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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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合是家老中青三代的哭聲做背景,房間裏一時無人不戚戚,連同陳世美一家都沒了聲音,乖乖低頭蜷縮在一邊。
江流螢戲足演技高,賺足一票同情後,免不了還是要跟着警察去跑一趟警察局。方才被打懵的一群人這時候都漸漸複蘇,你一言我一語在路上就吵翻了天。
江流螢倒開始不說話,窩在梁铮懷裏裝嬌弱,警察哥哥你看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你讓我到哪兒去揍這麽多死三八……不,壞蹄子。
梁铮把帽檐壓得很低,中途就打電話給經紀人,經紀人又打電話給律師,他們剛剛趕到警察局門口,穿西裝打領帶的律師已經拎着個小包站到了外面。
江流螢說得眉飛色舞,是薇聽得膽戰心驚。
詢問接下來會有什麽後果,江流螢說得也是輕飄飄:“賠錢呗,還能怎麽着,不過也不能讓他們占便宜,老娘的醫藥費誤工費精神損失費,他們一個子兒都別想逃!”
梁铮拿她沒辦法,拉長臉,神态裏還是寵溺的,揉着她的頭按進懷裏,說:“行了,這種小事不值得生氣,你也不是沒有錯,少說兩句不會掉塊肉。”
江流螢轉頭要咬他,被他搶先吻在下巴上,纏纏綿綿又有大火燎原之勢。是薇看了看一邊的陸西周,陸西周也正看着她,她無奈一笑,咳嗽兩聲,說:“你們倆夠了啊。”
江流螢這時站起來往陸西周身邊走,隔老遠就說謝謝:“多虧了有你照顧我們家薇薇,這人從小身體就是個弱雞,屁點大事都會吓出毛病。”
陸西周覺得這兩人好玩,一個特別靜,一個特別動。朋友間交往按理說性格相近的多,她們偏偏是一冰一火。可是看起來格格不入,一遇到事情,共性就出來了。
別人眼中天塌的大事,她們這裏只有“屁點大”,如果無法躲過,那索性就正面硬扛,扛不下來還能跑,逃避雖然可恥,但非常管用。
陸西周剛要客氣說沒事,江流螢搶在他前頭:“不過我真的要批評你,爛好人再怎麽有善心還是爛字在前,幫人之前也該先看看是好還是壞。我跟薇薇不歡迎你這種朋友,以後別見面了。”
女人就是女人,翻臉比翻書還快。陸兇殘都察覺出這劍拔弩張的氣氛,暫時放過隆美爾的漂亮大長腿,護犢子地蹭到家裏奴才身邊,沖江流螢喊了兩聲。
是薇本來就頭疼,掀開被子來拉江流螢,真怕她一個沖動就揍上陸先生。無奈身體虛弱,兩腳踩在地上跟踩雲朵似的,一陣天旋地轉裏被梁铮扶住。
她話還是照說:“流螢,你少說兩句,陸先生幫了我不少忙。”
陸西周表情淡下來一點,知道自己不再是座上賓,很有自知之明地向大家告別:“我還有點事先走了,是小姐你好好養病,再見。”
江流螢搶白:“不,再也不見。”
是薇又喝止。
藥物讓症狀緩解,她又喝過熱粥蓄起了力氣,此時眼睛追着陸先生看,才發現他一身衣服非常家居,而腳上穿着的兩只鞋居然同色不同款。
他頭發沒來得及梳理,劉海垂下來,柔軟的擋住前額,一張臉上少年氣很重。眼睛仍舊是深邃而清亮的,發現她滿懷歉意的目送而來,扯起一邊唇角笑了笑。
他拿舌尖抵了抵腮,向她最後點點頭。
江流螢坐回床邊,拉着是薇的手勸她回家:“我已經跟他們統一過口徑了,你不愛聽的他們一律都不提,知道你臉皮薄,這一頁翻過去就是翻過去,誰都不給你添堵。”
是薇稍一猶豫她就嘆氣:“你就當是為了我,陸東亭要是知道我沒照顧好你,肯定連夜托夢來罵我,你看在他的面子上也好歹聽我一次吧。”
這番話沒把是薇說動,先讓江流螢自己鼻酸,嘆息:“你也真是夠倒黴,要是陸東亭沒走,你也不至于淪落到這種地步……咦,你別說,陸東亭陸西周這倆名字還挺接近的。”
正準備關門的陸西周這時候停了停,又将門推開,他看着床上的兩位似有話說,江流螢見着耗子似的猛揮手:“你怎麽還呆那兒,沒說你,麻溜點兒走吧!”
門終于被關了起來。
是薇罵江流螢嘴太快,江流螢嘻嘻哈哈打個岔,推着她問到底從不從。是薇靜靜看着她,說:“你都把東亭搬出來了,我能不答應嗎?”
陸東亭是她的第一任男友,她至今仍能記得他俊朗幹淨的一張臉,說話的時候帶着與年齡不服的低沉與醇厚,喊她名字的時候總愛強調第一個字:“薇、薇。”
那真是一個年紀輕輕就很有決斷力和行動力的人,他背着相機到處跑,進過密林,上過高山,穿梭在名流高層裏找新聞,也鑽過沒開化的原始部落風餐露宿。
他立志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獻給熱愛的事業,也确實在沖進戰地報道第一線後,将所有的熱血和天賦灑在了那片炙熱的土地上,戰鬥并工作到最後一刻。
他那時才25周歲,跟陸先生一個年紀。
人死不能複生,這是年少時的她眼淚流盡後得以體會的一件事。陸東亭再不會回來娶她,她如果想要好好的活下去,就要學會徹底遺忘和重新開始。
于是這些年來,她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新生活。
為了生計,她給設計師打過下手攢經驗,搞鑽石銷售掙快錢,攢下本金後蹒跚踏上自己的品牌路,也向來不排斥追求者,甚至一個接一個的相親談朋友。
好不容易發展到最後一步,還是被人截了胡。
既然已經經歷過大起大落,生生死死,她再次催眠自己相信眼前的一切皆是些小事。
可屁點大的事,在見到外婆阿姨的時候還是刺中了她的心。她又羞又愧,無顏見江東父老,于是稱病卧床不出門,成天數着手指頭盼望他們走。
好不容易等到這一天,阿姨敲着門說我們是今天的航班哦,她一下沒事人似的跳起來,接過阿姨手裏的包,說:“我送你們呀。”
阿姨疑惑:“你沒生病啊?”
是薇連忙扶額,靠在木門上虛弱地說:“頭還有點燙,不信你摸摸。”
阿姨上下掃過她一眼,說:“算了,你在家吧,反正車上也沒你的位置坐。”
是薇愕然:“你連車子都叫了?”那就太好了!
阿姨嗯一聲:“叫了,還是叫的寶馬呢。”
是薇笑着想表哥還挺舍得花錢,她小侄女這時紅着臉咚咚咚跑上來,說:“奶奶,姑父過來了,咱們趕緊走吧。”
阿姨連連應聲說走咯,是薇這時一個激靈抓上她。
什麽寶馬,什麽姑父?
侄女兒什麽時候有的新姑父,她這個舊姑姑怎麽都不知道?
☆、Chapter 13
是薇想了又想,頭皮發麻:“你們不會是麻煩的陸先生吧?”
阿姨假模假樣地拍了下孫女的頭,語氣一點都不硬地提醒她:“告訴過你多少次了,那人不是你姑父。”
看向是薇的時候心虛地扁扁嘴,說:“薇薇,這事兒可不能怪我,是你婆婆給他打的電話。我們也沒想讓他送,原本只是跟他告別的,但那孩子是真懂事!”
是薇無奈地抓抓頭:“你們怎麽能這樣呢!”
事情還是要從她結婚那天說起,打英俊挺拔的陸先生穿着飛行員制服一出現,守在門口的是薇外婆跟阿姨都被震撼了。
女人的年紀會變大,對美的追尋跟喜好不會變。一時間自家姑爺都顧不上看,心裏都盤算着身邊有沒有什麽優質單身女青年能拐回這肥水。
陸先生玩游戲的時候很放得開,跟長輩說話的時候又斯斯文文,見到兩個老人家一直盯着他看,很熱情地跟他們閑話聊天。
名片就是這時候派送,他兩手各抓一角先遞外婆再遞阿姨,聲音又幹淨又清爽,笑道:“以後有什麽事盡管打給我,沒事想聊天也可以。”
外婆是越看越喜歡,拉着他手說:“好孩子,你以後跟着薇薇喊,就叫我婆婆吧。”
陸先生聽話:“婆婆。”
阿姨也湊熱鬧,指指自己:“我是阿姨呀!”
陸先生莞爾:“阿姨。”
是薇聽得一陣搖頭,換過衣服跑下樓,陸先生正幫着表哥他們拿行李,他人高馬大身體壯,一手拎一個箱子不說,胳膊下還夾着纏人的小侄女。
大概是為了來見人,他沒走酷愛的運動風,而是換上一身挺括的正裝西服,顏色選了海軍藍,既顯得慎重其事又不過分老氣死板。
這時候已經脫了來時外罩的一件灰色羊絨大衣,西服的一粒扣也解了。抱孩子的時候,細窄的袖子收得緊緊,印出裏面鼓囊囊的肌肉。
侄女兒在他耳邊喊姑姑,他聽見了轉過身,笑容跟這種天氣裏早上八點的陽光一樣,又溫暖又燦爛,還沒有灼人的熱度。
嫂子已經看得如癡如醉了,趴在是薇的肩上開玩笑:“小姑子,我說你這次也不算虧,這不是又給你送來一個大驚喜嗎?”
表哥在旁聽見了,往她後腦勺上狠狠來了一巴掌,說:“東西都搬完了是吧,我說你嘴怎麽那麽欠呢,不是講好不提了嘛!”
嫂子扭着屁股去跟他打鬧,留下一個是薇獨自在原地尴尬。
等有時間跟陸先生面對面,她特別不好意思地說謝謝,順便還有一個一直以來的疑惑:“你怎麽好像總是不上班?”
陸西周笑得下垂眼都眯起來,說:“我一飛就四天三夜不在家,淩晨五點走,夜裏一點回,回來再不多歇上幾天,是準備要我提前把生命貢獻給民航事業嗎?”
是薇忌諱他這樣說自己,很嚴肅地糾正他:“你不會有問題的。”
陸西周笑得更燦爛,說:“那當然,我身體很好的,每次隊裏組織體能測試都能排前三。你呢,發燒好了嗎,後來有沒有去看醫生,吃藥了嗎?”
她又是搖頭又是點頭,回答不過來。身後阿姨正扶着外婆走出來,陸西周看見了,兩步躍上臺階扶過外婆另一邊,說:“您慢點走。”
外婆看起來真的特別喜歡陸西周,笑着拍拍他的手臂,說:“乖了,乖了。”
迎面看見是薇,跟她阿姨一樣,用她們家族特有的溫和正經又酷愛看熱鬧的語氣問:“你身體好了?”
是薇臉上挂不住,換下阿姨來扶她,這下子更有被調侃的餘地。陸先生在左,她在右,活脫脫就是一出小倆口送別的畫面。
阿姨實在忍不住,捂嘴笑,說:“這兩人倒是很般配的。”
陸西周尴尬,看看一邊的是小姐也尴尬,開車前他出于禮貌的問她要不要一道前往,又讓這家人找到談資,隔着窗玻璃也能看到他們交頭接耳的模樣。
他為了送是小姐一家,特地用自己的M3換了同事的這輛七座,每個人都占一位,擠一擠還能餘下一個給是小姐。
這時候話剛一說完,是小姐表哥很自覺地從副駕駛裏出來,拉過他妹妹的手,說:“你趕緊上來坐吧,我到後面抱閨女。”
這種時候,再多推辭就是矯情,反而更留下話柄給這家八卦的男人女人。是薇索性大大方方地坐上來,陸先生提醒她系安全帶,她側頭看着他,說:“謝謝。”
自此往後,車子一路上都靜得很詭異,是薇哪怕不回頭,也能知道後面的每一雙眼睛都在來回打量着她跟陸先生。
不安心的家人一定又打起了如意算盤,他們肯定在想,原封不動退回的是小姐居然撞大運,這麽快就又有了新銷路。
果然離開的時候,外婆跟阿姨拉着陸西周的手久久不肯松。
年級大的人到底經歷多,害怕自己的熱情會吓到這位潛在的新姑爺,千思萬想,最後由外婆模棱兩可地說一句:“薇薇要是有什麽麻煩,請幫忙照顧她一下。”
陸西周不由看一眼身邊的是小姐:“我會的。”
兩人的對話分明說得清清楚楚,是薇卻在一旁裝耳聾,假裝跟自己的侄女侄子玩得不亦樂乎,大手擊打小手,你拍一,我拍一,一個小孩坐飛機。
兩個孩子咯咯笑,一口一個好姑姑。最後外婆看不下去,拉過她胳膊提醒是大小姐,我們走了。她還在裝無辜,眼神失焦地問:“怎麽這麽快?”
真正分開的時候,那種壓在心底隐隐騷動的離愁別緒才一點點釋放開來。
大家心裏都很不好受,外婆更是紅着眼睛嘴唇蠕動,通道裏幾次回頭,差點忍不住再回來跟小外孫女說點什麽,最後還是被是薇表哥拖回了正途。
等人徹底看不見了,陸西周這才面向是小姐,說:“走——”話沒說完,他忽然停下來,因為看到是小姐的一張臉上挂滿了淚。
陸西周自認見證過很多次她狼狽的場景,但她始終溫柔地睜着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睛,盡管妥協,從不低頭,對心底真正唾棄的人或事,她連一滴淚都不會流。
哪怕後來跟江流螢抱頭痛哭,在陸西周眼裏,也只是一種單純的發洩,是她迎合着朋友節奏的賣力表演,她從來不願做一個與共同情感脫節的人。
她像一株看似弱不禁風的植物,其實柔軟的藤蔓充滿生命的韌性。
直到這一天的這一秒,陸西周才覺得她是真正的疲乏了,痛苦了。這個将自己僞裝得過分灑脫的女人終于摘下了厚厚的面具,為自己,真正難過一場。
而陸西周什麽都沒做,什麽都沒說,只是站在一邊靜靜等着她發洩,然後在她擦幹淨眼淚的時候,指了指一邊大屏幕上的電影預告:“你想不想看那個?”
請人看電影于陸西周而言是個很新奇的體驗,盡管之前也曾請過幾回何田田,不過那是以消耗單位福利卡和“交公糧”為目的,跟今天這次可以說是截然不同。
他心裏撲通撲通跳着,在想話題轉得是否太過生硬,自己的要求是否太過冒昧,如果是小姐此時拒絕,他要拿出怎麽樣的姿态才不會那麽尴尬。
一想就緊張,一緊張就拿舌尖抵腮。
陸西周站在原地,手一會兒插兜,一會兒拿走。
幸好是小姐沒有讓他的第一次太過波折,她紅着眼睛看了看那預告,很快就點頭說好:“你想看《愛樂之城》嗎?好幾個朋友都說這電影很不錯。”
陸西周開車去了最近的電影院,他們買了兩張時間最近的票,在等待的間隙裏去旁邊的餐廳吃個簡單的午飯。
是小姐胃口非常的小,對菜單上稀奇古怪的花樣菜式都不感興趣,翻到最後只要了一碗大米粥配上鹹菜豆米。
分量已是如此少,端上來的時候,還是只喝了幾小口。她放下了手裏的勺子,表情恹恹的,随口說了句:“沒有你弄的好吃。”
陸西周點的是拉面,手指此刻驀地僵硬下,剛剛夾起的大蝦滑回到湯裏,汁水濺了一下巴。他抽紙擦了擦,匆匆看她眼:“以後我再給你做。”
半小時後,他們一人捧着一桶爆米花走進了放映廳。
因為還是上班日,又正值中午,廳裏沒有什麽人,只在他們這排有一對年輕情侶,一人背一個雙肩包,看起來是翹課出來的大學生,臉上還都挂着青春痘。
男孩子看起來很着急,放映廳的燈光還沒關,就摟着身邊的小女朋友一頓猛親。是薇看得臉熱,陸西周很自然地走到她前面,隔開了這副不大和諧的畫面。
誰想到電影開始的時候,這對孩子更加大膽,激烈的親吻中帶着濡濕的聲響,是薇連他們舌頭交纏吮吸的節奏都聽得一清二楚。
她于是把爆米花吃得嘎巴嘎巴響,試圖用嘈雜的顱內聲趕走這讓人面紅耳赤的一幕,誰知道肩上忽的一重,她心緊縮——
餘光裏,陸西周枕在了她的肩頭。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14
察覺陸先生靠過來的時候,是薇那一顆平靜無波的心中忽然掀起了驚濤駭浪。
倒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在這種公衆場所,這位往日裏以正派自居的男士居然越線到如此地步,這實在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是薇嚼完嘴裏最後一點香甜的爆米花,腦海裏因此衍生的一幕接一幕的狗血劇情,已經足以支撐一部八十集的江流螢式天雷言情劇。
而就當她在動與不動的抉擇裏天人交戰的時候,陸先生手裏的那桶爆米花忽然一個傾倒翻在了他腿上,而他竟然一動也沒有動。
是薇這才欣慰又尴尬地發現——
陸先生是睡着了。
她展開方才準備推他的一只手,手心裏一片濕黏,居然全都是汗。
陸西周這一覺堪稱酣甜。
醒過來的時候,漫長的電影已告結束,放映廳裏無數的大燈開啓,那對小年輕已相攜走到安全出口,一個阿姨提着藍色大桶看向他和是小姐,準備清掃戰場。
他在最初的那幾秒無比混沌,直到意識随着片尾的音樂聲漸漸尋回,這才意識到方才枕在頭下的是隔壁是小姐的肩,登時大窘。
心裏正七上八下,琢磨着如何化解尴尬,轉頭去看是小姐的時候,他又是吃了一驚——是小姐空了的爆米花盒裏滿是揉成團的紙巾,她本人哭成一個淚人,兩只眼睛腫成桃仁。
陸西周的那點失誤,她想必不再挂于心上,他于是全身心投入到安慰她的大方向上來,聲音不大地調侃:“這兒又沒有風,你怎麽就流淚了?”
是薇知道他還記得那次她在車裏說過的話,心裏一邊反反複複出現方才電影的畫面,一邊又覺得這話滑稽,又是哭又是笑:“對不起,電影太感人了。”
打掃衛生的阿姨實在等不及,站在這一排外問他們:“美女帥哥,你們準備什麽時候走,我這邊要打掃衛生了,馬上還要放下一場呢。”
陸西周說就走,先站起身,這才發現滿腿撒的都是爆米花,這樣一來雪花似的簌簌掉下來,阿姨在旁邊直咂嘴。是薇再不好意思久留了,跟着起身往外走。
是薇在影院外的小方椅上又坐了會兒,這才讓情緒徹底穩定了下來。陸先生給她買了杯熱茶,上面鋪着一層厚厚的奶蓋,她開蓋喝一口,滿嘴的清甜。
陸西周指着旁邊一桌小情侶,正是方才放映廳的那兩個,無論男孩在旁如何勸,女孩仍舊哭得梨花帶雨,最後一發狠,瞪着無辜男友說:“我要跟你分手。”
陸西周因為一場美夢錯過劇情,這時候問身邊人:“到底電影裏放了什麽催淚瓦斯,你們一個個哭得這麽厲害,居然還能鬧分手。”
是薇笑着搖搖頭,說:“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陸西周更加好奇:“居然還有這種事,等下次網站有更新,我一定第一時間跑上去研究研究。”
是薇半邊臉都埋在奶茶上,一連喝了好幾口,說:“還有個辦法,你可以喊上何小姐一道過來看,我相信她一定會喜歡的。”
陸西周笑:“這倒是個好主意。”
他忽然有些回過味,說:“田田跟我就只是朋友。”
是薇頓了頓:“我知道。”
“嗯?”
“……我猜的。”
“哦。”
“……”
“猜得很對。”
莫名就有點尴尬,是薇站起來,說:“走嗎?”
陸西周說:“走。”
他們一道去拿車,從昏暗的地下車庫裏上來,豔陽仍舊當空,光線毫無阻擋地照射進來,都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是薇瞥到儀表盤上的時間,說:“咱們吃得飽飽的,又看過電影,你家的陸兇殘可慘了,又沒人陪又沒吃的,估計已經在家裏造反了。”
陸西周方才還噙着笑,這時候眉目忽地淡下去,他利落的打着方向盤,讓車子彙入門口湍急的車流,說:“陸兇殘現在不在家。”
方才他說一飛就是四天三夜,披星去戴月歸,辛苦得日夜颠倒。而他住的又是員工宿舍,這麽長時間沒人照料,任憑陸兇殘再怎麽強悍也會餓成陸無力。
她聯想到那次寵物店的偶遇:“你又把陸兇殘送去寄養了?”
陸西周帶着無奈地點頭:“我知道它心裏一定埋怨我,可是與其放在家裏提心吊膽,還是送它去專業的那裏更放心。”
“你這工作是挺麻煩的。”是薇腦中忽然一閃,側坐過來打量他:“你不會是今天早上一點才回家的吧?”
陸西周回看她一眼,坦然:“本來是,沒想到遇見流控了,就稍微晚了點,差不多四點到家的吧。”
是薇一陣嘆氣:“怪不得你看電影都能睡着,你不該來送我外婆他們的。”
陸西周說:“舉手之勞,他們那麽多行李,打車要喊上兩輛,中途孩子再一鬧,很容易出岔子。再說了,我接他們過來的,再送他們走,也算是有始有終了。”
是薇在旁不說話,陸西周餘光瞥過去,看到她正撐着下巴若有所思。就在他反思自己方才是否有什麽地方冒犯到她的時候,她好像暗自下了什麽決心。
是薇說:“我陪你去接陸兇殘吧。”
這個提議很不錯,陸西周知道陸兇殘那厮向來是愛慕美貌的,如今不僅有家裏的禦用揀屎官來恭迎聖駕,還順帶捎來了一位美女,心裏有再大的氣也該順了。
到了寵物店,陸兇殘果然很懂得套路,陸西周前一秒還看見它在大宅裏興奮地和隔壁吉娃娃隔空示愛,後一秒就在聽見他的聲音後迅速躺平成為一條廢狗。
陸西周讓是薇走在前面,然而讓他想不到的是,她逗寵物的能力居然跟她的自理能力一樣白癡,她像是要抱孩子一樣拍了拍手,然後親昵地說着:“陸兇殘。”
傲嬌如陸兇殘當然不會理她了,小腿在地上抖了抖,壓根連聲都不吭。陸西周懶得慣它,直接使出殺手锏:“呀,隆美爾,你怎麽也在?”
陸兇殘果然興奮異常,一下蹦起來,左顧右盼,隆美爾在哪在哪?
這一下被等候在外的是薇抱進懷裏,臉靠臉地搓了搓,她撅起嘴親了親陸兇殘起皺的額頭,說:“隆美爾沒來,但隆美爾的媽媽來了,行不行?”
身後陸西周看得嗓子癢,不自然地擡手抓了抓喉嚨,心裏剛有個很呆的想法冒上來,被別扭的自尊掐住頭又按下去。
心裏較的勁從手上轉化出來,摸陸兇殘的時候用了點力,正享受美女和風細雨般溫存的陸兇殘頭一點,扭過脖子瞪了他一眼。
離開的時候是薇沒再肯跟着陸西周的車走,她說自己已經聯系了江流螢來接自己,要他一個人開車的時候,務必小心安全。
陸西周這才知道她用意,她大概是怕自己送過她之後,在接陸兇殘的路上過分疲勞出事故,所以才想了這麽一招。
他也确實是累了,跟她站在寵物店門外的屋檐下,把一切虛僞的客套話都省了,直接找出名片,遞過去,說:“你回家之後發個短信給我報平安好嗎?”
是薇很慎重的接過來,說:“我會的。”
一陣風起,從是薇的身後來。她披散的長發被吹拂飄動,絲絲縷縷因為過分近的距離而蕩在他海軍藍的西裝上,繞上他精美的羽毛型胸針。
他微微笑着幫忙整理,挽着她頭發的一只手手指修長,指緣修得整整齊齊。她看見他一連猶豫幾次,最終還是将她飄亂的長發中途放了下來。
也順便帶出她一點點噎住的呼吸。她轉動眼睛看着他,他早已目光直直地将她打量過無數次,這時候輕聲卻清晰地說:“對不起。”
是薇還在想他到底再為哪件事道歉,他卻像如夢初醒一樣,拉過地上一直盯着這倆傻子看的陸兇殘,匆忙逃離:“我先走了。”
江流螢的聲音這時候幽幽如鬼魅般傳來:“你倆剛剛在幹嘛?”
是薇被吓得往前跑了一大步,說:“小姐,人吓人,吓死人啊。”
江流螢一嗤:“白天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我說你怎麽又跟他牽扯上了,早上我就要發作來着,考慮到這是咱外婆喊來的車夫,這才忍下一口氣。”
是薇咕咕哝哝說不清話,江流螢一把抓過她手,說:“走吧,出租還在那邊等着呢——咦,你最近是不是腎不好,怎麽滿手心的汗?”
回去路上,江流螢趁着氣氛好,跟是薇說了明天要走的事。是薇還是忍不住沒精打采地往她肩上一靠,說:“你也要走了。”
江流螢嘆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啊。”
江流螢的理由是她還有一部戲在拍,導演龜毛時不時就提修改意見,她還要時刻準備着跟那群大牌演員聊角色聊內心。
而另一個隐情她選擇隐瞞,是薇婚禮那天,梁铮為她打架的事被人拍下發去了網上,雖然已經花錢公關過,造成的影響還是不可估量。
于是梁铮近日的采訪都圍繞在他為女朋友出頭上,她親眼看到娛樂新聞上英俊的梁铮忽然頓了頓,然後一挑唇角,擺出個傾國傾城的笑容。
他幽默地反問記者,你剛剛說什麽,女朋友?我的嗎?再次感謝廣大網友幫我脫單,你們按給我的女朋友加起來已經可以繞地球一圈了吧。
江流螢知道這是他經紀人事先逼他背過的标準答案,否認戀情對他這種上升期的偶像型男演員好,對她這個雷劇發家的不入流小編劇也好。
可江流螢心裏還是不舒服,她必須快點趕回拍攝基地,要梁铮那狗崽子親親抱抱舉高高,再在床上大戰過八百回合才能好。
江流螢心裏有痛,然而自知這事兒跟是薇的那些比起來又不算什麽。她自己一個人頭疼就好,沒必要再拉上一個可憐人做無謂的掙紮。
可看到一旁的是薇,她心裏又氣不過,拿手指戳着她的額頭,說:“你啊,以後長點心吧,別為了要應付長輩就葷素不挑,什麽好的爛的都往家裏撿,以後再找一坨翔回來,我先把你打成臭狗屎。”
是薇被說得顏面無光,一邊留意前方司機的反應,一邊捂着江流螢的嘴,說:“回去随你罵,在外面就不能小聲一點?”
江流螢拽下她的手,狠狠翻她個白眼,說:“就你這樣還要臉,你有臉嗎?趕緊找個靠譜的好好再談一場戀愛吧,你也不小了,美貌跟容顏還能維持多久呢。實在不行,你也好歹找個人先纾解纾解啊,當了二十八年的老處女,你沒發現你最近嘴上都長毛了嗎?”
是薇吓得趕緊摸上唇,又掏出手機來回照,心想不會吧,她月月月經都很準,也沒出現嗓音變粗喉嚨長結的趨勢。
餘光一瞥,江流螢憋着笑,她當即惱羞成怒要打過去,卻被這謊話精抓住手。
江流螢朝她撅着嘴巴,道:“說真的,我覺得陸西周那家夥還不算壞,如果你想要跟他在一起,我覺得應該不會受委屈。”
是薇把手放下來,眼神一閃:“你又喝假酒了吧,胡說八道的。”
江流螢朝她眯眼笑,眼神能直擊人心底似的,把對面的是薇看得心裏一陣毛:“但你別這麽容易就上鈎,鑒于他之前的表現,得先給他點苦頭嘗一嘗。”
是薇還要再分辯,兜裏手機響,她一看號碼就皺起眉,想那坨翔居然還有臉來給她打電話,倒要聽聽他有什麽話好講。
沒想到慫貨依舊要他媽媽來出頭,女人略顯蒼老但依舊強勢的聲音響起來,說:“是小姐,咱們出來見個面吧。”
喜歡的時候,喊她薇薇尚嫌不夠親熱,鬧崩了之後,簡簡單單的一句是小姐都說的咬牙切齒。
是小姐只是溫柔,不是蠢,言簡意赅地說:“我們沒什麽好談的。”
女人哈哈笑起來,滿肚子壞水争前恐後地往外湧:“感情上,我們是沒什麽好談的,但錢上,我們可談的就多了。”
幾天之後陸西周請何田田出來看電影,何田田見到他的第一句便是:“你知道嗎,是小姐不打算租她的房子了。”
陸西周說:“哦。”
好事啊!
何田田:“她準備直接賣了。”
陸西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