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 (5)

,粥還熱着,搭配的小菜被罩在紗簾下面。

是薇盤腿坐在餐桌邊上,一邊看flightradar24上陸西周的航程,一邊小口吃清脆爽口的小菜。不遠處,兩條狗湊到一處,搶同一個盤裏的狗飯。

一個恍然,覺得這就是家的模樣。

擱在一邊的手機響,接過來一看上面閃着鄧聿文的名字,他約她出來見面,繼續談首飾的事情。

有錢可掙,這固然不錯,是薇卻猶豫起要不要再喊一個人同去。陸西周好像很反感她跟他見面,他們之間不對付,她能看出來。

手指在屏幕上上下劃,何田田的信息蹦出來,說:“西周那家夥據說要出去好幾天?喊我來照顧你呢,帶你出去浪好不好?”

是薇心裏一動,說:“田田,你今天有空?”

何經理:對美女,我永遠有空啊。

式微式微:陪我去見個客戶?

何經理:一句話!

式微式微:那等我約好了之後,我告訴你時間地址,到時候見哦。

何經理:OK麽麽紮。

是薇卻怎麽都沒想到,這無心之舉,捅下了那麽大的一個簍子。

☆、Chapter 27

再見面, 何田田仍是白襯衫跟套西, 幹淨利落,一副女強人的樣子。是薇則要柔和得多, 淺粉長裙,肉色絲襪,戴一款她親自設計的頸鏈。

是薇光只是走過來, 身邊一群男人便紛紛側目。何田田都看得眼睛發直, 上去挽住她胳膊,一陣感慨。

“是姐,你也美得太過分了吧, 怪不得陸西周那渾蛋大清早就給我電話要我看住你,怕你被人搶走呢這是!”

是薇笑,說:“你又跟我開玩笑了。”

“沒逗你高興,是真心的, 發自肺腑的!”

何田田往是薇肩上輕輕一撞,輕聲道:“你跟西周真的在一塊了?”

這話幾天之前,剛聽朱亞娟問過, 是薇頭微微向後一仰,稍挑起眉瞧她:“嗯, 怎麽了,是不是覺得特別不配呢?”

“不配。”何田田搖頭, 由衷道:“就陸西周那種渾蛋,只配給你提鞋。”

是薇原本心裏咯噔了一聲,聽到後來又是哭笑不得, 說:“你一天到底要開我幾次玩笑?”

何田田哈哈笑:“我這是報仇呢!”

是薇說:“還是為了朋友圈那事吧?”

何田田一聳肩:“可不是,我媽都把我手機打爆了,罵我長這麽大了,連個男人都看不住。我也不是好惹的,問她看不看得住男人和年紀有什麽關系,要不是她醜把我生得也難看,至于到現在還找不到男人嗎?”

是薇想笑卻要憋着,腮幫子都發澀,不知作何安慰,試探:“要不,我幫你留意着?可你條件太好了,我總覺得身邊沒人能站你旁邊。”

何田田扁嘴:“算了,就讓我這麽單着吧,反正我這人沒別的優點,就是耐得住寂寞,實在被逼急了,随便找個男人結了,就跟你當初一樣。”

是薇:“……”

何田田自抽嘴巴,說:“是姐,我就是這麽不着邊的一個人,你當我剛剛是胡言亂語啊,我可不是有意針對你的。”

是薇:“理解的。”

何田田說:“我就是不想将就,可現實又逼得你不得不放下将就,如果注定得不到心裏想要的那個,索性封死來路徹底把自己圍起來。”

何田田平時看起來沒心沒肺,成天樂呵呵的,幾句話說得倒是很是消極,跟她大大咧咧的性格一點都不相符。

是薇揉了揉她胳膊,說:“樂觀一點,緣分這東西很奇妙的,也許走了這麽多年都沒有一個能讓你停下,也許忽然一個回頭就看到你想要的那個出現。”

何田田點頭,又高興起來:“說不定今天你那客戶就是我的良人呢!”

是薇眼睛一亮,說:“我今天那客戶還真是不錯,年輕有為,是西周公司的高層。家境應該也很好,他媽媽生日,要給她定翡翠首飾。”

何田田張大了嘴:“喲,有錢,我就喜歡有錢還孝順的。”

而當真見到這有錢還孝順的人時,何田田是怎麽都笑不出來了。

鄧聿文也沒好到哪兒去,原本一臉堆起的假笑都快将是薇淹沒了,見到她身邊這位舊相識的時候,笑容就如潮水般退卻。

震驚,驚奇,訝異,無奈,又焦躁,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他臉陷下去一處,腮上卻鼓起一塊。槽牙咬得發酸,他這才說:“田田?”

是薇受到的震動也不算小,好奇:“你們倆認識?”

認識,何止是認識,簡直是由愛生恨。冤家路窄,狹路相逢,何田田此時狠狠瞪着那消失多年的人,恨不得将對方生吞活剝。

她不由想起早上陸西周在電話裏說,有人正纏着是薇對她別有用心的話,感慨男人就是男人啊,不管給別人帶來過多少傷害,說放下就能放下了。

見到美女,立馬不管三七二十一,迎難而上,管她有沒有男朋友。

虧她還愛了他那麽多年,放不下他那麽多年,現在想來,全是做得二五事,她腦子裏其實都是漿糊吧?

何田田一把拽過是薇胳膊,說:“是姐,咱們走,這人就是一個大寫的渣滓,你千萬別做這人的生意!”

是薇一臉懵:“田田,你這是怎麽了?”

何田田瞪成駝鈴的眼睛還在向鄧聿文持續發出刺眼的光,她說:“就是你聽到的意思,渣男,賤人,這種人跟他多說一句話都是浪費生命!”

她這麽堅持,情緒又極度不穩,是薇只好聽話,臨走前跟鄧聿文打招呼:“對不起,鄧先生,我這有點事,咱們再約!”

何田田哼聲:“約個屁啊,這種人有什麽好見的,他跟你訂什麽,我訂一樣的好了,這點小錢我還出得起!”

鄧聿文也終于回神,連忙從位置上走出來,去攔住面前的兩個人,向着何田田說:“田田,咱們或許該聊聊?”

何田田甩手打在他身上,說:“我不認識你,跟你有什麽好聊的!”

鄧聿文反手抓住她,說:“田田,你能不能冷靜點,我知道你怪我,我其實……我其實後來去找過你,可大夥說你離開了,我問他們你的具體去向,他們又不肯告訴我!”

何田田一陣冷笑:“編,你繼續編,這世上還有你鄧大公子查不出來的事兒?當我三歲小孩兒呢!你放開我,再不放我就喊人了!”

鄧聿文:“田田!”

何田田四顧:“服務員,服務員你過來一下,這兒有個男的對我性`騷擾,這事兒你們還管不管了,不管我可要報警了!”

餐廳裏無數雙眼睛射過來,工作人員已經匆匆跑過來,拉住鄧聿文往後拽。

鄧聿文還沒放棄:“田田,給我點時間,我們聊聊!”

何田田沖他冷笑笑,攬過是薇,說:“咱們走!”

路上,何田田步子飛快,周身聚着一團氣,誰要接近就要把誰整個震出去一樣。是薇接近都頭皮發麻,心裏的疑惑盡管一個接着一個,卻不敢多嘴。

直到兩人走到地鐵口,何田田把是薇往裏面一推,說:“我不送你回去了,你路上好好的,到家就給我電話。”

是薇被推得差點一頭栽倒在地,穩住自己回頭的時候,卻發現何田田已經不知所蹤了。找到的時候,她坐在地鐵口外一百米的花壇邊大哭,身子蜷縮在一起,像個背着重殼的蝸牛。

是薇在她身旁坐下,輕輕拍了拍她肩膀,她很反感地一晃,含糊不清地說:“你走啊,你回家,你別管我!”然後哭得更加傷心起來。

是薇等了很久,這才等到她情緒平穩,她将整個身子都伏在自己身上,熱乎乎的眼淚灑在她裙子上,洇進去的時候已經變得冰涼。

是薇拍着她背,問:“餓不餓,去吃點東西好嗎?”

她倆找了最近的餐廳坐下,何田田的牛排只要了三分熟,一刀下去還淌着血水,她大嚼大咽像吃某人的血肉,期間還把水果沙拉嚼得嘎嘣脆,算是啃他的骨。

她這才說:“剛剛你那個客戶,是我的前男友。”

準确來說,也是唯一有過的男朋友。

何田田說:“我倆算是不及格的青梅竹馬,從小學起就是校友,不過他大我一屆,直到他留了一級跟我在一個班高考,這才算是真正混熟了。”

是薇點頭,沒有插一句話,直到她這時候最需要傾聽。

“我倆回去要走同一條路,我為了跟他一起,不要家裏司機來接,特地學了自行車跟他每晚回家。有一晚下雨,他送我到小區門口,臨走前親了我一下。”

奸`情至此就正式開始了。

何田田吸溜一下鼻子:“這個人你是知道的,長得帥,家世又好,光站着就夠讓人小鹿亂撞了,更重要的是他還很有志向——他一直想當飛行員!”

是薇訝異:“飛行員?那不是和西周一樣?”

“嗯,飛行員,航校來招飛那年,他恰好重感冒,就沒選上。他又不想大畢改,就複讀了一年,這才終于如願。他收到通知那天,我也高興壞了,男朋友以後是開飛機的,想想就夠拉風啊有沒有?誰知道這是折磨的開始呢。”

何田田拽了張紙巾揩臉揩鼻子,是薇抓着她手按了按,她搖頭:“我沒事兒呢,接着說啊,你沒跟飛行學員談過戀愛,你不知道這裏頭的苦。他們學校封閉,別說見面了,有時候聊天的時間都沒保障。好不容易熬過三年異地戀,還要熬過他出國學飛時差颠倒的日子,好不容易熬到回國了,又要熬過他畢業考照,再好不容易熬過他考照進公司培訓了,又要讓步他開飛了。”

“後來想想,這都算是有盼頭的,看到他從一個青蔥少年到飛行學員,再從飛行學員變成飛行員,這一路盡管跟得很不容易,可起碼讓我覺得有盼頭。”

是薇嘆口氣:“後來怎麽沒盼頭了?”

何田田說:“他生病了,雙□□內皮細胞先天性營養不良,視力在一直下降。要只是個普通人,那一點也不影響生活,可他是個飛行員,眼睛就是他的一切。他被停飛了,終身的。”

是薇大約能猜到接下來的進展,一個視藍天為生命的人,受到如此重大的打擊,那幾乎是毀滅性的。愛情家庭都成了犧牲品,何田田便是那首當其沖的一個。

何田田又忍不住哭起來,說:“他說他配不上我,可我知道,這根本就是借口,他就是不想要我了,他不能飛了,他就把氣撒到我頭上。”

“田田……”

“起初我覺得自己一定能讓他回心轉意,只要我呆在他身邊不離不棄,陪他走過人生最陰暗的一段日子,他一定會回到我身邊,知道這世上有東西比理想更重要。可他……”

何田田趴在桌上,徹底放聲嚎啕:“可他居然偷偷走了,連一聲招呼都不打,你說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狠心的人!”

手機在包裏震過好幾次,是薇借着去衛生間的機會接聽,問:“到了?”

陸西周飛了一上午,累是一定累的,聲音卻聽不出疲憊:“到了,遇上流控,晚了點。”

是薇輕輕嗯了聲:“到房間了嗎?”

陸西周說:“還在路上呢,你呢,在哪兒呢,怎麽聽起來不大高興。”

是薇想了想,這才如實交代:“西周,我好像闖禍了。”

陸西周嘆氣:“說吧,又不小心碰着哪兒了,還是把我給你買的首飾弄丢了?”

是薇扁着嘴:“比那還嚴重。”

陸西周哼聲:“習慣了。”

是薇說:“今天你們公司的鄧先生約我見面談首飾的事,我帶着何經理一道過去了,誰知道他居然是何經理的前男友!”

陸西周驚訝:“這麽巧?”

是薇呢哝:“就是啊,她現在正難受呢,哭了半天了,我都不知道怎麽安慰她。我覺得這兩人沒那麽簡單,之後肯定還有事。”

陸西周那邊靜了好一會兒,是薇催促他一聲,他這才說:“別擔心,是好事,要是鄧聿文問你要大臉田的信息,你就一五一十告訴他。”

是薇一怔:“你什麽意思?”

陸西周說:“你該看出來他跟我……不太合得來吧?”

“嗯,是不太對付。”

“與其讓他來給我搗亂,那還不如給他事幹,省得他整天閑得慌。”

“你這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陸西周笑:“那又能怎麽辦呢?”

☆、Chapter 28

陸西周剛挂過電話, 坐前面的小飛吳一凡扭頭來朝他擠眉弄眼。兩個人近來一連幾次分到同個班組, 跟這車上的其他人相比要熟許多。

吳一凡嬉笑着說:“陸機長?”

陸西周正翻着是薇的朋友圈,眼睛往上擡一下, 瞟他一眼,說:“喊小陸,別喊機長, 每次有人這麽喊我準沒好事。”

吳一凡說:“別謙虛了, 陸機長,你不是模拟機都過了嗎,再來一次理論測評, 你就離正泰史上最年輕機長不遠了啊。”

陸西周再白他一眼:“到底什麽事啊?”

吳一凡賊賊地笑起來:“晚上請大夥去看人妖呗!”

陸西周不悅:“一群大老爺們有什麽好看的?”

到了晚上,還是乖乖喊上吳一凡和一幫空乘擠上tuktuk去看秀,原因是是薇在電話裏說他不夠團結同事,總一個人高高在上很難關系融洽。

更重要的是, 她這位把生命奉獻給設計事業的女性壓根沒有長途旅行過,對世界的認知大多來自tv9,她想看看人妖到底是不是跟電視上一樣妖嬈。

陸西周于是特地買了第一排, 一邊看節目一邊現場直播,臺上大戲連連, 對話框裏是薇感慨多多,一聲接着一聲地贊嘆:“真的好看啊。”

旁邊吳一凡嫌他礙事, 大頭入鏡,問:“陸機長,你這是跟誰逼逼呢, 有點消停的時間不?”

陡然看到屏幕上一個陌生臉,鴨蛋臉,長頭發,烏漆漆的眼睛桂圓核一樣,又大又水,嘴巴小小粉粉的,正張成一個圓。

他連忙打招呼,說:“不好意思,這是嫂子吧?長得真好看啊,你跟陸機長随便聊,随便聊,我不打擾你們了哈!”

陸西周将他一肩膀撞開,抱怨:“你廢話挺多啊!”

剛消停一秒,吳一凡又湊上來,說:“嫂子,我叫吳一凡,嗯,跟那個明星差不多名字,但我比他帥氣一點。”

陸西周斜眼瞪他:“你真沒完沒了了是吧?”

是薇勸道:“西周,你跟同事說話親切點。”

陸西周清咳下:“我怎麽不親切了?”他拍拍旁邊吳一凡的肩膀,說:“你看我這不是很親切嗎。”

一舉一動把吳一凡看得沒眼鏡也要大跌眼鏡,要知道陸西周這人雖然沒什麽脾氣,但卻是公司裏出了名的冷面煞星。

平日裏事不關己高高挂起,要遇上他想管又看不慣的事,準保分分鐘嗆得你懷疑人生,卻原來這麽一個冷冰冰硬邦邦的人,居然懼內?

吳一凡激動啊,高興啊,又湊到手機前頭,說:“嫂子你太好了,你以後多說說陸機長,他平時對我們可冷酷着呢!”

胳膊上忽的一陣刺痛,吳一凡咬牙哭訴:“嫂子,陸機長不讓跟你彙報真實情況,他現在正掐我呢嗚嗚嗚!”

動靜太大,前排的人都紛紛側目,走下舞臺來熱場子的演員們也特別留意到他倆。其中一個向陸西周伸手,挑着娥眉示意要跟他握一握。

陸西周一時發怔,猶豫着是否要禮貌拒絕,手機被旁邊吳一凡一抽,就聽他對是薇講解道:“嫂子,有人妖看上陸機長了,兩個人正互送秋波呢!”

互送個鬼,陸西周忍不住白他,對面那人還沒伸手回去,仍舊等着他的回握。陸西周把心一橫,剛伸手要抓上,這人卻傲嬌地把手一抽。

吳一凡噗嗤一聲大笑,強行解說:“嫂子,陸機長剛剛被人妖拒絕了!”

陸西周一頭黑線,對面這人又伸出一次手,吳一凡很興奮地撞他肩膀,說:“快點,陸機長,這次你可要把握機會,一定一定握上去!”

陸西周硬着頭皮再次伸出手,沒想到這人還是玩似的一抽——明顯故意的!旁邊一溜人都笑起來,千裏外的是薇也沒忍得住。

陸西周斜起一邊嘴角噙上笑,拿英文問為什麽對他這麽粗魯,這人明顯聽懂了,補救地用身上的羽毛往他臉上一撩,擺出個嬌嗔的姿态。

好巧不巧,正好撣進他眼睛,陸西周連忙捂住臉,眼淚不止。

回到賓館,眼睛還是紅通通的,他拍了照片發給是薇,是薇很緊張,不顧國際長途費用高地打電話給他:“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陸西周對着鏡子來回照,說:“應該問題不大。”

是薇說:“眼睛對你們飛行員來說最寶貴了,你千萬不要兒戲啊!”

陸西周琢磨了一下,說:“那行吧。”

拿着單子在一片泰式嘈雜裏等待的時候,陸西周想到幾年前的那一天,也是差不多炎熱的一個下午,他陪鄧聿文在過道裏等號。

那時候他剛和正泰簽過合同,要被送往國外航校訓練,鄧聿文則已經過五關斬六将,即将在航空公司裏大展拳腳。

兩個人是舊相識,又是一個學校的師兄弟,師弟要走,師兄來送,酒足飯飽,約在學校的操場上打籃球。

夏天的風,吹在身上扇起火,陸西周抓着T恤擦去滿腦門的汗,餘光一瞥看到一邊的鄧聿文是空位,球在掌中一推,大力運過去,說:“聿文!”

誰都沒想到鄧聿文走了神,球在他臉上重重一砸,撞到眼睛跟鼻子,他捂着臉跪倒在地,擡起頭來的時候滿臉的血。

鼻腔破損,傷勢雖輕,看起來卻慘烈。

鄧聿文穿過手指看太陽,說:“西周,我這眼睛怎麽也這麽糊,把我眼睛打壞了我可不饒你。”

都當是一句玩笑話,誰知在不久之後一語成谶。

他在遙遠的美國小鎮接到電話,鄧聿文眼睛出了毛病,被永遠停飛。

他被吓得差點摔了手機,回過神後,一遍接着一遍地打他的電話。關機,關機,永遠是關機。

好不容易他接聽了,三句兩句剛說完,他一句重點不談的挂斷。

狀況一直持續到他歸國,他以優秀成績正式進入正泰,他在歡迎會上的衆人之後,再次看到鄧聿文。

鄧聿文跟在高利身後,舉着酒杯向他點頭,說:“恭喜啊,西周。”

陸西周卻從他表情裏看不出半點喜悅的樣子。

他在他下班回家的必經之路上等待,攔住他,問出那個藏在心底許久的問題:“你眼睛的事情是不是跟我那次運球撞上你有關?”

鄧聿文戴上墨鏡,拘謹地笑:“說什麽胡話?”

他們還是好朋友,只是有一些東西,陸西周知道,已經慢慢在變質。

他在正泰飛快的成長,沒有人不誇他技術一流,心理素質又好,他很快上座,很快轉副駕,年底的表彰人物裏,他是同一批裏最傑出的那一個。

鄧聿文也如學生時代般強勢,旁人崎岖的晉升之路,在他腳下平坦又寬闊,他一早被看好,永遠是站在一把手身邊最近的那一個。

他卻好像一點不高興,陸西周跟他打趣為什麽不是由他頒發“最佳新人”的獎給自己時,他終于借着酒勁說了一直以來沒說的話——

為什麽要我頒給你?

為什麽總是在我面前轉?

你知不知道我不想見到你?

你知不知道我嫉妒你嫉妒得快發瘋?

陸西周一下怔在當場:“你還在怪我,你覺得是我弄壞了你的眼睛?”

鄧聿文卻只是笑:“重要嗎?”

陸西周說:“我不想失去你這個兄弟。”

鄧聿文一口氣喝幹了手中的酒,一嗤:“算了吧。”

如今想來,倒像是過了很久。

正好輪上陸西周的號,醫生英文夠嗆,但問題應該不大,單子上一串的蝌蚪文,拿藥的時候只有一瓶眼藥水。

他向是薇報平安,是薇明顯松口氣,說:“你要記得按時點,我不想你回來的時候還帶着兔子眼。”

他說:“好啊。”

“你情緒不太好哦?”

“沒有啊。”

“要不要我給你講一個笑話,小白兔小黑兔什麽的。”

“不要。”

“??”

陸西周一本正經:“等我回去給我爽爽就行。”

是薇面紅心跳,恰好進來新電話,一看名字就知道必接不可,連忙說:“我接個電話喲!”

陸西周還挺不滿:“一說正事就岔話題。”

是薇吐舌頭:“我認真的。”

換條線路,她清嗓:“鄧先生?”

鄧聿文開門見山:“是小姐,能不能把田田的號碼發給我?”

是薇說:“沒問題,一會兒挂機後我給你短信。”

鄧聿文大概沒想到她這麽爽快,頗為意外地沉默一兩秒,這才說:“多謝,至于首飾的事,咱們另定時間再談。”

是薇說:“好的,看你方便。”

鄧聿文又說:“是小姐,還有一件事。”

是薇皺了皺眉:“你說?”

鄧聿文道:“我想請你離陸西周遠一點。”

是薇一度懷疑自己耳朵:“為什麽?”

鄧聿文很理直氣壯:“我看他不爽。”

是薇:“……”

挂過電話,是薇立馬翻微信跟何田田聯系:粗來。

何田田秒回:咋滴?

式微式微:鄧聿文拿西周威脅我,要我給他你的號碼。

是薇面不紅心不跳,只要豁得出去,任何人編起謊話都是易如反掌。

何經理:我去!所以你就從了?

式微式微:……嗯。

何經理:!!!我的身邊出了一個叛徒。

式微式微:能不能幫個忙,他給你打電話之後,替我怼死他?

何經理:???你咋了,居然要我怼人,這跟你溫柔人設不太符合啊。

式微式微:我看他不爽。

何經理:……

☆、Chapter 29

鄧聿文後來又象征性地來過一次電話, 無論被識破之前的用心有多叵測, 既然已經一早下過海口,那說出去的話就沒有不做的道理。

他于是向是薇定了一枚胸針, 只簡單框了一下預算,款式和用料都由是薇做主,出了設計拿給他看就好。

明擺着就是借了陸西周的光, 這種不賺吆喝的買賣她一開始還真不打算接下來, 朱亞娟在她耳邊提點一句:“犯傻了,連錢都不掙了?”

她這才恍然大悟,腰包不鼓, 腰板不硬,陸西周那兒還欠着外債……管鄧聿文存着什麽居心,真金白銀地送過來,沒有推着不要的道理。

是薇于是立刻開始構思, 店裏的浮誇系列也開了預售。上新之前她很是忐忑,款式風格與她以往的簡潔風大相徑庭,生怕吃慣了性`冷淡風的粉絲們不買賬。

誰知道她完全低估了這幫上帝的承受能力, 新品剛一上架,銷售數字蹭蹭往上跳, 有些心急的鐵杆粉甚至等不及發貨就按了确認收貨,評論欄裏一水鼓勵的話。

是薇次次看, 次次仍舊感動,立刻讓廠裏加緊生産。開店以來是薇不僅不搞饑餓營銷,為了摸清消費者喜好選擇款款都開預售。

一路被人罵空手套白狼也忍了, 因為知道自己缺乏安全感,所以始終把自己放得很低。做生意如此,做人也是如此,不然怎麽會糊裏糊塗随便抓上一個人就結婚?

有些東西根深蒂固了,生活裏接連的打擊讓她擡不起頭,這麽多年過去,還是記得一覺醒來空落落的房間,陽光爬上她腳面,她喊爸媽卻沒有人應。

跟陸西周戀愛以來,這種情況總算好了點,可偏偏生出鄧聿文跟何田田的事。她嘴上不說,心裏覺得惋惜,然後由此及彼的,擔心起陸西周來。

說起這個,她明顯察覺這一次的分別跟以往不同。換作以前,只要端着手機查看他行程,知道他平安落地就能安心了。

可是現在不行了,腦子裏總有一根弦繃着,覺得沒辦法靜下心來。全部的神經都牽動在他身上,視頻的時候是确定的,見不着面的時候就鬧心。

到底怎麽了呢?

怕他亂動心思吧,怕他被拐跑吧,怕他突然領悟出自己是個大累贅,箱子一拎就再也不會回來吧。

遠在異國他鄉的陸先生當然不知道是小姐的這一大串心思,他只知道她近來很忙,又忙鄧聿文又忙新品上市。

冬冬還機靈地告訴他,她偷偷報名參加了一個設計比賽。這幾天總是悄摸摸的一個人研究,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其實全被這小鬼看眼裏。

這麽大的事,她一點都沒給他透露,往好了想大概是怕成績不好丢面子,往差了想會不會覺得他還沒資格參與到她的這些事裏來呢?

每次視頻,她話都一次比一次少,有時候把手機插一邊,邊畫稿子邊跟他嗯嗯嗯。他想看看她臉也不能夠,人家說了:有點忙。

陸西周不由懷念起剛要捅破那層紙的時候。那時候,是小姐是多麽嬌羞可人啊,雖然也是不讓他看到自己,可哪怕只是談狗,也要變着法地要跟他多聊幾句。

兩個人發短信聊微信,也能熬上大半晚,朋友圈裏表衷情,他說一句要跟她攜手走到底,她緊張得半夜起來喝牛奶,身體軟軟香香的,不想碰她的都不是人。

現在呢……難道戀愛中的激情是這麽短暫?

他覺得這事兒可大可小,要引起足夠的重視啊,抽空給何田田打電話請教,誰知道她二話不說噴得他狗血淋頭:“我去你奶奶的,恩愛全秀勞資頭上來了,我說你倆還能再膩歪點不?”

陸西周被罵得莫名其妙:“我是真誠向你請教好嗎?”

“請教你二大爺,你們演瓊瑤戲呢吧,沒事也要找事來作。這蜜裏調油的,自己享受好了,來我這兒插刀幹嘛,有點良心不,有點覺悟不,小心勞資咒你不行!”

男人嘛,最忌諱的就是說自己不行,陸西周也不能免俗,語氣于是惡劣起來,說:“大臉田,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好吧,當初對不起你的又不是我。”

何田田倒是很通達,一下子想明白起來,立馬把電話挂了去折騰另一個,順便往朋友圈裏狂發感悟、雞湯、埋怨、憤懑、再雞湯的狀态無數條。

饒是這麽折騰,鄧聿文居然還有空騰出手來治陸西周。陸西周回來後頭一件事就是遞一早打好的申請,要求請二十天的“療養假”。

激情已經開始退卻了,他要趕緊帶家裏的祖宗回老家面見雙親,等板上釘釘生米煮成稀飯了,她就是再想反悔也要考慮成本了。

沒想到請假居然被秒拒,鄧總還請他去辦公室裏坐坐。

僞善的面具既然已經撕了,話就說得直白,鄧聿文也是鐵骨铮铮一條漢子,坦誠:“本來想在是小姐身上動手腳,沒想到被你們搬出何田田歪打正着了。”

動什麽手腳?無非就是頂着成功人士的頭銜,拐騙良家婦女吧。可他也太小看了是薇的定力,和他的魅力了,這時候一撇嘴:“有意思嗎?”

鄧聿文從抽屜裏抽出一根煙,雙腳往辦公桌上一架,慢悠悠地抽起來。

“有意思啊。這段時間的排班還适應嗎,我親自給你挑的線路,都是選的風景好氣候好的,路程是遠了點,但別人想要還要不來呢。”

你讓我飛不上天,我讓你落不了地,以前是羽翼不豐做不到随心所欲,現在終于翅膀硬了,不拿你開刀拿誰開刀?

心裏一直以來隐隐的疑惑終于有了回答,陸西周大約是因為已經在心底叛過他一百次死刑,所以聽到肯定答案的時候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只是心裏有點酸,有點澀,覺得被辜負,又覺得辜負。

陸西周很簡單地問:“還記得我回來時跟你說過的那句話嗎?”

兩人多年的朋友,說過的話不計其數,可鄧聿文還是準确知道他指得是那一句。那天天藍的通透,他抓着手機,聽到陸西周暗自起誓:

你的夢想由我來完成,天上地下,我們還是最強的組合。

陸西周光看他表情就知道他還記得,将自己的請假單重新拍回到他桌上,說:“我還當你是兄弟,可你怎麽讓我越來越看不懂了呢?”

是看不懂,還是覺得不齒呢?

鄧聿文忽然覺得有點乏了,大約是連日以來跟何田田的鬥法太消耗體力,他将頭高高仰起,緊靠在椅子上,身體往下壓着,幾乎要把整個人抻平了。

他揮了揮手,說:“出去吧,我還有約。”

陸西周也不願意久留,開着車子一路死踩油門,只為了更早一點見到心裏面的那個人。可見到了也只是更添心癢,她跟設計師們開會談新品,只能朝他點點頭。

陸西周不免有點不滿,勞動法上應該規定勞動時間了吧,他怎麽發覺每周都不休息,每周都要加班呢,這可是周六呢,上帝都要歇一歇吃點香果煙火什麽的。

也正是周六,冬冬那熊孩子有功夫過來。陸西周不在的時候,他已經把隆美爾和陸兇殘追得精疲力盡,陸西周既然回來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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