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任她半拉半抱着自己,勉力配合着。

他幾乎整個人都伏在她的肩頭,自然能清晰地感覺到她瘦弱的身形。兩人離得很近,他看得清她額邊的細發,聽得到她略帶喘意的呼吸,這般的距離,讓他有些出神——她,很不一樣。若是京城那些女子,面對如此困境,怕是早已梨花帶雨了。可石曼生不僅救了自己,還在一直努力在想出去的方法。

挪到地方,柳木白順從地坐了下來。

石曼生莫名覺得現下氣氛有些不自然,繃着臉去把地上的樹枝拖了過來,末了,還生硬加了句,“麻煩柳大人了。”

“不麻煩。”

接下來的時間,石曼生在樹上砍樹枝,柳木白便半坐在那處削着。

兩人之間一時無話,各顧各手上的活計,倒也忙得熱火朝天。

柳木白畢竟是沒做過這種事的斯文公子,那石刀在他手上很有些不聽使喚,不一會兒,手掌就蹭破了好幾處。

“你用袖子綁着手再拿刀。”石曼生的聲音從樹上冷不丁傳過來。

他擡頭,正看到她側對着自己一下一下砍着樹,仿佛剛才那些話都不是她說的一般。

“好。”他低聲應了下,拉長袖子撰在手中,複又拿起石刀一下下削着旁枝。

……

“啪——”

又砍下一根樹枝,這下做梯子的主要兩根支撐都有了。石曼生甩了甩有些酸痛的胳膊,心情愉悅地爬下了樹,坐在火堆另一邊,也削起了樹枝。

等兩根主幹削好,她又挑了幾節短粗的木枝來做梯子中間的橫杠,接下來還需綁梯子的布條。

布條……嗯……

瞧了半天,她從自己身上脫下來了一件柳木白的衣服,那料子看着最禁折騰。

事實證明,她沒有看錯,為了把這件衣服撕成布條,石曼生簡直是廢了九年二虎之力。牙、銀針、石刀……能用上的都用上了,總算是完成了大業。

正準備進行下一步,突然,她想到了什麽。擡頭看了下天空,而後回頭看向柳木白,“餓了沒?”

坐在一旁順着布條的柳大人愣了一下,而後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面頰微微發紅。

時間早就過了中午,是該吃點東西了。

石曼生二話不說起了身,麻利地幫他熱好了剩下的那半碗魚湯,自己又囫囵吞了些白果。

看着手中的魚湯,柳木白心裏五味雜成,“你不吃點嗎?”

“不用。”石曼生甩給他兩個字,吞了幾個白果,又繼續忙活開來了。

光有橫杠和布條是固不住梯子的,還需要在木頭上削出卡口才行。

工具不好使,她便将就着用石刀砍砍挖挖,倒也像模像樣地弄成了。柳木白在一旁看到她這般做,便也學了起來,兩人一塊兒,活幹得快了不少。

削好全部卡口,一一擺好對上,而後用布一綁,又使勁拉了幾下,這才算是真正完工。

天黑的時候,他們二人總算是做好了一把簡易梯子。共同忙活了這麽久,兩人之間先前的不愉快似乎都被一掃而空。

看着成品梯子,石曼生禁不住咧了嘴角——她的木工水平還不錯。

把那梯子原地架在樹幹上試了試,人站上去不晃不倒,還挺結實。這下,她面上的笑意更甚了,一雙丹鳳眼笑得彎彎的,煞是好看,“做得真不錯!”

看着她的笑容,柳木白也忍不住随着一同揚了嘴角。

“我拿上去去試試。”石曼生迫不及待就扛着梯子上了樹。

往那一架,試了試長度,正好能夠到石洞邊沿,只要順着爬出去就好了。

“正好!”她樂得高興,剛想踏上梯子,忽然下意識就看向了依舊坐在下頭的他。

察覺到她的視線,柳木白嘴角的笑頓時僵滞了起來,他看懂了她眼中的意思——他的腿不能動,他爬不了梯子。

這個……

發覺氣氛不對,石曼生尴尬咧了咧嘴,慌忙收回視線,讪讪地把那梯子又扛了下來。

“呃……外頭已經天黑了,我們,我們明天再說吧。”

“嗯。”柳木白心情複雜地點了下頭,手在袖下不覺緊捏成拳。

回到火堆邊,事情都做完了,面對安靜的柳大人,石曼生很有些坐不住。她索性掏出一根銀針往水邊走去,“我去釣魚。”柳木白沒說什麽,只是默默看着她的背影,在大氅下又一次狠狠掐住了自己的腿——依舊是沒有任何感覺。

……

收成不錯,石曼生最後釣了兩條,一條煮湯,一條烤,她終于不用再吃白果了。想着明天就能出去,她很有些興奮,可面對柳木白卻又不敢表現得太過明顯。發覺自己竟然小心翼翼地在乎着柳木白的心情,吃到嘴邊的烤魚立時就失了味道。

悄悄用餘光看了看他,石曼生的心裏隐隐冒出了一個念頭,但很快就被壓了下去。

——算了……明天再說吧。

吃完飯,石曼生往火堆中添了足夠的木柴,兩人各占一邊,安靜地睡去了。

許是白日裏忙得太累,又或是終于解決了心頭大患,這個晚上他們倆都睡得格外沉,一宿無夢。

~~~~~~~~

翌日。

柳木白是被陽光弄醒的,睜開眼,他發現外頭已經大亮。

這一覺睡得太長,睡得他都有些恍惚了,頭也有些暈。餘光看到身邊的火堆還燃着,石洞裏暖暖和和的,他有些慵懶地蹭了蹭大氅,很舒服。靜靜又躺了一會兒,柳木白用雙手緩緩支了身——該起了。

不對!

剛坐起,柳木白的身子就定在了那處——石洞是不是太靜了些?

除了他自己的聲響,火堆的聲音……再無其他。

石曼生呢?

意識立時清醒,柳木白急急回頭,看向四周。

不大的石洞,一目了然。然而,他并沒有找到石曼生的身影。原本她坐着的地方,如今只剩了一堆柳木白自己的外衣。先前,這些衣服石曼生是一直穿在身上的。

視線向上,當看到那把不知道何時架在樹木上方的梯子時,柳木白的眸子狠狠縮了起來。

所以……她是離開了?

一個人離開了?

指尖霎時冰涼,難言的恐懼籠上心頭,緊接着便被這安靜的石洞無限放大,甚至帶來了窒息感覺。——她也許只是暫時出去了。

深吸一口氣,柳木白有些發慌地安慰着自己。

說不定,她一會兒就回來了。嗯……應該過一會兒就回來了,一會兒就回來了。

刻意這般想着,可在他心底,忐忑感正在拼命叫嚣——她憑什麽要非帶着你一同出去呢?

……

等待的時間似乎被無限拉長,柳木白覺得自己坐了很久,可擡頭看去,那日頭卻只稍稍偏了一點

——還早。還早。

漸漸的,随着日頭越來越高,柳木白的戾氣也逐漸上升,他幾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石曼生……你該回來了。

已是日上正中,明明是一天最為溫暖的時刻,可因無人添柴,火堆緩緩變弱,石洞中的溫度也一點一點降了下來。

柳木白一瞬不瞬地仰看着高處石洞,還有那棵他無論如何都爬不上去的高大銀杏,眼眸越發墨色如淵。這是一處無人知曉的地下石洞,唯一的出口,于現在的他,遙不可及。

柳木白緩緩眯了眼睛,胸口悶痛起來——他該殺了她的。

他該殺了她的……

在百裏宮的時候就該殺了她!

☆、67.六十七

日頭稍稍偏西的時候, 洞口傳來了動靜。

“嘩啦——”

一堆東西從石洞口被扔了進來, 落在了樹幹上。緊接着, 一個輕盈的身影踏着木梯爬了進來,正是外出歸來的石曼生。小心地爬過梯子, 正當她準備爬下樹的時候,忽然發現有些不對勁。

——火堆怎麽熄了?先前躺着的柳木白的地方沒人了。

“柳大人?”她試着喚了一聲, 卻沒人答話。

人呢?

石曼生猶疑地爬下樹,剛要往火堆那處走, 忽然從側面直直撲過來了一個黑影。反應不及,石曼生被一下撲倒在地, 左手臂狠狠撞在了地上,黑影的全部重量都壓在她的身上。

“嘶——”

石曼生忍不住痛呼出聲, 剛要出手反擊,卻被那個身影死死壓住雙手手腕,緊緊摁在了地上。

幾番動作之後,她看清了壓在自己身上的人,火氣一下就竄了起來,“柳言之, 你發什麽瘋!”

此時的柳木白只穿着一身裏衣, 雙手冰涼。蒼白的面上,一雙水墨顏色的鳳眸似乎沾染了戾氣,嘴唇隐有青紫, 眼眶稍帶紅絲, 正一瞬不瞬地凝視着她。

“柳……”

“閉嘴!”他吼道, 胸膛起伏着,似乎正拼命壓制着什麽,她甚至能覺到他扣住自己手腕的手在微微發顫。

石曼生立時噤了聲,睜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他,雙腿稍稍繃緊,想着只要一個轉身,她就能掙開,畢竟他的腿……

“石曼生。”柳木白的話打斷了她的思路,他喚她的名字時,聲音壓得很低,還有着虛音。若不是這般距離,怕是很難聽見。

怎麽?

她剛要發問,他卻整個人俯了下來,腦袋深深埋在了她的頸側,呼吸撫着她的耳廓,身上的涼氣一絲一縷地往她身上鑽去。這般突然貼近的姿勢,讓石曼生整個人都僵硬起來,她慌張地炸了眨眼。

“柳言之,你……”

一聲低語,“我以為你走了。”

石曼生心中一咯噔。

“我以為你走了。”輕聲的重複,柳木白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眯起了眼睛,戾氣未消。她回來了,可他的心裏依舊帶着尚未平息的怒意,這種怒意在剛看到她的那一刻,甚至讓他産生了一種要與她同歸于盡的錯覺。

不知道柳大人此時心裏想法的石曼生艱難地咽了口唾沫,神情有些不自然,她試探着用手推了推他,“你……你,能不能先起來?”

柳木白還是那個姿勢壓着她,感受到她的局促,良久,他終于松開了壓制她的手。

石曼生剛要松一口氣,可柳木白卻突然又換了個姿勢,改為将她摟在懷中,手上用力,箍得她胳膊有些痛。這樣的姿勢讓石曼生的心幾乎提到了喉嚨口。

“你!放手。”她有些驚慌失措。

柳木白則仿佛穩定了情緒,一聲輕笑在她耳邊響起,恢複了以往柳大人獨有的風姿,“起不來。”他說,可是笑意未及眼底。

起不來?

那你剛才倒是怎麽把自己撲倒的!

石曼生氣悶了,不僅是被他壓的,還有被他氣的。

“先往邊上去點。”她動了動,準備調整各姿勢坐起來,可剛稍稍一動就被柳木白又抱緊了些。

“冷。”他只說了這一個字,而後繼續緊緊貼着她,慢慢汲取着她身上的溫度。本身從外頭回來也不大暖和的石曼生很快就覺得四肢發涼起來。

他究竟是這麽待了有多久?怎麽一點兒熱乎氣都沒有。但再怎麽冷,也不能這麽一直壓着她啊!

“起來!”石曼生加粗了語氣,一個用力,她側過身子把柳大人掀了開來。沒了雙腿的支撐,柳木白的動作并不是很穩,是以對她來說也不是那麽難對付。

稍微暖和過來的柳木白離了熱源,眉頭立時斂了起來,似乎略有不滿,但他沒有再動作,只是一個人半躺在那處,定定看着她,眸子裏辨不出神色。身上單薄白色的裏衣早已滿是灰塵,可再怎麽狼狽也遮不住柳木白那張如玉面容,反倒襯出幾分零落的美感。

石曼生慌忙移開視線,這樣的柳大人讓人看着……越發心虛。

站起身,她往邊上瞧了瞧,一眼就發現了那間被丢在樹下的大氅,沾了不少泥和木渣。她撿起大氅,胡亂撣了撣,而後丢給柳木白,聲音帶着火氣,“誰讓你不穿!”只穿單衣,火堆又熄滅了,就算現在是白天,但怎麽說也是冬日裏,不冷才怪。

見他仍一直看着自己,石曼生刻意偏過腦袋,“我去點火。”

火堆已涼,需要用火折子重新點火,她鼓搗了一會兒,點燃了火堆,但石洞要暖和起來還需一些時間。石曼生悶着頭在那裏往火堆中添柴火,一直背對着柳木白。

柳木白垂着眼睫,遮去了眼中神色,擡手攏了攏大氅,“你先前去哪了?”

“我出去弄了點吃的。對了!”石曼生回頭又爬上了樹,取下了帶回來的東西,特意舉到他眼前,“我藥了只兔子,還弄了點香料回來。”無非就是一些樹皮、草籽、野山椒之類的調味料,但于這荒野之中,着實算得上好東西。

“藥了只兔子?”藥?

“放心,我已經解了毒了,你能吃的。”石曼生咧嘴笑了笑,忙不疊地提着冬日的肥兔子去到一邊。

“有什麽我能幫忙的嗎?”

“沒有,沒有。”石曼生連連搖頭,“等會兒就好,你先暖和暖和。”

扒着兔子皮,石曼生心裏有些打鼓。

今日一早,見他還沒醒,她鬼使神差就架了梯子出了石洞。看着柳木白睡得安靜的模樣,她忽然就動了離開的心思,也确實身體力行地走出去了許久,久到早已看不到石洞的痕跡。

然而,石曼生走着走着,心裏越發不安起來。這是一片人跡全無的荒林,高大的樹木,厚厚的積雪,還有雪地上印着的一些腳印,都讓人忐忑無比——那些腳印她認識,是狼。

那一刻,石曼生忽然有些猶豫。

自己把手無縛雞之力,雙腿殘疾的柳大人這麽孤零零地留在那個洞底,如此環境下,他的結果可想而知——自己這麽做,似乎……有些不妥?

于是,石曼生最終還是心情複雜地往來時路走了回去。

路上,她遇到了一只肥肥的山兔,便順手又集了些調味料。出來這麽久,總要有些說頭的。

……

打理幹淨的兔子被架上了火堆,油脂的香味四溢開來,撒上石曼生搜集的那些香料,一時間整個石洞都是香味。這是一只大兔子,肉不少,毛也厚,若是刮洗幹淨,還能做頂好帽子。一邊烤着兔子,石曼生一邊開始清理兔毛。

柳木白默不作聲地坐在一旁看着她在忙活,他已經從剛剛見到她的沖動情緒中緩和了下來。

右手食指一下一下地輕點着地面,他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石曼生剛才的話似乎有些多,與前兩日很不一樣。還有,她的神色,自從進到洞裏,就一直有些閃躲,仿佛可以避着自己的目光。

冷靜下來後,柳木白的心底緩緩釀成了一種猜測——石曼生在心虛。

至于為何心虛?只要稍稍一想,答案便昭然若揭。他的手指頓了一下,而後緩緩捏成了拳。

當前這個境況,他不能挑明,更不能與她争執。畢竟,她可以随意出入這個山洞,而他……不行。所以,他一定要想辦法,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她再丢下自己。

思及此,柳木白放松呼吸,也放緩了神情,他必須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過了一會兒,兔子烤好了。

“小心燙。”石曼生撕了個兔腿給柳木白,滋滋地還冒着油,很是誘人。

“多謝。”他接過,對着她彎眉一笑。

石曼生慌忙收回視線,給自己也撕了塊肉,悶着頭吃了起來。

兔肉味道很香,她卻吃得有些心不在焉——自己不可能一直和柳木白住在這個石洞裏頭的。早晚要出去,既然自己今日沒有一個人走掉……那以後,該怎麽帶他一起出去呢?

柳木白悄悄打量着她的神情,不動聲色地垂了眼睫,一口一口,不緊不慢啃着兔子。味道……相當不錯。

兔子挺大,他們一頓只吃了一半,還剩一半正好可以晚上吃。石曼生理了理火堆,看着外頭天色還早,她回頭對他說道,“我再出去一趟,看看還有什麽能用得上的,天黑前就回來。”

見她主動和自己提及時間,柳木白點頭微笑,“好,我煮些水等你。”

“不用了,你不方便,等我回來再弄,很快的。”石曼生麻利地爬上樹,順着梯子離開了石洞。

聽着她走遠的腳步聲,柳木白嘴角緩緩拉平——柳言之啊柳言之,你竟是到了須得仰他人鼻息才能茍活的地步。

一雙廢腿支在身前,刺目無比,他揮手成拳,狠狠打了上去。

☆、68.六十八

石曼生踏着夕陽回到了石洞。

這一次, 她帶回來了一大摞野山藤。

柳木白見到她手上的山藤, 似乎明白了什麽, 有些不确定地看着她。

石曼生興奮地沖他說道,“我走了好些路才找到的。這下, 明天我們就能一起離開了。”

柳木白一直半懸着的心終于放了下來——她沒有再丢下自己的打算。

……

晚飯後,石曼生坐在火堆旁整理起了山藤, 為了防止不夠,她幾乎将整面石壁上的都拽了回來。柳木白也幫着她一同剝着不需要的葉子。

她把山藤分成了兩摞, 一摞用來編藤席子,一摞用來編長繩, 都是給柳大人用的。

看着為數衆多的藤蔓,柳木白忽然鬼使神差地問了句, “在下的腿可還有得治?”若是能治,他們就可以不用做這些……

石曼生手上動作頓了下,而後有些尴尬地看了他一眼,勉強牽了牽嘴角,什麽都沒說。

心底那份微末的期盼被她眼中的愧色徹底折斷,柳木白若無其事地低下頭, 繼續揪着山藤上的葉子, “我不該問的。抱歉。”

能與柳大人這般心平氣和地談及雙腿,是石曼生始料未及的。

從他低垂而輕顫的眼睫,她就知道他很在意這件事。可現在的柳大人似乎正在試圖去掩飾這份在意, 也在試圖與自己……修好。

石曼生明白他的改變, 也理解這改變是因何而起——他怕自己丢下他。

中午回來時, 被柳木白撲倒的瞬間,她在他眼裏看到了還未完全褪去的絕望,帶着戾氣的絕望。深山野林,偏僻石洞,她是唯一能幫到他的人,如果連她都走了,他……必死無疑。

擡手折去一片葉子,石曼生微微斂了眉——若是反過來……

——若是反過來,他們倆的角色颠倒,柳大人會不會為了自己回來?

這個問題在她腦海中很突然地閃現,卻又很快被壓了下去。

她不想去問答案,是因為她知道答案會讓自己失望。畢竟服了相思閻羅的柳大人不會念舊情,更不會大發慈悲。從那天起,她就該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哪怕手腕那條紅線能證實柳木白曾經真的喜歡過自己,可最後……他不還是毫不猶豫地吞了相思閻羅嗎?

算了……不想了。

石曼生加快了手上的動作,她已經隐隐有了打算,救出柳木白以及之後的打算。

她不欠他的,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但他欠她的,只有他活着,她才能讨回來。

~~~~~~~~

第二天,石曼生穿戴整齊,先把藤席子搬出了洞口鋪在一旁。其實,這算不得什麽席子,只是粗粗地将藤蔓織成的一張網罷了。而後,她爬回石洞,将那藤條長繩一端牢牢紮在了柳木白腰間,拽着另一頭先爬上了樹。雖說是長繩,但也長不到哪去。是以,她只能分量段将留大人拉上去。

首先,是要從樹下拉上樹。

柳大人雙腿不便,但手還好使,又有人拉着,倒也算不得太麻煩,只是比較費力氣。搗鼓了約莫有兩刻時間,他才被喘着粗氣的石曼生給拉了上去。

“慢點。”

石曼生伸手把他拉上了樹,扶他坐穩後,她沿着梯子爬到了洞外,而後拽着藤條繩子回頭看他,“小心點,準備上梯子了。”

柳木白的視線從她帶汗的額頭劃過,而後定在了她被藤條摩擦得已經通紅的虎口,“要不……歇會兒?”

石曼生搖頭,笑着看他,“一鼓作氣!不用歇。早些完工,也好早些出去。”

柳木白看了她一會兒,眼底有些複雜,“麻煩你了。”

她不在意地笑了笑,“快些吧,我拉着你。”

柳木白伸手攀上了梯子。梯子窄,石曼生不能幫他動作,只能在洞口拉着藤蔓輔助。梯子所架的角度很陡,失了雙腿的輔助,柳木白爬起來的每一步都吃力非常。這和先前爬樹還不同,樹很結實,但梯子畢竟是架在樹上,高低不平,容易抖動。

柳木白一層一層地緩緩爬着,為了拉他出來,石曼生從拉着藤蔓,漸漸變成了用肩膀背着藤蔓,低着頭一步步拽走着。

雪地不好走,她每走一步都似乎要退上半部。手裏的藤條很是粗糙,從她的肩頭到雙手手掌,都被藤條勒住摩擦,疼的她好幾次都差些喚出聲來。

——不急,要穩。

石曼生低着頭,努力又往前跨出了步子。忽然,腳底不知踩了什麽,突得一滑,她差些跌倒,手中藤條頓時松勁從掌中落了下去。

不好!

石曼生大驚失色,忙一個轉身,伸手就去抓那藤條,可拉着柳大人的藤條又豈是那般容易被拉住的。撕裂的疼痛傳來,那藤條繩在她手中足足滑出去了一尺有餘,才最終被她停住,而先前那一尺藤條繩已被染成了血紅顏色。鮮血順着拳頭滴落在白雪之中,一砸一個紅色小坑。

平複了下呼吸,她朝着石洞得方向喚了聲,“柳大人,還好嗎?”

石洞中的柳木白驚魂未定,剛才突然失了拉力,他差些連人帶梯子都一同跌了下去,好在及時被拉住了,“我沒事,你那邊怎麽了?”從他現在的角度并不能看到石曼生的情況。

“滑了一下,沒事兒,繼續吧。”她的聲音聽上去很平常。

石曼生抿着嘴狠狠吸了一口冷氣,雙手有些顫抖地再次把藤條繩背上肩頭。想了想,她咬着牙,将那藤條繩在手上多纏了一道,防止再滑脫。

又是一番吃力地拉拽,柳木白終于夠到了石洞邊沿,撐着石壁,他在石曼生的幫助下徹底爬了出來。

“好累。”石曼生整個人癱坐在了雪地上,“柳大人,你看着挺瘦,怎麽這麽重?”

柳木白也是氣喘籲籲的樣子,“衣服太重。”為了防止藤條勒到身子,石曼生今日幫他從上到下都穿齊全了,包括那件有相當重量的貂皮大氅。

兩人原地歇了會兒,石曼生站起身走到他身邊,臉上帶着輕松的笑意,“不管怎麽樣,我們總算是都上來了!”

她把藤條席子拖到柳木白邊上,準備扶他坐上去,剛伸出手,她忽然變了下神色,忙把手背到了身後,開口道,“柳大人麻煩往席子上爬一下,我好像有些脫了力了。”

柳木白沒有錯過她的動作,坐起身,定定看着她,“手。”

“啊?什麽?”石曼生裝傻。

“你的手,給我看看。”

她露出恍然的模樣,“我的手啊?沒什麽事兒啊。”她笑着說道,“最多就一些小破皮,過幾天就好了。我們還要趕路,柳大人快些上席子吧。”

柳木白不依不饒地看着她,“手拿來。”

石曼生将手背牢牢在身後,咧咧嘴,“沒什麽好看的。”

“手。”柳木白表情有了幾分嚴肅。

他穿着黑色大氅面色陰郁地坐在那處,石曼生背着手低頭站在一邊,很像是先生訓學生的場景。

“手。”見她還是沒動靜,柳木白加重了語氣。

“真沒什麽……”對上柳木白執拗的神情,石曼生無奈嘆了口氣,到底是伸出了手,快速在他面前晃了下就要收回。

柳木白眼疾手快地扣住了她的手腕拉倒跟前。待看清她的虎口和手掌心的傷痕,柳木白的心底突然升起了奇怪的情緒。他幾乎不敢伸手去碰觸,大片磨損的皮膚下露出了粉色的肉,其中幾道被拉劃出的鈍口正緩緩往外沁着血。

石曼生掙了幾下沒掙開,手早已脫力,加上有傷,根本就使不上勁。

她滿不在乎地嘀咕道,“只是些皮外傷,有什麽好看的。”

“是不是……很疼?”柳木白的聲音很輕,像是生怕驚到了她的傷口。

“還好。”石曼生睜眼說瞎話。疼,很疼,疼的她到現在都暗暗吸着冷氣,看他還一直拉着自己的手,她有些不耐煩,“看好了沒?”

柳木白依舊扣着她的手腕,擡頭看向她,心底隐有什麽正在翻湧,“為何……為何這般對我?”

“我沒對你怎麽樣啊。”石曼生邊說便要收回手,“看好了吧。”

柳木白進一步扣住了她的手,緩緩将她拉向自己,眼底墨色越深,“你……”

然而,他看着她,吐出了這一個字後,竟是再也不說不出什麽了。

此刻,柳木白的心裏很沉,很悶,似是堵住了一般——她不是該恨自己的嗎?那她為何還……

“好啦!”

石曼生打斷了奇怪的氣氛,猛地一甩手掙脫開來,随手從邊上取了塊幹淨的雪大咧咧“洗了洗”手,冰涼的感覺安撫了疼痛,“都說了皮外傷,很快就好了。若是柳大人當真過意不去,不如撕塊衣服給我包包手就是。”

洗手的雪被染成了紅色掉落在地,他的心頭忽如一刺。

“我幫你包紮。”柳木白二話不說就從自己衣服上撕了兩長條布。

石曼生皺了皺眉,“還是我自己動手快。”說罷,她一把拿過布條,三下兩下就包好了手,被雪水潤濕的傷口很快就染紅了布條,她确實一副渾不在意的模樣。

處理完畢,石曼生有些不滿地看向他,“麻煩柳大人快些上席子,我們還得趁天黑前去到下一個地方。”她邊說邊幫他把腰上藤條解了下來,過程中,石曼生一直暗暗咬着牙,努力忽略手上傳來的痛感,“這附近有狼,我們得早些過去布置一下,還得生火。”

接下來的事情,柳大人都十分配合,他默默坐在席子上,盯着石曼生的背影,看她走在前頭拉着自己,心裏有些許凝滞的感覺。

他突然有些理解,當初的自己為何會為她動心了。

——她,真的很不一般。

☆、69.六十九

山路本崎岖, 但因有白雪覆蓋, 藤條席子拉起來并不算十分費勁。

一個多時辰後, 他們到了之前石曼生查看過的一處石壁下。此處無雪,地勢平坦, 地面幹燥,正是過夜的好地方。

将柳木白安頓下來, 石曼生謹慎地在周圍一丈往處撒了一圈藥,并再三叮囑柳大人千萬不要觸到撒藥的地方。

若是黃蠍玉還在就好了。她有些可惜地想着。那日從橋上跌下, 柳木白本來挂在腰間的黃蠍玉就不見了蹤跡,想必是被水流沖走了。

外出拾了柴, 她回到石壁下點了火,又用石碗煮了雪, 化了水喝。吃食方面,昨日的兔子還剩下一些,她離開石洞的時候還特意采了好些白果,暫時果腹不是什麽問題。但之後的食物……石曼生的眼睛不由往林子深處看了看。

就着火堆熱了兔子肉,她直接遞給了柳木白,“吃吧。”

見她又把兔子肉讓給自己, 一人在那兒吃着白果, 柳木白有些愧疚,“一起吃吧。”

石曼生搖頭,“不用, 應該很快就有好吃的了。”

很快?柳木白面露疑問, 她笑得高深莫測, “我們只管等着就是。”

……

天将将黑的時候,石曼生冷得打了好幾個噴嚏。

她努力把火堆燒得旺了些,可還是架不住四周驟降的溫度。畢竟是露天,哪怕有個石壁遮風擋雨,但較之山洞的保暖效果還是要差上不少。更何況,她現在身上只穿了自己的衣服,柳木白的都已經還給他了……

“你……要不要靠過來點。”柳木白的聲音傳了過來。

石曼生別過頭看了他一會兒,準确地說——是盯着他身上蓋着的油光水滑的大氅看了一會兒。

“阿嚏——”再又打了個噴嚏之後,她毫不猶豫地靠了過去,将那大氅扯了一部分蓋在自己身上。她可不能病了,不然誰都走不了。

挨着坐到一起,兩人的胳膊難免碰着,石曼生不自然地咳了兩聲,“柳大人,不介意吧?”

“非常時刻,不介意。”他笑着說道,将大氅又往她那邊拉了些,“兩人一起也暖和些。”

“是挺暖和。”她跟着着笑了笑,但還是覺得有些尴尬。想了想,索性打了個哈欠,“我有些困,先睡會兒。”

“好。”他溫言道。

随手拉了些藤條做枕頭,石曼生躺了下來,背對着柳木白蜷起身閉上了眼睛。許是因為累了一日,躺下沒多久她就真的睡着了。平緩而輕的呼吸聲在這荒山黑夜之中聽起來讓人很安心。

柳木白稍稍側身看了她一會兒,也躺了下來。蓋着大氅,圍着火堆,身邊還有人相陪,這個夜晚似乎并不是那般寒冷。不知不覺,他的思緒也迷糊起來,緩緩進入了夢鄉。

……

“咔噠——”

樹枝折斷的聲響。

睡在外圈的石曼生猛地睜開了眼睛。

黑夜之中,她看到不遠處隐隐有幾星綠光在閃爍,有什麽東西正在黑暗中緩緩朝他們逼近。

火堆依然亮着,但光芒已不及先前那般盛。是以,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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