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鐘奕的感冒越來越嚴重了,才開始只是有點發熱,後來某一天醒來,忽然失聲。晚上咳嗽不停,翻來覆去睡不着,他第一次進組的時候也這樣。各種疑難雜症接踵而來,整個人脫一層皮,從開拍到殺青就沒好過,像得了一場盛大的瘟疫。那時候就是傻,莽莽撞撞地就闖進來了,一臉懵,不知道曹文女的當男的使,男的當畜生使,壓榨每個人的極限,被他折磨得好慘。
曹文說他嬌氣,不是說他幹不了活,是說他出不了師。從出道到現在,他沒有微博,沒有經紀公司,沒有團隊,只仰仗着曹文、曹文的社會關系,對他太依賴。幹什麽都和他報備一聲,走到哪都知道他是誰的人。他們說他太乖了,曹文暗地裏想,那是你沒見他刺頭的時候,他的厲害從不對外人使,綿裏藏針,只對付自己的老師。
曹文對他不是不好,他的工作是曹文給挑的,他接觸的人是曹文給鋪的關系,他的人生是曹文安排好的,他将給他所能擁有的一切。他是他多大的恩人啊,他重新塑造了他,給他賺錢的本事,給他感知這個世界的能力。他就是他這艘船的掌舵手,掌控着他前進的方向。沒有曹文,他什麽都不是。
有時候他自己想起要離開他,都會有負罪感。他憑什麽離開他呢?
可他就是不滿意。
随着鐘奕感冒而來的是焦躁,老孫急得頭直冒汗,不惜安危上門直谏。
“你快管管你那徒弟,玻璃紙似的,讓我們這些人怎麽辦喲。每天都在燒錢,他還吊兒郎當玩命給你看。我受不了了了。”
曹文抽着煙畫稿:“要管你管,我管不了。”
“你說說他,讓他起碼配合人家吊個水啊。”
“我說不了他。”
“你是他老師都說不了?”
“他還是我祖宗呢!”
曹文摔了筆,也不看看上次的教訓,他才罵了他兩句,人家就哭給你看了。他哪還敢碰他一根手指頭。罵狠了,人跑了怎麽辦?
鐘奕什麽都好,就是有個壞毛病,消極抵抗。表面上什麽都看不出來,暗自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曾經試圖了解他在想什麽,發現是徒勞,因為他根本不懂。而鐘奕就像敏感的小動物,一旦感覺到不對,就會後退。
他們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見面,當時他還是很滿意他們這種半開放式你情我願的關系,沒有契約,沒有束縛。他們什麽都沒說就在一起了,在一起的時候也沒人定義這段關系,全憑默契、相處舒服,曹文很喜歡。
但是鐘奕……
Advertisement
老孫抱怨了一通氣鼓鼓地走了,曹文繼續畫他的圖,想了想,還是不放心。
“外面來個人。”
方堯掀開簾子進來:“曹老師,叫我啊。”
曹文張了張嘴,最後還是:“算了,我自己去吧。”
劇組每個人都很忙,大中午的,鐘奕被曹文叫到辦公室。進去一張大圓桌,曹文只穿着家常的T恤守在那裏。鐘奕示意:怎麽了?
曹文哐地把一只大海碗怼他面前:“坐下,吃完才能下桌。”
大海碗裏是熱騰騰的魚片粥,每一片鮮嫩的魚肉都浸潤在軟糯的米粥裏。
鐘奕道:“我不餓。”
“不餓也得吃。”
鐘奕站着不動。
才兩天,人又瘦了。他是想怎麽樣?
“坐下。”曹文擺出師長威嚴的模樣。
鐘奕眉頭微蹙,眼中無奈又含着求救意味的看着他。
“別給我擺出這幅表情啊,我特意讓大師傅做的,這時候的魚多麽金貴,快過來吃。”
鐘奕不情願地坐下,用勺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扒拉着魚片。
他生病的這幾天,曹文晚上都過來。盡管過來,他的病還愈發重了。身子犯懶,反應遲鈍,在曹文面前也不自覺忤逆起來。他想這算不算是一種恃寵而驕,想着又覺得可笑。
曹文看他慢吞吞地扒拉着魚片,身子半歪着,雙唇吹着氣,那口粥就是耗在那裏送不下去。他奪過他手裏勺子,大手一抄将人攬在懷裏。鐘奕來不及反應,直接坐在了他腿上,羞得滿臉通紅。
“你幹什麽?”
曹文皺着眉頭,嚴肅地試探了下溫度,将粥送到他嘴邊。
“乖,張嘴。”
鐘奕連耳朵都紅透了,臉上熱騰騰地:“您能別這樣麽?”
曹文雙目一瞋:“這地方又沒別人,你怕什麽?”
鐘奕還想拒絕,男人訓誡道:“別惹我生氣啊。”
鐘奕只好慢慢張開嘴,含住那口粥,五味雜陳。
男人滿懷安慰地舒展開眉眼。
接着第二勺粥又送到嘴邊,那個中午,他就這樣被曹文抱在懷裏,一口接一口地,像個小孩子一樣喂了小半碗粥。直到鐘奕搖頭:“吃不下了……”
曹文貼貼他額頭:“還燒嗎?”
“不燒了,就是不舒服。”
“哪裏不舒服?”
“頭痛、喉嚨痛,全身沒什麽力氣。”
曹文抱得他久了,渾身暖洋洋的犯懶。外面陽光穿過窗戶傾瀉在雜亂的畫稿上,留下星星點點的光斑。屋子裏生着爐子,咕嚕咕嚕的熱水聲。外面吵吵嚷嚷的,像隔着毛玻璃。冬天的陽光又薄又暖,他不自覺地歪在男人身上,摟住他脖頸。
曹文偏頭吻了他一下:“為什麽不輸液?”
他啊地一聲,無辜地:“也不怎麽嚴重呀。”
真可愛,曹文心裏喜歡不過來,聲音也溫柔起來:“那吃完了飯就吃藥吧,好嗎?”
鐘奕眉頭皺起,似乎很不喜歡吃藥,腦袋瓜裏不知道在想什麽。
正在他猶豫的時候,曹文已經準備好了藥,神不知鬼不覺地喂到他嘴邊。鐘奕忽然來了精神,轉頭問他:“您是心疼我,還是心疼進度?”
曹文一下子被他看得有些心慌:“我都心疼行不行!”
鐘奕扭過頭去,趴在他肩上。兩人沉默了一會,曹文安慰似的摸摸他的頭。
“我不會拖你後腿。”
“我知道,我知道。”
兩人正溫存着,方堯大喇喇地從外面進來了。他進來是換衣服的,他這段時間都住在這裏,沒人趕他走,他也沒走。進來換了一半衣服了,忽然回過頭,看到曹文懷裏的鐘奕像被蟄到一樣,猛地站了起來。連曹文一時都沒着沒落的,三人臉上一陣尴尬。
他沒看錯吧,曹文是把鐘老師抱在了腿上?
鐘奕透過曹文看到外間的榻榻米,方堯半開的行李箱、被褥還有化妝品攤了一地,他方才怎麽沒注意到呢。他是不是真的恃寵而驕,腦子傻了?什麽這地方沒人,明明就一直有人,他怎麽會聽的呢?
他心裏一痛,臉上冰冷,頭也不回地走了。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