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回到宿舍的時候,時茜的情緒還有些低落。
她想起那時在網站為了趕榜熬通宵的日子。那時候寫小說之路才剛剛開始,她不敢辭職,只能利用晚上的時間寫稿,偏偏她寫東西很慢,為了寫多一點她不得不延長晚上寫稿的時間。
當初她放棄寫作選擇讀書的時候,想的是急什麽,四年之後想寫,你還是可以寫。
她也不是沒想過景程會生氣,但後來轉念一想,她一個不出門的小作家,又沒什麽價值,對付他簡直是浪費時間,因此也就沒往這方面什麽。
然而當事情真正降臨到她頭上的時候,她才知道原來放棄并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但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後悔路可以走。
她坐在床上,腦子裏來來回回都是這幾天發生的事情,連室友在旁邊叫她都沒有發現。
“時茜,時茜……”等到她真正回過神來,臉上還是一臉茫然:“怎麽了?”
在她上床的安永琴問她:“大家聊着說這周末聚餐,你有沒有空?”她其實不太想去,但既然住到了一個寝室裏,一直當獨行俠也不太好。
“好啊,我有時間。你們都去嗎?”
安永琴答道:“除了尹寒月要打工不确定之外,我們幾個都會去。”
說着,尹寒月便拿起挂在床上的包:“不跟你們聊了,我要去上班了。”
等她走了,張蘭蘭伸個懶腰:“呀,好困,尹寒月怎麽精力那麽好,一天打幾份工。”
時茜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她……哪裏找到的這些工作啊?”
“應該是春熙路吧,我聽說那裏好多餐廳找人的。”說着張蘭蘭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怎麽,你想去啊?不寫小說了?”她在寝室寫小說并不是秘密。
“嗯……”她含糊的應了一聲:“我就問問……”
午睡的時候,時茜根本睡不着,腦子裏翻來覆去都是生活費的事情。《長風》的連載是她目前唯一的收入來源,如果沒了……
一直瞪着眼睛到下午兩點多,她決定與其坐以待斃,先去那邊探探路。
一路問過去,很少有參觀招臨時工,有也是洗碗打掃廚房等重話,她想是在不行就先做着,再看看下一步應該怎麽做。
走到一家叫“雲水人間”的餐館,看到外面張貼了找臨時工的單子。她推開門走進去問,被指到了店長出。
經理看上去是個脾氣不錯的人,問了她有哪幾天可以上班,住在哪裏,給她科普了一些注意事情,就讓她過來上班了。這讓時茜一整天沉重的心情有些放松。
日子不急不緩的過去,時茜的大學生活也步上了正軌。她一邊上課,讀書,做實驗,一邊抽空來餐廳打工,日子緊張卻充實。
當然餐廳的日子并不像共同建設社會主義一般的和諧,人人有人人的小心思。經理是三十多歲,平時對運功的管理不算嚴苛,唯一的缺點是和氣的過了頭,毫無一點之長的威嚴,因而也完全鎮不住手底下那幫人。
店員之間也有小摩擦,比如說很多老人不願意站在門口迎賓,這樣就沒機會躲懶。不過這些事情每一家餐廳都在發生,時茜上輩子經歷多了,所以也沒有太過在意。
不過有時候生活就是這樣,你不去找麻煩,可麻煩偏偏愛來找你。
某天她在餐廳值班的時候,看到一桌上有位年輕女客在招手,詢問客人有什麽需求。
她走過去,沒等她開口,那女人便說:“服務員,這道菜你們上錯了。”
***
飯桌上,王卓看到時茜站在另一桌客人的桌邊,腰杆挺得筆直,于是示意景程往那邊看過去:“你瞧瞧你都把人逼成什麽樣了?”
景程轉頭去,看到時茜在桌旁站得筆直。她面前的那位女生一直憤怒地說着什麽,嘴巴一直沒聽過,而時茜背對着他們,不知道情況到底如何。
他和王卓本來是趁着周末出來打球,王卓似乎對時茜的情況非常感興趣,詢問他合作的進展。
等到景程把事情說完,王卓一臉鄙視的表情:“難怪時茜最近聯系她都不回複,原來是你搗的鬼。和着你不僅自己吓人家,還拿着我做筏子。”
景程有些郁悶:“我這不是想吓一吓她,沒想到她就當真了呢?”
“早說了你不要玩出火。”
“哎,你放心,我下次一定好好和她說清楚,不管他答不答應,行了吧?”
景程也不是什麽真正的惡霸少爺高衙內,以往他簽人都是抱着請君自便的态度,從不強買強賣,只是這次他是真的急了。公司的人才斷檔會出現什麽後果,他自己也無法預料,也不敢去設想。
景程正在沉思中,卻聽到那邊傳來女人尖利的聲音:“你們都不聽清就亂上菜!我要的明明是波士頓龍蝦,你們卻給我上的錦繡龍蝦。”
王卓邊喝茶邊那邊感嘆一句:“可憐呀~”不知道這對是對着他說,還是那邊的那個女人說。
許是那邊聲音太大,很多人都停下來吃飯,朝聲音來源那邊看過去。
餐桌這邊,時茜不慌不忙地解釋:“這位女士您好,您剛剛點的是錦繡龍蝦,我當時和您核對過。您當時還問了我這兩個龍蝦有什麽區別呢。”
對方卻仿佛完全忘了這回事:“你們那裏核對過?不要血口噴人。”
聽到這裏,時茜基本上确定對方是過來鬧事的。她已經将細節講的這麽清楚,事情也就過去十幾二十分鐘的時間,不可能就這樣連想都不想都篤定是她弄錯的。
這個女人這麽肯定的原因,要麽是對方只有七秒鐘記憶,要麽就是對方就是過來碰瓷的。
這世上有碰瓷車的,有碰瓷行人的,但以時茜上輩子在餐廳工作的經歷來說,碰瓷餐廳的确實比較少,但也不是沒有。上輩子她在餐館打工也碰到過這樣的客人,明明是自己嫌價錢太貴想把菜退掉,卻仗着餐館不敢惹事,故意撒潑。
大部分餐館不會如對方所願,因為餐廳監控很多,有人鬧事直接調出監控,事情就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但是也有例外,就是部分高檔餐廳。
高檔餐廳,顧客願意花如此高的價錢,更多的是因為她的服務。環境整潔,餐食幹淨精致,服務無微不至,自然也是許多商務人士洽談合作的場所。
這樣的場所,最需要的就是安靜。讓人安靜的吃飯,安靜的聊天,安靜的發呆。
這樣的場合,如果有人鬧事,把這裏變成嘈雜的菜市場,對餐廳造成的損失是成倍級增長的。因此,不管是哪方錯了,餐館都會選擇适當退讓,以求最快速的地息事寧人。
而很不幸,時茜目前所服務的,就是這樣一家餐廳。
在對方不斷喊着:“經理呢,我要見你們經理。”場面越來越混亂。匆匆趕過來的經理不停地對對方道歉:“這位女士,工作人員的失誤請您諒解。我們可以給您一張今天的餐品打八折,您看這樣處理行嗎?”一般來餐廳吃飯的人非富即貴,鬧下去影響的是餐廳的整體形象。在家中經理本就是比包子還和氣的性格,更不會想把事情鬧大。
時茜看到對面女人嘴角刻薄的笑意,像諷刺,也像贏得了一場戰争。
她有一萬種方法可以證明自己沒弄錯,前世遇到這樣類似的場景不知有多少,但沒有,因為她是可以被委屈的那個人,所以她的感受不重要。但她還是堅持說:“經理,我确定我點的東西沒錯,不信可以掉監控。”
經理卻立即打斷她:“時茜,不要說了。等會再處理你的事情。”也不知道這個處罰到底是安撫還是處罰為主。
時茜血氣徹底湧上大腦,過了一會等血氣被她壓下來,正要說話,卻感覺有人在在背後捏了捏她的手臂。
在一旁圍觀全程的景程聽到經理的斥責,終于忍不住想做點什麽。他走到時茜身邊問:“張經理,怎麽回事?”然後裝作剛看見時茜的樣子:“咦,小茜,你怎麽會在這裏。”王卓也緊随其後向她笑笑。
時茜搞不清景程肚子裏賣的是什麽藥,所以暫時沒有說話,靜待起來。
一看到景程與時茜熟識的樣子,經理臉色變了,手忍不住擦了擦頭上的汗。他心想今天真是出門不利,怎麽又碰到了一樽大佛。他趕緊更景程打招呼:“景先生您好,歡迎你大駕光臨。招呼不周,請您見諒。”
景程在陌生人面前就是一個風度翩翩佳公子:“沒關系,張經理您先忙。我只是剛好看到我表妹在這裏所以大哥招呼而已。”
“不知道您表妹是……”
“小茜呀,她是我表妹,這小孩性格比較要強,老想着要自己獨立。這不,還偷偷瞞着家裏來打工。”他親切地拍拍時茜的肩膀,關切地說:“小茜,你有這種想法是好的,但下次不能再不跟家裏人說,這樣我們心裏也好有個數。”
經理一聽腿更軟了。沒想到自己招工招真的招到了大佛金身,打不得罵不得,真是流年不利,今天下班要去好好算個命。
景程看似才注意到這邊的情況,不經意地問:“這是……怎麽了啊?”
眼前的局面讓經理進退兩難,只好一邊賠笑一邊打着哈哈:“沒什麽,一點小誤會,小誤會……”
對面的女人見經理對景程畢恭畢敬,而時茜又看似和他關系匪淺,就知道自己這次可能惹錯人了。一個好好的有錢人的女兒,跑來這裏體驗什麽生活,這不是沒事找事麽。
她開始有點慌了,語氣也開始軟化:“瞧我這腦子,剛剛我仔細回想了一下,可能是我記錯了……”
時茜在一旁默不作聲地看着這一場鬧劇。說到底,這不過是一場有錢的碰上一個更有錢的人,所以不得不息事寧人的故事。可這個故事結局,卻不是時茜想要的。
她看到那桌女客與她的同伴準備離開,便出聲叫住她們:“等等。”
經理好不容易定下來的心又開始心驚肉跳:“怎麽了時茜?”
“我不想被人平白無故的冤枉,所以請兩位女士先別走,等警察來了弄清楚事情真相。”說着拿出手機準備報警,但還沒按下號碼手就被握住:“時茜……時小姐,請你冷靜一點。”
看到她的舉動,景程也在旁邊挑了挑眉,意味不明。
她并不在意經理的态度:“我沒覺得我那裏不冷靜,等警察來調查清楚真相不是很好的事情嗎?”
“你……”經理在一旁抓住她的手不肯送:“你等等,這件事情我來出來,會給你個滿意的結果的。”說着也不等時茜反應,直接對那兩位女客說:“兩位女士,我們能否收銀臺到那邊談談?”
圍觀的人群散去,景程卻以“表格”的身份跟了過去。見此情景,經理更知道今天不能善了,只能在心裏默默嘆息。
到了收銀臺,張經理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收銀臺的監控,調到點餐的時候,放大畫面,然後就看到那位女客指着的就是菜單上的錦繡龍蝦。
鐵砧之下,無可辯駁,兩位女客只能老老實實向時茜道歉,然後灰溜溜的走了。
時茜也沒攔着,她把胸牌取下來放在收銀臺上:“張經理,我這個月一共上了十天班,麻煩您把工資結給我,我以後就不過來上班了。”
出餐廳們的時候,時茜擡頭望了望天,哀嘆自己短暫的打工生涯。
“時茜,快來上車。”聽到旁邊傳來聲音,時茜看過去,是景程和王卓取了車在那裏等着。
景程她不想理會,但是王卓的面子她還是要給。走到車邊的時候,時茜心想王卓怎麽交了個這麽不靠譜的朋友。
“剛剛那頓沒吃好,我們換個地方吃。”關好車門後,王卓笑了笑對她說。
到了餐館後,王卓将菜單遞給時茜:“使勁點,這間餐館是景程開的。”
時茜沒什麽胃口:“你們點吧,我吃什麽都可以。”
王卓便将菜單遞給景程:“你來點吧大老板,點什麽就看你心意了。”
吃飯中間時茜和景程都沒怎麽說話,都是王卓在中間活躍氣氛,兩人間或接幾句話,場面也不算太冷。
時茜做事恩怨分明,今天餐館的事情,如果沒有景程在,就經理那個兩邊倒的性格,應該還有得掰扯。她趁着聊天間隙認真向兩人:“謝謝你們,今天餐廳的事情要是沒你們幫忙,恐怕解決的不會這麽順利。”
王卓在旁邊笑了笑:“這有什麽,要是沒我兩,指不定今天就沒這事了。”說着又欠欠地看了景程一眼:“是吧,景程。”
景程白了他一眼。
他調整了神情,認真地對時茜說:“之前的事情我向你道歉。我本意只是想吓唬吓唬你嗎,沒想到會變成這個樣子。你以後還是可以給雜志社投稿,你放心我沒給任何人打過招呼。之前《百花》的稿子,是那次和編輯連天碰巧看到的,我當吃讓他推遲一期再發,所以你下期就可以看到稿件采用的郵件了。”
他接着說:“至于《長風》……”
王卓接過話來:“《長風》擇取稿件的唯一标準,就是質量。所以你以後放心把稿子投過來,不用手影響。”
時茜:“我知道,謝謝你們。”
投稿的事情翻篇以後,王卓收起了插科打诨的表情,嚴肅起來:“我聽你的意思,你真的要放棄作家這條路嗎?”
時茜低下頭,情緒有些低落:“嗯……太費時間了,我現在上課,拿不出太多時間……”
聽到這裏,一旁的景程忍不住接話:“這個世界的規則,就是弱肉強食。”
時茜知道他是在說剛剛那件事情。這個道理時茜何嘗不明白,她上輩子簡直太明白了。正在因為她窮,她普通,她地位底下,所以她可以被随意踐踏。她拼了命的往前跑,想跑到別人前頭,可以別人只要勾勾手指頭,就會有無數人沖出來幫她把自己拖下深淵。
正是因為艱難,她才想,是不是可以走一條平凡的,不需要那麽奮力奔跑的路呢?
那邊景程看她不說話,以為她對之前自己逼迫他的事情心存芥蒂,便勸道:“可以擺脫當下尴尬處境的機會擺在面前,你沒必要因為我錯過……”
她依舊把之前聊天所用的理由搬出來:“我還是覺得……美女作家……這個策劃對我來說不太合适。”
王卓有開始發揚嘴貧的精神:“哪不行,這不是挺英俊一小夥麽?”
即使現在低落如時茜,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不過嘛,美女作家确實應該是別人封的,而不是自己取。”王卓想了想說:“你可以試試先寫,等到市場反饋在更景程商量下一步安排嘛。”
說着又把話題丢給景程:“你說是不是?”
景程想了想覺得有道理:“沒關系,具體的推廣方案我們可以和策劃部門再溝通。”實在不是他說話,而是再不妥協,他恐怕連對方的看不到了。
時茜還是沒有說話。
“不要浪費自己的優勢。”王卓說完這句意味深長的話,便和景程走出餐廳。
時茜捂着臉嘆息一聲,心又開始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