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十裏相迎

大寧的皇莊,除了皇帝莊田外,只有皇太後莊田和皇太子莊田。皇太後的莊田多以宮名命名,如仁福、壽清、上陽等,故稱為宮莊;黃太子莊田即為東宮莊田,由皇上直接賜予。

皇後,歷來都沒有享有皇莊莊田的待遇。

寧帝現下卻是要為嚴後首開先例。

林遠和符崇岳交換了一個眼神,不約而同看向站在首位的嚴閣老。

看來,皇後娘娘的寶座會坐得很穩,嚴閣老這回算是棋錯一步了。

嚴閣老壓下心底的波瀾,低眉斂目,代嚴靜思謝恩。

寧帝把玩着送回來的兩本折子,淡淡道:“這是皇後應得的,受之無愧。”

“皇上,從越州送上來的消息看,災民引起的動亂似有愈演愈烈之勢,是否需要增兵越州?”符崇岳請示道。

寧帝放在禦案上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點着桌面,“呂贊遞折子上來了?”

呂贊正是越州衛指揮使。

符崇岳:“還沒有。”

寧帝手上的動作微頓,擡頭看向嚴閣老,問道:“嚴閣老以為該如何?”

嚴閣老被點名,思慮片刻後回複道:“老臣以為,群情悲憤,概因赈災不力、官員貪墨舞弊所致,只要祁大人将一幹人等緝拿查辦,暴民自然不難安撫。再輔以赈濟和扶持重建的手段,越州今次的動亂便可化解平息。”

寧帝聞之颔首表示贊同,“朕亦以為如此。那暫時先不必動作,傳令通政司,凡越州奏報,不得滞壓,立即送往內閣。呂贊的折子,直接送到朕這裏。”

符崇岳心下一喜,忙道:“諾,臣稍後親自往通政司走一趟。”

符崇岳是實打實的功臣武将,憑着軍功坐上了兵部尚書的位置。歷來,大寧的兵部尚書都是文臣,符崇岳也算是破紀錄的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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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武将出身,符崇岳卻是素來喜怒不形于色,刀不出鞘時,不顯任何軍人悍氣。現下卻将情緒表現得如此明顯,寧帝心領神會。

通政司......

看來也是該動一動了。

寧帝最後還是準了林遠南下督辦早收糧和推廣宿根再植,并告知他泉州的郭家和齊家也會派人到越州協辦此事,到時會拿着兩家家主的拜帖來尋他,讓他盡量克制一些,不可以權壓人占便宜。

林遠頂着一臉“臣怎麽會是那種人”的表情應下。

出了宮門,拜別嚴閣老等人,林遠拍了拍符崇岳的肩膀,“好久沒見菱丫頭了,今兒就到你府上請我喝酒吧!”

符崇岳很是不客氣地擋開肩上的手,大步往自己的馬車方向走,“我閨女,你好久沒見有什麽奇怪的。”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符尚書七個兒子,老年得女,那是當成眼珠子來疼的,符大小姐一個女孩子,說要練武,符尚書不僅二話不說親自啓蒙,更是把七個兒子都編進了符大小姐的陪練隊。

“姓符的,當年你可是紅口白牙應下的,菱丫頭要嫁進我林家做兒媳婦!”

林尚書家裏的兒子雖然沒有符尚書家多,五個。但架不住只有這五個兒子,林五少還是和符大小姐同年。

符尚書拒不承認,“酒後之言,豈可當真!”

“嘿,符崇岳,你這個老小子,還要不要你那張老臉了......”林尚書不依不饒,緊随着符尚書的腳步就上了人家的馬車。

林府的車夫對此情形早已見怪不怪,揚鞭驅車跟在符府的馬車後。

符府的馬車上,一改宮門口的争鬧,林遠坐在一側,沉聲道:“今日的事,你如何看?”

符崇岳神色肅穆,篤定道:“皇上是要對徐黨一派出手了!”

“你說......”林遠上身微微前傾,壓低聲音道:“越州的災民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發生□□,是否和......那位有關?”

符崇岳擡眼迎上林遠的目光,相視良久後方才沉重地點了點頭,同樣壓低了聲音:“我也隐有此感。越州衛常駐兵力不足五千人,而僅廣平、廣昌兩縣的災民就有近四十萬人,正常情況下,呂贊必會在第一時間內奏請從附近幾個衛所征調援兵。而到現在,也沒看到呂贊的折子。”

林遠喜憂不明地重重嘆了口氣,“若真如此,那位的城府和手段,就真與昔日判若兩人了。”

符崇岳顯然與林遠的複雜心緒不同,對于寧帝的改變,他是樂于見到的,“明君,就該有這般的果決與眼見。私下裏說句大不敬的話,我覺得,皇上以前就是太過拘泥于小情小愛,事事都想周全所有人,反倒只成全了那些乘虛而入的小人。”

“哎!”林遠嘆氣,符崇岳的話他也贊同,只是有隐隐的擔憂,“只盼那位不要矯枉過正才好啊!”

符崇岳未說話,眼裏卻也透着相同的顧慮。

永安縣菜市口的血地雖然已幹,但血腥氣卻始終萦繞在朝臣們的心頭久久不散。

皇上一反常态,出手如此狠絕,讓他們不禁聯想到了先帝的遺風。

這個時候他們才惶然意識到,今上的性情再寬厚仁和,身體裏還是流着先帝的骨血。

就在兩位股肱之臣為皇上的未來性情走向憂心忡忡的時候,遠在皇莊的嚴靜思卻滿心歡喜得不得了。

為什麽?

因為第一捧辣椒終于成熟了!

雖然沒有辣椒籽的紅油對嚴靜思來說是有那麽點遺憾的,但這個時候,還要什麽自行車啊?!

小廚房內,嚴靜思搬了個小杌子坐在鍋邊不遠的地方,口頭遙控指揮廚娘動作。

幹紅的小可愛們去蒂取籽後過水清洗晾幹,放到冷鍋裏小火幹焙,這個時候手一定要勤快地翻炒,直到炒出琥珀色。然後攤開晾晾,舂成辣椒粉。

皇莊的廚房裏自然不會缺八角、桂皮、花椒、香葉、生姜這樣的調味材料。而且,這年頭的菜籽油都是純貨,能進到皇莊廚房裏的,更是精品中的精品。

一鍋上好的菜籽油,經過調味材料潤味後,倒進壇子裏油溫剛好七成熱。舂好的辣椒粉分成三份,在油溫七成熱、五成熱、三成熱的時候依次放進油壇子裏。

“一香、二紅、三辣”。三步走後,得到的便是讓嚴靜思險些幸福到淚奔的紅油。

绀香看着被舀到碗裏的紅亮鮮豔的散發着刺鼻味道的“油”,對皇後娘娘所形容的它的“美味”表示持保留态度。

當天中午,小飯廳裏就架起了暖鍋,與往日奶白色的骨頭湯底不同,這一頓,是顏色對比鮮明的紅白雙色鴛鴦鍋。

挽月幾人被皇後娘娘命令着圍桌而坐,提筷看着眼前咕嘟嘟沸騰着散發濃郁異香的紅鍋,好奇地探出了筷子。

吃到酣暢淋漓處,嚴靜思從火鍋裏拔出眼睛看了看寧可猛灌水也要固執地将筷子伸向辣鍋裏的丫頭們,心下異常滿足。

有辣椒,還有能一起愉快吃火鍋的人,嚴靜思覺着,美好生活,不過如此!

“娘娘,月底便是千秋節了,今年送給皇上的賀禮,您還是打算自己親手繡嗎?”小半天過去了,绀香還覺得自己的嘴唇麻麻的。

“啊?”嚴靜思正在撥弄晾曬好的辣椒籽,聽聞绀香的話才恍然,這個月二十八竟是寧帝的生辰!

因為月中是秋闱,郭家兩位表哥要下場考試,雖然家中一定早就為他們打點好衣食住行了,嚴靜思還是打算這兩日便動身回京一趟,待放了榜之後再回來。

挽月等人以為嚴靜思吩咐她們準備回京要帶的箱籠,就是為了皇上的千秋節,故而也沒多提。但遲遲未見主子像往年那樣動手為皇上繡香囊,绀香才這般問道。

糟糕,完全忘到腦後了!

嚴靜思心道不妙,但裝淡定的功夫早練到家,從容道:“往年送的都是香囊,想來皇上也收膩了,今年就不弄了,送點不一樣的。”

挽月難得好奇,“那娘娘您準備送些什麽不一樣的,奴婢們可能搭得上手?”

嚴靜思眼珠轉了兩圈,靈感突現,擺了擺手,道:“不用,也不費什麽事兒,還用不上你們幫忙。”

往年,為了千秋節,主子早早就開始動手繡香囊,辛辛苦苦做好了,也沒見皇上佩戴過。每每思及此處,挽月等人就不由得為主子覺得傷心。

這回不繡了也好,主子也能少受點累。

許是坐馬車折騰了幾次後習慣了,嚴靜思這次回京竟沒有多少暈車的症狀。

秋收尚未開始,但地裏的莊稼幾乎都已成熟,該點頭的點頭,該彎腰的彎腰,遠遠望去,空氣中彌漫的都是豐收的喜氣,一路行來,嚴靜思始終沒有放下車窗的簾帳,讓沿途的喜氣潤養着眼睛。

車辇行近京城城郊的十裏亭,忽然暫停。

嚴靜思納悶,忽聽得車窗外傳來左雲的聲音:“娘娘,皇上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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