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曹文老了。

鐘奕進疆後看到他的第一眼,特別不忍心。

這種老也許不是年齡或者身體上的老,而是他的隐退給他營造的缥缈而淡然的氣質。

很不曹文。

曹文應該是永遠熱情的、永遠偏執的、永遠神經質卻永遠在忙着自己的事。

如今這種高高在上的師長姿态,讓他特別心酸。

他用他整個生命愛電影,電影卻抛棄了他。

鐘奕是想來看看他的,可是他看到的卻是髒得不修邊幅的男人,中午請他到他們的住處吃飯,那間屋子堆滿了器械根本沒法下腳,房間又窄又黑,曹文局促地把衣服踢開讓他坐,床上一張看不出顏色的厚氈子,床頭一張相框,那是很早之前兩人的合影。那時候鐘奕還是小孩子,一臉崇拜仰望地依偎在他身邊。曹文連忙把相框蓋上了。

他抽抽鼻子,煙瘾上來了。但是這邊買煙不方便,他大部分時間只能忍着。也不知道沒有煙,他怎麽堅持下來的。曹文和他說幾句話,又出去張羅。他和這裏的人很熟,小孩子們睜着大眼睛看着遠方的來客,有人出去,他們又一哄而散了。男人抓住一個小崽子,囑咐了幾句,小孩心甘情願地替他跑腿去了。

曹文道:“坐,這裏夥食不太好,湊合着吧。”

鐘奕百般滋味湧上心頭,他呆不下去了。

他沒呆夠一天,就匆匆走了。

鐘奕一走,團隊裏瞬間清靜下來。仿佛所有活力和有生命力的因子都被他帶走了,只剩下一片空洞寂寞。這比他沒來的時候更難捱。

曹文忍了忍,太陽墜落地平線以下,天空被塗抹成濃郁的黑。他咬着牙忍了忍,拔腿往回跑。

張博喊他:“怎麽回事?”

曹文急得上火:“磨蹭什麽呢!收拾東西追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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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家人風風火火地收拾東西,兵荒馬亂車仰馬翻,趕在鐘奕後面追去了。深夜的公路上只看到一輛接一輛的車浩浩蕩蕩排列着,和來時的苦悶不同,大家扯着嗓子唱着歌,一路敲鑼打鼓精神抖擻,不知道多高興。

張博解放了,曹文臉上也有了笑容。大家夥兒回北京,終于要過人模人樣的生活了!

鐘奕在烏魯木齊轉機,當天要住一晚,他又累又困,出來接餘念,迎面就碰見曹文他們大張旗鼓地進來了。他們像是窮游的旅客,背着碩大的包,在前臺登記。

張博見他叫:“Hi,鐘哥!”

鐘奕還沒從疲憊的旅途中反應過來,臉沒化妝,整個一副懵然的姿态,看得曹文心頭火熱。

曹文道:“來這拍片。”

“哦……”

鐘奕愣了一會,回頭看看他,又上樓去了。這一天,曹文也正如他所說,進進出出個沒完。

鐘奕在樓上都能聽到他的動靜,他們團隊就像螞蝗一樣席卷了這家酒店,到處都有他們的身影。

晚上在餐廳吃飯,曹文和張博就在他們對面。桌子上什麽都有,電腦像是糟了災禍一樣,又髒又破。曹文又在罵他們,好像是拍的素材出問題了,所有人都往他們那邊看。餘念一直等在烏魯木齊,鐘奕不要她小姑娘跟去。她腮幫子裏咕哝着丸子問鐘奕:“幹嘛呢?”

鐘奕細嚼慢咽着:“別理他,吃你的。”

于是兩人旁若無人地繼續吃飯。

結果那邊又有動靜了。曹文好像有點高反,罵着罵着他們氣血上頭,起身的時候晃了兩下。

鐘奕立馬緊張地站起來了。

張博擺擺手:“沒事,沒事,老大是感冒了。”

曹文瞪他。

張博嬉皮笑臉:“您逞什麽強啊?都感冒一個月了還不吃藥,這不折騰人嘛!”

曹文作勢要踹他,張博連忙帶着東西遛回房了。

張博一走,曹文也走。鐘奕呆了半天,覺得沒意思也回去了。

回去後就怎麽都心神不寧,靜不下來。餘念給他放好熱水,就去休息了。鐘奕坐在馬桶上,猶豫半天還是抱着藥箱出去了。

靜悄悄的走廊上沒有一個人,鐘奕換了睡袍,走在地毯上都沒有聲音。

他敲響那扇房門,半天沒有回應,他又敲了一下,漫長的等待,就在他緊張後悔地要回去的時候,門幽幽地開了一條縫。原來門沒關,裏面一片漆黑,沒有一絲光亮。鐘奕懷疑他沒在房間,但又生怕他出什麽事沒人聽見。他緩緩推開門,小聲地問:“有人在嗎?”

進去後才發現是有點光亮的,窗外的光透進來,窗簾簌簌流動。

但房間其他地方又是黑的,他抱着箱子摸索進去,猛然間,看到沙發下面有個人影,吓了他一跳。

而那人似乎也吓了一跳,心慌意亂地爬起來,好像被他撞破了什麽事一樣。

鐘奕的心都緊到嗓子眼了,一陣的惡心,正要出門,曹文啞着嗓子抓住他:“別走。”

手掌潮濕黏黏的,房間的燈忽然打開來,明亮如晝。鐘奕看清沙發下的那灘狼藉,終于後知後覺地醒悟過來,登時臉紅過耳。

原來,曹文正抱着那只相框自du,白色液體都濺到相片上了。

這下兩人太尴尬了。

曹文老臉也紅了,鐘奕更恨不得沒來過。手上被他沾的東西讓他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尴尬的沉默在房間裏蔓延。

張博說他回房休息了,原來是在幹這個!

鐘奕不知道說什麽,放下藥箱要走。曹文急了,一下子從身後抱住他。他破罐子破摔了,激動地道:“我錯了!”

“為師真的錯了。”他環抱着鐘奕,緊緊不放手。

鐘奕被震在那裏,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曹文認錯。他試圖掙脫曹文的懷抱,曹文更急了:“你知道我心裏除了你根本沒別人,過去是我不好,沒考慮到你的感受,讓你受委屈了。”

“是麽,您還有錯?”

曹文被怼得無話可說,今天這臉是不能要了。

“我混蛋!我愛玩!我沒節操!都是我的錯。但那不是沒想到那兒嗎。這段時間,我也認真反思過了,我就只要你一個人,心裏也只能塞下你一個。別人就算想擠,也擠不進來。”

他低沉的聲音太過誘惑:“我是真疼你、愛你,別走了……”

鐘奕心裏亂極了。

他想起那根刺:“方堯……”

“他屁都不是。”曹文抱着懷裏溫熱的身體,蹭着愛人的脖頸,有點心蕩神馳,得意忘形。

“除了當初那誰(他已經想不起名字了),我就沒對別人認真過。”

鐘奕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誰呀?”

曹文馬屁拍到了馬腿上,立馬警醒:“沒誰啊,你嘛。”

這時候了還不老實交代,鐘奕生氣了,掙着就往外走。曹文攏不住他,兩人搏鬥着,怎麽着都不行。曹文直接抱住腿唉喲起來:“不行不行,缺氧了。”

鐘奕心一緊,狐疑地看向他。

“真的!我頭暈、想吐,難受死了,快扶我到沙發上坐下……”

鐘奕怕他真的暈,連忙扶他到沙發上。

男人像小孩一樣,拿着他的手貼上自己額頭。

“不信你試試,燙吧。”

鐘奕摸着他額頭,是有一點點熱,汗也很多。別真的高反了吧。聽說他感冒一個月了,拖拖拉拉就是不好。平時活多死撐着,現在突然停下來,不厲害才怪。

鐘奕要去拿藥箱,曹文特粘人:“去哪?”

“拿藥啊。”

曹文道:“快點回來。”

鐘奕無奈,就走兩步路。他都被曹文從頭到腳盯遍了。回來,倒好水給他。

曹文撒嬌:“喂我。”

鐘奕崩潰:“你小孩啊。”

曹文:“不喂不吃。”

鐘奕想要打他,但也只能把水喂到嘴邊,讓他把藥吃了。吃了藥曹文又哼哼唧唧裝起難受,怎麽都不讓他走。

鐘奕道:“不行,我要回去。”

“你怎麽回事?陪我一會能怎樣?”

鐘奕沉默。

曹文忽然意識到他不是單身,兩人到底有別,但又不甘心就這麽放他走。

他煩躁地:“就算分了,我也至少是你老師吧。師長有疾,徒弟伺候一下怎麽了?”

鐘奕冷淡地看向他,他一口怒氣往上沖,又要作死。鐘奕拗不過他,只好留下來。

但留下來,曹文也不老實。一會喊這裏痛,一會喊那不舒服,支使得鐘奕神魂不寧。

吃了藥犯困,要睡覺了他又拉着鐘奕上床,鐘奕死活不上。他便抱着鐘奕的腰,把他鎖在床邊不讓走。一晚下來,真是又粘又磨人。

耗到最後,半夜了,鐘奕還坐在床邊,一手被他拉着守着他,困得頭一點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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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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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曹文說的那誰是,背叛他的長頭發初戀啊,沒遇到鐘奕之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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