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聲,卻看到她直直走向了一棵大樹,定睛一看,那樹上正躺着個人。二話不說,她也調頭跟了上去。
那人躺着的地方離地約有一丈高,石曼生都走到樹底下了,那人還是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
石曼生本來還有些顧忌,正猶豫要不要上去看看,卻聽到餘夏說了句,“什麽人啊?”,而後一個躍身就爬了上去,看清那人後就“呀”了一聲。
果然是她雷厲風行的師姐,功夫也比自己好……
“石頭,快來看看,這個人傷得很重。”
石曼生擡頭看了看,發現那樹枝上也沒多少地方能站腳,“師姐,還是把人弄下來再看吧。”
“那好,接着!”話音落,餘夏一翻手就把人囫囵推了下來。
這!
石曼生匆忙去接,好在高度不高,搭了把手人便躺在了地上。可能是扯到了傷口,那人還發出了弱弱的一聲□□,但還是閉眼昏着。這人身材纖瘦高長,皮膚細膩,白白淨淨的,長得挺清秀,頭發雖然亂了但還能看出是女子發型。一身衣裳皺皺巴巴,濕得很,像是從水裏撈上來的。
石曼生一手搭了那人脈搏,一手撩開那人覆在面上的頭發。氣息有些弱,正發燒,有外傷,還有內傷。
咦?
這脈……不對啊?她歪腦袋看了一會躺着的傷者,愈發覺得有些怪異。她扒拉了下那人外衣,衣服上有一大片幹涸的血漬,裏頭的內襟也已被血滲透。
“傷口泡過水,應該是發炎了。”石曼生皺了皺眉頭,看着此人,她總有幾分莫名的熟悉感,可又記不起來。略一思忖,她覺得還是先救下此人再說。從腰帶上取出了一把薄葉小刀,寸許長,她去了刀鞘就要割開女子的衣服重新包紮。
“別別別!”餘夏攔住她,“找個隐蔽點的地方啊。”光天化日,就這麽撕個姑娘衣服很不妥。
石曼生聞言擡頭看了看,周圍除了他們自己人,也沒什麽人。不過師姐說得有道理,還是注意點的好,于是她喚了丁澤把風,餘夏與她一道處理傷者。
刀光一閃,衣裳盡斷。
“嘶——”
倒吸冷氣,餘夏的眼睛已經瞪成了兩個銅鈴,石曼生也訝得手停在了半空。
這麽平?男的?
倒是餘夏先反應過來,直接擡了那人脖子去看,這是喉結?——可惜,不是很明顯,不好确定。
她視線又轉向了下方——男的總有那個吧。
正當餘夏猶豫不決要不要确定一下的時候,卻見石曼生直接用刀柄掀起了此人的衣服下擺,隔着褲子囫囵撥弄了兩下——嗯,此處有突起,撥動有異物。
“是男的。”
餘夏:……師妹成精了!!!
“你,你怎麽……”餘夏伸出手指指着她,語氣都有些發顫。她已經不知道說什麽了,自己個嫁過人的都沒師妹膽子大,實在是太出乎意料,太不可思議了!
石曼生擡頭看了她一眼,滿不在意,“你在百裏宮又不是沒見過。”當初學蠱的時候,她們什麽沒碰過?低下頭,她繼續專心致志地處理此人胸前的傷口。這傷口深可見骨,化膿得挺厲害,看模樣應該是一刀劈成的,而且力量不小。使刀的是個高手,傷口邊沿幹脆淩厲,頗有摧枯拉朽的意味,肋骨一定也有損傷。看傷口的情況,應該是幾天前的造成的,這人拖着這麽重的傷,竟然到現在還有氣,肯定也是個練家子,命還不是一般地硬。
“麻煩師姐取個火棍來。”刀要燒燒才能割腐肉,接着才能撒藥。石曼生雖然不是大夫,但外傷處理還是很在行的,當初在屍體上種蠱就數她最熟練。
餘夏深呼吸了幾下,滿是糾結地跑向正在烤魚的師叔要火去了。
在百裏宮,她們是見過男的那什麽,但那些可都是死人啊,今兒這個雖然半死不活,但怎麽也是個會動的呀。再說,當初那是為了以屍養蠱,她見過是見過,也沒特地查看過那處啊!餘夏滿腹糾結,她現在的心情很複雜,曾經用心呵護的小師妹,嫩豆芽一樣的小師妹,怎麽突然就變成了棵歪脖樹?
傷者昏得人事不知,任由石曼生在他身上割切也沒什麽反應,倒也省了她不少事。為了以防此人半途一命嗚呼,她還特地給他塞了顆保命丸。差不多過了半個時辰,終于是勉強處理好了,又喂了那人幾口水,石曼生開始猶豫——要不要就這麽把人丢在郊外?
“怕什麽,反正又沒人看到我們撿到他。再說就他現在這模樣,是死是活還不一定呢!你想帶回去就帶回去呗。”師姐是這麽說的。
“就這麽丢在外頭會不會死啊?怪可憐的。”這是師叔說的。
“無所謂。”這是丁澤說的。
……
回家的路上,餘夏與師叔靠着頭睡了,石曼生和丁澤趕着馬車,她托着下巴看了看橫躺在馬車地面的那個女人模樣的男子,滿心惆悵——她怎麽腦子一熱就把人帶回去了?這人傷成這樣,也不知道會不會惹什麽麻煩。他的身上她都搜過了,真真是一窮二白,除了這身破衣裳,一雙破靴子,連個錢袋都沒有。要不是遇到她這個大善人,幾個時辰後妥妥死屍一具。
罷了,帶回去再說,起碼醒了就能好好問上一問。她一點兒都不擔心這人會死扛着不說,對于百裏宮的人來說,這都不算事兒。更何況,她現在可是“救命恩人”!
馬車晃啊晃,最後踏着夕陽回到了家。那個受傷的人被放在了石曼生屋子隔壁的雜物間裏,她一出門左拐走兩步就能走到。雜物間是剛剛才打掃出來的,也是最後一間空屋子,金樹院現在是人丁興旺,住得滿滿實實。
鑒于那人傷得重,石曼生喂了他幾顆補氣丹,又為了點迷藥讓他好安心昏着,這才放心地回自己屋上床睡覺去了。
睡前她想起了一個幾天都沒有出現過的人。
——柳木白,現在會在幹什麽呢?
~~~~
青州府衙,柳木白柳大人此時正在提審要犯,這要犯就是經過幾日療養已經大為好轉的梅子傾。
依舊是那間鐵門把守的特殊牢房,屋子正中相對擺着兩張鋪有軟墊的紅木寬椅,距離一丈。王牢頭一路引着柳木白進到屋中,此時梅子傾已經被人半架着坐到了其中一張椅子上。
柳木白不緊不慢地走到另一張椅子旁,掀了衣擺坐下,微微笑看向了對面人,“梅公子,明人不說暗話。本官只想知道,畫卷現在何處?”
帶着手铐腳鐐的梅子傾半躺坐在木椅上,笑而不答,哪怕僅着一襲白色中衣,批頭散發卻依舊一派風流傾城。
“梅公子這般……實在為難本官了。”柳木白擡手理了理袖子,放緩了語氣,“梅公子如此人物,本官實在是不忍心讓那些俗物污了公子。可若是公子實在不願說,本官情非得已,也只好另尋他途了。”
梅子傾繼續沉默,對于牆邊擺放整齊的刑具不屑地翹了下唇角。
柳木白見他不為所動,不緊不慢地繼續撫着袖沿的雲紋刺繡,“梅公子也知道,本官若是從你這得不到消息,那就只有另辟蹊徑,畢竟,這天下間知曉畫卷內容的……并非只你一人。”
梅子傾面上終于變了神色,從原先的暗帶嘲諷成了幾分挑釁,“不巧,現下只有在下一人。”
“凡事無絕對。”柳木白淡淡說道,“眼下情形梅公子想必也知道,畫卷在你手中不過是懷璧其罪,何不甩了包袱?”
“包袱?”梅子傾微揚下颌,“怕若是沒了這個包袱,天下之大也無我梅某人容身之地了。”
“梅公子言重了,吾皇知人善用,有海納百川之胸襟,舊事不過是過眼雲煙,又豈會無梅公子容身之所呢?”
梅子傾但笑不語,氣氛凝滞起來,柳木白似乎并不焦急,一伸手,旁邊的王牢頭立刻端上了一杯茶。他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
就在此時,外頭傳來了嘈雜地打鬥聲。
柳木白似乎并不驚訝,“看來,梅公子等的人來了。”
梅子傾了然地放松了嘴角,“柳大人果然明察秋毫。”
“不敢當。還是梅公子厲害。”柳木白淡淡地說道,眼睛看向了那鎖起來的鐵門,只聽得“哐哐”幾聲響,有人正在外頭用力劈鎖。
站在屋內的衙役一個個面色緊張起來——外頭守着的人已經不敵了。
“柳大人,實話說,那畫卷我已經毀了,至于畫卷的內容,我不會告訴你,但我也可保證絕不會告訴他人。不如,我們……就此揭過?”
柳木白靜默了一會兒,指尖輕劃茶蓋,“梅公子雖然這麽說,但秘密終究是紙中火,包不住的。在下不追究,總會有人追究,到時就不一定這麽好說話了。”
梅子傾牽了下嘴角,無所謂的模樣,“以後的事就不牢柳大人費心了。”
哐哐哐——
鐵門已然松動,眼看着外頭人就要沖進來了。
柳木白阖上茶盞,瓷器碰撞的聲音清脆而突兀,“今日,本官看來是留不住梅公子了。”
“還要柳大人手下留情才行。”話雖這麽說,但梅子傾面上毫無緊張,分明內心篤定。
柳木白嘆了口氣,“梅公子過謙了。”
鐵門哐一聲被推了開來,首當其沖的是一個黑衣蒙面女子,甫一進門,她提刀就躍到了梅子傾身邊,三兩下打到了守着他的兩個衙役,而後橫刀相護,“主上!”
緊随其後,一溜串又進來了約莫十幾個黑衣人,手中武器形狀各異。
柳木白平靜地掃視了一眼衆人,舉手安撫了身後已經拔刀相對的衙役,“這幾日招待不周,還望梅公子海涵。阿甲,送客。”
話音落,柳木白身前驀然出現了護衛阿甲,悄無聲息,如似鬼魅。
黑衣人見狀皆是一愣,他們進來時完全沒有察覺此人存在,若是此人暗中偷襲,怕是……
梅子傾斂了唇邊笑意,借助身邊女子相扶,有些吃力地站起了身,動作中似乎拉扯到了傷口,本就因傷重而缺乏血色的臉上又白了幾分。然一瞬過後,他穩穩地拱了拱手,“承蒙款待。柳大人,告辭。”
黑衣人魚貫離開,阿甲站在一旁悄聲說道,“大人,可要屬下跟過去探探?”
“既然什麽都問不出來,暫且算了。”
柳木白揮了揮手,“吳公公。”話音落,從他身後站着的衙役中,走出了一個人。此人身材較之邊上的衙役看着瘦小幾分,帽子戴得很低,遮住了眉眼,下巴上幹幹淨淨沒有一絲胡茬,下颌方方正正,棱角分明。
“柳大人。”此人一開口,便帶了幾分獨有的男式女腔,分明是宮中閹人。
“可都記下了。”柳木白問道。
“記下了,老奴這就回去去畫出來。”
“幾日可成?”
“明日就可。”
安排好一切,柳木白心情看上去不錯,似乎完全不在意先前梅子傾被人救走一事。
“有幾日沒見石姑娘了。”邊說他邊從袖中取出一張折好的紙條,“阿甲,把消息傳出去,最好青州人人得知。尤其是石姑娘,一定得知道。”
阿甲恭敬接過,“是,大人。”
作者有話要說:
石頭:你要做什麽?
柳木白:我要做什麽呢~~
娘子蹦出舉手:我知道!我知道!
柳木白:來人,拖下去!
娘子:我不……唔唔唔……
☆、十八
幾日過去,表面上大大咧咧全然無事的餘夏眼看着就瘦了一圈,人也一天比一天沒精神。
石曼生問了她幾次,她都說沒事,拍着胸脯說——不過是要忘了個臭男人,哪有那麽難。至于那相思閻羅,自打她要了之後,就一直放在屋裏沒吃。
石曼生也不催她,畢竟是藥三分毒,何況這蠱。天底下那麽多為情所傷的人,只有極小部分吃了相思閻羅,其他的還不都是自己挺過來的?是以,不到非常地步,這藥不吃為好。既然師姐有這份信心,她自然是要支持她的。
“師姐,要不你把藥還我吧?省得總放在身邊還有念頭。”
餘夏眨眨眼,視線投向遠處,“還是放我這吧,我在看看。”
這一看,就是三天。
……
三天後,餘夏坐在窗邊,臉色蒼白地看着青林鎮的方向,有些出神。過了一會而,她默默倒出了瓶子裏那粒紅豔似血的小藥丸,緩緩放入口中。沒有喝水,一點一點嚼碎了那藥丸吞了下去。
有些苦,有些澀,還有些硬……原來,是這個味道。
她終究還是服了相思閻羅。
相思本苦,飛蛾撲火。
孰是愚蛾,孰是焰火。
驀然一炬,往事成灰。
~~~~
翌日一早。
餘夏驚喜地舉着胳膊來找石曼生,指着那條紅色紋路急急忙忙開了口,“師妹師妹!相思閻羅!快看快看!”
“是不是你給我的?我忘了什麽人?好不好看?快說說,快說說!”餘夏很興奮地問個不停。
石曼生默默又往那個幾日前剛救回來,仍然昏迷不醒的人身上紮了一針,敷衍地回道,“哦。”
“哦什麽哦!快說。究竟是什麽個風華絕代的男子能讓我吃了相思閻羅!”
石曼生撚了撚針,紮得更深了些,“等會兒。”
呵呵,風華絕代?光看樣子,那詹茂青确實還算上品,只是這人品嘛……下品,下下品,極下品。
石曼生覺得,如果自己對師姐說實話,依餘夏的性子,八成會跑回青林,把詹家上上下下拉出去再閹一遍。此刻,她有些糾結,到底要編個什麽故事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呢?
“唔……”
恰在此時,床上的傷員醒了。石曼生看着那張雌雄莫辯的臉龐,不經意擡了擡眉毛——醒得真是時候!
不過,此人底子果然不錯,這般重傷,竟然這麽早就醒了。
“他醒了?”
聽到聲音,餘夏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了過去。在她的記憶中,關于詹家的部分幾乎是忘了一幹二淨,但其他的并不妨礙。比如說,她清楚得記得這人是他們剛從外頭撿回來的。對了,還有師妹膽大妄為的撥弄了他的……那、個。
想到這,餘夏視線不由自主飄向了那人的下身,而後面上一紅,尴尬地別開了腦袋。
剛剛醒來,那人有些迷糊,努力睜眼睜了半天才看清眼前站了兩人,待辨別出一旁的繃帶以及藥瓶後,這才開口道謝,“多謝二位……”然而,感謝的話才說到一半,他突然睜圓了眼睛,滿是驚訝、慌張。
她們有這麽可怕嗎?餘夏順着那人的視線,而後定在了石曼生的臉上。
“師妹,他怕的是你。”
石曼生漫不經心地拔下銀針,她自然感覺到了那道看着她的慌張眼神。
“你見過我。”話是對那傷者說的,并不是疑問。
“沒有!”傷者斬釘截鐵,話語落地有聲。那唯恐避之不及的語氣讓石曼生動作都定了一拍。
餘夏笑了,“這人有點意思啊。”
石曼生稍稍歪了腦袋,“謊話說得太假了。”此地無銀三百兩不過如此。
“喂,我從街上聽來了些消息。”丁澤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關于柳大人的。”
“柳大人?”才來沒多久的餘夏自然是不知道柳大人的事情。
“嗯,是青州新上任的府尹大人。”石曼生漫不經心說着放下了手中的動作,對外頭說了句,“我這就出來。”
餘夏有些驚訝——她這個師妹什麽時候還和衙門扯上關系了?
幾乎是在她話音落下的同時,本來還躺在床鋪內側的傷者突然掀了被子就往窗口沖,動作敏捷十分,眨眼間已經蹦出了半丈遠。只可惜他重傷在身,撐着那麽一口氣,躍出了一下就萎頓了,而後被餘夏輕松追上,死死扣住了脈門,“逃什麽逃?你和我師妹話都還沒說清楚呢。”
那人面色一變,下一刻竟然就着餘夏的手狠狠一別,生生将自己的腕骨折斷了,“咔擦——”。餘夏被這情況驚得手下一松。
趁此時機,那人咬着嘴唇再次往窗口沖去。
壯士斷腕?
落在後頭,武功最差的石曼生皺了皺眉——傷這麽重還找死?
她揮了揮手,灑出一片白煙……
“噗通——!”
那人僵硬地倒在了地上,一只手還扒着窗框。也許只差一步,他就能離開房間。
見人不動了,石曼生這才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師姐搭把手,把他擡床上去。”只能讓他再睡幾個時辰了。
“好!”餘夏由衷贊道,“好在你反應快。這東西也給我些呗。”
“嗯,等會兒拿給你。”
“我家師妹就是貼心。”
……
人安置妥了,石曼生理了理衣裳準備出門,餘夏趕忙跟上,二人一道推門出去。
丁澤正站在門邊,餘夏把他拉了過來,“小澤,和姐姐說說,那柳大人怎麽了?”
丁澤擡頭看了她一眼,轉向了石曼生,“昨夜衙門遭襲,人犯被劫,柳大人被刺客所傷。”
“刺客?人犯?”餘夏聽得很是莫名,“聽上去很是精彩。不過,衙門的事兒,與我們有什麽關系?”她好奇地轉向石曼生,江湖兒女,不是不問朝堂的嗎?
尤其是她們這種從偏得不得了的地方上的小門派出來的人。更何況,嚴格來說,百裏宮算是邪門歪道,她們和朝廷打交道?怎麽聽怎麽怪異。
石曼生沒注意餘夏偷來的目光,此時,她全部的心思都被丁澤的話所吸引。聽聞柳木白受傷,下意識她就想到了可能與那個梅子傾有關。
“柳大人傷勢如何?”她問道,隐隐有些急切。
“不知道,整個衙門閉門謝客,門口倒是聚了不少人。”丁澤沒說仔細,聚着的大都是聽到消息想來“探望”的女子。
餘夏狐疑地看向他倆,“這個柳大人……對我們很重要?”
石曼生避重就輕,“算是一個朋友。”
“朋友?和府尹大人做朋友?”餘夏更加驚訝了。
“還有其他消息嗎?”石曼生又問道。
丁澤搖了搖頭,“沒了,就這麽多。”說完,他很幹脆地轉身離開了。
若是之前沒讓柳木白收走那些暗衛就好了,這個時候還能拎出來問問。石曼生暗暗想道。
“你在擔心?”
餘夏的臉湊了過來,笑得很是暧昧。
石曼生正顏以對,“畢竟是朋友。”
“朋友啊?”餘夏拉長了尾音。
受不了師姐審視的眼神,石曼生轉身往自己屋裏走去,“解蠱的事情應該快了,我再回去研究研究。”頓了頓,她又加了一句,“別來打擾我。”
——當真只是朋友?
餘夏卷了卷發尾,看着石曼生回屋關門,眼裏閃過一絲猶疑。
師妹瞞着她的事情似乎不少啊。看來,她要去會會那個柳大人,瞧瞧,究竟是什麽人能讓自家師妹上了心。但在這之前,她還有事要辦……比如說:自己手上這相思閻羅的紅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自從柳木白遇刺的消息傳出,青州城裏大夫幾本都被叫去了衙門。眼看事情似乎不小,石曼生有些坐立不安,連帶着晚飯都開始食不下咽。
餘夏将她這模樣看在眼裏,若無其事說道,“所有大夫都在衙門,你那位朋友看來傷得很重。”
石曼生越發煩躁了,胡亂扒了兩口飯便放了筷子。
“我有些困了,先去歇息了。”
師叔特地問她是不是身子不舒服,石曼生表示自己昨夜睡得有些晚就是想歇歇,而後當着一屋人的面離開了桌子。
餘夏笑着給夏近秋夾了塊排骨,“沒什麽好擔心的。師妹她啊……好着呢。”好到今天肯定晚上要偷偷出門了呢。
丁澤默不作聲地繼續吃着飯,看不出表情。
~~~~
入夜,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從屋裏鑽了出,爬上一處圍牆跳出了金樹院。看這不大娴熟的動作,正是石曼生無疑。
不一會兒,另一個黑影也跟了出來,可就在他剛想躍起的時候,卻被一旁突然伸出來的手狠拉了回去。
“自己人!”堪堪擋下劈頭蓋臉的那一劍,餘夏的聲音在暗中響起,“小兄弟啊,你還是不跟過去的好。”
丁澤定神一看,收回雙劍,“餘姐。”
“我這個師妹呢最是個認死理的,不去親自看看肯定不放心。可你跟着去是幹什麽呢?還這麽偷偷摸摸跟着?”餘夏笑着說道,眼裏滿是精光。
丁澤沒有回話,擦身從餘夏身邊走了過去,這次換了個方向,是回屋的。看來是放棄了。
餘夏瞅着他已經離開,捏着自己下巴看了看天。
月光明媚,夜色正好,偶有幾聲蟲鳴更添寧靜之感。
唔……
嗯……
這個……
要不……還是……
人影一閃,餘夏自己躍出了圍牆——青州府衙,她沒記錯的話,應該是那個方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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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去到青州府衙,石曼生看了看空蕩蕩大街和沒人值崗的大門,伸手敲了敲門環。人都調走了嗎?不然怎麽偌大一個衙門晚上沒人在外頭值門呢?
本以為會等上些時間,畢竟衙門遇上行刺,可能裏頭正忙翻天也不一定。然而,過了一會兒就有人來開了門。來的正是之前石曼生見過的王牢頭——牢頭不看牢房怎麽來看大門了?她還在兀自納悶,那王牢頭已經面露喜色地将她迎了進去。
“石姑娘來了?快,快請進來。”
進到門內,石曼生還沒開口,王牢頭就說了句,“請随我來。”接着領她往後院方向走。
石曼生斟酌了幾次,暫沒開口,跟了上去。眼下這情形,分明是柳木白早料到自己會來,讓王牢頭看門怕也是為了找個認得自己的好領自己進來。
走了一會兒,石曼生就聞到了濃重的藥味,混雜着血腥味道,她不覺面上一緊。
拐過走廊,入眼的是偌大的前庭,前庭中央支了個白色大帳篷。帳篷的外頭,不少小童正就着簡易爐竈在煎藥,一個個大夫模樣的人形色匆匆地從那帳篷南側的門口進進出出。
随着王牢頭的一路走夠帳篷門口時,石曼生順着打開的帳門看到了裏頭情形。
此時,帳篷裏躺了不少受傷的衙役,他們身上都已包紮妥當。有些看上去并無大礙,而有些卻缺了胳膊少了腿,面色慘白。可見刺客下手非常狠毒,青州府衙是收到重創了。她心焦地看了一圈,好在帳篷裏頭并沒有柳木白的身影,也未見到平日總跟在他身旁的護衛阿甲。
——想什麽呢,府尹大人怎麽可能和這麽多人一起躺在帳篷裏療傷。她暗暗鄙夷自己。
“石小姐,這邊請。”王牢頭領着她往主屋走。
“勞駕了。”
随着遠離白色帳篷,空氣中的藥味以及血腥味開始漸漸變淡。待走到主屋時,入鼻的便皆是平日裏柳木白身上的青竹熏香了。這般獨特味道,很難讓人忘記。
王牢頭敲了門,“柳大人,石小姐來了。”
開門的是阿甲,他臉色看上去很正常,石曼生松了口氣——作為侍衛,既然阿甲沒受傷,那看來柳木白應該也沒甚大事。
然而一進屋,她就看到了“身、受、重、傷”的柳木白柳大人。
他頭上正綁着白布,右手紮着繃帶,此刻坐在桌旁淡然飲茶,面色很有些蒼白。石曼生确信自己一點兒血腥氣都沒聞到,可他如此包紮的模樣實在是太奇怪了。
二話不說,她走上前切了他的脈象,果不其然——他這一身傷,是假的。
她狐疑地看向他。
柳木白微微一笑:“你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石曼生:娘子!他騙我。
娘子:這點騙算什麽?多習慣習慣就好了。
☆、十九
石曼生松開他的手,面色有些發緊,覺得自己今天晚上這麽跑過來探傷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柳木白見她來,心情很好的模樣,揮退了王牢頭與阿甲,起身走向她,“生氣了?”
“沒有。”
他笑着伸出右手,自然而然将她牽到了桌旁引她坐在自己身邊,在她反應過來前又很有禮地松開了她的手,“這是你第一次主動尋我。抱歉,讓你擔心了。”
“我才沒……”到嘴邊的反駁消散在了那雙滿是笑意的水墨眸子中,她覺得有些煩躁,忙別開了視線,“你這些都是假的?”不知情的一看絕對信以為真,臉色都慘白慘白的。
“嗯,不得不裝裝樣子。”
“外頭那些衙役……”
“那都是真的,刺客有些厲害。”柳木白無奈一笑,“重要人犯被大張旗鼓地劫走,我這個府尹大人不受點傷怕是不好交代。”所以他這“傷”是為了讓別人看的。
這個解釋,石曼生很能接受,“是和那個梅子傾有關嗎?”
柳木白颔首,“确實是他。”
“他到底什麽來?居然有人敢這麽明目張膽地到府衙劫獄?”話剛問出,她餘光看見柳木白有些為難的笑容,了然地擡了下眉,立馬換了個話題,“那些劫囚的人伸手不俗,府衙這邊可還會有危險?”帳子那裏還有直接被從大腿中間斬斷腿的,刀口平整,需要的力氣可不小,她自問絕對做不到。
柳木白搖搖頭,“江湖能人輩出,使我們技不如人。好在,整個府衙也就一個梅子傾,再來也沒什麽好劫的了。”
想了想,石曼生還是有些不放心,從腰間掏出了一個小瓶,“你且拿着防身。若是遇到了急事,往地上砸一顆就行。”
“砸一顆?”
石曼生頓了頓,稍稍解釋了一下,“這種藥針專門對武功高的人。越是內力強,聞了之後越會渾身發軟,四肢顫抖。”
“确實很适合在下這種手撫縛雞之力的書生。”單手接過,柳木白視線定在她的面上,眉眼間的笑意惹得她心頭一顫,“在下就不客氣了,這藥可有名字?”
問到名字,石曼生臉上一紅,“師父傳給我的,名字有點俗,叫‘下三流’。”
噗嗤——
柳木白笑出了聲,這确實是下三流的藥,那些個名門正派一定嗤之以鼻。
毫不猶豫地将瓶子收入懷中,他面上笑意不減,“反正在下已經傷了,正好名正言順地歇上一歇,不如趁此時機,你我出去游玩一趟,如何?”
游玩?石曼生一愣。
“你看京城如何?你也有些時間沒去過了,我再帶你好好逛逛?”
京城?
石曼生頭疼了,“……不必了吧。”
“除了京城,還有許多別處風光,川蜀就很特色,是個好去處。”水墨般的眼眸帶着溫潤的笑意,卻看得石曼生人都僵硬了。
這厮……石曼生倒吸一口涼氣。
不是京城就是川蜀?京城是他家,川蜀是百裏宮她老家啊!豈不是,不去你家就去我家?
穩了穩氣息,她斟酌地回道,“川蜀實是遠了些,畢竟你還在’傷中’,走了那麽遠怕是會惹人懷疑。”
“也對。在下的确還在’傷中’,看來只能就近游玩了。”柳木白一副很可惜的模樣,雙眼微笑着看她,眼波流轉,直看得石曼生心頭發顫。
恰在此時,外頭打更的聲音傳了進來,已經子時三刻了。石曼生猛地收回目光,不敢再與他對視,耳朵尖尖染上了一絲紅色。
見她這副神情,柳木白心中很是滿意,深覺這一趟“受傷”沒有白忙活,光臉上這個憔悴的妝容就花了半個時辰。但聽到這打更聲,複又想到這個時辰她竟然還出門,心中立即湧上不快,“以後切勿這般時辰獨自出門了,畢竟是女子,小心為上。”
話題轉得有點快,她愣了愣,“還好,青州挺太平。”更何況,她可是百裏宮出來的。
柳木白搖頭,“不怕一萬,只怕萬一。雖然今日在下都在期盼石姑娘的探望,但夜間确實不妥,我會擔心。”他停了話語,視線依舊緊鎖着她,直看得石曼生臉頰發燙,“游玩一事先記着帳,到時,你可不能說不行。”
石曼生一時詞窮,“再說吧。”
一時斷了話頭,兩人間安靜了下來。隔着不遠的距離,柳木白靜靜看了她一會兒,這才依依不舍地說道,“時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話剛說到這,柳木白眼中忽地閃過一道情緒,只因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前不久石曼生的“徹夜未歸”。語氣不由自主壓了下來,“以後,不許這麽晚出門了。”
她沒注意到他的情緒改變,只是推脫到,“不必不必,我自己回去就好。”說話間,又打量了一番他身上的“傷勢”,“畢竟大人重傷在身,若是讓有心人看到了,豈不功虧一篑?”
“不會。”柳木白淡淡一笑,“阿甲,進來。”
“是,大人。”
阿甲極其娴熟地幫柳木白去了所有繃帶,而後将自己裝扮成了與柳木白一樣的傷勢,披上了柳木白常穿的一件外衫坐在屋中。石曼生這才發現,原來阿甲的身形與柳木白這般相似,護衛還能有這麽個用法。
接下來,她名正言順地被帶着面具,穿着侍衛服裝的“阿甲”,按照已經歇下的“柳大人”的吩咐護送回去。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