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 15
陸西周心裏存了事情，一場電影看得索然無味，期間幾次要問身邊的何田田，看她把爆米花嚼得咔吧咔吧響，兩眼恨不得貼到屏幕上，就沒好意思掃她興。
等坐在軟椅上一連調整過幾次姿勢，心底的疑惑一個連着一個，實在是忍不住了，旁邊何田田不知抽了瘋，居然将臉往爆米花桶裏一埋，抽抽搭搭地哭了。
電影放至□□，更是不得了，何田田整個上氣不接下氣，最後直接在衆人面前放聲嚎啕。陸西周接收着身邊人一波又一波的眼神攻勢，不停警告：“你夠了！”
結束的時候，何田田精心塗抹的眼線睫毛膏全暈了下來，黑乎乎的像個鬼，陸西周更不願承認自己認識這家夥，搖着頭說：“咱能別出來丢人嗎？”
何田田正是情緒波動最劇烈的時候，一顆小心髒碎成渣滓，偏偏還有人穿着鐵鞋在上頭走來走去。她于是追着他打，大罵：“還是人嗎，能有點愛心嗎？”
陸西周毒舌功力不減，惡言相向：“愛心是有，但從來不分給傻子。”
何田田心中窩火，拉過他袖子狠狠擦了幾把臉，灰色運動服上立馬留下兩團黑。陸西周幾乎跳起來，惱得兩眼發紅，問她到底跟他什麽仇什麽怨。
何田田這才笑起來，說：“該！讓你罵我！講真不是我矯情，是這電影确實很感人，等哪天有空我一定得過來二刷。不過你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
陸西周對這種愛情片向來不感冒，再加上今天心裏一直堆着事，觀影體驗大打折扣，心裏當然不起半點波瀾，聳肩：“因人而異吧，我覺得這電影也就一般。”
何田田嗤之以鼻，說：“小男生！之前從來沒談過戀愛吧，白紙一張的人能有什麽體會？一定要像我跟是小姐這樣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才會有深刻的領悟。”
何田田老早就知道是小姐的婚禮搞砸了，圈子裏頭藏不住事，不必陸西周跟她說，單是人脈套着人脈，拐彎抹角開去，總有幾個跟她沾親又帶故。
三兩句話把婚禮當天的事情一形容，何田田閉着眼都能看到是小姐失魂落魄的樣子。于是唏噓良久，感慨這世界最難堅守的就是感情，最難相信的就是人心。
她之前也有過一次刻骨銘心的失敗戀情，對方是個高大英俊的青年，跟陸西周一樣，志向是遼闊無邊的蔚藍天空。為了讓他實現自己的飛天夢，她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忍受着無法見面的異地戀。
現在想想，那可真是一段煎熬的日子。
好不容易，她熬過了他的四年航校，熬過了他的海外學飛，以為終于可以盼來大雪初霁、雨過天晴了。誰知最後等來的卻是他要分手的訊息。他給她的最後一句話是：無法在藍天飛翔的我配不上你。
屁話，都是屁話！
可自從知道了是小姐的悲慘事跡後，何田田居然通過比爛找回了久違的信心。是小姐是什麽人啊，何田田自信自己光是看她坐着嗑瓜子，也能一點不嫌膩地看上一整天。
現在仙女兒似的是小姐都被人甩了，還是以這樣一種慘烈到天怒人怨的方式，自己那點陳年爛谷子的事情就別在挂心上了。
何田田心裏開播連續劇，是越看越喜歡，陸西周心裏則開起車，是暈頭又轉向。心想既然她剛剛提到是小姐了，那随口一問應該并不算突兀。
沒想到剛一詢問是小姐賣房子的事，何田田立馬圓睜了眼睛，說：“你不是一個愛管閑事的人啊，怎麽最近總是是小姐長是小姐短的？”
陸西周就怕她在這兒等着自己。他于感情是個徹頭徹尾的門外漢，此生除了何田田這個女性朋友，走得最近的就是外婆和隔壁家的小姐姐。
前者是個整天叨叨叨的老人家，為了享受自己美好的退休生活，想盡辦法要将他送走。後者是個永遠先彈dododo的耳朵謀殺者，唯一的交集就是一道跟着鄰居哥哥寫作業。
年紀一長，他很快被送進軍隊化管理的寄宿制學校，在男生群中摸爬滾打。堪堪開始對女性有懵懂向往的時候，又被選進了全光棍的航校。
而外人眼中豔福不淺的飛行員生活其實是個謊言，單位靓麗養眼的空姐雖多，然而每飛一趟換一個班組，能有印象并記住的其實屈指可數。
陸西周對于感情對于戀愛甚至于對于女人，都是全然陌生的，身為一個學習上喜歡循序漸進的人，他需要一點時間來弄清這段時間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
他對是小姐的态度，對是小姐的關心，還有對是小姐沒有底線的縱容和忍讓，到底意味着什麽。在那之前，他不想要其他人攪亂自己。
陸西周于是說：“算了，你就是個賣房子的中介，知道的還不一定有我多呢，我直接打電話問她好了。”
他說着就掏電話，信箱裏，還靜靜躺着她上次回去後給他發的一條短信。他給她存進聯系簿，打名字的時候誤寫成了“式微”，他覺得好聽，一直都沒改。
何田田看得火冒三丈，撸着袖管說：“什麽叫就是個中介，你瞧不起我啊，瞧不起我別讓我給你找房子啊。我說你是不是真的喜歡上是小姐了，你看你猴急得那個樣！”
陸西周嫌吵，直接背過身。
何田田又按着他肩膀翻過來，說：“你要是真喜歡她呢，我是一點沒意見，大不了再找個新的‘交公糧’，但身為朋友還是有必要先給你提醒一下。”
陸西周垂眼看着她，表情無奈又排斥。
何田田說：“你父母你是了解的，對家世門楣看得很重。你倆家境差太多，她身上又發生過這麽大一件事，你想跟她在一起，可要做好心理準備。”
電話那頭傳來無法接通的提示音，陸西周方才因為要與她通話而微微顫抖的胸腔，此刻一下平靜下來。他關了手機塞進口袋，對何田田說：“多謝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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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朋友們都知道楊卓這人雖然看起來痞裏痞氣，吊兒郎當，
其實內裏堅定沉着，眼睛裏最是容不下一粒沙子。
可他看上的妞卻是娛樂圈裏風評最差的那一位，
據說脾氣爆，沒涵養，有金主，關系亂。
朋友們問他要是那些傳言都是真的可怎麽辦，
楊卓不聲不響，沉沉抽了一根悶煙，然後一揚眉，
說：當然是選擇原諒她啊。
☆、Chapter 15-16
接前章。
另一邊, 是薇向着電話喂喂喂, 聽不到聲音才發現手機因為沒電自動關了。最後一通電話卡在跟高先生的交流上，她索性抓起充電寶, 親自去他辦公室一趟。
是薇這幾天過得實在是鬧心，既有內憂，又有外患, 一切的源頭正是出自跟潘翔媽媽的那一場過招。
兩人的見面在送過江流螢離開的那天下午進行, 潘翔媽媽完全是有備而來，剛一坐下來，就用塗得紅彤彤的指甲挑出一份賬單遞到是薇面前。
她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一行行字, 每行後面還都跟着一連串數字，整個人當時就懵了，指着這份東西問對方是什麽意思，她怎麽就看不懂這套路了。
潘翔媽媽說起話來仍舊是言簡意赅, 兩手抱在胸前道：“那天婚禮搞砸是有潘翔的錯誤，但主動逃婚就是你不對了，婚禮的錢已經花出去了, 不能光讓我們一家當冤大頭，也不跟你算多, 二一添作五，一家一半吧。”
是薇當成笑話聽, 她不走，難道還要站在那邊讓所有人恥笑？出了事情不讓自己兒子站出來負責，跟她一個弱女子較什麽勁？這世上的人還真的沒有一點底線了？
心裏頗多埋怨, 話到嘴邊還是忍讓又克制：“阿姨，你是不是太過分了。”
潘翔媽媽說：“我過分？為了讓你風光出嫁，我席開一百桌，酒水煙草飯菜樣樣都是最好的，随便來個人一攪和，你立馬就相信，拎着裙子往外跑不說，還要你朋友留下來打我兒子，這點錢都吃不消，我還沒跟你算醫藥費呢！”
接下來的話還是老生常談，她做人二老婆的艱辛，撫養兒子成人的不易，婚禮上演這麽一出戲，兒子在他老子那的形象一落千丈，以後財産要是少拿，你賠還是誰賠？
別再以為自己是什麽大小姐了，你爸爸那邊倒了，媽媽又去世了，你們一家除了你自己，還能去靠誰？能嫁進我們家已經是你的福氣，就你，還想飛上什麽枝頭做鳳凰？
她忽然一頓，眼神鋒利地盯着是薇，說：“我突然想起來潘翔那天伴郎後來也不見了，又有人見過你總跟他在一塊，你們倆之間不會有什麽貓膩吧。你早就不想跟我兒子結婚，故意拿官慧的事借題發揮是不是？”
是薇聽得渾身發抖，自知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拿着她給的那份東西站起身，招呼沒打地就走了。
潘翔媽媽不放棄，一天給她打七八個電話，是薇一心要跟這家人做徹底的了斷，把心一橫，照着那單子上的數目打了過去。
潘翔那頭果然沒了聲音，她的麻煩卻接踵而至。
給高先生太太項鏈用的寶石已到，對方催着她付清尾款。這不是一筆小數目，她将手頭所有的錢都付出去，還取了信用卡裏的錢補缺。
是薇原本想着交付之後，立刻拿回高先生的尾款來填虧空，誰想到工廠那邊又有新纰漏，供網店的一批貨出了岔子，瑕疵大到需要全部返廠。
這款開預售，短短一月銷出萬把件，是薇只好讓客服挨個通知買家繼續耐心等，實在熬不住的可以申請退款，他們這邊把名單一一記下，下次有上新給他們vip折扣。
然而最難是一部分買家已經收到貨，不停嘟囔要給商鋪打差評。是薇做生意一直做的是口碑，自己掏錢要他們把貨退回來，為了安撫情緒，還答應給他們額外補償。
一進一出，又是一筆錢，再加上商鋪日常需要上新，工廠那邊等錢做新貨，家裏的客服設計師還要按時發工資，是薇的壓力可想而知。
是薇不想去麻煩江流螢，她只是一個小編劇，一天到晚在電腦前坐十幾個小時，才只掙一點。平時手上又不按龍頭，三天兩頭還要問她要紅包。
梁铮雖然有錢，也一向對江流螢大方，但他們倆到底沒結婚，是薇這個女朋友的朋友的身份不夠有力，再加上婚禮上一出，她哪裏還有臉再麻煩一次铮爺。
家人那邊，是薇更不想打擾。
家徒四壁啊，家徒四壁，是薇叉腰看着這棟房子，心想如今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它了。她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思來想去，第二天一早就給何田田打電話。
房子可以再買，但事業一旦元氣大傷，再想東山再起，談何容易？
只是房子也是不好賣的，本市出了房市新政，買房的都開始觀望。這又是面積如此大的獨棟，哪怕她已經把價格放到底，一般人還真很難吃下。
是薇于是成天急得團團轉，嘴角都出了泡。
高先生大概聽到了她的窘境，擔心她在自己身上拔羊毛，這幾天總愛打電話來監工，詢問首飾的制作進度。
方才他終于忍不住點了點是薇，提醒她一定要用好料，是薇剛要強調自己童叟無欺，電話就跟她開玩笑了。
正泰航空公司大樓裏，高先生剛剛開完會，見到是薇過來，很高興地要秘書給他們送兩杯咖啡。
是薇婚禮那天，他是男方的證婚人，沒想到中午十一點五十八分準時趕到酒店的時候，卻被告知因為新娘逃跑，婚禮取消了。
是薇是什麽樣的人，打過交道的一定會知道，溫柔但又有自己的主意。他不相信這樣的新娘會無故悔婚，問過其他人才知道潘翔跟官慧的爛事。
高利現在一件件說給是薇聽：“飛行員這種職業很特殊，對象都要經過組織同意才能順利結婚。飛行員如果因為感情而使情緒受影響，會對飛機和乘客造成不可估量的不良後果。我已經讓潘翔停飛兩周，在家思過，他跟官慧進一步的處分也會陸續下來。這事我一定幫你做主，你千萬不要太難過。”
潛臺詞是，我已經幫你幫到這種程度，我的事情你也要好好挂心上。
是薇當然聽得懂，再重複一遍自己的專業精神，安撫道：“公和私我分的很清，我絕不會讓這事影響我的工作。哪怕對我個人而言，也無須再為這種人傷神。高先生請把心放進肚子裏，首飾過兩天就能交付，你一定會滿意的。”
高利的喜悅都寫在臉上，正好有人敲門進來，他在興頭上，樂得給是小姐做介紹拉生意，指着這人說：“是小姐，這是我們飛行部新來的高管鄧聿文，鄧經理，這可是個青年才俊啊，家底又殷實，要好好認識。”
青年才俊鄧先生笑得很拘謹，跟是薇打過招呼，說：“老高你又拿我開玩笑，你只要一天不來擠兌我一下，就覺得渾身不舒服是不是？”
高利哈哈笑，說：“哪敢擠兌你，以後還得跟着你鄧經理混，巴結都來不及。你也別謙虛了，我這位子遲早是你的。”
一對男人開始恭維，第三人是薇找機會告辭。直到聽到高利說鄧先生母親要過生日，勸他送個好點的禮物時，她又忍不住走回來，遞過一張自己的名片。
鄧先生很是禮貌的雙手接過來，卻只是懶洋洋地瞥了眼就收起來，虛浮的視線自在她臉上一掃而過，說：“謝謝。”
是薇知道他一點都不感興趣，悻悻離開了。
走去電梯的時候忽然看到個穿制服的伸手撐着牆面等，她心立馬往上一提，一句“陸先生”差點脫口而出，那人正好調過頭，卻是全然陌生的一張臉。
她心又立馬往下一掉，知道自己過分敏感了。
往回走的時候，是薇一路在反思，總覺得這段時間的自己有一些奇怪。
平時在家還算好，出來轉一圈，但凡看見個身材好點的，就覺得是陸先生。要有誰後面還跟着個法鬥，那更不得了，她完全要一溜小跑過去看了。
手底下的設計師們癡迷日劇，趁着中午休息看《Good Luck！！》，她瞄過幾眼，忍不住拿木村跟陸先生做對比：陸先生的顏值是完全不輸的，開起飛機來應該也不錯吧。
她談過戀愛，有過悸動，就在她以為這份只屬于青春的奢侈品已離她遠去的時候，她忽然又在某一天，因為一個人，嘗到了久違的滋味。
可時過境遷，她不是那個純真無邪的少女，可以任憑自己喜好，追求這世界上的每一個人。她不再年輕，生活不順，幾日之前，還有過一場悲劇結尾的婚禮。
陸先生則不一樣，未來還有無限可能，何況他身邊還有一位很優秀的朋友。
天馬行空的想着，擡頭進院子的時候，她步子忽然一頓——三步遠的地方，陸先生居然身姿筆挺地站在圍欄外。
他大約等了很久，太陽照得他面色發紅，額頭起了一層薄薄的汗，這時候拿那雙含笑的下垂眼看向她，說：“我來看房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