麽詞來形容此刻的感覺,有點吃驚。

過了一會就沒他吃驚的份了,丫頭把藥端了上來,就是這麽一小碗東西,在持之以恒的散發着強烈臭味,而現在他得喝這個東西。

林弘山盯着他把這碗藥喝了下去,然後讓丫頭帶他上樓去休息一會,這個點正好午休。

看着人消失在樓梯的盡頭,林弘山側頭看向葉峥嵘。

只一個眼神,不消多說,葉峥嵘走上前來,垂眼看着林弘山搭在膝蓋上的手:“溫家那邊什麽都沒說,有些反常。”

林弘山挑了挑眉頭,不覺得這能叫反常,他卡了溫家兩批船,他們還敢來和他鬧才叫反常。

葉峥嵘明白林弘山在想什麽,他覺得不合理是因為這件事在利益上是合理的,可在面子上不是,被截了一批貨就拿兒子換,溫家怎麽可能吃這個悶虧?還丢這麽大的臉。

轉念一想,既然要面子,肯定也不想鬧得滿城風雨,自然就如此按下不提,也是有的。

林弘山的手擡了起來,随意比劃兩下:“盯緊溫家。”

不管這批貨如何,林弘山都盯定溫家了,溫家不來打擾他就好,若是敢來打擾他,他就讓要讓溫家嘗到厲害。

溫良玉是他失而複得的東西,誰也不能從他身邊再次奪走。

下定這個決心,林弘山感受到了錢財和地位帶着血腥氣的快樂,仿佛整個世界都由他主宰,他可以決定他想要決定的一切。

于是這個冬天他過得很快樂,年節中物質豐沛,要什麽有什麽,大年夜雪難得的停了,丫鬟媽子忙完就讓她們早早回家吃團圓飯,葉峥嵘和丁田是想和他過年的,但是這一點林弘山是不信的,丁田家裏有老有小,哼哼唧唧舍不得他是真的,要說擱着那一大家子人不管是不可能的,反正他現在身邊有溫良玉,也不太需要別人,發了一圈紅包讓他們該幹嘛幹嘛去。

葉峥嵘在屋子裏前後逛了兩遍,确認該弄的都弄好了,沒有任何纰漏,也準備走了,他要先去醫院把他病重的老媽接回家,這樣的年節對他來說很珍貴,因為過一次就少一次了。

林弘山很理解這種心情,他爹快死的時候他就很盼着兩人能再過一個大年夜,畢竟一個人過年能叫什麽年,可惜病入膏肓,熬也熬不住,死的時候離過年還有小半年去了。

家裏一空,林弘山就感覺不太好,想着該弄幾個家奴,叫屋子裏一年三百六十天都有人氣。

看着空了的屋子,不是很得勁,轉身上樓把被子裏的溫良玉挖了出來,溫良玉現在每天喝藥,據說那藥喝下去就會一天到晚的睡,是身體在好起來的征兆。

林弘山看也确實是那麽個意思,溫良玉蜷在被子裏,像個大馬蝦一樣,枕着枕頭的半張臉睡得紅撲撲的,蒼白的皮膚變得白裏透紅,嘴唇也潤澤了起來。

林弘山把手插.進被窩裏,将人鏟進臂彎,連着被子抱起來親了一口,鼻尖嗅到的味道暖又芬芳,是衣物洗滌後的香氣和幹淨的□□的氣息。

溫良玉眼睛睜開了一點,瞧了瞧他,又閉上擡起手揉眼睛,像只貓兒一樣,惹得林弘山心裏癢癢。

将溫良玉強行拖起床,兩人吃了年夜飯,躲在廚房忙活的廚子也完成了最後的任務,匆匆離去了。

現在整個屋子真的空了,外面的門房和保镖或許在打瞌睡,林弘山搬出自己屯的炮竹,帶着溫良玉去外面放。

燈光映在外面的雪地上,一塊塊窗格一樣的明亮,林弘山讓溫良玉站在廊下,溫良玉便老實站在廊下了,他對這些東西不太感興趣。

林弘山拿起一個比拇指還粗的紅皮炮仗,插在雪裏捋了一下引線,咔嚓點燃打火機,引線燒出一串郗梭的細微火星,林弘山後退了幾步,沒站得足夠遠就砰的一聲爆了,雪點子飛了他一頭,甩了甩頭轉身又去拿了幾個炮竹。

溫良玉看着被炸飛的雪,考慮到雪下面的牡丹根苗欲言又止,看向林弘山的時候他正從光亮處走回廊下,光在他臉上一閃而逝然後陷入黑暗,溫良玉在那一瞬好像看見了林弘山在笑。

無聲的,雙眼略彎起,一個沉默的笑。

溫良玉不知道為什麽,覺得心潮湧動,有點悲傷,有點感慨,也淡淡笑了起來。

放了幾個炮仗,林弘山拍拍手,回頭看溫良玉還傻傻站在那裏,過去牽住他的手,讓他也下來走走。

也并無什麽快樂,只是一起踩一踩雪。

玩過之後兩人會了屋子裏,林弘山考慮到溫良玉要早睡,洗漱之後兩人早早進了被窩。

摟着懷裏暖乎乎的人,溫良玉在他懷抱裏小小掙紮了一下:“睡吧。”

林弘山覺得這種氛圍很好,并不心生绮念,親了親他的臉頰便睡了。

大年初一第一天,第一個上門拜訪林弘山的是潘刈州。

現在他換了一身行頭,穿得儒雅又體面,也沒那副捂得嚴嚴實實的神秘姿态了,和過去的打扮大不相同。

雖然潘刈州是長輩,又幫了他很多,林弘山對他的态度卻始終好不起來,心裏總覺得他當牛做馬都是應該的,他若真心對自己好,那肯定是他當年欠了他母親什麽,既不是真心的,便是一場交易,更不需要什麽尊重了。

潘刈州一進門,淡淡的說了兩句新年吉祥話,然後提起溫家的事。

林弘山喝着茶,知道他會有這種話,覺得他有些多管閑事了,總拿溫家來敲打他和溫良玉的事,有些想要警告他不要把手伸太遠,都伸進他家裏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本我要寫那種霸道總裁愛上我的甜甜甜文,主受被寵愛那種,不然平衡不了我寫啞巴的心情。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