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那天的結果自然是不歡而散。

從實驗室回來以後,時茜害怕自己胡亂亂想,便強迫自己投入到瘋狂的工作當中。

網吧是不能去了,但是小說大賽依舊需要參加,交稿日期臨近,她襲來想去,覺得或許求助景程是她唯一的出路。

她不是沒想過其他辦法,例如去網吧的時間改成白天,但白天要上課,抽不出時間去網吧;再例如去其他其實蹭電腦,但是寝室本來就談天說笑居多,根本靜不下心來,思來想去,只能去求助于景程這個金主。她如今跟盛世簽了約,也算得上公司的半個員工,想着不如就到盛世去“辦公”好了。

接起電話後,景程幫她省去了寒暄,直截了當地問:“什麽事?”

時茜省去了網吧遇險一節,快速地将需求說完:“學校網吧最近整頓,我沒地方碼字,想問問你那邊方不方便?”

“對環境有什麽要求?”

“最好能安靜點。”

他想了想:“可以,你過來吧,三樓的會議室辟出來給你。”

“哦……”

“什麽時候過來,打我助理的電話,你之前應該見過他,我等下會跟他說一聲。”

這麽迅速的就把決定做了,時茜始料未及,不知作何反應:“诶……你沒什麽要問我的嗎?”

“哦,小說寫了多少了?”

“老板,你當我剛剛沒說行不?”時茜裝死。挂點電話時她還聽到那頭傳來若有若無的笑聲。

盛世文化離公司不遠,走路也才二十分鐘的距離。

第二天她就背着書包去了辦公室,在剛進門的時候就碰到了從外進來景程和他的助理王曉斌。

他打量時茜的打扮,一副學生打扮,白T守在短褲裏,再無其餘任何裝飾。

“來了啊。”

“老板下午好。”

“進去吧。”他轉頭對助理說:“三樓會議室收拾了嗎?”

“昨天您說完之後我就讓人打掃了,現在可以用了。”

“好,去看看。”

助理聽景程說要去看還挺奇怪的,他以前都是直接把作者丢給編輯部那邊,自己從來不親自接觸。這次也沒見他說要給時茜安排編輯,還要去她的辦公地點看看,真是奇了怪了。

景程應該很少帶女生來他公司,所以從電梯出來以後,時茜就收獲了數不清的關注。她感嘆男色害人,只好目不斜視,在各種暗中打量的目光中穿行而過。

到會議室以後,助理給她拿了臺筆記本,叮囑道:“這裏平時大家不會用,比較安靜,你放心碼字,不會有人打擾你。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再叫你。”

安安靜靜地打了一上午字,時茜發現這裏真是太适合寫作了。這件會議室基本上算得上是盛世被以往的角落,員工不論是下樓、接水、打印,統統不會經過這裏。這也意味着她可以在裏面摳腳都不會有人管,簡直比宿舍還自在。

漸漸地,等确定真的不會有人過來這裏,她就放飛了自我,打字累了,就做一套站姿瑜伽,再累了就唱一首五音不全的歌,如果不是這裏不能住人,她都想把鋪蓋搬過來了。

今天的效率還不錯,等到終于中午,時茜伸了個懶腰,準備先休息一會。走到窗邊看到一個玩偶,便拿起來問他:“你今天中午吃什麽?”

随即又模仿玩偶的聲音:“我想吃肉,很多很多的肉。”

時茜:“你是個娃娃,怎麽能吃肉呢,你應該吃青菜。”

玩偶:“哎呀,才不想吃青菜,不能吃肉也要吃到巧克力豆,很多很多的巧克力豆。”

時茜:“你真是個吃貨……”

精神交流還沒完成,忽然聽到旁邊傳來笑聲,最後笑聲越來越大。

時茜看着景程笑道快要趴在桌子上的樣子,有些尴尬:“嘿,屋頂會掀翻的。”

一聽這話,對方又笑得前仰後合。

時茜:“……”

景程終于停下來,一邊忍着笑一邊将巧克力遞給她:“給,巧克力豆,你跟你的玩偶說少吃掉巧克力豆。”笑聲又開始停不下來了。

他本來是下樓順道來看看時茜,路過財務主任哪裏的時候大家正在分零食,順手塞給了他一包。他正愁沒地方放,打開門就看到時茜在跟玩偶進行精神交流。

時茜:老板我謝謝你哦。

不知不覺在景程會議室已經呆了近一個月,其間實除了景程偶爾來看看之外,其他人依舊鮮少涉足。

但事情進展也并非全然那麽順利。例如今天早上,時茜趴在桌子上,嘆了口氣。整整一個上午她只寫了500個字,這對于一天能更新上萬字的她來說簡直不可想象。

今天的思路不太順暢。文章講究起承轉合,寫到高.潮的地方她老覺得少了什麽,本來一場刻骨銘心的分離被她寫的寡淡無味,情路的曲折複雜太難把握,她怎麽寫都覺得差了些味道。她寫了好幾個版本,卻又都推翻,一次次将手稿揉掉重寫。腦子裏毫無頭緒。

小說大賽開始以後引起了廣泛關注。景程看過報名人員名單之後告訴她,這次報名的有很多高手,其中有A大學生,以及社會上小有名氣的寫手。

言下之意,想要突出重圍并不容易。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拼勁全力想打造出一本精品。

與其一個人冥思苦想沒有答案,不如去随便走走放松一下。想到這裏,她迅速放下手中的水杯,裹緊身上的外套,一路七拐八拐,敲響了景程辦公室的門。

沒想到一開門,就看到一群人齊齊轉過頭去看着她。原來在開會,她有些尴尬地縮回去,重新把門重新關上。“不好意思,原來你們在開會,那我等會過來。”

“不用,這邊讨論的差不多了。”景程示意辦公室的人出去:“進來吧,剛好散會了。”員工魚貫而出。

景程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手按了按眉心:“說吧,怎麽了?”大概是剛剛還在開會讨論的原因,景程臉上嚴肅的表情還沒有卸下來。他就這樣一臉冷冰冰的看着時茜,很像時茜高中的教導主任。

看到她這幅表情,時茜剛剛準備好的說辭全忘了。她縮了縮脖子,準備還是自己看書找靈感算了。她看着他的書櫃:“想跟你借幾本書。”

景程揚了揚眉:“在那邊,自己去拿。”

時茜趕緊跑過去,本來這次她不是過來借書的,但是到了書櫃那邊發現真的有驚喜。時茜翻了翻,有很多關于寫作的書,其中一本《別說你會寫故事》寫的還挺好,平時時茜忽略的寫作盲點裏面都有提到,讓她茅塞頓開。

“你喜歡這本?”不知何時,景程走到了她身邊問。

“是啊,裏面的很多技巧還挺有用的。”時茜一邊看書一邊回答。

“寫得也就一般而已。”景程如是說。

時茜在心裏暗暗撇嘴,說得好像他是專家一樣。

既然挑到了書,時茜便不在景程辦公室呆着了,準備回到會議室把這本書從頭到尾好好看一遍。她拿着書跟景程道別:“老板,謝謝你,我先回去了。”

景程打開抽屜,将幾包巧克力豆丢給她:“給,拿去給你玩偶吃。”

時茜看到零食又開心起來,也不管他的調侃:“謝謝老板。”屁颠屁颠帶着零食和書走了。

回到會議室,時茜把門關好,聚精會神地看起書來。

當合上書本的時候,時茜還有意猶未盡的感覺。她前世怎麽沒碰到這麽好的書,要是遇到了,說不定她還有機會去會一會作者。

腦子裏還在不斷消化書裏的內容,眼睛下意識地瞥到書籍作者的名字,瞬間覺得腦子“轟”一下炸掉了。為了防止自己弄錯,她盯着這幾個字認認真真反反複複地開了好幾篇,知道快要認不出這兩個字了,心裏才不得不認清事情。

這本書的作者是她的新晉boss,剛剛還送了她巧克力豆,以及開啓嘲諷技能說書寫得不怎麽的盛世老板——景程。

說好的只會以勢壓人的二世祖人設呢?

不過她也沒糾結多久就想開了。既然這麽一個大活人擺在面前了,還看什麽書啊?想到這裏,她以生平最快的速度下樓,再次跑到景程辦公室門前,敲響了他的門,聲音急促。

等一進去,時茜就沖過去抓住他的手:“老板,救命。”

剛剛才進來的助理王曉斌顯然沒有适應這種火爆的場景。他楞了半晌才慢半拍地說:“我……我現在是不是應該要出去?”

景程也是楞了一下,不過很快反應過來就甩開時茜的手,淡定地說:“什麽事?”

時茜剛剛下樓的時候太激動,沒發現房間裏有人,現在只能一邊尬笑一邊說:“剛剛什麽都沒發生,都是幻覺,幻覺哈。”

但王曉斌不知道沒聽清還是腦補太多,依舊一臉糾結的出去了,走的時候還順手把門帶上了。

景程按了按太陽穴,有些頭疼:“怎麽了?”

“老板,你怎麽不是那本書是你寫的啊?”

景程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眼神裏分明寫着:你自己沒看見怪我咯。

時茜笑笑,又狗腿地跑到他面前:“老板你有沒有時間哪?”

“沒有。”

“別這樣嘛,我知道你是好人。”又接着說:“小說大賽稿件我已經寫了一些,想讓你幫我看看。”

景程沒有回答,一言不發地走出辦公室。看時茜半天沒反應過來,不得不加一句:“走吧,不要發呆。”

時茜掏出已經寫好的稿子,像是給老師交作業一樣,将小說遞給景程。景程認真看着地翻着時茜寫的東西,時茜有些緊張,像是小學時候老師批改她作業時她在一旁等着的緊張。

房間裏很安靜,景程一言不發地看着時茜地小說。等到看完最後一頁,景程說:“你這文章,文筆不錯,情節也不錯。”

時茜有些急切地問:“然後呢?”

景程沒有繼續回答,而是轉移了話題:“你寫小說的目的是什麽?”

時茜思索後決定實話實說:“為了愛好,還有……賺錢。”

景程點了點頭,至少這兩個理由真實,他接着又問:“那讀者為什麽要看你的小說?”

這個問題,也是上輩子時茜一直思考的問題。“體驗小說中全新的世界……”

“沒錯,”景程閑适的向後仰:“小說就是用語言構建一個全新的世界,從而讓讀者纾解身心,體驗他們現實生活中沒有卻渴望的東西,比如愛情,工作,事業,地位,成功。就像精神鴉片,讓人暫時從現實生活中逃離出來。”

時茜疑惑了:“可是,我覺得我的文章并沒有違背這個思路,為什麽我會覺得出現了瓶頸呢……?”

“細節。”

“我的文章裏面寫了很多細節啊?”

景程搖了搖頭:“細節,不是人物點了點頭,或者笑了笑,而是幫助讀者去窺見人物的一角,把讀者代入到這個故事當中。”

“我還是不太明白。”她一個寫了十幾年書的作者,怎麽會忽略細節這麽重要的東西?

看她不是很明白,景程舉了個例子:“餘華說:有人跳樓自殺,這是真實。跳樓自殺的人,因為跳樓時沖擊力非常大,牛仔褲撕裂了。這是文學的真實。”

“而細節不夠真實導致的另外一個結果就是——劇情的張力不夠。一篇小說的情節是形式、心理、神态恰到好處的契合,你少了,這樣才能讓讀者為之傷神、愉悅甚至念念不忘。”

“你看你寫到前面小高.潮的時候,就還差着一口氣。就像繃緊一根弦,你雖然繃緊了,但沒有讓讀者感覺到已經到斷裂的臨界點,讀者也就沒有抓心撓肺的感覺了。”

“魯迅曾經說過一句話,悲劇将人生的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喜劇将那無價值的撕破給人看,這句話同樣适合小說。要讓讀者感同身受,你先要讓讀者深深地愛上他或者厭惡他。”

時茜聽完覺得心跳加速,覺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麽,又好像什麽也沒有抓住,腦子裏還在翻來覆去地想進程的話。

景程看她沉思的樣子嘆了口氣,不知怎麽又想起了多年以前的瀾月。當年她也是這樣認真的和他讨論文章的情節,有時候聊得太入神都忘了時間,發現天色已暗的時候,只能互相對視一眼,然後相視一笑。時茜身上有着和瀾月一樣的執着和奮不顧身,當看到她的時候腦海裏總是浮現過去的那些時光剪影。

看她一臉難受的樣子,景程安慰她:“文章雖然代入感還有欠缺,不過你這篇篇文章勝在寫實,所以不用擔心,你這本小說好過參賽的大部分作者了。”

時茜笑了笑。現在想來她上輩子能夠成功,或許真的是借了時代的東風。既然聊了這麽多,時茜便坐在椅子上慢慢消化剛剛講到的東西。

景程看她沉思的樣子,故意都她:“加油改吧,小時同學。”

朋友親人中,有人叫她茜茜小茜,但很少有人叫她小時。她心想,這樣下去下次她下次外號是不是得改成“鐘表”,下下次是不是就是“滴答滴”了?雖然肩上壓力重大,時茜還是忍不住笑起來。

正興奮的要去改文,景程又追加了一句話:

“加油,交稿截止日期還剩12天。”

時茜腦中響起一聲驚雷,心想老板你比教導主任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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