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着想着石曼生心都酸了。

為什麽偏偏要好奇,家裏好好地不待,大半夜亂跑什麽……

怎麽就這麽倒黴遇到個不會中毒的……

……

又過了一會兒,那人回到了屋裏。一聲輕響,光亮滅了下去。

“睡吧。”床邊一重,一個帶着些許寒氣的身體在她旁邊躺下。接着,她被蓋上了被子,還被那人好好的壓了壓被角。唯一慶幸的是,那人沒和她蓋同一個被子。

……石曼生淩亂了……

這怎麽可能睡得着!

似乎是感覺到她的心思,那人支起了身,輕飄飄點了她的睡穴。

昏過去的前一瞬,石曼生清楚地聽到自己內心的一聲怒吼:你大爺的!!

确定身邊人的呼吸已經變得平穩,梅子傾伸手拿開了剛才附在她臉上的枕巾,就着零零落落撒進來的月光,她的容顏清晰地倒映在他的眼眸中。

“你不該來的。”

一聲輕嘆,他俯下身輕輕摟住了她,呼吸相聞,愁若滿腸。被點了睡穴的石曼生什麽都不知道。

雲散月明,夜冷星寒。

層樓獨窗,未語先愁。

此生唯恐情已斷,相逢陌路無相幹。

來生若得緣能識,你當為花我為泥。

……

作者有話要說: 肥肥章送上,有存稿的娘子各種造~

接下來,咳咳……娘子要回國玩啦~~~哈哈哈!!!我要回國狂吃狂吃狂吃!

所以……接下來請假三天~嘿嘿。16號再更新,老時間,不見不散喲~~mua~

☆、十三

等石曼生醒來的時候,天色早已大亮。

她很欣慰地發現自己能動了,接着更加欣慰地發現床上就剩她一人,被子依舊好生蓋着,衣衫完整,沒有任、何、怪、異。深吸一口氣,石曼生小心翼翼地推門探了出去。

她所在的小樓很安靜,待确認周圍沒人後,便走了出來。從木質的樓梯下來時,一路聽着木板咯吱咯吱地響,石曼生的心裏有些驚得慌,生怕引起別人的注意。然而,待她蹑手蹑腳地轉了一圈後,卻一個人影都沒見到,更別提昨天晚上那個住在這屋裏,武功比她好,不會中毒,又喜歡點人穴道的頭領了。

——這人都走光了?

出了小樓,她大方地在院子裏又晃蕩了一大圈,依舊半個人影也沒。石曼生打心眼裏覺得郁悶——這趟夜訪,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昨天那人要麽站在陰影裏,要麽就是臉頰背對月光,從頭到尾除了那披散的長發和裏衣下貌似修長的身姿,她也是連長相都沒看清。總之,以目前的結果看來,就是她大半夜閑着沒事跑到別人家的床上睡了一覺……而且旁邊還同時睡了個男的。

要是柳木白知道這事,你說會是個什麽反應?

突然起來的念頭讓石曼生整個人愣了一下。她狠狠拍了下自己額頭。呸,瞎想些什麽呢!

摸着被自己拍疼得額頭,她看了看頭頂的天,兀自嘆氣——唉,都這麽亮了,得想想等會找個什麽樣的說法,突然夜不歸宿,師叔那個人精可不好對付。另外,半夜出來的時候,自己還被丁澤那小子抓包了……

在複雜滿滿的心情中,石曼生回到了金樹院前。站在院子外頭,她正琢磨着要不要從後頭鮮有人經過的圍牆翻進去換身衣服再說。可剛要轉身往後門走,一旁的院門就從裏頭打開了,緊接着走出來了幾個人。對,是幾個人,并不是她以為的最多兩個人。除了師叔和丁澤外,此時站在門口看着她的還有柳木白與那個八字胡侍衛。看到她時,師叔的眼睛明顯瞪得大了一圈。

那一刻,石曼生心裏悄然刮起了寒風。

“好巧,都這麽早啊。”她尴尬地揮了揮手,這招呼打得着實有些僵硬,臉上扯出的笑怎麽看怎麽心虛。

“嗯,石姑娘早。”柳木白是第一個回應她招呼的人。他明明看上去是笑着,可在石曼生眼裏,那笑莫名摻了寒意。

女兒家徹夜不歸,算是大事……

很大的事……

很大很大的事……

——可再大的事,關他柳木白什麽事?這麽一想,石曼生頓時有了底氣,“柳大人,早。”

柳木白微微一笑,聲音聽上去有些低,“好巧。剛還說姑娘不在,想不到,一出門倒碰見了。現在時辰尚早,石姑娘可要先歇息一會兒?”

“一早出門散了散步,就是肚子有點兒餓。”她這話說得半真半假。心知肚明的丁澤,目光在她面上一閃而過。石曼生兀自笑着,面不變色心不跳。

柳木白眼神淡淡地從她那身黑不溜秋的衣服上掃過,又淡淡地看了看她随意紮起的頭發,像是用手扒拉的,不大整齊,“看來石姑娘昨夜睡得很好?”

“還好,還好。”默默轉過頭,她随意敷衍了兩句,餘光裏的柳木白眼睛微微眯起,她身上立時多了幾分寒意。

“哎呀。都站着幹嘛,大清早的。正好人也在了,都進去說吧,來。”師叔适時打斷了尴尬,迎了石曼生往裏走。

丁澤一言不發地領着柳木白往會客廳走。石曼生本來也跟着一道,但在路過廚房的時候,聞着早飯的香味,她逃一般地鑽了進去,“我先吃點東西,柳大人稍等。”

見她進了廚間,走在最後的夏近秋慢悠悠跟了過來。

“石頭,那柳大人怎麽一大早來尋你啊?”至于自己這師侄昨天晚上去哪了夏近秋并不關心。她這性子,別人不吃虧就不錯了。

石曼生正在往碗裏盛粥的手停了下來,拿了雙筷子,聲音有些恨恨,“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本以為自己夜裏能回來的,誰知道碰到硬茬,睡到大天亮才醒。醒了回來,還正好又碰到柳木白,說來說去就是她倒黴。

——真是頭疼啊頭疼。

但是實在太巧合了,怎麽想怎麽奇怪。該不會……自己這兒又被盯梢了?

不對啊,昨天夜裏出去的前,她特地往外狂撒了通藥粉,本以為應該暫時弄殘了盯梢的,可壓根兒就沒人從樹上啊、屋頂啊什麽的掉下來。她還以為是因為之前整治了下就沒人了。

見她表情陰郁,夏近秋擡了擡眉沒有再問,幫她夾了幾塊小菜,“快些吃吧,莫讓柳大人久等了。”

石曼生嘴上應着,手下喝粥的速度卻明顯降了下來。

夏近秋:年輕人的事就是複雜。

吃好飯,石曼生在竈間裏又扭捏了好些時間,終于不情不願地往正廳走去。待見到柳木白,她立馬裝作很是歉意的樣子,“抱歉,讓柳大人久等了。”

“不會,石姑娘肯來就好。”柳木白放下手中茶盞。

石曼生笑了笑,沒有回話,而後挑了個離柳木白稍遠的位置坐了下來,“不知柳大人親自上門,所為何事?”

她想好了,如果他問及昨夜情況,自然是咬死什麽都不能說。更何況,因之前那一箭,她與他可沒什麽好談的。然而,她怎麽都沒想到,對面人确實是“有事”而來。

“今日府衙有些事,還需石姑娘幫個忙。”

請她幫忙?石曼生愣了一下,“什麽忙?”

“府衙大牢內有位重要人犯突然重病,還想請石姑娘前去看看。”

石曼生驚訝了,她又不是大夫,“診治一事實在不是在下所長,柳大人還是……”另請高明吧。話沒說明,意思已經傳達到位。

柳木白緩緩搖頭,繼續說道,“在下已遍請了城中大夫,他們都看過了,但卻束手無策。可偏偏此人事關重大,在下這才來尋石掌櫃。”

“我确實不善醫。”石曼生一副愛莫能助的模樣,“柳大人不如去尋鬼醫谷?”對,就鬼醫谷,什麽麻煩事都該找他們才是。

“石姑娘,煩請您先去看看可好?如若不行,我再尋別的辦法。”對面人的語氣柔了下來,帶着商讨,“還有,那人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話這麽一說,再對上他那副水墨眸子,石曼生猶豫了——沒辦法。解毒确實是她的強項。

畢竟是府尹大人登門拜訪,親自開口,她個升鬥小民,若是不給面子,實在說不過去。既然要和此人劃清界限,自然也不該将私事代入“官家事”裏頭來。更何況,柳木白對于自己善毒一事很是了解,自己再推脫就太刻意了。

想了想,她退了一步。

“柳大人若是願意将藥鋪周圍那幾人撤了,在下還是……”她還是覺得不放心。

柳木白大方笑了笑,并未隐藏,“之前是擔心你與你師叔兩人皆是女子,這才安排了幾人以防萬一。不過自從被你發現,我那些手下也受了教訓,就撤了。”

那麽說就是昨天晚上沒人和他報告自己徹夜不歸?看來他今早确實是因為解毒的事來找自己,卻正好碰到她剛回來。

既然如此,一早碰到也不能證明自己一晚上沒回家呀!

此時的石曼生已經忽略了自己還穿着夜行服的事實。至于好生“折磨”了那三人一事,她也自行忽略了。

“既然石姑娘答應了,還請随在下一同去府衙可好?”話畢,柳木白站起身,做了個請的姿勢。

——現在就去?石曼生用眼神詢問。

柳木白笑着看她,請的姿勢保持不變:嗯,現在。

石曼生嘆了口氣,也站了起來,“好吧。”剛要提步,她突然一頓——不對,自己還穿着夜行衣。“稍等!容在下換身衣裳。”

~~~~

與柳木白一同離開金樹院的時候,丁澤本也想跟着過來,石曼生躊躇了一會兒攔下了他——如果真有什麽事,沒他自己說不定還比較好脫身,要是毒粉一撒這小子跟着暈了,她可弄不動他。而且柳木白這麽光明正大以府尹身份來請自己,應該不會有什麽事的。

于是,她随着柳木白一路去到了衙門,進去左拐走上了一條平坦石道,而後看到了傳說中的衙門大牢。

衙門的牢房向來有男牢、女牢之分。柳木白領着石曼生進的正是男牢,不必多說,這個重要人犯是男的。但是,石曼生卻有些好奇:人在牢房裏?既然是個重要犯人,況且還是生死一線,為何還繼續關在大牢,不是應該起碼搬到個整潔清爽舒适的地方嗎?

引路的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衙役,一串沉甸甸的銅鑰匙挂在腰間,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頭,時不時回個身作個引路的姿勢,面上全是讨好的笑意,“柳大人,這裏剛擦過地,有點滑,您小心腳下。”

沿着稍顯狹窄的長方石板通道的兩旁是一間間低矮的牢房,一眼看過去,根根矗立着的圓木欄杆裏整整齊齊鋪着幹草、涼席、還有褥子。除了有些潮濕,整間牢房裏的味道并不算難聞。而且每間牢房還有個小窗透光,大白天的倒也不暗。

只是這一路走過去,七八間牢房,石曼生愣是一個犯人也沒看到。

——青州治安這麽好?牢房全空着?

見她面上疑惑,柳木白主動解釋道,“犯人判刑之後,另有別處牢房集中關押,衙門中只是還未定的案子才會用到這些監室。”

“哦。”她點了點頭。

越往裏走,耳邊嘈雜就多了幾分。從來沒見過大牢的石曼生自是好奇,悄悄探了腦袋往前看,只見兩三個帶着儒帽的老者正站在路中間,每人身旁還都跟了個背着木箱的少年。他們似乎正在讨論着什麽,只是個個眉頭緊皺,滿是苦惱。

三人裏,有一位蓄着短須,正面對着走廊,恰好看到了走過來的柳木白一行人,忙掬着手迎了上來,“柳大人,我等……實在是無能為力。”

“黃大夫辛苦了。”柳木白點點頭,語氣中帶着安撫的意味,“王牢頭,領諸位大夫出去吧,診金照先前說好的給。”

“是,大人。”應聲的正是之前那位領路的衙役,他伸了伸手,“各位大夫請随我來。”

看着那三人一一拱手離開,石曼生有些詫異,他們三人身後跟着的少年背着的藥箱上頭都鑲着字,全是最最知名的幾家醫館。不用說,那三位看來也是頗有來頭的大夫了。

漫不經心地看了看四周,最醒目的是走廊盡頭的那扇結結實實的大鐵門,除了一個一尺見方的小欄杆窗戶,整個鐵門嚴嚴實實遮着那房間,門邊上還站着另一個年級稍輕,個子高長的衙役。看服裝與裝飾,比先前那位王牢頭要簡單一些,自然等級也要低上一些。

“開門吧。”柳木白對着那衙役吩咐了一聲。

……

鐵門上重重的銅鎖被打開,纏着的鐵鏈條被一點點繞下,鐵門随着金屬的摩擦聲被緩緩推開。

“大人,請。”衙役說話有些生硬,仔細聽還有點緊張,可能是面對柳大人有些不自在。

“石姑娘,請。”柳木白領她一同走了進去。

進到裏頭,石曼生有些驚訝——這真是監牢?寬床軟帳,還有專門吃飯的桌椅。要不是剛才那扇鐵門,還有那兩扇窗戶上結結實實的鐵欄杆,她真要以為此處是個條件不錯的客棧了。不過,這也解了她之前的疑惑,生死一線的重要犯人留在監牢裏,這個情況下很是可行。

床上圍着帳子,只隐約看出來躺了個人,空氣裏還彌漫着淡淡的血腥味道。

“石姑娘,麻煩了。”柳木白立在床邊,伸手做請,語氣淡淡。

石曼生客氣一笑,自己走上前掀了帳子。

床上躺着一個赤着上身的男子,胸口纏着繃帶,隐隐還有血絲滲出。

胸口的外傷應該是前頭那幾位大夫已經處理好的。石曼生視線緩緩上移,來到了男子面部,她猛然擰了眉。

男子的嘴唇已經呈現紫黑顏色,眼皮發紅,臉色青白,呼吸幾不可聞。她趕忙上前搭脈,待摸到脈象,石曼生的眸中閃過一絲異色。

“如何?”柳木白在一旁開口詢問。

“此人中毒已深,氣息将絕。”

柳木白看向她,“氣息将絕,但仍未絕,不是嗎?”

石曼生不置可否地揚了揚眉,“在下只能試上一試?”

柳木白點頭,“但試無妨。”

中毒而已,要難住她石曼生還真不容易。不過這人确實中毒挺深,要不是那些個醫生還有些本事壓了壓毒,拖了點時間,她再厲害也來不及。但是,這中毒的人看着很不對勁。

她眯眼打量着男子身上依舊紮着的幾根銀針,應該是先前用來抑制毒發的。只是,光靠針灸這些穴位絕對制不住這毒。所以,此人身上一定還有其他玄機。

“這人的衣裳在哪裏?”

“衣裳?”柳木白看着她的眼神微微一定。

“嗯,衣物可能會殘留毒物氣味,有助判定是何種種類。”

“都在那邊。”他伸手指了指門邊上的一個木盆,裏頭正放着一些帶了血的衣服。

“我去看下。”石曼生立馬去了木盆邊上,也不嫌髒地直接翻了起來。仔細辨別着夾雜在血腥味中的奇特,她的眉頭依然緊鎖——這是……?

突然,她指尖似乎觸到了什麽稍硬的東西,正要拿出來,一擡頭卻發現柳木白正半彎着身子略帶疑惑地看着她。

“可發現了什麽?”

“嗯,大約知道什麽毒了。”她擡起頭,手中悄悄捏着那個硬物,狀若無事,“只是這解毒的獨家秘法不方便為外人所見,煩請柳大人可否到外頭一候?”

柳木白定定看了她一會兒,墨色的眸子看不出情緒,就在石曼生以為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麽的時候,耳邊傳來了一聲幹脆的回答。

“好。”

走的時候,柳木白頭也沒回地出了門,随手還帶上了鐵門,聲音越發淡得發冷,“石姑娘,請便。”然而,專注于手中事物的石曼生,并沒有注意到柳木白明顯的态度的變化。此刻,她的心裏滿滿都是驚疑。

“啪嗒——”鐵門阖上的聲音。

轉身瞬間,柳木白嘴角繃成了直線,水墨般的眼眸裏晦明難變。

“搬張椅子來。”平靜無波的聲音帶着幾分寒意,聽得一旁守着的衙役應答都有些結巴。

“是、是,大人。”

椅子搬來,柳木白攏起袖子坐了下來,閉着眼睛靜靜等待。

那衙役不敢吱聲,默默站回牆邊。過了一會兒,送完大夫的王牢頭回來複命,見到柳大人正閉眼歇息,倒是很有眼色地沒有打擾,也随着那個衙役站在一旁等候差遣。

作者有話要說: 肥肥的一章,請各位看官享用,明天老時間,不見不散~

PS:求收藏~求撒花~

——By 黑眼圈分外明顯,臉上冒了兩顆痘的娘子

~~~

柳木白:那石頭真真是個石頭,本大人在生氣,她竟然沒反應!

石曼生:你說的……是我?

柳木白,扭頭:哼。

☆、十四

屋裏,石曼生看了看那關上的門,又擡頭看了看安靜的四周,确定沒別人,這才伸手将那木盆中的一件血衣撈了起來。先前她摸到的那個硬物就是藏在這衣服裏頭。

——會是什麽?

她小心地翻過衣裳,從靠近胸口的內袋裏将那東西取了出來。是個橢圓的扁塊,四分之一巴掌大小,上頭沾着不少已經發黑的血跡,但還能勉強辯出是塊玉佩。

這形狀……一個猜想劃過石曼生心頭。

起身在屋中看了一圈,她徑直拿着玉佩走向了一旁梳洗架。梳洗架上頭有個銅盆,裏頭裝着水,準确地說,是泛着淡紅色的血水,正是剛才幾位大夫洗手用的。她毫不在意地将玉佩直接浸入水中好生擦洗了幾番。漸漸地,玉佩上頭的紋路顯現了出來。

摸着那溫涼的玉質,石曼生的眼睛越睜越大——黃蠍玉!果然是百裏宮的黃蠍玉!

她猜得沒錯,正是因這黃蠍玉抑制了毒性,此人才尚有一線生機。光憑那些銀針封穴怎麽可能壓得住化腑奇毒“絕魂散”!

那麽……她默默把視線轉向床上人事不知的傷者——這個人是什麽人?怎麽會有黃蠍玉?

不動聲色将那黃蠍玉放入自己懷中,幾步踱到床邊。腦海中的心思轉了幾轉,石曼生最後決定先救人,後審問。放下床帳,她提着從桌上順來的茶壺,屈腿盤坐在了床頭。

嗯……這些針可不行。

摸了摸茶水的溫度,溫中帶熱。掀了壺蓋,她澆了不少在他的胸口,立時紅了一片。過了一會兒,待那些紅色稍稍消去,她這才開始一根一根拔下男子身上封穴的銀針。而她每拔一根針,男子的臉色就會明顯地灰暗上幾分。

眼看着都快成一具灰屍了,她這才不緊不慢地從腰間取出了一個小瓷瓶,倒出一顆灰褐色藥丸來,幾下在手心碾了粉碎,接着一口咬破了自己指尖滴了幾滴血到那藥粉上頭,伸指和了和,便成了一團藥泥。

這可是靈丹妙藥!

她一手扒着那人下巴,一手将那藥泥囫囵塞進了他的口中,再半扶起人,用茶壺裏剩下的水直接對着嘴灌了幾口茶水将那藥泥算是給他服了下去。幾息之後,男子的臉色漸漸好轉,嘴唇顏色也淡了下去。

好得還挺快。她擡頭看了眼那鐵門,依舊好好關着,又低頭看了看臉色漸佳的男子,計上心頭。

手起針落,只聽得男子悶哼一聲,從口中吐出一大口黑血。眼婕輕顫,明明剛才還是個活死人模樣,這會兒卻是将将要醒了。

右手把住此人脈門,石曼生側了身子,壓低聲音,“這位公子,該醒了。”

男子聽到了她的聲音,眼皮動了幾下,終是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這一睜眼,倒把石曼生看得一愣。本就道此人相貌不俗,如今睜開雙眼更是畫龍點睛,纖長的眼線微微上翹,好似桃花又似丹鳳,淺褐色的眸子微微泛着透明,只是如今眼神渙散,卻平添幾分柔弱,讓人忍不住有些心疼。因中毒而泛紅的眼睑到更像是故意塗上的顏色,傾人傾城。

石曼生眨了眨眼,轉開視線,定定心神,“小聲回話,現在有一事需要你解答,答得好我便救你,答不好……生死由天。”

男子視線轉向她,依舊帶着青黑顏色的唇很緩慢地張了開來,“……你?”

石曼生擰了擰眉,繼續抓緊問道,“你身上那塊黃底蠍紋玉佩是從何得來?”

男子将将蘇醒,身子很弱,喘息間有些費力,聲音若有似無,“近些……說與你聽。”

石曼生看了看他,指下又不動聲色地把了把脈門,确信此人不存威脅,這才附身側耳湊近了些,“說吧。”

“是……”

“是什麽?”她沒聽清,側臉正要詢問,卻被一個稍涼的事物貼上的臉頰。石曼生大驚失色,右手一用力,直直卡緊了那人脈門,“你!”

男子輕笑出聲,“真……好。”接着,腦袋一歪昏死過去。

這……

她讪讪收了手。剛才卡脈門的時候好像下手有些重了。嗯……還好沒大事,只是此人看來又要昏上一整天了。

活該!誰叫他剛才突然那、那什麽自己。

煩躁的石曼生,抓起一旁的毛巾就往臉上擦,果不其然還沾着那人先前吐出來的些許黑血。她狠狠又擦了幾下,臉頰都紅了一片。

說不出來心裏窩着的那股氣,從昨天晚上遇到那個人開始就不順。

石曼生面色不佳地爬下床——什麽人啊!死到臨頭,竟然就只想着輕薄姑娘!色胚!

反正現在任務完成了,這人也算救活了,以後八成也見不到了。剛準備往鐵門那走,可才提步走了兩下,她就停了下來。

看了看那木盆,又看了看那床,她的眼神幾番流轉,最後看向了自己懷中放黃蠍玉的地方。黃蠍玉随身攜帶可避毒,昨夜裏遇到的那的頭頭既沒被迷暈,又沒被毒倒。說到昨天晚上自己用的那種毒,如果有黃蠍玉在身确實可以避開。

會不會昨天那人,和今天這人就是……同一個人?

她皺了皺眉,而後若無其事地低頭理了理衣服,不再停留,徑直走向鐵門——閑事還是不管為好。

門打開的瞬間,柳木白睜開了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門內正要出來的身影。然而,一瞬之後,那笑容突然變得溫暖起來。

“石姑娘,如何?”

循着聲音,石曼生這才注意到了一旁陰影中,從椅子上站起來的柳大人,如往常一樣,清雅溫潤,水墨如畫。

“沒事了,只不過人還昏着,可能夜裏才能醒,到時讓人喂點粥水,慢慢養着就行。”

旁邊的兩個衙役都驚訝地看着她,先前那麽多大夫都束手無策,說救不回來。怎麽這麽個小姑娘一來,進去了也沒多久,人就救回來了?

柳木白對她解決了問題豪不意外,“勞煩了石姑娘一個上午,還請賞臉,一起吃頓飯?也讓在下聊表謝意。”

這麽一說,也确實有點餓了。畢竟幫了忙,吃頓飯不算過,于是,她不客氣地點了點頭,往前又走了一步,正好站到了窗戶邊上。

陽光照過來,石曼生臉頰上那塊不自然的紅色分外明顯。柳木白的笑容突然有一刻稍稍凝滞了下。

“這是……傷到了?”他擡起手,虛虛撫上她的臉頰。

她驚得後退一步,随口說道,“剛才蹭到了些血。”沒擦幹淨嗎?

柳木白收回手,面頰稍微低了低,眉眼處一片陰影,“打些水來。”

“是。”王牢頭反應最快,忙跑了出去。

“不用了,我已經擦過了。”

“洗洗為好。”柳木白微笑着安撫住她。

不一會兒,水打來了,在看到石曼生好生洗了臉之後,他這才說道,“飯菜應該都備好了,再不去怕是要涼了。”

接下來,在離開牢房,去到府尹後院的路上,石曼生這心裏一直莫名忐忑。

而這份忐忑在看到後院的景色後,卻漸漸被她抛在了腦後——當官的就是會享受,你看看那亭臺、那假山、那潭水……相比之下,她平日裏樂呵呵喂魚的那個池塘只能算是個水坑。

“這邊請。”柳木白走在前頭,她聽得到他的聲音,看不見他的神色。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雖然聲音一如往常,可石曼生總覺得身前人似乎有些不悅。可這種感覺,在每次柳木白轉過身看着自己的時候卻又很奇怪地煙消雲散了。

她摸不清情況,便也不多話。

兩人來到一處假山後頭的小院,院子裏的鋪着清爽的石磚,正中間擺着石質桌凳,那上頭已經放着做好了的菜品,香味陣陣襲來。

柳木白領着她走了過去,石曼生便趁着走路四下看了看這院子。整個院子裏只有一棵樹,別的花草一點兒也沒。那是院子南邊角落的白蘭樹,仰頭看去足足有四五丈高,此刻正直秋季,還未開花。但看着這高大樹木,她似乎能想見花開時白玉蘭一枝枝昂在枝頭,白如皚雪,纖塵不染的模樣,就和眼前淡淡而笑的人一樣。石曼生第一次覺得,原來花兒與男子也是這樣般配。

柳木白就好比這木中白花,模樣兒白玉如蘭。

只可惜,這朵玉蘭的心思太深,尋常人可承受不起。

兩人相對而坐,桌上是三菜一湯,都是些家常菜色,吃起來味道很是不錯,石曼生不知不覺就下了一碗飯,尤其是其中那盤苋菜她一個人就吃了一大半。柳木白看着對面人認真吃飯模樣心無旁骛的模樣,本來心底那一絲悶氣,悄然散了開來。

“可要再添些?”

扒完了最後一口米飯,還有些意猶未盡,可是被對面人這麽一說,她才發現自己一個姑娘家吃得比他快了不少。

“不用了,我已經飽了。”放下碗,她笑了笑,“多謝柳大人款待。既然那人已經沒事,在下這就告……”

“昨日京城遣人送來了些瓜果,味兒不錯,正好做飯後甜食,且嘗嘗吧。”他打斷了她的話,說的話也是陳述,并沒有詢問的意思。

石曼生聽出他似乎不喜自己就這般告辭,皺了皺眉,正要開口,卻又被柳木白接了話頭。

“來者是客,更何況是幫了本官大忙的貴客。”

聽到“本官”兩字,石曼生到底還是應了下來,“那就叨擾大人了。”

“我先領你逛逛院子,順且消消食。”柳木白面上現出滿意的笑容,吩咐了邊上的人一聲,“等會把那些瓜果切好,直接送去湖心亭。”

“是,大人。”

随着柳木白逛衙門,石曼生還是挺有興致的,像她這種平頭老百姓可從來沒進過衙門。不過可惜的是,因為是白日裏,衙門前頭還是要辦公務的,于是她只能跟着他逛後院,說白了就是看看府尹老爺的家長什麽樣。

遙遙地就瞧見了湖心的那頂藍頂的亭子,九曲橋連接着岸邊,石質橋面似恰恰浮于水面,邊上是城邊的青綠荷葉,花兒都謝了,一個個飽滿的蓮蓬甚是喜人,夏日中若是滿池荷花盡開,定然美不勝收。

“今日多虧你了。”柳木白清淡淡地起了話頭,邊走邊聊。

“好說。”她笑了笑,腦海中不覺又閃過剛才的一幕,那個莫名其妙沾着黑血的親吻。終于,她忍不住問出了口,“那人,不知是什麽人?”

“這……”他面上有些為難。

她恍然,立馬說道,“是我問得不當,還請柳大人莫要放在心上。”那人是“重要人物”,他的身份應該也“相當重要”。

“并無不當。只是此人罪名尚且不明,我一時不知從何說起……”柳木白站到了湖邊慢慢走着,似是思考着什麽,目光自然而然看向了石曼生的面龐,“梅子傾,此人名叫梅子傾。”

石曼生有些好奇,“青色的那個青?”

柳木白雅然一笑,“是傾國傾城的傾。”

男的起這名字?也算人如其名。她不由得看了看身邊人,心中又加了句——論相貌,柳木白也是人如其名得很。

“你可曾聽說過他?”

“嗯?他?”石曼生有些奇怪地搖搖頭,“沒有。怎麽,他很出名嗎?”

“我不清楚。”柳木白笑笑,看上去心情似乎不錯,“他是江湖中人,我原本以為他在江湖也許應該有些名氣。”

一段沒頭沒腦的對話,石曼生也随着他笑了笑。梅子傾?反正以後見不到了,今兒個就當被狗咬了一口吧。

湖心亭,顧名思義,建在湖心。鏈接亭子與岸邊的是一架貼水而建的九曲橋。此時,幾個侍女正端着瓜果、茶水從橋上往亭子走。柳木白見狀放緩了步子,想等那些侍女離開後再領石曼生過去。于是,他倆就站在橋邊不遠處,對着滿池荷葉。

一時間兩人之間有些沉默。

沒了話頭,石曼生有些尴尬,木木站在那裏,只能分外認真地看着那些綠油油的荷葉。心中不由想——這池塘裏會不會也養了魚?會是錦鯉嗎?

想着,她便努力朝那些葉片中的縫隙看去,想要覓一覓游魚的蹤跡。

“為何不戴我送你的發簪?”站在她身邊的柳木白突然開了口。

作者有話要說:

痛哭流涕……娘子簽證被check,要補充材料……

含淚忍痛更新一章……

☆、十五

想得入神的石曼生反應了一會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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