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唐榮揉着眉頭走進來道:“我勸你不要再接他的戲。”
化妝師Amy跪在地上給鐘奕試唇色,鐘奕放下劇本道:“你知道,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你可以拒絕他。”
Amy撥了撥鐘奕的下巴,對着鏡子感慨:“你要多笑笑,不要對着我就是一副面癱樣。看,唇色多顯氣色,上了臺別忘了謝我啊。”
鐘奕對着鏡子淡淡一笑,鏡子裏的人有着姣好的面容,唇紅齒白,顧盼生姿。只是他除了活動之外,并不化妝。除了拍戲,臉上也無甚表情。終年頂着一張寡淡沉默的臉,要不是這雙會說話的眼睛,怕是再怎樣也無法跻身娛樂圈行業吧。
十八歲便獲得金馬獎最佳男演員,同年同個角色于金像、金雞均獲提名。電影界沖出來的一匹黑馬,以他年輕的姿态展示在大衆面前。當年的鐘奕,可謂是萬衆矚目。那時,他留着長發,臉曬得黝黑,長途跋涉拍了九個月的片子,被那人折磨得沒有人樣。站在臺上,他睜着懵懂又單純的大眼睛,手足無措。對面的燈光照得刺眼睛,他想去捂,擡起的手被那人握住,笑着摟着人鞠躬致謝。
從十八歲到二十六歲,他只跟着曹文拍戲。他也跟了他八年。
一個演員的黃金時代都給了他,只是他們再也沒有拍出優秀的作品,甚至及格的都沒有。一部部上映,一次比一次差,被罵得狗血淋頭。觀衆對曹文失望,更對他厭惡至極。一個什麽都沒有的小子,僅憑一次狗屎運的本色演出便被封神,一旦被戳穿金玉其外的本質,牆倒衆人推,在幕前的人總要犧牲更多。
而曹文,同樣承擔着不可想象的代價。制片人、監制、廣告商對他望而生畏,連這些年一起搭檔的蔣星河看見他都頭疼。拉不到投資,他自己單幹,錢流水般地花出去,場地昏天黑地搞起來,一個月停工三次出去借錢,折騰得全劇組上下不得安寧。
曹文是個瘋子,他不能瘋。這兩年,他慢慢剝離出來,接手了別的工作。蔣星河給他一碗飯吃,盡管曹文對此嗤之以鼻和厭惡抵觸,他還是違背着他的意思做了。
他知道,自己是他的人。但他還要活下去。
唐榮塞給他一個電視劇劇本,他不能永遠活在大熒幕上,他要轉型。
“我能拒絕他嗎?”
鐘奕苦笑。他拿着本子回家,怕曹文看見藏在袖子裏。家裏意外亮着燈,他心裏歡喜,跑上樓已經氣喘籲籲。
他們住在一片新開發的小區裏,周圍都是規劃好的高檔商鋪、CBD,四通八達的公路,鱗次栉比的住宅區。夜晚燈火璀璨,只是沒有人。遠處是未開發的斷壁殘垣,連着一條廢舊鐵路,荒野蔓草。小區裏死寂一片,只有他們一戶人家。偶爾白天有來裝修的人,轟隆隆響着電機,灰塵漫天。大部分時候曹文都不在家,只有他一個人住,也是有點吓人。電梯沒有修好,他一口氣跑到十樓。
曹文正蹲在門口修水管。男人穿着件T恤,赤足,咬着扳手擰下面的開關。客廳裏漫了一地的水,浴室水管爆裂還在嘩啦啦地往外流。門戶大開,水都淌到走廊上去了。曹文瞪了他一眼,咬牙道:“還不來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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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
他反應過來,丢下本子。拿了毛巾、扳手急匆匆地過來,開關擰不上,濺了曹文一身的水。他不知道是先幫他擦臉,還是先拿扳手,曹文罵了句:“走開。”
鐘奕站在那,開關終于擰上,水不再流了。曹文奪了他毛巾,擦了把臉,走了進去。鐘奕鏟着水打掃地板:“您吃飯了嗎?”
“沒有。”
曹文臉色不佳,又坐到沙發上研究他的設計圖去了。美工組給的幾套方案他都不滿意,幹脆自己畫。他寫寫畫畫,沒一會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鐘奕見地板實在沒法辦了,只能聯系裝修公司重新來鋪,還得在曹文不在家的時候過來。他系上圍裙,到廚房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