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回寝室的路上,時茜想過了種種壞的可能。譬如她在行業變得‘劣跡斑斑’,譬如她被景程厭棄,譬如她被公司冷藏,綜合這些,其實最嚴重的結果無非是她再也不能寫文了。對此她既心痛有無可奈何。
走到半路,電話鈴聲響起,電話那端傳來景程的聲音:“在哪裏?”這兩天景程有沒有看到她身影了。
“學校呢。”
“過來公司一趟。”
時茜現在不太想看見盛世那些熟悉的場景,有些抗拒地問道:“老板,有什麽事情嗎?”
“你傻啊!叫你過來你就過來,又不會害你。”
時茜猜應該是和這次‘抄襲’的事情有關,但具體什麽事情她卻沒有猜到,或許說心中有個加深卻不肯相信,怕到時候失望更多。
到達辦公室的時候,時茜卻意外地發現吳潔正坐在沙發上。她膚白似雪,雙唇緊緊抿着。這間辦公室她一個月前來過,如今裏面的陳設沒怎麽變過,只是她和景程卻物是人非。
她有些困惑地看着景程,把她女朋友拉過來是怎麽回事?讓她撮合兩人的關系?想到之前時茜還目睹了兩人的吵架全過程,時茜覺得有些尴尬。
時茜試探性地問道:“老板,您要是有事的話我等會過來?”
卻被景程叫住:“去哪兒呢?找的就是你。”
正聊着,忽然聽到背後傳來聲音:“你找我過來有什麽事?”吳潔站在背後看着他兩,一副随時要走的樣子。
景程收住了臉上的表情:“給你介紹一位公司的新人,時茜。”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潛力還不錯。”
然後又對時茜說:“這是瀾月,你有什麽事情可以和她說,她人很好,會幫你的。”
該不該找瀾月?這件事情即使果斷如景程,也猶豫了很久。
“有錢就可以支配別人的人生嗎?我瀾月偏偏不會妥協!”
這句話在他腦海裏回蕩了很久,想盛世,想瀾月,想時茜。最終這個電話還是撥了出去。
而這邊時茜确實久久沒有反應過來。瀾……瀾月居然是吳潔?老板居然吃窩邊草?也許兩人是因為工作生情了呢?老板請她過來是請求幫忙的嗎?是為了她嗎?
諸多問題在腦海裏盤旋不去,導致她看到偶像的激動之情都沒來得及表現出來,整個人像是一個被點火卻不響的啞炮,關鍵時刻掉了鏈子。
時茜終于明白之前為什麽景程沒有聯系讓瀾月來澄清了。争吵過後,又因為公司的事情被叫過來,景程沒被打就是好事了吧?
對于這位蜚聲文壇的大神,時茜上輩子聽過無數次了。她出版的小說,往往能創造一個令人咋舌的數字。因為擁護者者衆多,她的小說拍成電視劇之後也創造了萬人空巷的局面。不過這位大神一直十分低調,鮮少在公衆面前露面,時茜一直只聞其身,不見其人。
瀾月上輩子火的程度,時茜到現在還記得。先是憑借強大的世界觀和扣人心弦的情節,在小說圈引起廣泛讨論,打破了港臺.獨霸市場局面。而後她的作品被知名導演看上,搬上熒幕。那時候還沒有IP的概念,但她卻有了可媲美明星的知名度。那時的瀾月火城什麽程度?說是萬人空巷也不為過。
她記得那時候身邊的老老少少大大小小都在讨論瀾月的小說,就連她去早餐店,店老板都要像她推薦瀾月,吓得她趕緊吃了碗面壓壓驚。
而此時,瀾月坐在沙發上,神色冷峻,渾身散發出生人勿進的氣場,讓時茜都有點犯怵,只能像個愣頭青一樣朝瀾月低頭敬禮:“前輩,你好。”
瀾月卻沒有答她的話。房間裏很安靜,空氣中彌漫的都是詭異的氣氛。見情況不對,連助理都是泡了杯茶之後主動開溜了。
良久,景程開口:最近論壇裏的事情相信你也聽說了,我想任流言發現下去,對大家都不利……”說着,他拿起桌上打印好的兩篇小說遞了過去:“你先看看……”瀾月的性格就是這樣,對即是對,錯即是錯。今天他喊吳潔過來之後,對方的冷淡在他預料之中,畢竟是他辜負了她。但是,時茜的事情再放任下去,她的職業生涯基本上就毀了。
瀾月卻不買賬,頭也不擡地說:“太長了,不看。”
景程打蛇随棍上:“那我講給你聽。”
“你又不是說書的,不聽。”
瀾月确實十分生氣。那次吳潔和景程吵架過後,兩人很久沒有聯系。冷靜下來,吳潔用了很長時間反思兩人之間的關系。她冷笑:“景程你為了這個新人,居然來求我。”
吳潔這輩子有兩根軟肋。一根是父母,他們雖然守舊,卻對她傾注了全部的愛。人到老年,總希望兒女有個好的歸宿。如今他們已經垂垂老矣,她沒辦法看他們失落的眼神。所以當他們說一樣看到自己結婚時,吳潔毫不猶豫地去做了。
另一根軟肋就是景程。她在18歲那年遇到了景程,對方風度翩翩,舉止有度的走到她面前問她:“你想不想減輕父母的負擔?”這句話是她生命裏的曙光,在她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那時家裏窮得建母親看病的錢都沒有,她只能學校家裏兩頭奔波,一邊上課,一邊還要照顧生病的母親,為了生活疲于奔命。
景程的出現無疑是她生命中的重要救贖。他帶她走上了寫作的道路,親自指導,悉心栽培,經過幾百個日日夜夜的努力,她成為人們口中的大神瀾月。
她天真的以為,他在她身上耗費如此多的心血,那她在他心中自然是不一樣的。但是兜兜轉轉的十年,她就算是個木頭,也該明白了眼前這個人愛事業勝過愛她,或者說事業才是他唯一的愛人。
在遇見景程以前,她一直覺得自己不是一個可以為愛卑躬屈膝的人。
她是驕傲的,要不是憑着一股血性,怎麽能堅持這麽多日日夜夜筆耕不辍,進而在港臺夾擊的文學市場殺出一天血路?但對于景程,她卻滿身是傷。為了感情,妥協過,抗争過,請求過,但是都像水滴進入了大海,引不起半點波瀾。
那次争吵,她覺得只是把多年以來的傷口攤開。争吵過後,本以為是徹底的決絕,但自己卻怎麽也勸不了自己放下。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矛盾之中。一方面,她希望景程不要再來找她。兩人一別兩寬,各生歡喜,而她還是那個一身硬骨頭,從不輕易妥協的瀾月;另一方面,她又開始坐立不安,前思後想,害怕十年感情這麽付之一炬。
那天,她正從超市買完東西回來。電話鈴聲響起起,她手忙腳亂的拿出手機,看到了熟悉的號碼。
她接通,闊別許久的聲音在耳邊想起,瞬間就潸然淚下。
她滿以為景程把她叫過來是為了重新讨論兩人的關系,沒想到卻是為了這個新人作家。這種落空的心情和剛剛接到電話時的竊喜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像是生活向她展示的一個黑色幽默。
瀾月抗拒的态度讓時茜手足無措,但她卻怎麽也不想放棄這來之不易的機會。看瀾月一直沒有說話,她便直接切入正題:“前輩你好,事情是這樣的,就是有人說我的《成敗三十年》和你的《歲月幾回寒暑》很多情節告訴相似,懷疑抄襲。景程的那份資料裏有詳細說明。當然這種事情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重要的是當事人怎麽看。所以這次請您過來,是想請你幫忙……”
說着,她從景程桌上拿了資料,放在瀾月面前的茶幾上,緊張地等待當事人回應。
瀾月很想幫她一幫,眼前的這位新人也是受害者,即使之前桑桑的話裏話外都是這位新人和景程不清不楚,但一碼歸一碼,這幾天她也跟進了這件事情,賬實在沒必要算到她頭上。站出來說話,她就還是那個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瀾月。
往常面對這種事情她都是這樣做的。但這次,她發現她做不到了。
嫉妒能讓人面目全非,這句話果然是一點錯都沒有。
她沒有看眼前的材料,而是擡起頭來問時茜:“你說的或許是真的……”緊接着她口氣一轉:“可是,我為什麽要幫你?”
這也是時茜難以回答的問題,她想了想理由:“因為行業需要良性發展?您是前輩,我大膽假設一下,您成名之前也應該有過和我相似的經歷,一點點的成功都要被周圍的人虎視眈眈,所以應該能對遭受這種經歷的痛苦和後果感同身受。”
時茜本來只是為了找借口,可是一邊說着,近日來種種情緒都翻湧上來,讓她難以自持:“憑什麽自己的努力就這樣輕易被抹殺?憑什麽有權有錢人就能輕易決定人的生死?我想,我總有一天會成功,然後告訴這群人,耍小伎倆是不可能有大成的。”
景程看到時茜痛苦的樣子有些尴尬。他不就之前不也是時茜口中這種人的一員?
聽到她這樣掏心掏肺的話語,瀾月有一瞬間是難過的。年少不堪的經歷被深刻烙印在了骨骼中,以至于現在想起都經不住渾身一顫。但很快有想起她的年少時光都是在景程身邊度過的,而現在這個人卻要離她而去,陪在他身邊的人卻變成了眼前這個女孩。
即使再怎麽安慰自己,終究是讓人意難平的。
瀾月聳了聳肩:“要說到行業發展,你們老板應該會最大的一個毒瘤。”她說的是氣話,景程對于出版業的振興其實是有重大貢獻的,但今天她就是不想讓景程好過。
“至于經歷……有句話怎麽說來着,刀不割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你怎麽會對你的經歷感同身受呢?不感同身受,我又為什麽要犧牲自己的利益來幫你呢?你太天真了。”
她知道景程為了公司可以做到什麽程度。拉下臉叫她過來,無非是他拉不下面子又不甘心寄予厚望的新人就此折損,兩相權衡下最終還是選擇以事業為重。他既然願意拉下臉,她就把他的臉好好地踩幾回。
見瀾月還不肯答應,時茜也徹底沒了辦法。
硬的不行只能來軟的,她站在瀾月旁邊,帶着懇求:“那你要怎麽才肯幫我?我是真的很需要你……”
瀾月硬下心腸,以輕松的語氣說:“世界上每需要幫助的人那麽多。”
見軟的不行,時茜決定來硬的:“你不答應,就不怕我把你身份昭告天下?”時茜記得瀾月一直是一個神秘的存在,她不出席公開活動,不在媒體面前露面,就連影視版權的授權都是由律師和助理出面。
瀾月笑了笑:“你見過有人迷戀曹雪芹嗎?”讀者關心的是小說,而不是作者本人。她不露面只是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不是真的害怕暴露身份。
覺得呆在這裏也沒什麽意思。她伸了個懶腰,朝時茜說:“沒什麽其他事情我先走了。”
聽到瀾月這樣說,時茜很挫敗,這種機會來了卻抓不住的感覺讓她覺得無力。她深知自己的機會只有這一次,錯過了她就真的要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時茜看對方要走,脫口而出。“我知道你弟弟在哪裏。”
瀾月停下了離開的腳步,整個會議室陷入了安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