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溫家又來人了。”葉峥嵘走近,壓低了聲音:“這次是溫老爺身邊的人。”

林弘山點了點頭,心裏有自己的想法,溫良玉對他而言是需要慎重對待的一個課題,不像盛侯宣潘刈州,做個局圍起來一拳頭打下去就行,溫良玉是他要好好養一輩子的人。

溫老爺現在情況不樂觀,非要叫溫良玉回去并也就那麽幾個可能,其中一個一定是讓溫良玉離開他。

老爹眼看要死了,溫良玉再多的怨念都難抵那一瞬間的悲傷,他了解溫良玉。

如果溫良玉是狠得下心的人,就不會混成現在這個樣子。

又或者溫老爺想起父子情分了,臨死想着給溫良玉留點東西。

他對溫良玉吃自己住自己的現況很滿意,也不希望溫老爺橫插一腳讓溫良玉生出其他念頭。

葉峥嵘明白他心裏的計較:“其實回去一趟也沒什麽,以後陪着溫少爺的人的是三爺,就算有什麽事,也改不了這個事實。”

三爺做事他見慣了,哪有跑得出他手掌心的人。

林弘山卻橫了他一眼:“你這毛都沒長齊的小子懂個屁!”

葉峥嵘楞住,又聽林弘山罵:“你當哄人是不費功夫的!”

溫良玉的心是泥巴做的嗎,還能随他心意揉來搓去了?

葉峥嵘繞過這個話題:“不過前兩天是溫二尋的三爺,他當時的态度是什麽樣?”

“什麽怎麽樣?”

“如果溫少爺在溫老爺心中有足夠的分量,溫二應該不能坦然的讓溫少爺回家。”畢竟分家産不是開玩笑的事。

林弘山回想溫二當時的神情,标準的交際禮儀,标準的客套微笑,藏着谄媚和逢迎,他維持臉面很盡力,但言語總是有跡可循。

“他在讨好我。”林弘山沉思。

“如今誰不想讨好三爺呢?”葉峥嵘隐秘的滿足微笑,林弘山對盛家露的這一手,看客心驚又慕強,恨不得和他多沾上點關系,好和這尊煞神雞犬升天。

林弘山眺望窗外白色牡丹,嘴角也揚起一點笑容。

溫老爺無意溫良玉,并且溫二很願意站在他這邊,若這樣想,倒确實是勝券在握。

溫良玉午睡起來,酷熱難當失了精神,躺在床上也不想動,林弘山進房間便瞧見他眯着眼半睡半醒的在躺着,坐在床沿摸了摸他額頭,汗津津的微熱。

“起來,再睡就不舒服了。”溫良玉是有這個毛病的,冬日很能睡,夏天要是白日睡多了就會身體酸疼沒力氣。

“我好累……我夢見了好多人在追我,我跑呀跑,但是腿擡不起來,我吓得大叫起來,以為自己完蛋了,結果一回頭,看見那些人都死了。”溫良玉長長出了一口氣:“夢裏我還挺冷血的,覺得幸好他們都死了,不然追上了我可怎麽辦啊。”

“八月。”林弘山突然說。

“八月?怎麽了?”

“沒什麽。”林弘山摸着溫良玉的頭發:“你太好欺負了,做夢也被欺負。”

“嘁。”溫良玉側着身子一滾,遠離了讨厭的林弘山。

“我以後陪你午睡,現在起來,有話和你說。”

溫良玉坐起身子,頭發亂糟糟的,雪白的小臉還留着睡夢中的紅潮,踩着拖鞋晃蕩着冰絲睡衣在書桌前坐下,順帶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你說。”

林弘山瞧見他雪白的後槽牙了,心情頗好,醞釀了一下才讓自己沉重下來:“有關溫老爺。”

聽見溫老爺,溫良玉的慵懶睡意就沒了。

“這次他讓人來找了我,還是希望你能回一次家。”

“為什麽沒來找我?”溫良玉突然問,神色認真。

“什麽?”

“為什麽是找你,不是找我?”溫良玉嘲諷的意味已經很濃了。

“我算什麽?”溫良玉噌的站了起來,十分激動:“他們從來把我看得不堪!”話語落下已經有了顫抖,他難堪的扭頭看着窗外,不想林弘山看見他這樣。

雙臂将他摟入炙熱的懷抱,一個吻落在他亂糟糟的發旋上,溫良玉咬牙忍着,眼淚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他的哥哥,他的父親,都這樣瞧不起他,他和林弘山在一起了,便連身為一個‘人’應有的尊重都不能得到了。

“我這麽壞,他們肯定以為我天天把你鎖家裏,一三五放風吃冰淇淋,二四六犒勞大餐,哪裏有自由。”

溫良玉才不受他哄,鼻音軟軟的一聲哼。

一個潮濕的吻便落在他後頸,炙熱鼻息觸碰肌膚,溫良玉一下叫起來:“熱死了!”

他還淚汪汪的,揚手翻掌噼裏啪啦一陣打,林弘山連退兩步:“那你別哭了,再哭我辦了你。”

溫良玉撇嘴,衣袖擦了擦臉下樓找東西吃去了。

晚上休息,林弘山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感受到溫良玉的靠近,他似乎把身體蜷縮了起來,衣料郗郗梭梭,緊靠在他手臂邊。

林弘山沒睜眼,擡手摸到溫良玉的發頂輕輕摸着。

過了一會,林弘山隐約聽到一句話,他知道溫良玉說話了,但在睡着的邊界裏沒聽清內容,勉強睜開眼:“你說什麽?”

“我父親……是不是真的……很嚴重了?”溫良玉聲音小小的,吶吶不安。

“以前他身體好嗎?”林弘山攬住他肩膀。

“不是很好,大病小病是常事,就是不知道這次……”

林弘山覺得有必要給溫良玉打預防針:“這次可能也和以前一樣,不過畢竟年紀大了。”

溫良玉沉默了,許久後才出聲。

“啞巴,你恨過你父親嗎?”

“你問哪個?”

“你恨哪個?”

“全部。”

“我也恨……”溫良玉蜷縮着,頭倚靠上林弘山胸膛。

“我母親是風月場裏的人。”溫良玉美化了一下女支女這兩個字。

“我從小就知道這件事,我是男子,他們還是會拿這件事來笑我,我長得好看,他們也拿這件事來說,我像我母親,他們依然這樣說。”

并不特定某個字眼和某種嘲諷,是眼神,态度,嬉笑,在那種圍攻下只能假裝什麽都沒感受到,呲着毛攻擊別人。

後來他長大了,他才明白那是什麽。

是一群無知的小孩在對另一個無辜的小孩實行隐晦委婉的□□羞辱。

“我希望他能保護我,畢竟是他選擇生下了我不是嗎?就算我母親身份有問題,也是他自己喜歡的,可是他好像除了斥責我,并不能感受到我的窘迫。”溫良玉在黑暗中眨巴着眼,提起往事倒沒有多少悲傷的感覺。

“後來我聽說我母親死的時候他不在家,我母親都要臨盆了,她那種身份,身邊也沒什麽值得信任的人,他還不陪着,他太失職了。”

溫良玉是一直覺得自己母親的死和父親的失職有很大關系的。

卑賤飄零,無可依托,以命償情。

母親的卑微身份是需要呵護的,少了憐愛便不比太太們,各有娘家依靠,一個不慎便碾落成泥了。

他恨他對娘親的不夠好,恨他對自己的不夠好,他是他們母子大部分痛苦的源頭。

林弘山摟着溫良玉,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恨他,他死了就解脫了,但他還活着的時候,就希望他能一直活着。”

溫良玉沒回答。

他不想承認,對方死了,痛苦的循環就結束了,因為他既不想痛苦,也不想對方死。

“睡吧。”林弘山有些心煩,他是不會痛苦的人,渾身上下都是不知道痛的死肉,只有裝着溫良玉那一點是柔軟的。

溫良玉把痛苦傳給他了,他想咬溫良玉一口報仇。

可惜了,舍不得。

只能換一個方法報複,手指扼住身側人的後頸,他翻身壓了上去。

溫良玉沒想到深更半夜還有這樣的無妄之災。

林弘山并不溫柔,導致他哭叫了小半宿。

第三天,溫良玉還是決定回家去看一看,林弘山一開始就知道溫良玉的選擇了,現在看着溫良玉一臉欲言又止不知從何說起只假裝不知,注視着等他開口。

溫良玉猶豫了半天:“我得回去看一眼。”

林弘山點頭:“現在嗎?”

“嗯……”

林弘山讓人備車,保镖也一個都不能少帶,他閑着沒什麽事本該陪着溫良玉的,不過既然是去看溫老爺,他還是消停一點比較好。

不然給溫老爺直接氣病重了,算他倒黴。

林弘山就看着溫良玉穿了新衣服,頭發梳得整整齊齊,腕上還戴上了外國表,貴公子般走下樓,不需谄媚逢迎暗送秋波,面無表情的站着都是光彩照人。

林弘山嫉妒了,溫良玉有多久沒打扮給他看了?記不清了,從溫良玉住下之後,不知不覺就懶了起來,不出門便穿着睡衣成日晃蕩在他面前。

尤其他現在繃着臉十分嚴肅,豔色鮮妍衣冠裝點颀長身軀,雪白衣領掩着鎖骨與脖頸,只有緊繃的下巴和緊抿的鮮潤雙唇。

林弘山以欣賞的目光百看不厭,直看得溫良玉不自在起來,自己理了理衣領:“好了,我走了。”

林弘山送他到門口,看他走入庭院陽光中,這身衣服很好的勾勒了他的身形,背影也很值得一看。

溫良玉走着走着一回頭,便瞧見林弘山在笑,頓時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不開心起來:“你笑什麽?”

林弘山站在檐陰下靜靜的揚起嘴角,眼眸微彎:“你猜。”

溫良玉站陽光下,曬得直皺眉,打量林弘山幾眼,明白已經是看不透林弘山的,只得嘁了一聲,扭頭出門。

作者有話要說:  林弘山OS:這小子背影真好看(笑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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