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鐘奕雖然被換下來了,但劇組遲遲沒開工。曹文的電影還從來沒換過男主角,大家都被吓住了。導演不發話,演員僵持着,誰也不敢動。

半夜,山腳下的辦公室還亮着燈,執行導演進去了,制片人在裏面罵了兩個鐘頭,老孫頭苦口婆心勸說良久,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老曹啊,別不知足了,人家孩子對你夠可以了。你起起落落這麽多年,人家有離開過你半步嗎?還不是你說什麽就是什麽,拿你當金科玉律,言聽計從,乖得不得了。上哪找這麽好的徒弟去呀?是,就算他有私心,誰還沒有點私心了,你能把他綁褲腰帶上一輩子不成?該放手時就放手,凡事留一線。別鬧僵了大家都不好看,他是要恨你的。”

“他恨我?他有什麽權利恨我!”

“我……我這和你說不明白!”

曹文像一頭悲憤的獅子,他莫名焦躁,這股焦躁也不知道從哪而來,讓他真切地感覺到鐘奕的疏遠,一點點地離開他,一寸寸地從他身上剝離。連血帶肉,扯得他心疼。

渾身的力氣被扯散了,悲憤轉而悲涼。他重重吐出一口氣:“罷了,我只是覺得他長大了,翅膀硬了,現在和我離心,這滋味不太好受。”

“你啊,你就欠人這麽治你。”

自從兩人鬧僵後,鐘奕便不理他了。雖然還在組裏,但終日見不着個人影。偶爾見到,也沒什麽話好說。兩人各行其是,忽然都有很多事要忙。劇組沒開工,休息室裏便擠了很多人。一張大長桌,演員們沒事便在這裏聊天吃飯。

有時鐘奕也去,隔着偌大一張桌子,他和一個化妝師在角落裏搶一盤香菇炒肉,山裏條件刻苦,食堂的大師傅都是按分例給的。他失落地舔舔唇,看着那盤肉被同伴大快朵頤地搶走。燈光下,他們一面吃飯一面聊天,毛絨絨的光落在眼睫上留下個笑影。

曹文進去,鐘奕正好和那化妝師出來。擦身而過,鐘奕的眼光都沒落在他身上。短短幾天,兩人就疏遠得像陌生人一般了。

到底是誰做錯了事?反了天了還!曹文砰地一聲摔了飯盒,方堯吓得抖了一抖,戰戰兢兢地望着他。

曹文梗在心口的那口氣沒法松一松。這些年身邊的人一個一個離開,他能忍受所有人的背叛,唯獨忍受不了這個人的背叛。

他是在往他心口上插刀子,細細碎碎地搓磨着他,這個不孝之子!

翌日,食堂大師傅又做了香菇炒肉。曹文預先要他留了一份,用自己的飯盒盛着。往年兩人在劇組雖忙,但吃飯總在一起。曹文吃飯沒有點,鐘奕到了飯點就來找他。兩人并頭坐在監視器前,一邊聊天一邊吃,偶爾鐘奕夾菜給他,笑盈盈的。當時的快樂已經沒有了。

連着下了兩天雨,只拍了幾場群戲。到傍晚,出了太陽。雲霞染遍整個山谷,夕陽照在人身上留下輝煌的餘影。曹文早早要老孫傳達,要鐘奕晚上過來吃飯。他抽煙倚在辦公室門口,休息室的人來來往往,見他都要點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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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博問:“等誰呢?當門神?”

老孫:“不關你的事,別問。”

張博敲着碗:“哼,報應來了吧。就敢沖我兇,沖我狂,他兇一下老板娘試試?人家跑得找不着個人影。”

老孫:“閉上你的嘴,沒人把你當啞巴。”

曹文碾掉了第八個煙頭,他抽煙很兇,雲山霧罩的。山路盡頭,鐘奕和Amy說說笑笑地來了。兩人都騎了輛小黃車,大包小包地,去鎮上采購去了。山裏要什麽沒什麽,他們還去酒店洗了個澡。鐘奕頭發都是濕的,在辦公室前面的廣場停了車,兩人結伴走過來。

老孫迎上去:“才回來啊,吃飯沒有?”

Amy笑道:“吃了,我們吃得麻辣香鍋呢。”

鐘奕抱着塑料袋問好。

“沒事過來再吃點吧,今天大師傅炒的菜不錯。”

鐘奕遲疑着沒說話,隔着很遠看到辦公室前立着的影子。太陽落下去了,門口亮着電燈。燈光籠着那人的身影顯得格外高大,看不清對方的面容。只隐約覺得壓抑,不想過去。

“不用了,謝謝您。”

Amy摟住鐘奕的胳膊:“快走快走,我等着我的寶貝開箱呢。”

鐘奕慘淡地笑笑,和老孫告別離開。轉過身的那刻,似乎都能感受到背後陰沉又炙熱的目光。

老孫無奈地向曹文回禀,曹文陰雲密布的一張臉,什麽都沒說,關門進去了。

方堯看他臉色不太對:“您怎麽了?”

曹文坐沙發裏沉默,心裏氣爆炸。本來今晚是想把他叫來,好好聊聊,有什麽問題都解決。他這個做師父的都已經讓出一步了,他還想怎麽樣?他有什麽不滿就說,有什麽意見就提出來。這樣僵着算怎麽回事!真是慣的他沒大沒小,蹬鼻子上臉,踩到他頭上來了!

他越想越氣,表面卻如冰封一般,什麽都不表現出來。然而他越不表現,看着越可怕。方堯吓得都不敢說話,氣氛粘稠得化都化不開。

“你幹什麽?”

“我害怕。”

“你害怕什麽?”

“我就是害怕嘛。”

方堯小聲地道,口吻像是在撒嬌。曹文閉上眼,驀地起身,方堯倒退着撞到桌沿上。兩人緊貼着站在一起,方堯害怕地閉上眼,心狂跳,眼睫毛顫如蝴蝶的羽翼。

他既期待曹文會吻上來,又害怕曹文會吻上來。男人強勢襲來的氣息讓他腿軟,他緊閉着唇,仰着臉,生怕自己一開口會叫出來,叫.床的叫法。

曹文從他身後拿了飯盒,丢給他:“你吃!”

他惡狠狠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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