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景程今天右眼皮在跳,直覺告訴他有什麽事情要發生。
這種預感在見到吳潔的時候得到了驗證。9月份吳潔提過一次結婚以後,景程一直在各種場合比避免見到她,因為不結婚是他沒人女朋友交往的前提,以往不是沒碰到催婚的情形,遇到這種情況他一般會快刀斬亂麻,但吳潔不一樣,她是陪了他十幾年的人,陪他走過陰晴雨雪,他不想做得太過狠絕。
直覺再次告訴這個時刻見到吳潔應該不是什麽好事,但現在逃已經來不及了,他只能以工作來分散注意力。
“還在加班嗎?我做了些宵夜,你吃一點吧?”吳潔的話打斷了景程的思緒。她聽說景程要加班,專門買了菜,忙活了一個晚上。做好了也沒有提前告訴他,而是偷偷過來公司想給他一個驚喜:“我做了飯,過來吃一些吧。”
買了他最喜歡的飯菜,在廚房細細地一點一點得處理好。每做一段時間就歇息一會,然後回憶就會鋪天蓋地将她淹沒。做好飯菜後,她像個背水一戰的勇士,肚子來到了他的辦公室。
景程鍵盤上敲字的手頓了頓。他嘆息一聲,卻依舊一動不動地坐在辦公椅上:“放在那裏吧,等會吃。”吳潔咬緊了下唇,又是這樣無悲無喜,她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才能引起對方的一絲反應。
自從上次提了結婚以後,兩人的狀态就變成了現在這樣。越來越晚的歸家,越來越少的話題……兩人開始漸行漸遠。她隐隐明白問題出在了哪裏,卻不願意去面對。
吳潔笑了笑,假裝不在意景程的态度:“快些吃吧,等會都涼了。”
景程還在認真的看着屏幕:“你先在那裏自己坐一會,忙完了我再來陪你。”
吳潔坐在沙發上沒有吭聲。既然景程要她等,那她就等下去。
辦公室裏非常安靜,只有鍵盤的敲擊聲響徹空蕩的房間。景程忙工作忙得入了神,等到他把今天的事情處理完時,就看到吳潔依舊坐在那裏,面前是已經涼透的飯菜。他有點後悔:“我以為你已經走了……”
這樣倔強的吳潔讓他有些心疼。他離開電腦桌,走到吳潔面前:“宵夜在哪裏?我來嘗嘗。”
一頓飯吃得悄無聲息。吳潔平靜地望着景程,一直克制着自己臉上出現脆弱的表情。大概時間等得越久,心中的答案就越來越明晰。
她深吸一口氣,将今晚徘徊在腦海的話問了出來:“我想知道,上次我說的結婚的事情,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隐藏在水底的暗礁給這樣直截了當地揭露出來。
她聽到他若有若無的一聲嘆息:“怎麽想到問這個的?”
吳潔聲音帶着哭腔:“我家裏催我了。”每次回家父母都在嘆息別人都抱孫子了,她連結婚的事情都每個影子。她不害怕旁人怎麽看她,卻害怕面對父母失落的眼神。
她委屈,這種委屈不是來自于景程不願意娶她,而是覺得今天的自己就像一見快到期必須降價甩賣的貨物,想要被清楚可是賣家卻不願意接受。
景程覺得被放上了感情和婚姻的天平之上,被不斷拉扯猶豫不定。一方面,他不舍與吳潔多年的感情,共度十年風雨,一起走過盛世最艱難的時刻,這感情像戰友,像夥伴,像家人,他不願意輕易舍棄;另一方面,婚姻意味着責任和擔當,但是他從小目睹了父母的相互折磨,對于“終身伴侶”這個詞有着與生俱來的抗拒。但如果不能許以婚姻,繼續下去就是在耽誤她。
他輾轉反側,遲遲下不定決心,只好采取冷處理的方式,就這樣過一天算一天。況且今天也不是談論這件事情的好時機,小說大賽臨近接受,他要顧及的事情越來越多,加班到現在腦子已經一團亂麻。
但事情既然來了,他就必須給吳潔一個答複了。
“你知道,結婚意味着太多東西了……”景程這句話一出口,吳潔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雖說今天是她主動挑起這個話題,但她卻忐忑如重症監護室外焦急等待結果的家屬,不敢報太大期望卻心存僥幸,等到結果出來時,卻又發現這是她生命難以承受之重。她愛景程愛了10年,可是這樣才悲涼,10年了,她依然無法改變他。
“就不能試試嗎?”安靜的房間裏響起了吳潔如呓語般的問題。
“我不能耽誤你了……”景程薄唇裏吐出殘忍的話語。
房間裏傳來抽噎聲。
時茜站在門外,又一次聽了一回壁角。她本來只是路過,順便找個光線充足的地方方便驅邪,路過景程辦公室卻意外聽到了裏面的争執。
加上之前賈盛雲那次,她兩次聽壁角都又新收獲,這特殊體質真是讓人驚喜。
裏面的讨論進入到了新階段:“聽說公司新簽了一個人?”吳潔雖然不在公司常呆,但有些話還是傳到了她的耳朵裏。
那天桑桑聊天的時候跟她聊到:“你知道嗎?景程新簽了一個小姑娘,有些特別哦。”她雖然沒有把話說完全,但吳潔知道能被她成為特別的,一定不是泛泛之輩。
她笑笑:“是嗎?怎麽特別?”
“和你早些年的文風有點像。”
她寫作那麽多年,和她文筆像的人不知凡幾,所以她并沒有在意:“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她和我有些想也沒什麽嘛~”
桑桑表情卻不是這麽說的。她看了看周圍,發現沒人之後,湊近她的耳邊:“聽說,這人和景程關系很好哦,景程還給她指點文章。”
這句話卻讓她心中炸起一個驚雷。景程對小說有着天生的直覺,憑着他對市場的準确預判,盛世才能穩紮穩打地走到如今這個地位。但盛世走穩了之後,景程已經很多年不指導新人了。這意味着什麽,吳潔不敢想。
“嗯,她潛力還不錯。”景程的話将吳潔拉回來。
“難怪你現在這麽氣定神閑。”
“沒有的事,你想到哪裏去了?”
聽到談及她的事情,時茜的好奇心被勾起。她貼近門邊,想要挺得更清楚些,沒想到手中的筆沒握緊突然調到了地上,發出“啪嗒”一聲,在寂靜的辦公室顯得非常突兀。
時茜心裏默念死定了死定了,一邊想自己是不是該找個地方躲起來。
“誰?”房間傳來聲音。
看逃不過了,時茜認命地打開門:“老板……我過來拿東西。”四目相對,場面異常尴尬。她老老實實地站在門邊,像是被老師罰站的學生
景程打破尴尬,朝門邊說:“站在門邊幹什麽,進來吧。”他心想,這小姑娘還真是會給她找事做。
“拿什麽東西?”景程問。
時茜哪裏是來拿什麽書的,當時情況緊急,她不過就是想找個借口緩解緩解尴尬:“就上回那本寫作的看完了,我想再那一本?”
“現在看還來得及嗎?”景程想到小說大賽都快要截止了。
時茜敢接接過話來:“先看着,看不完也可以以後再看。”
景程看她着急的樣子笑了笑,終于肯放她走了:“自己去拿。”
時茜哪裏敢呆太長時間,她感覺背後兩道目光都在盯着她,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走到書櫃邊,随便挑了一本書就趕緊向兩人道別,跑得比兔子還快。
房間裏吳潔看着時茜的背影,心中便産生了大致的想法。她問景程:“這就是你簽約的新人?”
“嗯,就是她。”
吳潔失落地笑了笑:“很少看你對新人作者這麽和顏悅色了。”
景程聽她話裏的意思好像誤會了什麽,趕緊否認:“你誤會了,只是她有不懂的地方我指點一下而已。”
吳潔卻想起,當年景程也這麽愛指點她。只是現在無視人非,他要指點的人換成了別人,不失落是不可能的。
“是啊,人家年紀輕輕,大有可為。”
景程嘆息:“你呀……”他摸了摸口袋,卻想起煙在外套,而外套剛才被他挂在了衣物架上。他摩挲着指頭,沒有說話。
時茜回到會議室的時候還心有餘悸,生怕景程當場整治她,要知道景程兇起來還是有點吓人的。
對于他和他女友的事情,她是真的不好奇,也無暇細思,又看起書來。
她從目錄看起,看到了什麽有意識的章節标題就直接翻到對應的頁碼去看,不知不覺中時間飛速流走。
“叩叩”,會議室響起了敲門的聲音。
景程斜倚在會議室門上,外套搭在手臂上,一副閑散的做派。
時茜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被提溜上了公司天臺,她不靠譜的老板景程還一臉想和她聊人生的樣子。但她一點也不想和他聊人生,比起景程,自己日子過得要凄慘多了。
景程看着明鏡般的月亮高懸在天空,和缭亂的繁星一起,點綴着無邊的黑夜。摸了摸口袋,發現裏面有煙,便征詢她的意見:“我能抽支煙嗎?
一邊點煙一邊問她:“這麽晚了還沒回家?”
“嗯,還在改小說……”自從上次景程給了她指點以後,她覺得文章思路開闊了許多,看文章哪兒哪兒都是問題。她不得不承認景程做了這麽多年的出版人,真是針針見血,直指要害。
繼而想到老板失戀了,作為員工不流兩滴鱷魚的眼淚看起來不像好員工。她試探性地安慰景程:“那個老板……人不失戀枉少年……你也不用太難過……”
景程抽了口煙:“小孩子不要想這些有的沒的。”
時茜見景程還是一副消沉的口吻,講起了笑話:“老板我覺得我們現在在頂樓卻一樣東西,你知道是什麽嗎?”
不等景程回答,她接着說了下去:“我們缺一條鞭子。這樣我們站在陽臺上,手裏拿個鞭子,就在那掄。萬一別人問你幹嘛呢?我們就可以說抽風呢。”
景程:“我上次聽到這個笑話還是5年前。”仔細琢磨之下終于露出了今晚的第一個笑容,敲了敲時茜腦袋:“你這腦子裏想的到底是什麽?”
他和吳潔的關系不足為外人道,他來天臺也不是為了祭奠消逝的愛情,作為成年人,負面情緒自己消化完了就好。拉着時茜來天臺吹風,只是因為悶,這種悶是從身體到心裏的,所以他想要風來吹散心裏的郁結。
時茜看景程情緒好轉,松了口氣:“老板你終于笑了!”
景程卻想起之前和時茜談判時,她故意喊她叔叔,便故意逗弄她:“之前不是喊我叔叔嗎?”
時茜慫了,她心想這個梗怕是過不去了。今時不同往日,景程現在是她老板,她只能盡力挽救:“我後來想想覺得太不應該了!老板你英明神武,怎麽能叫叔叔呢?叫哥哥還差不多……”
景程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些許笑意:“哦?這樣的話,叫一聲哥哥來聽一聽。”
時茜:“……”口胡,又把自己繞進去了!
看到時茜一臉糾結的樣子,他決定不再逗她,他掐滅了煙頭,往樓梯走去:“走吧,我送你回去。”
時茜想起剛剛還在會議室決定裏潛心修煉,不改到天荒地老不罷休:“可是,還要修文啊……”
“走吧,別寫了……”景程想了想,補充了一句:“我怕別人說我壓榨童工。”看她遲疑着沒有跟上來,繼續吓她:“你是要在這裏過夜?那晚上聽到什麽聲音我也不管了啊。”
時茜縮了縮脖子,趕緊去會議室收拾東西,也沒看到背後景程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