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開門時走廊的燈折射進昏暗的客廳,隐隐約約能見到沙發上模糊的人影,餘路衍将玄關處的燈開了,邊換鞋邊随口問道,“怎麽不開燈?”
謝承冬坐在沙發上,他從下午回來就一直坐在這兒了,從白晝到夕陽再到黑暗一點點将他吞沒,他保持着不動的姿勢,明明身體已經疲倦至極,但腦子卻是清醒的轉動着,他回憶着與餘路衍相處的點點滴滴,年少時對他的醋意,發生關系後的刻意疏離,直至如今親密的戀人關系,他們之間,詭異卻又和諧,好似一切都是順然發生,而謝承冬卻未曾細想過在平靜的湖面下究竟深藏着怎樣的暗湧。
他聽見聲音,慢慢的擡起僵硬了的脖子,看着光明玄關處的男人,穿着修身的西裝,一舉一動皆是優雅而迷人的,謝承冬無法将他和鐘祁口中的餘路衍聯系在一起——趁着自己醉酒不醒與自己發生關系,表面安慰自己卻在背地裏聯系鐘厚使得自己丢了工作,甚至于,連這次自己投的簡歷石沉大海都可能是他的傑作......
剖開餘路衍溫柔的外表,骨子裏是謝承冬曾經看清的惡劣。
他想起大學時被餘路衍甩的那個男孩兒的控訴,“他只是玩玩你......”和鐘祁如出一轍的話語,像是大力扇打在他臉上的耳光,讓他火辣辣的疼,這疼直蔓延至心底,叫他寒心。
所有人都做清醒夢,控制着夢境的走向,唯獨他一人傻傻的将夢境當了真。
餘路衍已經換好鞋将客廳的燈開了,此時借着燈光,他得以看清謝承冬煞白的表情以及一雙不複往日春風和煦的眼睛,他微怔,走過去,想摸摸謝承冬的臉,一句詢問關懷的話都沒能講出來,謝承冬便轉過頭避開了他的觸碰。
空氣有些微的凝滞,餘路衍的手伸在半空中又落了下去,他是何等聰穎的人,謝承冬的反常讓他心裏有點兒不安,餘路衍只好佯裝沒有發覺謝承冬對他的躲避,斟酌着開口道,“怎麽了嗎?”
這四個字把謝承冬的憤怒和痛苦拉開一道口子,他擡起頭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餘路衍神色自若,在說這四個字時毫無波動,好似自己真的是無辜者。
謝承冬慢慢站起來與餘路衍對峙,他喉嚨發緊,死死的盯着餘路衍的眼睛,艱澀的說,“我今天見了鐘祁。”
餘路衍眉頭瞬間就皺了起來,目光沉沉的看着謝承冬,“你去見的他?”
謝承冬沒有接他的話,自顧自說道,“鐘祁和我說了很多關于你的事,我覺得你作為當事人有必要知情。”
餘路衍狹長的眼睛顯出點淩厲來,他察覺到點什麽,內心因謝承冬私自出門去見鐘祁而無法抑制自己的嫉妒氣惱。
謝承冬想了大半天,想很多質問餘路衍的話,但真正當餘路衍站在自己面前時,所有的措辭好像就都不夠了力度,是餘路衍教會他怎樣正确去愛一個人,可如今,能餘路衍給予他的愛都是假的,好像一切都是個笑話,愛也好,不愛也罷,只有他在這場游戲裏當了真,餘路衍看着他一點點深陷,是不是會覺得很得意。
謝承冬眼圈發酸發澀,如鲠在喉,重重的問道,“餘路衍,我只問你,你有沒有騙過我?”
一字字像是從胸腔裏用力擠出來似的,謝承冬目光炯炯,餘路衍忽然有些不敢直視,甚至是微微的避開了謝承冬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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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路衍的這一個小動作讓謝承冬心裏的全部恐慌都得到了印證,謝承冬覺得自己有點兒站不住腳,他瞪着餘路衍,不想在這場對峙裏落了下風,好似在感情的世界裏,他從未真正做一個贏家。
面對鐘祁的時候是,面對餘路衍的時候也是。
他覺得自己很是可悲,抓住別人抛出的一點誘餌就乖乖上鈎,把自己的滿腔心意都掏出來給別人看,別人卻對他不屑一顧。
鐘祁說得對,餘路衍比他要混蛋多了,至少鐘祁沒有玩弄他的感情,沒有讓他體會愛的快樂,卻又将愛撕碎,把血淋淋的事實擺在他面前。
謝承冬心口傳來密密麻麻的痛感,他不需要餘路衍的答案了,深深吸了口氣,繞過餘路衍想到房間裏去收拾行李,他一刻都不能在這裏待下去,他就快要窒息了。
手腕被有力的掌緊緊抓住,餘路衍的聲音染上一點兒無措,“謝承冬。”
謝承冬好似被什麽髒東西碰到了,猛地甩開了餘路衍的手,轉過身來怒視着餘路衍,他眼裏全是淚,表情悲戚,“兩年前,是不是你故意讓別人灌醉我,是不是你打電話給鐘伯伯逼得我辭職,我的簡歷毫無回應是不是你做的手腳,你只回答是不是。”
餘路衍看着謝承冬眼裏的淚,一顆心往下沉,但他沒有否認,沉聲回,“是。”
一個字足以将謝承冬打進寒冰地窖裏,他不想在餘路衍面前哭,顯得自己好似很在意,但鼻尖心頭酸得不像話,無論他怎麽忍耐,都無法抑制住流淚的沖動,他用力的抹了下眼睛,一字一字道,“那就別再在我面前假惺惺。”
他說着,甚至連行李都不想拿,一手抄起了放在桌子上的鑰匙,逃也一般想要離開這間讓他感覺痛苦的屋子。
他在這裏住了一個多月,每一個角落都寫滿了他和餘路衍的生活氣息,曾經他以為的那些甜蜜如今都變成銳利的一把把刀朝他刺來,刺穿假象,也刺得他千瘡百孔。
他想不明白,他每次都用力去愛一個人,為什麽得到的卻全是傷害。
“你又要去找鐘祁嗎?”
身後餘路衍的聲音平淡得讓人有些發寒。
但謝承冬此時已經無法分辨,他開始明白為什麽鐘祁說餘路衍和他是一路人,他們這些從小被人捧着的小少爺,是永遠不會在自己身上找錯的。
他回過身,看着餘路衍冷峻的臉,扯出一個難看的笑來,明明五髒六腑都在疼,卻故意無所謂的道,“是又怎麽樣,鐘祁至少不會騙我。”
他清晰的見到餘路衍的眼睛變得像是能遮蓋天日的烏雲,令人感到壓迫,想要逃離。
謝承冬深吸一口氣緩解痛楚,可當他轉過身時,卻突察覺一抹陰影将自己籠罩了起來,他下意識想要往前,餘路衍已經從背後緊緊的抱住了他,謝承冬再也忍不住的,劇烈掙紮起來,低吼着,“餘路衍,你又想做什麽,你耍我玩還不夠嗎,你想跟我上床也該上夠了吧,想看我狼狽收場我也滿足你,我沒什麽好給你騙的了,我不是鐘祁,我玩不起,我就是一個普通人,要有正常的生活,不能陪着你們游戲人間......”他泣不成聲,凄然道,“不要再騙我了。”
餘路衍将他整個人圈在懷裏,抱得很用力,附在他耳邊,“沒有騙你。”
這句話何其諷刺,謝承冬反抗得更加劇烈,他幾乎是瘋了一樣在掙紮,怒吼着,“松開,我一個字都不會再信你了。”
餘路衍把他翻過來,事到如今,他想對謝承冬說真話,他确實一開始是抱着玩玩的态度和謝承冬開始,也阻撓過謝承冬的工作,但他是害怕謝承冬和鐘祁舊情複燃,他不想謝承冬再看別的男人,他想跟謝承冬解釋很多,可看着謝承冬哭得通紅的臉,心就像被人掏空了,最終只鄭重而忐忑的道,“我愛你。”
愛這個字從他嘴裏說出來讓謝承冬覺得惡心,他們這些人不配談愛。
餘路衍渴求得到謝承冬同樣的回應,但謝承冬一雙眼裏盡是灰敗,繼而慢慢的張了張口,用毫不信任的口吻,哽咽的吐出兩個字來。
“騙子。”
他再也不敢輕易相信任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