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兩人剛走出衙門沒幾步,石曼生就看到石獅子處正站着一個人。那人見到他們也不避諱,背着月光正面看着他們,從身形來看是個女子,還是個很眼熟的女子。

——不至于吧。

石曼生步子頓了頓,心中已然有了猜想,果不其然,下一刻她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咦?石頭你這麽快就出來了?”邊說,那人邊樂呵呵說着話迎了上來,一靠近就毫不忌諱地打量起柳木白來。

石曼生無奈扶額——果然是師姐……

“深夜送行,還帶着面具?”餘夏挑着眉頭地踱了兩步,目光在石曼生與柳木白之間逡巡,一副很有興趣的模樣。

柳木白寵辱不驚,只略帶疑問地看向身邊的石曼生,沒有接餘夏的話頭。

石曼生心下嘆了口氣,“這位是我師姐,餘夏。”

“在下柳木白,見過餘姑娘。”柳木白從容施禮。

“柳木白?你就是那個年紀輕輕的青州府尹,柳大人?”

“不敢當。”

餘夏點了點頭,轉身挽住了石曼生,“夜寒露重,大人有傷在身,不勞相送了。師妹這邊由我照應,出不了事。”話語間她加重了“有傷”兩個字,大家心知肚明。

柳木白微感詫異,餘夏話語間對他很有敵意,待看到石曼生沖自己悄悄颔首之後,便順應地作了個揖,“既然如此,就勞駕餘姑娘了。二位慢走,路上小心。”

“大人留步。”話畢,餘夏拉着石曼生往回走,“走啦走啦,我都困了。”

“師姐……”

石曼生被拉着離開,幾次想回頭卻都被餘夏有意無意用巧力側過身子擋了過去,直到走到街尾時,她才成功回頭看了一眼。而此時的府衙門口已經空無一人,緊阖的大門前唯有兩只靜立的石獅,月光之下微微泛着寒色石光,靜穆冷凝。

莫名,她心底湧上了幾分失落。

轉過街角,餘夏這才松開挽着她的手,石曼生按下心神,老老實實跟着往回走,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師姐,你怎麽來了?”

走在前頭的餘夏聲音有些微怒,“大半夜的往男人家裏跑。師妹,幾年不見,你倒是長本事了啊。看師父知道怎麽收拾你!”

石曼生沒有回嘴,不服氣地撇撇嘴,暗自腹诽——呵,我哪比得過您老。當年你不還當面頂撞師父,接着又義無反顧跟人下山脫離師門了嗎?

當然這些話她都不會說,畢竟餘夏服了相思閻羅,那個男人早就忘了個幹淨。她可不會傻到自己提起這個茬。

二人又走了一段路,路過了一處無人的拐角,旁邊是間貼着“招租”的空鋪子,聽說因為風水不好,已經閑置了許久無人問津。回家的話,在此處左拐直走就能上十字街了。

然而,走在她身前三步距離的餘夏忽地頓了步子,石曼生見狀也停了下來。

“怎麽了?”

餘夏轉過身,雙手抱在身前,左手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點着右手胳膊,“我打聽了下,這個柳木白到青州不過才幾個月光景,你一個江湖女子,他堂堂府尹大人竟然會親自相送,你和他的交情……不淺啊。”

問句?陳述?石曼生抿抿唇,“算是朋友。”

餘夏目光定在她臉上,眼睛微微眯起,“聽師叔說,他與你有故,是之前在京城認識的?”

“嗯……是。”

“既然這樣,你胳膊上那條紅線與他可有關系?”

石曼生呼吸一滞,左手下意識捏成了拳頭。看來師叔沒有告訴師姐自己相思閻羅就是為了柳木白服下一事。但情況這麽明顯,很容易就聯想到。

果然,見她猶豫,餘夏心下越發肯定,直接開門見山地問了出來。

“所以,這個柳木白柳大人,就是讓你服了相思閻羅的人?”

“我……”

“想好了再說。”餘夏靠着牆壁,一副等得起的模樣,神情有些嚴肅。

餘夏是百裏宮脾氣最倔的一個,卻也是最護短的一個,而她護的短從來只有一人,那就是石曼生。小的時候,每次師父要懲戒她的時候,餘夏總是會挺身而出。而現在,若是讓她知道自己因為柳木白而服了相思閻羅,怕是定要去那府衙好好收拾一頓的,從她之前收拾詹茂青的手段就可見一斑。

思來想去,石曼生選擇了實話實說了。從自己來到青州開始,一直講到他是怎麽找到自己,但省略了其中兩人幾次見面的具體內容。

總結來說就是——“他說之前都是誤會,他已經找了我很久了。”

聽到這裏,餘夏發黑的臉色卻并沒有變好,而是莫名冷笑了一聲,“那又怎樣?他說是他說。你的性子能吃相思閻羅,那誤會也小不到哪裏去。你以後離他遠一些。”

“師姐?”

“你別給我裝糊塗!”餘夏聲音高了起來,“他的身份你不是不知道。京城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你個江湖女子怎麽可能嫁入高門,更何況是華國公府,我這麽不關心朝堂的人都聽過華國公府,你當那地方真是你能進的?!”

“可是……”

“你喜歡上他了?”

“沒。”下意識,石曼生一口否認。

餘夏點了點頭,“那好,等事情都辦完了,青州這邊也沒必要繼續留着,我們回百裏宮。”

“師姐!”石曼生愣了。

餘夏伸手按住了她的肩,仔仔細細看入她的眼睛,“石頭,聽話。那個人不是你能招惹的。你忘了師父說過什麽嗎?”

師父?師父說過很多。師父說男人最不可信的就是誓言。師父說女人長情,男人只有移情。

混雜的念頭在腦海中湧起,石曼生推開餘夏,語氣不佳,“萬事無絕對。不早了,先回家。”

餘夏擰了眉,沒再說話,跟上了她的步子。雖然只剛才柳木白一眼,而且他還帶着面具,可餘夏就是覺得那人非常不簡單。江湖朝堂遠,有些人、事,可不是他們沾得起的,她這個師妹現在有點糊塗,她可不能坐視不理。

回到藥鋪,石曼生沒好氣地與師姐道了聲晚安就将自己鎖進了屋裏。餘夏擰了眉,看着那阖上的門,終是沒有再說什麽。嘆了口氣,最後隔着門叮囑了句好好歇歇,便離了開去。

石曼生無精打采地往床上一倒,心裏有些沉悶。

師姐說的是身份之別,當初怕也就是這個身份問題,讓她狠心斷了念頭,服了相思閻羅。

事情串在一起,一切都解釋得通順。可是他尋過來了,隔了那麽久尋過來了。明明想好了不過多牽扯的,可不知不覺就現在這模樣,心裏不上不下,卻很難一筆勾銷了。

無邊落木蕭蕭下,白雲千載空悠悠,玉蘭般溫雅的男子在她腦海緩緩綻開微笑。

他說過……

——你願如何,我便如何。

——石頭,慢慢看,一個人的心總是要慢慢看,才看得懂的。

他都這麽說了,那是不是可以看成身份問題也不是那麽難以逾越?

相思閻羅一人一世只能服一次,她已服過一次,再也不會有用了,若是柳木白真是別有所圖……

可萬一他是真心的……

啊啊啊啊!不想了不想了!

石曼生狠狠閉了閉眼,卻毫無睡意,便索性起身找了銀針,躺回床上往自己睡穴紮了進去。

唔,困。

西廂的屋子裏,少年執劍坐在床邊,待聽得兩人回來的輕微動靜,這才寬衣睡了過去。

一宿,小院無聲。

作者有話要說: 餘夏:那個柳木白一看就不是好人。

石曼生:哪裏不像好人了?你連他臉都沒看到。

餘夏:反正想拐我家師妹的,都不是好人!

梅子傾:看來在下也算不得好人。

餘夏:有你說話的地兒嗎!哪涼快哪待着去!

娘子要過結婚紀念日啦~~~~哦呵呵呵~~~~

明天請假一天~~要去游樂園~嘿嘿~

所以……停更一天,請假請假~~~

☆、二十

次日下午,一疊畫稿擺上了柳木白的桌面。

修長如玉的指尖一張一張,不緊不慢地翻着,素白的畫紙上是一張張生動明晰的人像,畫像左邊還特地精修細描着各式兵器,栩栩如生。

一、二、三……一共一十四人。

柳木白滿意地笑了一下,“阿甲,将畫上這些人都查過一遍。”

“是。”

接過畫稿一看,阿甲心下不免驚嘆——那天夜裏前來劫獄的江湖中人分明都是蒙面出現,竟然也被大致畫出了相貌。再看那些兵器,各自特點清晰明了,憑圖找人更為方便了。“絕命筆”于不凡果然名不虛傳,只是那麽一會兒的觀察就能畫出此般圖樣。可惜,這樣的人才竟是個閹人。

“明日派人護送于公公回宮,再替本官包上一份大禮。”

“是,大人。”

柳木白撫了撫額上紮着的繃帶心情一片大好——一切都與他預想的分毫不差,梅子傾,你終究是要棋差幾招了。

“大人,京城來信了。”有小厮前來禀報。

“拿來。”

落款和蠟封顯示着信是華國公府寄來的。柳木白拆開看了一眼,嘴角笑意拉平,“吩咐下去,三公主十日後抵永壽寺靜修,青州府衙需好生接待。”

“是。”

青州城郊永壽寺。

将信放在桌上,柳木白有些頭疼地揉了揉眉心。若是騎馬,一個白天能從永壽寺到青州有個來回。坐馬車的話,慢悠悠一天也能有個單程。看來瑞安是特意選了這個地方來“靜修”。自己這身傷到底還是傳到她耳朵裏了。

——無妨,不過是多一事罷了。

他對一旁的阿甲吩咐道,“石曼生那處,幫我送個口信。就說近日突來事宜,怕是忙得不能脫身了,游玩一事,改日再約。”

“是。”阿甲剛轉身要走,卻聽柳木白突然改了口。

“慢着。”他略一斟酌,“還是別告訴她了,等忙完了這陣再說吧。”

“是。”阿甲向來都是對他的話言聽計從,而後拿着畫退下了。

想到昨夜受傷的消息剛傳出去沒多久,她就特意親自來探,柳木白覺得有些事情應該算是差不多了。男女相處,需得有張亦有馳,欲情故縱也是可用之法。

~~~~

而石曼生這邊,自從昨天晚上被餘夏一路接回家,順便“耳提面命”了一番之後,就一直有些悶悶的。餘夏看在眼裏,倒還和平日一樣大大咧咧,也不再說教什麽——有些事情,別人點到即可,最後還有是看她自己是個什麽想法。

在石曼生的心情不愉中,日子過去了兩天,屋子裏那個被救回來的傷員醒了。強制睡了兩日,他身子好了不少。少了憔悴模樣,面容越發清晰起來。只是,明明是個周正男子,偏偏莫名有着女氣,再加上初見是竟然穿着女裝,餘夏很是看他不慣——沒事瞎裝什麽人妖!

醒來後,那人一心想走,說自己有要事在身,救命之恩他日必報雲雲。要不是被金針控穴他八成又會再一次跳窗逃走。

“救命之恩重于泰山。你準備拿什麽報?”石曼生漫不經心問了句。

“在下……”對上餘夏投來的熱烈目光,那人卡住了。這不合常理,不該是施恩不圖報嗎?

“你叫什麽名字?”石曼生湊了過來,把了他的脈,嗯,這身子稍稍“刑訊”一下還是吃得消的。

“葉、葉……葉青!”後面兩個字蹦出來得很突然,仿佛是要刻意突出什麽。

“一聽就是假名字。”餘夏嗤了一聲,開始無聊地看指甲,“沒誠意。”

石曼生微笑着擡頭,手指還扣在他手腕的脈門,“确實很假。”

傷者:……

“名字不過代號,何必深究。”那人咽了口唾沫,為自己開脫道,“江湖兒女,何拘小節。”

“也是。”石曼生緩緩應了句,視線在男子身上逡巡了一圈,最後定在了他的眼睛上,低低重複了遍名字,“葉……青,是吧?”

眸色有點淺,細長眼尾,眼窩微微下凹,看人的時候似乎有種霧蒙蒙的感覺。這個眼睛,真的很熟悉,若是配上那麽點愁緒哀容……她眯眼想了一會兒,眸中忽地亮光一閃,“我大概知道是什麽時候見過你了。”

葉青聞言,臉色立時刷白。

餘夏湊了過來,滿是好奇,“快,快說來聽聽。”

“你醒來那天突然變了神情,應該是認出我了吧。”見葉青臉色又難看了幾分,石曼生越發篤定,嘴角揚了起來,“來,叫聲’相思先生’聽聽?”

葉青垂頭,“我不明白姑娘說的是什麽。”

接下餘夏投來的詢問目光,石曼生站起身,娓娓道來,“此人應該是男扮女裝,之前還從我這兒買去了顆相思閻羅。”頓了頓,她邊回憶邊說,“那個時候,他穿得是粉色衣裳,扮作青樓女子,聲音柔柔軟軟的,苦情得很。我可是一點兒沒看出來。”

餘夏笑了,“青樓女子?難度還挺高。”青樓女子那可是女人中的女人,妩媚嬌軟。

石曼生邊擦手,便從一旁的藥箱裏取了銀針出來,“雖然來求相思閻羅不需真名,但當初你下帖寫的名字是紅葉,與今日這葉青倒是異曲同工。再加上您這雙眼睛,确實是雌雄莫辯長得不錯,我好巧不巧怎麽就認出來了呢?不過,我也有些好奇,那時候,我都帶着特意帶着帽子,你我距離也很遠,你又是憑什麽認出我的?”

葉青尴尬笑了笑,“我怎麽,完全聽不懂姑娘在說什麽。”

餘夏在一旁看着師妹手中的銀針,心中明了,一時間帶上了看戲的神色。

石曼生執着銀針,緩步走近他,語氣變得不緊不慢起來,“不知……葉公子可有什麽想對在下說的?比如,那顆相思閻羅?你分明并未服下,這是弄去哪了?”

葉青繃着臉,眼睛卻不由自主循着石曼生手中的銀針,“我不知道什麽相思閻羅。”

察覺他的目光,石曼生挑了挑眉,“何必呢?話都已經說開了,再死撐又有什麽意義?”

銀針在她指尖微微發光,襯得她的笑臉如妖,“嗯……要不這樣?我看你這身子像是用特殊方法收了骨的,現下傷口還沒好,若是我強行讓你放骨,定會疼個半死不活。不過放心,死不了,只是強行放骨,疼一疼,最多修為盡失罷了。但是,話說回來,我倒是很想看看你放骨後的模樣吶。”

這麽些傷口,要是都撐開了……啧啧啧。

餘夏在旁很配合地點了點頭,“我也挺好奇的。”

兩人相視一笑,石曼生執了銀針上前一步,葉青早已被制住穴位,動彈不得,眼見那銀針閃閃發寒,越來越近,他猛然閉眼大呼起來,“賣了賣了!那顆相思閻羅我賣了的!”

“賣給誰?”

葉青聽得她聲音近在咫尺,愈發不敢睜眼,“我也不知道,是從京城黑市接的單子。”

京城?黑市?

石曼生去過京城,那黑市也是親自去探過的,當初呂家的下落就是黑市上買到的。

“那你這身傷又是怎麽回事?”

葉青又想沉默,冷不丁手背被針一紮,麻痛入骨,“啊——我真不認識那些人!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麽要殺我。”

石曼生盯着他臉上的表情看了會兒,轉向了餘夏,“師姐,你覺得呢?”

“如果黑市那邊接頭的人也死了,就可能與相思閻羅有關,如果那邊人活着,就無關。”餘夏也像模像樣拿起了另一根銀針,“喂,你黑市的接頭的是誰?”

“一個叫吳旭的人。”葉青聽了餘夏的這番話,臉色變得有些奇怪,聲音弱了下來,“平常都是他接單聯系我的,可是……”

“可是什麽?”

“照理說,一般一個月大大小小總會有些單子,但吳旭已經快兩個月沒聯系過我了。”葉青臉色越發難看,作為一個讨巧求生的江湖“騙子”,只有可能是之前做的某筆單子別人要來滅口了,然而,也好像就是相思閻羅這一單之後吳旭沒再聯系自己,這麽看就太可疑了。

“你是怎麽從那些人手上逃掉的?”石曼生又問了句。

“本以為扮了女裝就行,但還是被發現了,後來是跳河逃走的。”

看來那些人搜查的時候應該是男女都查,不過這人也真是運氣,竟然能半死不活地被她們撿到。

“此人是個麻煩。”餘夏拍了拍石曼生的肩膀,“那些人八成還在找他,想着滅口。”

石曼生很是同意,“确實。”

感覺到兩人審視的眼神,葉青越發毛骨悚然,全然不知道她們下面會說出什麽話來。

“那你又是怎麽認出我的?”石曼生再問。

葉青老實交代,“我認人是憑身形和動作,是以,見到你之後就認出來了。”

這個理由聽上去沒問題,擅長收骨易妝的人确實應該是有點眼力的。

稍一思考,石曼生突然目光炯炯地看向了他,“你覺得自己這條命值多少錢?”

啊?葉青愣了一下。

“你看啊。”石曼生慢慢幫他分析,“如果真是與相思閻羅有關,那些人要找你,怎麽也不會自投羅網來我這兒吧。不然當初也不會繞那麽大個圈子讓你來騙藥。而且也沒有騙到藥後來殺我。”

葉青投過去了一個“你怎麽知道以後不會殺你”的表情。

石曼生眯了眯眼,“反正他們現在要殺的是你,不是我。”

葉青哼了一聲,看着她手中銀針複又轉起,這才老實地低頭不語。

“怎麽看,我這裏現下都暫時算個安全的好地方,而你這身傷要走遠道肯定不行。所以……你能給多少錢呢?”說完這些,石曼生又轉了下手中銀針。

餘夏想了下,笑了,“是這麽個理!反正這小屋裏你也住着了,房租可不能少。”既然師妹不嫌麻煩,看來是想要查查究竟什麽人騙了相思閻羅。既然這樣,留着這人倒是個好主意。

石曼生一本正經,“一條人命怎麽能用房租這麽低廉的算法呢?我看大俠骨骼清奇,惜命自愛,怎麽着也得這個數……”她慢悠悠伸出五根手指。

葉青眨巴眨巴眼,試探着問了句,“五兩……銀子?”

搖頭,繼續五個手指。

“五……兩一月?”他不值錢,一點兒都不值錢。

石曼生面色一黑,這人怎麽這麽不會談生意,“五十兩銀子每月,包吃包住,一口價。”笑話,她那顆相思閻羅都值一百兩銀子呢,這人混跡黑市多年肯定賺得比這個多,她可沒趁機宰人。

“好!”葉青連忙應下,立時,石曼生覺得自己要少了,臉拉了下來。

“那葉大俠你要住幾個月啊?”餘夏在一旁看得開心,這人有意思,好久沒見到師妹這麽臭的臉了。

“不多,先住三月。”傷筋動骨一百天,三月确實要得。

石曼生沒好氣地一攤手,“一百五十兩。”當然先收錢。

葉青咳了兩聲,“麻煩二位先出去一下,在下取個錢。”

咦?錢還真藏身上了,她怎麽之前沒見着?

見餘夏與石曼生走出去,葉青還特意顫顫巍巍爬下床把門給鎖上了。待确認沒人看得見之後,他這才伸手抓向床邊那雙滿是泥濘的靴子,從右腳鞋底的夾層裏取出了一個油紙包,斟酌着從裏頭拿了三張銀票擺在桌上,而後又把鞋墊好生放了回去,鞋子也特意擺回了之前一模一樣的姿勢,這才去開了門,對着外頭喚了句,“拿好了。”

餘夏笑着打量他,“你這麽着不是明擺着告訴我們錢就藏在你身上嗎?不是衣服就是鞋子的,也不怕我們打主意?”

葉青臉色尴尬,“咳咳,姐姐相貌不凡,氣質出衆,又怎麽會看得上在下那些家什。”

好話聽得舒服,餘夏樂呵呵點了點頭,“算你有眼光。”

懊惱自己要得少了的石曼生,陰着臉湊了過來,“師姐看不上不代表我看不上。”

葉青:……

就這麽着,院子裏多了個人,住的是最差的屋子,交着最貴的租金,過着寄人籬下的保命生活,因為傷勢未愈只能繼續收着骨,狀若女子……

多出來的人,讓我們的丁澤少年覺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脅,尤其是石曼生總是在幫那人看傷,已經許久沒提過要為自己治病的事情了。

作者有話要說: 娘子玩回來了~~~~~

以後再也不去游樂園了。。。平均每個項目排隊一小時。。。我的腿已經不是我的了。。。

還有還有~~大家聖誕節快樂呀~~~

別忘了吃蘋果呀~~~

☆、二十一

秋日漸濃,寒意緩生,丁澤等不急了。

于是,石曼生只要離開屋子就能感覺到一道視線鎖定在自己身上——默然,沉澱,隐忍。

可每當她詢問地看過去,少年都若無其事地轉開腦袋,攪得她開口也不是,不開口也不是。一連三天,石曼生被那視線盯着渾身不舒服,吃飯還咬了舌頭。餘夏私下問她是不是欠了丁澤什麽東西,石曼生這才恍然大悟——看來上次給的補氣丹哄不住了。

瞅了瞅丁澤的身子骨,擇日不如撞日,她決定提前去蠱。丁澤聞言自然內心一派歡天喜地,可面上仍舊繃着,“也好。”

石曼生:嗯……這孩子越來越有個性了。

時間到了說好治病的當天夜裏。

漆黑一片的屋中,突然一抹光亮跳脫出來,點燃了桌上的油燈。

石曼生氣定神閑地黏着指尖的銀針在火焰上輕烤,回頭對着躺在榻上的小少年微微一笑,“可能會有些疼。”

丁澤疑惑道,“針灸不該疼。”

石曼生歉意地眨了眨眼,“你這病,得撿疼的地方紮。”

“一定要紮針?”丁澤有些糾結,好不容易等到她說要着手醫治自己了,可怎麽看怎麽不靠譜。

她為難地皺了皺眉,指尖還夾着那明晃晃的銀針,“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那樣的話,還得再等上一年。一年之後,你這病長熟了,治起來就不用銀針了。”

一年時間,變數太多。丁澤毫不猶豫,“紮吧。”

石曼生還是想着等病長長熟,便又勸了句,“你這病說白了是沒長熟,要用銀針激出來,會很疼,等熟了就不會疼了了。你……真要現在治?”

“治。”

……看這不聽勸的小性子。

“對了。”剛要下針,石曼生從袖子裏掏出了個黑色布條來,“還需蒙了眼才可治病。”

丁澤默默照做。可剛一蒙好躺下就被結結實實點了穴。

“紮針時千萬動不得。”

又蒙眼、又點穴,丁澤有些納悶,“那為何不索性點暈了我?”

“不行,必須醒着,不然病竈逼不出來。”說白了就是,不讓你疼怎麽行呢?

……

“唔——”

一針下去,少年臉色驟變。其實紮紮血肉也沒什麽疼的,可偏偏這紮到筋……

“怎麽樣?”石曼生試探着碾了兩下針,立時就見到他額頭上的汗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嗯,看來紮對了。”

她慢悠悠起身又取了根銀針就着燭火燙了燙,“還有八針就好了。”

丁澤:……

每多一針,丁澤的臉就白上一份,八針下來已成白紙一張,整個人就像是從水裏剛拎出來。

石曼生嘆了口氣,循循善誘,“若是再等上一年,可以不受這苦的。小澤啊,你性子太急了,以後要記得收着點。”

現在的丁澤哪裏聽得進去,周身經脈已經疼得他頭暈眼花,好似有什麽東西正在裏頭橫沖直撞,可每當那東西将将要“破土而出”,偏偏又猛回頭拐了個彎,換個地方繼續鑽。加上還蒙了眼睛,黑暗之中,那疼痛越加擴大了幾倍。

他咬緊的牙關好半天才磨出一句話,“裏頭是……什麽……”

什麽東西在他體內?

石曼生碾了碾他百彙的那根針,低低說道,“那是病竈。”并不過多解釋。

疼痛中的時間走得異常緩慢,在丁澤覺得自己将要疼暈過去的時候,突然渾身一松,鼻尖傳來了一股奇異的味道,接着,他的思緒變得越來越輕,越來越遠……

看着已經進入沉睡狀态的少年,石曼生從袖中取出短匕在他胸口位置輕劃了個“十”字。

“呼——”燈滅。

黑暗中,鈴聲輕揚,血香四溢,瑩瑩綠光緩緩湧向她剛被咬破的指尖。

……

丁澤醒來的時候,正見到石曼生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邊看書邊喝茶。

聽到動靜,石曼生一擡頭對上了他睜開的眼睛,“醒啦?”放下書,伸手摸了摸他腦袋,冰冰涼還不錯,“感覺怎麽樣?”

“還好。就是有些累。”

“正常。放心,已經都治好了。”

“當真?”丁澤一高興,想從床上坐起來,胸口突然有些刺痛,低頭一看,那裏綁了繃帶。

“別亂動,傷口還沒長好。”,她笑着說道,“治這個病要放點血。”

丁澤不在乎,這點痛和昨天那針灸比起來簡直就是毛毛雨,“那以後,還會白發嗎?”

“人老了都會有的。”

他看了她一眼,“不是那種。”

“啊……哦。不會了。”

丁澤聞言,臉上一下放松了下來。

莫名地,看着他的面容,石曼生也忍不住聲音輕快了起來,這孩子就是面上犟。她把桌上準備好的藥汁端了過來,“來,喝點藥,固本培元的。姐姐保證,你會健健康康,能活多久活多久。”

“話多。”

石曼生面上笑意一僵,剛要反駁,半躺着的少年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腕,接過那藥碗,幾不可聞地道了聲,“謝謝。”。

可就在石曼生嘴角還沒揚起來之前,他眉也不皺地一口喝完了藥,放好碗,面無表情地往床上一躺,“我有些困,麻煩出去時關下門。”

石曼生怔住了,但看見他額頭上隐隐冒出的冷汗後,她了然地抿了抿唇——這藥灌下去,不會好受。嘆了口氣,她往門口走去,走之前又叮囑了句,“別忘了起來吃飯,師叔幫你熬了雞湯。”

“嗯。”悶悶的一聲從被子裏傳來。

屋外,清晨的陽光破除暗夜緩緩暈染了整片天地,雞鳴狗吠中,青州城新的一天來臨了。這蠱除了整整一個晚上。

對着朝陽,石曼生伸了個大懶腰。

真好。百裏宮欠的債,八姓八家,終于還完了。答應師父的事情,到這裏也算大功告成,她與師姐這一身救別人的蠱毒終于能靜下心來徹徹底底去個幹淨了。

少了一樁心事,石曼生對接下來的日子不知不覺多了幾分期待。回屋上床,打個呵欠,在晨輝中美美入了夢想——呃……天色太亮了,該弄個厚點的窗簾子。

然而,事情并沒有往順心的方向發展。

接下來的小半個月,石曼生心中一日比一日忐忑——柳大人那邊一直沒來尋自己,也沒任何消息。不是說好要游玩的嗎?好幾次她都想去衙門處探一探,可剛要出門,一對上餘夏審視的目光,就莫名心虛,不得不偃旗息鼓。

柳木白是不是遇到事情了?沒有頭緒,就容易胡思亂想,一胡思亂想就會郁結于胸。她郁悶時,便自然而然有幾分瞅不得別人好的心思——尤其是那個多出來的葉、青。

葉青是個老江湖,嘴皮子溜,自從能下床走路,就把院子裏的女性哄得天天眉開眼笑,比如說餘夏,比如說夏師叔。當然,不包括石曼生。

——哼。錢收少了。養傷和租金是一塊,但不包括有兩個大美女陪他說話啊。

石曼生狠狠黏着手中饅頭往池塘裏丢,一丢一個水花。看着不遠處笑着說話、曬着太陽、磕着瓜子的三人,擡下巴指了指葉青,“喂。你覺得這個人怎麽樣?”

站在一旁的丁澤很是自然地從她手中掰過半個饅頭,邊喂魚邊說了兩個字,“不熟。”自從去了蠱,他的身子越發好了,眼看着個子都高了一小截。

“不熟?”石曼生嚼吧這兩個字。也對。反正就三個月。三個月後,天大地大,好走不送。怎麽着自己也算撈了一百多兩。果然應了今年年初求的那支簽說有財運,不僅生意好,還有意外財,有空了得去還個願才成。

“石頭,來。”坐在院中曬太陽的夏近秋伸手招呼她過去,石曼生立時滿臉堆笑——看,她在師叔心中還是很重要的。可不是某些會拍馬屁的小人三兩天就能頂了的。

“師叔!”她樂呵呵跑了過去。

可是夏近秋下一瞬就轉向了葉青,笑意滿滿,“小葉會看手相,還挺靈的,快來幫我這師侄看看,嗯……看姻緣!”師叔向來是個樂呵好說話的,這點和師父完全不像。若是師父在,肯定只有一句話:看什麽看,男女授受不親。

誰要他看!石曼生內心不屑。

“就是就是,師妹快來,可準了。他竟然都算出來我之前嫁過人。”餘夏也在一旁撺掇。忘掉過去的師姐,提起自己嫁過人滿不在意,“我還想他幫我算算那人渣姓甚名誰呢。”

葉青苦臉一笑,“餘姑娘,那我可算不了。”

師姐果然是好了傷疤忘了疼,還有師叔怎麽也跟着湊熱鬧?

石曼生突然很懷念師父在的日子,那時候的百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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