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冬雪中一片寂靜,厚厚堆積着阻擋了細微的聲響,世界變得格外靜,只有小孩放炮仗啪的一聲炸裂時不時傳來,硫磺和火藥的味道飄搖在空氣裏,直傳入了他們的屋子裏。

林弘山吸了吸鼻子,對這個味道挺喜歡的,是熱鬧的年味,年節下他看什麽都有兩分喜歡,除了現在上門的潘刈州。

潘刈州沒發覺他的不愛搭理一樣,還在一味說着:“溫家不是吃悶虧的人,我們這次是掐住溫家的七寸了,貨卡在手裏,溫三也捏在手裏,他們那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當沒看見了,可這口氣你以為他們咽得下去?”

“現在盯着你的人可不少,盛家巴不得你多出點事,林煥文還在醫院裏躺着。”說到林煥文,潘刈州更是心氣不順,很想不通,壓低聲音,眼神急躁的看着林弘山,指節急促的叩擊了幾下茶幾。

“他該死了!”

林弘山看向潘刈州,覺得他管得太多,但因為他現在還非常有用,林弘山沒有和他翻臉的理由,年節前他派葉峥嵘帶着人去清點賬務,一看潘刈州是不是藏着什麽貓膩,二看潘刈州态度如何,是不是服他管。

潘刈州要是端着架子把葉峥嵘拒之門外,東也不許看西也不許查,林弘山過完這個年就要想法子着手除了他。

可潘刈州老老實實沒有半點異議,他做着手裏的事,讓葉峥嵘帶着人愛怎麽查就怎麽查,最後查出來的結果也光風霁月,賬面比葉峥嵘的臉還幹淨。

所以林弘山還真沒對潘刈州發脾氣的立場,只能搖了搖頭。

他和溫良玉的事在他眼中是家事,溫良玉是他枕頭邊的人,因為怕麻煩就不敢要溫良玉了?那他當初連奮進都不必往上奮進了,更加沒有麻煩。

至于林煥文,林弘山有些說不出口,一旦說出口了難免被潘刈州說幼稚,愚蠢,林易之死了,是不得不死,林易之要是活着,林弘山沒那麽高明的經濟頭腦,也沒那名分和他分庭抗禮。

何況他虧欠林易之,出了手便再也不見最好。

而林煥文,既不如林易之聰明,也不是林家嫡長,更不是盛家外甥,他倆之間還有一段仇。

他想林煥文醒來的那天發覺變天了,世易時移,他成了林家的主人,風光無限。

林煥文是這場戲裏僅存的一個觀衆,那時候他仰望着他,如何的忿恨嫉妒發狂自不用說。

風光不顯露給仇人看,豈非錦衣夜行。

林弘山比劃了兩下,既然要讓林煥文活,別人就得處理幹淨了。

葉峥嵘說:“把那個司機處理掉。”

潘刈州看了一眼林弘山,林弘山不知道怎麽形容那個眼神,很平靜,平靜之下又隐隐約約的藏着什麽,讓他本能的感覺不自在。

那一眼之後,潘刈州點下了頭,不做多餘的贅述。

林弘山對他的懷疑是隐隐約約的,因為他總是在對自己好,每一件事說出來都有理有據,但又總有些地方讓人覺得危險。

處理那個司機的時候他說活人會跑會躲,死人卻不會,萬一事情敗露屍體被發現,橫生枝節,在輿論中原本很清白的他就會被蒙上一層陰翳。

林弘山是認可的他這話的,但這人活着,就是證據,這證據還是掌握在潘刈州手裏的,他不得不防。

潘刈州答應下了,大概對他多少還有點決斷力感到滿意———不滿意的地方說多少林弘山也不打算聽。

沒坐多久便起身告辭了,臨走的時候提了一下自己送來的東西,叫他讓廚房早點做來吃了,然後走了出去。

葉峥嵘作為林弘山的左膀右臂,自然和林弘山心意相同,潘刈州一走遠,他就提起潘刈州送來的禮盒拆開看。

裏面是一些海鮮幹貨,品相又大又好,冬天用來炖湯是非常好,非常鮮的,葉峥嵘把東西全拿了出來放在桌上,扭頭看着林弘山。

林弘山搖了搖頭,葉峥嵘把東西又一一收起來,拎出去扔了。

以前林弘山對吃的東西不是特別忌諱,下毒能想到的也只是□□和鶴頂紅,經過溫良玉這件事之後明白其實有很多藥是能讓人身體慢慢衰弱的,而且不能稱之為毒,讓他對飲食的防備心陡然提升了很多。

葉峥嵘把東西處理好再次進屋的時候,林弘山若有所思的比劃兩下,葉峥嵘一怔,旋即點頭。

林弘山叫葉峥嵘盯住潘刈州,看他是不是真的派人去辦他的事了,他要是陽奉陰違沒去辦,林弘山也得小心着了。

院子裏的人都是直接在林弘山這裏領晌,有幾個還是在軍.營裏待過,不過他們既然現在已經不在軍.營了,倒沒什麽值得說的,只是一身本事比起旁人還是高上不少了。

林弘山只是囑咐他們小心一點,別被潘刈州發現了,他手下的人也是一個比一個精的。

将事情交代了下去,便開始安心過年,從春節到十五,林弘山出門拜年或者被拜年每日都塞得滿滿的。

初五去拜訪周佳士,周家門房說他出門去找丁俊了,林弘山本沒有拜訪丁俊的打算,也就想算了,葉峥嵘又提醒他,來都來了,周佳士既然和丁俊關系好,不如去看看丁俊,不然這事好像他多見不得丁俊一樣。

林弘山确實不待見丁俊,兩人沒明說,隐隐約約有着點互相看不慣,主要是林弘山一直覺着丁俊有些瞧不起自己,但既然周佳士都去找丁俊了,他就去看看丁俊,一次見倆人也很劃算。

到了丁家,結果丁家門房也說丁俊出門了,且是周佳士來尋丁俊,兩人一起出去了。

這下誰都不用拜訪了,林弘山打道回府,同時給這兩人記上一筆。

……

年節裏趙務實那個不務實的外房非常務實的給他生了兩胞胎,笑嘻嘻的讓他快點讨個老婆,還非讓他抱抱兩個肉嘟嘟的小嬰兒。

林弘山給小個小孩送了兩封壓歲錢,坐一會就走了,他嘴上不說,臉色不顯,心裏也不嘀咕,但事實是有點羨慕嫉妒。

……

去見李睿的時候,李睿說約了一個京城名角到家裏來唱,要帶着林弘山開開眼,聽說名角都是男的,那名角卻少見的是個女角,唱的時候林弘山不知道唱的是什麽名曲,林弘山只知道李睿的魂被她勾走一半了,那角兒眼波流轉,朱唇輕啓,咿咿呀呀。

然後李睿的老婆來了,冷眼觀看,輕聲質問,連諷帶刺。

李睿臉上挂不住,也冷着一張臉和他老婆有一句頂一句,硬邦邦的頂回去了。

李睿的老婆娘家不比李家差多少,兩人腰杆都硬,有得一吵,林弘山被牽連其中,被嫂子兩三句說得坐不住,趕緊灰溜溜的告辭了。

經此一事林弘山又覺得沒老婆幸福不少,百味雜陳的過完了這個年。

元宵前錢先生的姨太來拜訪了林弘山一次,林弘山半點沒有晚輩的自覺,她問到周長良:“他什麽時候回來的?你來怎麽遇上的?”

林弘山對潘刈州認識自己母親這件事已經不驚訝了,又聽她說:“小匪,他不是好人,你要小心他。”

她一叫小匪,林弘山就忍不住自己的雞皮疙瘩,對她愛答不理的直到把人送出門。

如此,這個年就這樣熱熱鬧鬧的過完了。

年後廚房還剩一大塊羊肉,丁田嘴饞念叨了一句想吃炙羊肉,林弘山看了他一眼,覺得他真是嘴饞,于是點頭答應了。

到了吃飯的時候,溫良玉的山藥粥照例給他端上去,樓下燒了個炭火爐子,林弘山和葉峥嵘還有丁田一起吃炙羊肉,廚子磨了一瓶孜然粉,還有些其他的調味料,林弘山也不會弄,都是葉峥嵘和丁田在忙活。

林弘山就烤着火看着兩人,覺得葉峥嵘瞧着比丁田好,不是他偏心的如此認為,但凡長了眼睛的,都能看出葉峥嵘做事有條不紊,烤個肉都不急不亂每個調料都每塊肉都照顧上了。

丁田就差了點,有些火急火燎的,不過看起來興高采烈的也挺讓人高興就是了。

烤得羊肉油滋滋邊角有些焦的時候,葉峥嵘把手伸到林弘山面前拿起碗,另一只手拿着筷子一塊塊的往碗裏扔肉,連撿好幾塊後将碗放回林弘山面前。

丁田自然不開心了,說要吃羊肉的是他,結果全讓葉峥嵘表現了,于是拿起酒瓶給林弘山倒酒,想要扳回一城。

林弘山自上次酒瘋之後,對酒就沒了想法,只是逢年過節喝點果酒米酒配菜,這一城沒扳對地方,丁田萎靡了不少。

三人沒多少話,吃着喝着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林弘山聽見樓梯那邊有腳步聲,扭過頭一看溫良玉正站定樓梯上,拿眼睛在望他,然後目光游移到了炭爐子上。

林弘山看他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說什麽又不好說,而眼睛裏的意味很明顯,林弘山吐出一個音節:“來。”

這一個字把葉峥嵘和丁田吓了一跳,盯着林弘山看,顯然十分稀奇。

他倆這種表情讓溫良玉心情揚起不少,林弘山似乎只在他面前說話。

林弘山看他踩着拖鞋慢慢往下走,直到走到自己身邊,他沒回頭,自然沒發現丁田和葉峥嵘的表情。

丁田像被哽住了一樣,嚼蠟一般把肉咽下去,低下頭回避這一幕,他是真哽着了,對溫良玉他一直都處于‘不知道怎麽說這人’和看不慣中。

葉峥嵘則把目光轉向炭火爐子,繼續一塊塊的認真翻肉。

在溫良玉将要走到林弘山身邊的時候,丁田噌的站起來,結結巴巴的說:“三爺,我想起來還有點事要辦,我先去處理一下。”

林弘山擡了擡手,讓他走他的,葉峥嵘也站了起來:“三爺,我去廚房看看。”

林弘山不置可否,葉峥嵘便把自己和丁田的碗筷收了,順帶用紙巾擦了擦桌面,等林弘山拉着溫良玉在自己身邊坐下的時候,扭頭一看桌面已經收拾得幹幹淨淨,烤好的羊肉放在烤架的角落,是一小堆肉山。

面前只一副碗筷,林弘山夾起一塊肉喂他,溫良玉雖然想要一雙自己的筷子,不過面前的羊肉散發出一種刺激性的香味,勾得他一直清淡飲食的嘴猛的分泌口水,就着林弘山喂過來的肉,試着咬了一口。

林弘山看他張開嘴,啊嗚一下咬住肉的一角,試探着溫度和味道,确認了都好才把肉往嘴裏吞。

林弘山看他嘴饞覺得很有意思,不停的喂,溫良玉吃着舌尖不時舔嘴角蹭到的油,連吃幾塊之後對送到嘴邊的肉搖搖頭:“飽了,嘗個味道。”然後站起身,走到客廳桌邊自己倒了水喝,喝了半杯又慢吞吞圾着拖鞋上樓了。

林弘山不去管他如何,随他去休息,自己大快朵頤,吃得滿意了放下筷子上樓。

天黑得早,晚上又閑,林弘山吃飽喝足想去看看溫良玉吃飽了在幹什麽,若是沒睡覺他倆可以一起找點事情打發時間。

推開房門一看,溫良玉換了一套衣衫,兩個枕頭把頭墊得高高的,兩只手伸在被子外握着一本書,正躺在看書。

他一進去,溫良玉稍微坐起來了一點:“你把衣服換了,都是烤羊肉的味道。”

林弘山嗅了嗅,是有點,難怪溫良玉換了一套睡衣在躺着,他轉身出去想洗漱換衣服,一下有點不自在,以前都是葉峥嵘在給他做這些,第一反應是找葉峥嵘,但是葉峥嵘剛才就去廚房了,現在都還沒出現在大廳。

作者有話要說:  **************章節分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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