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國士無雙(6)
以崖壁做僞裝,在崖壁後列陣,好一手天降神兵的妙計。
顧言蹊留下井重錦之時,吩咐他們利用這裏濕潤的泥土、木頭和岩石,在兩側崖壁之間僞裝出一面“真實”的崖壁。
這面崖壁不需太過真實,蠻族人若是來到此處,其關注力必然是落在東側山林之上,因此只要過得去就好。
就像是用一塊隔板将一片空間割裂成兩半,井重錦等人在崖壁後整兵準備,而一牆之隔的蠻族與穆璟等人,竟是半分都未曾察覺。
當他們需要沖出去的時候,只要用臨時建造的投石機,對着這面脆弱的牆壁投上幾顆石彈,道路便瞬間通暢。
正是這等奇思妙想,才令井重錦發出那一聲感嘆。
他們這隊騎兵,對于蠻族、對于穆璟,豈不正是天降神兵!
馬蹄聲隆隆,戰鼓聲在山間回蕩,鐵甲騎兵眨眼間越過崖壁殘骸,沖出小路,攜着萬夫不敵之勇,直沖向蠻族士兵!
領頭一人乃是個銀甲小将,手持一杆白蠟槍,如刀鋒一般斜插入蠻族陣列,切開一塊縫隙。
他身後的騎兵依次排開,三十名騎兵将這縫隙迅速擴大,将蠻族的隊列切成兩塊!
“不能讓他們沖過去!”蠻族将領大吼一聲,他吩咐副将繼續進攻穆璟,自己調轉馬頭去阻止那銀甲小将。
他的确不懂那些文绉绉的軍事知識,可他卻看得懂那隊大慶騎兵在做什麽!
正是草原人最喜歡的戰術!
沖破敵陣,将敵人切割成兩塊,然後再次沖陣,如此反複下來,敵人便會被分割成毫無抵抗力的數個小部分,難以組織起任何有效的防禦和反攻,最後只能在疲于應付中全軍潰敗。
蠻族将領這一回頭,卻令穆璟這裏壓力大減,他立刻停下進攻的步伐,在極短的時間內,沿着山林樹林最稀疏的邊緣,将隊列勉強整好,而後在戰鼓聲中,領着衆人出戰!
僅此一事,便足以顯現出他超凡的軍事能力!
Advertisement
眨眼間,大慶與蠻族雙方優劣逆轉!
井重錦帶着衆人眨眼間将蠻族戰陣沖破,他身後三十名騎兵竟一個也沒少。
這有大部分原因應當歸功于岩壁破裂的那石破天驚的一幕。
帶着衆騎兵在空地上劃過完美的弧度,井重錦打算借着此時的優勢再沖一次。
而這一次蠻族已從方才的震撼中清醒起來,三千多蠻族士兵分為兩部分,一部分繼續進攻穆璟,一部分則如同海水一半朝着井重錦沖來!
井重錦的回程之路不再如之前那般順利,他卻渾然不懼,一杆白蠟槍舞的風生水起,帶走無數蠻族騎兵步兵性命。
“小子爾敢!”
粗狂的聲音在戰場上響起,緊接着一把長刀架住了井重錦的白蠟槍。
雙方剛一交手,井重錦便感到虎口被震得發麻,他心知對方絕非普通兵卒,連忙凝神看去。
只見那蠻族人身披鐵甲,手握一把精煉長刀,身形較旁人高大一圈,就連□□的馬也英武非凡。
這絕對是個重要将領!
井重錦心中一喜!
那蠻族将領喝道:“中原人裏竟然還有你這般人物,若你肯現在投誠與我,我可饒你一命!”
井重錦哈哈一笑:“放着好好的人去做,反而要做野人,我可沒那麽可笑!”
“你手下三十騎都被我困在此處,還敢口出狂言!”
“哪裏只有三十騎!”井重錦笑聲更盛,“顧公子神機妙算,早已請來越城衛三千将士來此接應!”
“今日死的不是我們,而是你等野人!”
那蠻族将領聽得怒不可遏,嚎叫一聲,直沖而來!
“來得好!”
井重錦同樣大喝一聲,蠻腰一扭,避開蠻族将領那鋒利的刀刃,白杆槍自腰間捅出,眨眼間功夫,兩騎已然交鋒!
駿馬嘶鳴!
井重錦捂住腰間傷口,拉馬回頭,只見那蠻族将領此時也正回過馬身來。
但随着他回過身的,還有那杆穿透胸膛的白蠟槍!
蠻族将領轟然落馬而亡!
“哈哈哈!”井重錦從地上不知是誰的殘骸裏拔出一把蠻族長刀,高舉過頭頂,“痛快!!”
顧言蹊始終牢牢關注戰場局勢,當他看到那鐵甲蠻族從馬上跌落而下,立刻抓住身邊士卒,也不管對方是誰,喊道:“會不會蠻族語!”
“會!”士卒扯着嗓子回答。
“去!叫人都用蠻族語喊,主将已死!”
顧言蹊說完便将士卒放開,他持着長劍,随步兵一路向前沖殺,加入到與蠻族的戰争之中,一面叫士卒們都用蠻族語言大聲喊着主将已死。
這聲音漸漸在戰場上傳開,當他看到每一個蠻族人都不自覺的看向主将的方向,複而用大慶語言喊道。
“大慶援兵已至!”
他猛然将手中長劍朝着岩壁之上狠狠插去!
當長劍插入岩壁,從山崖之上忽的傳來陣陣人聲!
“越城衛援軍已至!”
蠻族主将雖死、士氣已失,幾名蠻族副将卻仍在挽救局勢,他們用蠻族語言呼號着告訴族人這是中原人的陰謀,根本沒有援軍。
耳聽得鼓聲隆隆,卻未見所謂援軍來戰,不少蠻族士兵雖膽戰心驚,可局勢重新鎮定了下來。
顧言蹊看在眼裏,卻半點都不着急。
他大聲對穆璟叫道:“殿下!”
“什麽!”
穆璟用最大的音量回應,若非這樣,他們是根本聽不見對方在說什麽的。
“您快叫人将路口讓開!”
穆璟回頭看去,他們此時已沖過這片空地,來到那逃生的路口。
可足以容納四匹馬并行的路口對于兩千人而言還是太過狹窄,求生欲令每個人都想要鑽進去,反而将那路口堵住了。
穆璟不等下令,他直接沖上去砍殺了争搶最激烈的幾人,駭的衆人紛紛避讓,才高聲道:“将路口讓開!”
衆士卒連忙聽命,而在他們讓開的下一刻,就聽到那狹窄小路上又是一陣馬蹄奔馳之聲,兩隊七十餘騎大慶騎兵奔馳而出!
轟隆隆的戰鼓聲響徹戰場,這可不是穆璟那碩果僅存的幾架戰鼓比得了的,起碼有數十面戰鼓,從北向南,同時響起!
與此同時,更有數個霧蒙蒙的人影,在山崖之上顯現出來,發出喊殺之聲。
乍一看,仿佛真的有三千名越城衛站在這裏!
大慶将士精神一振!
蠻族士兵頓時膽顫!
“越城衛援兵已至!!”
正此時,幾個步卒牽着載滿貨物的馬跑了過來。
“恭王殿下!”顧言蹊上前将馬背上裝貨的布袋統統砍了下來,牽着馬匹對穆璟道,“您手下還有騎兵嗎!”
穆璟頓時了然,笑道:“怎會沒有!”
于是又有近十名騎兵加入戰場。
顧言蹊長劍一揮,将地上布袋斬開,密密麻麻的箭矢出現在穆璟眼前。
“本王麾下,還是有那麽幾個能射箭的人!”恭親王又笑道,“你怎麽不叫敲鼓的人下來!?”
“那都是山林裏的鹿先生代勞,怎麽能殺人。”
“那這些人影呢。”
“都是草編的!”
顧言蹊哈哈大笑着回應,随後轉過身面向身後戰場。
“那麽請殿下叫衆将士随我喊。”
“越城衛援軍已至!!”
崖壁上數百人影終于行動起來,箭矢如同死神的刀刃收割着戰場上蠻族人的生命。
蠻族的膽氣在山崖上密密麻麻不知真假的射手中、在新出現的兩隊騎兵中、在那一聲聲不甚标準的“越城衛援兵已至”中,被徹底打散。
當傷亡超過兩成的時候,當他們面對惡狼猛虎一般的大慶士卒的時候,即使是監軍的鞭子和長刀,也無法阻攔潰敗的士兵。
第一個蠻族士兵轉身逃走,他的腦袋被監軍砍了下來。
可第二個,第三個……第無數個士兵轉身逃走的時候,就連蠻族副将們也無力回天。
他們只能丢下同族屍體,或是狼狽的逃入山林,或是騎着馬沖出戰場。
這場仗,打贏了。
顧言蹊喘着粗氣,松開長劍,無力的躺在地上。
直到此時他才發覺心髒像是針紮的一般疼痛,手指也抓不緊劍柄了。
人沒殺兩個,病倒是先犯了。
他笑了一下,反倒覺得心情開闊許多。
“在想什麽。”
穆璟走到他身邊坐了下來。
“只是感覺,打仗好像也是件有趣的事情。”顧言蹊好心情的說。
“你若這樣想,不知多少人會罵你呢。”穆璟被他孩子氣的話逗笑了,“這一仗打下來,我們固然贏了,卻有五百多戰士永遠回不去了。”
“但會有更多的人活下去。”顧言蹊搖搖頭,“至少這場戰争,不是為了殺人,而是為了守護。”
“一百騎兵打跑五千蠻族人,這一仗,你要記首功。”穆璟沉默半晌,轉移了話題,“等到了越城,我有意征辟你做謀士,不知你意下如何?”
這是要招攬他?
顧言蹊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對着穆璟恭敬行禮。
“殿下提拔之意,蹊感激萬分,但蹊與大将軍之情甚篤……”
穆璟的目光卻落在他蒼白的臉頰上,他皺起了眉頭。
“你身體不好?”
“都是小毛病。”顧言蹊一愣,又将話題拉了過來,“蹊恐怕要辜負殿下好意了。”
穆璟第一次招攬旁人到自己麾下做事,他沒想到顧言蹊拒絕的那麽迅速,心底升起不知是失落還是惱怒的情緒,到底他還是個沉穩的人,于是只以玩笑的語氣試探道。
“你就這麽衷心何正戚,帶着一身病也要過來幫他救本王,若是本王與何愛卿同時遇難你,卻不知顧蹊又要救誰。”
話一出口,他便後悔了,這話說的有**份,擡眼一對上顧言蹊的目光,更是想要立刻道歉。
但此時顧言蹊已經微微一笑,故作請罪道。
“哈哈哈,殿下明鑒,蹊乃大将軍麾下,自然要聽大将軍的命令,而且,蹊這不是已經來救您了嗎。”
穆璟的話堵在了喉嚨深處,他有些慶幸自己那些微妙的小心思沒有被察覺,又有些失落顧言蹊的回答:“是我錯怪你們了。”
顧言蹊嗯了一聲,可二人之前那和睦的氣氛已經徹底消散,只剩下尴尬的沉默。
井重錦的到來,恰好打斷了這沉默。
“公子,馬匹跑的到處都是,兄弟們的屍首恐怕也來不及收拾了。”
“抛棄馬匹,帶上兵器,受傷的士兵找人去背,我們現在就走,不能耽擱。”顧言蹊深吸一口氣,勉強積蓄了些許力量,要站起身來。
穆璟立刻扶住了他:“你身體虛弱,還是再等等吧。”
“殿下,就算再虛弱也要走。”顧言蹊揉了揉腦袋,“如果我沒猜錯,最多一個時辰蠻族人就會去而複返,到時可沒辦法再請越城衛來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