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何必洲的消息一日一報,今天也沒有任何關于溫良玉的消息傳來,羅依雲似乎憑空消失了,行動的蹤跡留下不少,可供循跡而尋的卻沒有一條。

下午,李睿登門,屏退左右,一路拉着林弘山進客廳,四下無人,他悄聲問:“弘山,究竟怎麽回事?”

“什麽怎麽回事。”林弘山轉身一屁股坐下,拍了拍沙發:“坐。”

李睿看他這副德行,揣兜笑了一下,掏出煙盒頂出一支煙叼上,另遞給林弘山一支。

林弘山戒煙三年了,沒有複吸的打算,不過現在是例外,溫良玉不在,他一身潔淨香氣意義也不大。

接過煙,李睿點燃嘴邊的煙後将打火機抛入他手中。

李睿在林弘山斜對面坐下,兩人吐着煙氣,都各有心事,林弘山的心事不消說,李睿的心事卻是林弘山。

“弘山,這幾天外面可傳得滿城風雨啊,你就這樣坐着不管?”

“你信那些話?”

“我當然不信,但別人說你這一路贏得邪,這話誰駁得了?林家死的死傻的傻,說你是邪神下凡也能說。”

林弘山睨了李睿一眼,指間夾着煙抖了抖煙灰:“哦。”

他邪,這件事三年前李睿就已經有認知了,已經不值得拿出來說了,李睿真的在意的,恐怕還沒說出來。

李睿依然笑,像是熱絡又像調侃,但又什麽都不像,只是一個笑。

他開始懷疑他了。

可三年了,兄弟兩個字是刻骨子裏的,交情是過命的。

如果傳言是真的,他就不該來,但他還是來了,卻沒把話說穿。

林弘山的手腕談不上多高,但在關鍵時刻很抓得住命門,他有着野獸一樣的直覺,敏銳的就能嗅到開始蔓延的微妙氣息。

按熄煙頭,橘紅火光變成灰燼,林弘山向後一倒靠在沙發上:“我這次險了。”

林弘山如此說,李睿反倒不得不關心他了:“這麽,外面傳的真是真的?”

“外面傳什麽了?”林弘山看着他,如此問。

他的眸子是過黑的,沉默而沒有生機,可怖又可憐,李睿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有一瞬的動容,再次面對這雙眸子,他依然如此。

并且還想起了這三年中兩人一起喝的酒,聽的戲,他是長袖善舞的人,客套起來誰都覺得自己是他的知己,一起玩樂的人不少,一起賺錢的更多,可林弘山只有一個。

這個人不喜歡玩樂,對外界的事也沒多少關心,三年就喜歡了一個溫良玉,也沒對他說過什麽情義無價的場面話,可但凡他有事,林弘山永遠是第一個來見他的,見了他也永遠只有一句話給他。

“我該做什麽。”

現在他有難,他倒懷疑起他來了。

李睿想到這一關節頓覺心中不是滋味,臉上的笑也淡了,神色認真起來:“你也不至于一點消息都沒聽到吧,你那位周經理,都關了這麽些天了。”

提起周長良這個人,林弘山一臉不耐。

李睿又道:“外面傳神了,你這位周經理來頭真是夠大的,說是原名叫潘刈州,潘刈州你聽過嗎?東三省那邊叫他‘名刀’,天生名刃,地位相當高,但是沒人見過他的臉。”

林弘山有點胸口悶,坐直了身體:“現在都扛木倉了,叫什麽名刀,他是拼刺刀的?”

“名刀是美名,誇他有品格。”

“那你看看我這屋子,現在少了什麽。”林弘山冷笑。

李睿慎重的看了一圈,原本不需要這麽慎重的,可是林弘山笑了,滿是煩躁的一點弧度,心煩他不會笑,平日一雙眼睛也夠森然了,可現在笑了,就是生氣了,非常生氣。

“少了什麽?”他半點沒看出來,這座公館一切都好好的,他想應該不會是少了一個茶杯這樣的小事情。

“溫良玉,他.媽的溫良玉沒了!”林弘山面孔緊繃,咬牙切齒。

“啊?!”李睿懵了,霎時瞪大雙眼不敢相信,站起身兩大步走到林弘山身旁坐下,幾乎手足無措,手掌最終輕輕落在他肩頭:“弘山……弘山你節哀,哥明白的……這仇哥幫你報。”

林弘山側頭看了李睿一眼,有點無語:“沒死,但找不到了。”

“這到底怎麽回事啊?你一次給我說清楚行嗎?”李睿被這一陣一陣的也弄得有點暴躁。

“我不知道,誰他.媽能知道人就這麽不見了,他同學約他出去,轉眼就給人擄走了,哪邊的人馬都還沒摸清楚。”

李睿的手擡起又落下,拍了拍他肩膀,懂他的處境了:“那名刀那邊呢。”

“名刀個屁,他是名刀他能給人一提溜就扔牢裏去了。”

“是,是,哥說錯話了。”李睿看在他丢了溫良玉的份上不和他計較,畢竟是丢了命根子,需要體諒,也打消了最後一點試探。

“那現在你不是被拿住了七寸,你是連頭帶尾都被人拿住了。”李睿暗自啧然,嘆了一口氣。

林弘山悶悶的嗯了一聲。

“那……”李睿為他目前的處境搖頭,真是看不到多少生機:“我該做什麽。”

林弘山看了他一眼,兩手交握在膝上,青筋微鼓起:“按說好的做就行,其他的我自己擺平。”

“好。”

言罷,李睿離去,他前腳走,後腳巡捕房就來了消息,說錢先生去探望了周長良,兩人在牢中待了将近二十分鐘,說了什麽不知道,只知道錢先生出來的時候,心情不是很好的樣子,臉也沉着。

當時他想靠近聽一聽,但錢先生那位姨太太站在門口,他也就沒好意思硬湊上去。

葉峥嵘照例又給了一筆賞錢,那人滿口恭維的走了。

葉峥嵘回到屋子,道:“錢先生又忽然插手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他們這群人,誰知道。”林弘山嗤之以鼻。

當夜,錢府便來了人,是錢府管家的兒子,二十多歲,穩健又陽光,進了林公館便說:“我們老爺請您過府一敘。”

林弘山正站在窗前,隔着玻璃與夜色,白牡丹化作一團團模糊的白色,兩手背在背後,左手握着右手手腕,大拇指和食指攏在一起撚了一下,好像在把什麽東西捏碎一樣。

久久沒等到回應,他試探着的又叫了一聲:“林先生?”

他想了想,改了口:“林三爺?”

“怎麽不是他來。”林弘山側目,目光幽幽的,眼眸中有種隐晦的光,是冷靜,晦暗,剝離情緒後置身事外的厭憎。

他一瞬僵住了,嘴角抽了一下臉色尴尬起來:“錢先生……”

錢先生可是長輩。

他選擇了閉嘴,因為他擡頭看見了林弘山的目光,知道長輩這兩個字對他不會有用的,他也絕無可能前往錢府。

但想到錢先生還在府裏等着,他決定還是勸一下。

“三爺,畢竟錢先生的您母親的長輩,讓他來見你,不合适吧。”

這話說給任何一個懂道理的人都會有效,但林弘山不聽道理,全憑心情,聽見這樣的勸告,神色冰冷兇狠,扭頭就是一聲呵斥。

“滾!”

對方吓了一大跳,沒想到林弘山這樣不聽道理,再看那兇神惡煞的樣子,吓得臉都白了,魂不附體的急忙離開。

不提他母親還好,一提母親兩個字,就是捅了林弘山的馬蜂窩。

葉峥嵘站在一旁,發覺林弘山手背的青筋鼓起,指尖發顫的握成了拳,胸膛起伏,呼吸随着情緒跌宕,他在發抖,身體緊繃得像一塊鐵,即使竭力克制,依然無法平靜。

這是他的病。

那麽多年都無法愈合。

一只溫暖的手按住了他發抖的手,葉峥嵘一言不發站在他身旁。

他掌心的手依然在顫抖,聲音嘶啞:“滾!”

葉峥嵘想這樣很好,這次他沒被打。

他見林弘山第一面的時候,那時候還是在遠郊別墅,他一直是很聰明的人,也算有眼力,看見林弘山的時候,見他坐在沙發上,是個陰沉的少年,雙目黯啞,表情冷漠,他就想自己若是做得不好大概會挨打。

這個主子的脾氣肯定很不好,但那樣的眼神,他發覺自己看得懂。

過得太辛苦的人,才會有這樣的眼神,上次他看見這種眼神,還是巷尾拉黃包車的師父,他老婆又生了一個孩子,已經第四個了,他一身鋼筋鐵骨肌肉虬結,一擡頭露出短發茬子下的雙眼,好像殼子已經空了。

可是林弘山才十八歲,想到他的歲數,他可憐起他來。

他見林弘山第一面,心裏想的便是,這人真兇,這人真可憐。

後來他事事都做到最好,成了林弘山最信任的人,但還是挨打了。

葉峥嵘知道,因為他忠心耿耿,所以林弘山才敢打他,換了旁人是會被打跑的。

若挨了打,黑暗中溫熱指尖會觸碰到他臉頰,順着臉頰撫摸到頭發,五指微微收攏一路撫摸到後腦勺,算作安慰。

這就是他對于林弘山的存在必要,溫良玉享受林弘山的好,他得到林弘山的壞。

在林弘山身邊,沒人能和他倆比。

從三年前林弘山情緒失控将茶盞砸到他身上開始,事情就朝着這個方向發展了。

如今林弘山的脾氣倒是好了很多,不會輕易動手了。

“溫少爺會沒事的。”黑暗中葉峥嵘已經給林弘山倒來了涼茶,試圖用溫良玉的名字安撫他。

作者有話要說:  ********章節分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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