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高二那年,鐘祁打籃球的時候摔斷了腿,整整一個月下不了床,回到學校後,想去哪裏都是謝承冬背着他,心心念念的少年就趴在自己的肩膀上,甚至能感受到他溫熱而均勻的呼吸灑在耳朵後,酥酥麻麻的, 令謝承冬的心也為之顫動。

背着一個和自己差不多身材的男生其實是件很吃力的時候,但謝承冬甘之如饴,他愛極了長長的校道,希望這條路永遠沒有盡頭。

鐘祁趴在他的背上總是不老實,手環住他的脖子,頭枕在他的肩膀上,偶爾會惡作劇的往謝承冬的耳朵裏吹氣,謝承冬的耳朵就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紅,直到整顆臉變成紅蘋果,鐘祁會捏捏他的耳朵打趣,“你耳朵好紅。”

這時謝承冬的額頭會開始冒汗,明明緊張得呼吸都急促了,心髒也砰砰砰跳着,但還是欲蓋彌彰的給自己找理由,“天氣太熱了。”

“是嗎?”鐘祁輕輕笑着,整個人趴到他身上去,把他摟得很緊,“好舒服,要是一直背着我就好了。”

謝承冬沒有告訴鐘祁,為了背他,自己每天的腰和腿都會酸痛,但這些都是甜蜜的代價,他享受着鐘祁對他的依賴,也勢必付出點什麽。

如今想來,鐘祁該是在那個時候就已經察覺自己的心思了,那些若有若無的小動作,似暧昧不暧昧的話語給了謝承冬無上的期待,讓謝承冬不自覺陷入叫做鐘祁的漩渦裏難以自拔。

他不可能背着鐘祁一輩子,校道也總會有盡頭,他對鐘祁的喜愛也會随着時間的流逝積攢了太多的失望而被一點點磨平。

當攢夠了失望的時候,也是該考慮松手的時候了。

謝承冬手機開機時,毫不意外的收到鐘祁的信息,僅僅是文字,都能感受到鐘祁的暴跳如雷,謝承冬看着一句句質問,無聲的嘆了口氣。

鐘祁這種态度讓他覺得很是不舒服,但兩人的關系其實從來就沒有對等過,從謝承冬接受鐘家資助的那天起,謝承冬就注定在鐘祁面前要矮一頭,這種根深蒂固的認知一時無法被打破,謝承冬按下一行字,“我和餘路衍沒什麽。”

但卻遲遲沒有發出去,事到如今,他已經不能問心無愧的說出這句話,半晌,謝承冬又把一字字又删了,沒有回鐘祁的信息。

嚴格說起來,謝承冬從未與鐘祁這樣冷戰過,從前都是鐘祁生他的氣,他費盡心思去讨好,才将兩人的情意又粘粘起來,但盤子摔得多了,再怎麽粘合都會有裂縫,人的感情也一樣,遭受的打擊多了,也會生出許許多多的裂紋來,寒風透過這些紋路吹進人體內,把人的一腔熱血凍結成冰。

整整兩日,謝承冬都沒有再聯系鐘祁,倒是餘路衍會給他發信息,聊的大多數是工作進程,夾雜着幾句讓謝承冬不反感的關心,謝承冬如今面對餘路衍已經坦然了許多,從前他把餘路衍當成情敵來看待,一直對餘路衍心生嫌隙,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餘路衍這次回國後,性情變得溫和的許多,他記得大學時候的餘路衍雖然沒有什麽大毛病,但偶爾還是會露出惡劣的一面。

印象最深刻的親眼見證過餘路衍甩一個男生,男生苦苦哀求,哭得稀裏嘩啦的,餘路衍卻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拉着謝承冬繞過男生就走了,當時那男生以為謝承冬是餘路衍的新歡,找人堵了謝承冬,謝承冬至今還記得男生說的話。

“他玩玩你而已,你別自以為是當真了。”

Advertisement

謝承冬那次差點被人打了,幸好鐘祁來得及時,不然怕是得進醫院縫上幾針。

自那次後,謝承冬有很長一段時間看餘路衍都帶上了有色眼鏡。

他不懂餘路衍和鐘祁這一路人的感情,愛對他們而言似乎是很輕微的東西,給得很痛快,收回的時候也毫不猶豫。

即使作為情敵,謝承冬也免不得好奇,甚至有好幾次都差點忍不住問餘路衍為什麽和別人可以玩,不能和鐘祁玩,畢竟鐘祁也是走腎不走心的代表。

但這只是給自己添堵,倘若餘路衍和鐘祁真的玩到一塊去了,謝承冬又該後悔莫及。

年少的往事就像一鍋亂七八糟的粥,又稠又綿,還不知道會吃出什麽材料來,謝承冬每次都能回想得很是恍惚。

但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大學畢業後,一頭紮進了工作,不再像條小尾巴一樣跟着鐘祁,鐘祁也逐漸有了自己新的圈子,謝承冬跟着他去過幾次聚會,但餐桌上的人已經不是他認識的那一批,鐘祁離他越來越遠,兩人的生活越發沒有交集,可聊的話題也越來越少,雖然很想承認,但鐘祁确實是在一點點淡出自己的世界。

每個人都在成長,都要有自己的生活,沒有誰離開了誰是不行的。

結束一天工作時天已經快黑了,謝承冬工作得入神,沒看手機,等把文檔收尾才發現餘路衍給他發了信息,竟然是在公司樓下等他,消息是半小時前發來的。

謝承冬愣了兩秒,走到窗口往下望,熙熙攘攘的路面,停着一輛謝承冬認識的車子,外頭的天昏昏暗暗的,世界也将被黑暗包裹,但那輛車子在謝承冬眼裏卻越發清晰,他沉默的看了一會兒,快速收拾好東西下樓。

餘路衍很快發現了他,朝他閃了兩下車燈,車窗一點點搖下來露出餘路衍的臉,燈光照進車裏,餘路衍的眼睛也像盛滿光芒似的,正笑吟吟的謝承冬對視。

從來都是謝承冬去追趕別人,卻沒有人在原地等待他,這種感覺很奇妙,讓謝承冬感覺血液裏被注入了一股暖意般,整個人都暖洋洋的。

他走過去,靠近餘路衍,問道,“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

“知道你在工作,不想打擾你。”餘路衍回答得很快,半點都沒有因為等了謝承冬半小時而生氣的樣子。

謝承冬又想起了有一回,他和鐘祁約出去見面,因為突然有急事走不開,讓鐘祁等了二十分鐘,鐘祁一路都有點不大高興,那次的見面也很是尴尬,謝承冬再三道歉鐘祁臉色才好看些。

為什麽最近總是暗暗拿鐘祁和餘路衍做對比呢,謝承冬在心裏唾棄自己。

“有什麽事嗎?”

餘路衍說得很坦蕩,“順路過來,請你吃個飯。”

無論餘氏和餘路衍住的公寓都與謝承冬工作的地方八竿子打不着,這個順路順得未免太牽強,謝承冬有點兒猶豫,他看着餘路衍,餘路衍的眼裏寫着期待,就仿佛只要謝承冬點了頭,就能收獲餘路衍一個喜悅的笑容。

這種被人在乎的感覺讓謝承冬很難以說出拒絕的話來,他想了想,到底還是說好。

餘路衍果真彎了彎唇角,那笑容的弧度讓謝承冬想起水面的漣漪,淡淡的,卻能看出他的欣喜。

被在乎,被需要,有人因為自己而喜悅歡愉,不必費盡心思去讨好,這些都是謝承冬之前從未品嘗過的小甜點,而一個人但凡嘗到一點甜頭,就會想要去抛棄那些讓他覺得苦澀的東西,繼而陷入巨大的蜜罐裏,難以脫身。

但謝承冬沒能看見,車窗慢慢搖上去時,燈光裏餘路衍唇角的笑容變得有點兒奇異——似是抓住了一只撲通撲通的夜莺,想要把這只夜莺的腳拿細繩栓在窗臺,讓他為自己歌唱。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