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媽媽叫什麽嗎?”

玉星辰一攤手:“不知道啊,我約了希姐去找你,希姐來了,我們倆就趕緊跑了……而且就算知道也沒什麽用,那我夢見的阻止女鬼的帥哥又是誰?這個人我真沒見過了。”

慧明聞言面色深沉,就勢往沙發上一倒。

“這個事兒啊……”慧明說,“按說開了光的護身符就算不靈,也不至于招來邪祟,這個肯定與你自身有淵源……你讓我想想。”

玉星辰不敢吵他,捧着臉坐在沙發上,等着他與佛祖參悟之後的高論,等了半晌,發現似乎有哪裏不對勁兒。

她疑惑地看了宋希一眼,無語地向前探了探頭,赫然發現,這位重量級的“沉思者”不拜佛祖拜周公,赫然已經睡着了。

☆、 第 7 章

玉星辰覺得自己無話可說。

宋希看了睡得打呼兒的胖子一眼,嘆了一口氣,破天荒的沒有叫醒他,反而輕手輕腳的進屋給他拿了張毯子。

只不過宋大小姐伺候人的水準實在有待提高,挺有質感的毯子在她手裏,愣是成功塑造了了裹屍布的效果,讓玉星辰實在不忍直視。

宋希把胖和尚裹成了一尊呼聲震天的木乃伊,站在沙發邊兒欣賞了一會兒,最終破罐破摔的嘆了口氣,氣壯山河的一揮手,示意玉星辰擡屁股滾蛋。

兩人輕手輕腳地碰上了公寓門,一前一後進了電梯。

“怪不得他今天在家。”爆竹一樣明媚的宋希小姐居然難得有點兒惆悵,惆悵的像一只突然間良心發現、天明才學雞叫的周扒皮,“進屋後我才想起來,今天是嫂子忌日。”

把“嫂子”這詞兒跟一個臨時工和尚放在一起,總感覺哪裏怪怪的,讓人頓時有了潘金蓮推窗叫官人的聯想。

玉星辰沒來得及分辨這點兒怪異,電梯就先行到了地庫。

高級公寓最高的只有房價兒,地庫也未見得高級到哪去,到底是不見天日的地方,有一股經年不散的潮濕氣味兒,無端陰涼了一整個節氣,長燈管兒不知什麽時候壞了一個,要死不活的亮了又滅、滅了又亮,因為空曠,此處還時不時回蕩着下水管道轟隆隆地聲音——若不是每一個來去匆匆的人都知道自己能立刻沖到外面豔陽高照之下,在這地方呆久了,無論是誰都能無師自通裝神弄鬼的十八變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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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希搓了搓冷起了雞皮疙瘩的小臂,皺着眉頭快走了幾步,玉星辰也一直追着她直到坐到車上,一邊兒伸手紮安全帶,一邊兒疑惑地抓住了關鍵詞,問道:“嫂子?師兄還結過婚?”

宋希看了她一眼,難得露出幾分正色,全無開玩笑的意思:“他媽跟我媽是同學,我入師父門下就是他媽搭的線,其實他和我都是師父的俗家弟子,可以不出家不受戒的,所以他也就跟普通人一樣結了婚。但是五年前,嫂子因為意外去世後,他放着好好工作不幹,辭職出家了,誰勸都沒用,險些把他家老太太哭死……至于嫂子怎麽去世的,這是他的忌諱,除了師父,誰也不知道,誰也沒問過。”

每個人心裏都有一方不可觸犯的底線,即使豁達無憂如慧明這般也一樣。

玉星辰點了點頭。

宋希做了個“這事兒翻篇再也不提”的手勢,自己也紮上了安全帶,飛速把車開離了這個讓她不怎麽舒服的地庫,一腳油門奔上了康莊大道,目不轉睛自言自語的犯起了愁:“師父最近參禪不見客,連我都不見……師兄現在約等于一個廢人,頂不上事兒,你這個問題我再合計合計能找誰吧……”

她沒說完,被她随手扔在儀表盤前面空檔兒處的手機“叮”地響了一聲兒。

玉星辰掃了一眼那個綠色圖标就知道是微信,看上去居然還是挺長一段兒字,但是亂瞄別人信息不好,她規規矩矩地沒有看下去。

“希姐,你手機。”

倒是宋希在她面前沒什麽忌諱,頗有“無事不可對人言”的君子風度,直接把手機遞給了玉星辰:“密碼我生日,看看是誰什麽事兒,撿重要的說。”

“哦,是宋叔叔……就是你家父皇,微信說,人民警察依法執行職務,公民和組織應當給于支持……”玉星辰照着念了一句,發現這微信着實官方,正常人要是這麽對話實在別扭,只好将這一大段兒內容掃了一遍,飛快總結了中心思想,“希姐,你向警察提出死者”心理咨詢費“的事兒東窗事發了,宋叔叔作為人民警察。為了向你表示‘感謝’,讓你馬上回家。”

宋希明顯猛加了一腳油兒,突如其來的動力加上慣性作用,讓玉星辰直挺挺地與後背座合二為一了。旁邊兒一輛保時捷一輛悍馬,被宋希一輛號稱“公路小霸王”的捷達超了車,同仇敵忾,憤怒的按起了喇叭。

“準是程昊那事兒媽!”宋希對豪車司機的挑釁全然無謂,徒有一臉生無可戀,“行行行,小玉我送你回去睡覺吧,看你那眼圈兒跟烏眼雞似得,父皇召喚,我得趕緊回家。”

玉星辰猶停留在那沖天一腳油的驚魂未定中,應了一疊聲的“好”,馬上收獲了宋大小姐又一輪脫缰的野驢一般的加速。

十分鐘後,玉星辰在樓下面目僵硬的揮別了殺氣騰騰活像要去搶劫的宋希,看着馬上要跨入報廢行列的老舊公車小捷達一騎絕塵,消失在了小區門口的滾滾煙塵裏。

玉星辰回身準備上樓,“吱吱呀呀”的樓道大門一開,跟樓下老太太走了對臉兒,老太太沒想到這種工作日還有年輕人在樓裏出入,不由多看了玉星辰兩眼。

玉星辰忙錯開讓她先過:“王奶奶好,您出去買菜?”

“是,是。”王奶奶腿腳不利索了,走的慢,被玉星辰扶了一把,臉笑開了,“小玉啊,下班了?今兒怎麽回來這麽早。”

玉星辰俏生生的一個小姑娘,平日裏尊老愛幼很懂禮貌,樓裏上歲數的老太太都愛跟她說兩句家常,恨不得以七八十歲的高齡生出個兒子來,分分鐘把她娶回家,以王奶奶為其中代表。

玉星辰有時候自覺無福消受這幾乎把人烤化了的熱情,陪着笑:“是回來的早。”

上點兒年月的物件兒都要成精,更何況是在凡塵俗世摸爬滾打一輩子的老太太,王奶奶看出她臉色不好,猜她是不舒服了,知道這孩子不是個愛麻煩人的,便也不多嘴,呵呵笑着走了。

玉星辰自己上了樓。

城市裏的“單身貴族”們,家裏普遍沒什麽能夠喂飽活人的正常餘糧,玉星辰扒了一包餅幹出來吃,越嚼越覺得甜的膩歪,沒有什麽餓得難受的感覺,幹脆不吃了,準備先給自己和周公安排一場浪漫的約會,然後起來叫個外賣。

她是真困了,換了睡衣爬上了床,想了想,将那被她在衣兜裏揣了一天的小貔貅取出來摸了摸,挺鄭重地擺在了枕頭邊兒,這才閉上眼睛,沒多久,就進入了纏繞的夢境。

情景複現,她仿佛是躲不開了。

陰森碧綠的湖水倒映着昏暗的天光,湖裏的女人一起一伏地向岸邊游着,披散的漆黑頭發像湖裏被撈起棄置的青荇,糾結成幹枯腐爛的一團……

她幾乎可以想象出接下來的夢境,滴滴答答躲不開的濕窪,凄厲哀怨意圖毀滅一切的女鬼,還有她幹枯的手和血紅的雙眼……

她能感覺到恐懼,可她就是逃不開,雙腳灌鉛了一樣不得動彈,自己拼命要跑,那女鬼前來的速度卻總是比自己要快,不知該像誰求救,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真實還是在夢境,不知道如何醒來。

幽森的水光就在身側,随着水波的晃動一閃一閃,女鬼轉眼間就要到近前。

然而昏暗的天光卻突然被金光撕開,金發金眉的青年劃破虛空,就這麽驟然帶着周身璀然成金的光芒降臨在幽森的噩夢裏。

青年有一雙異常晶亮的丹鳳眼,那種眼神冷漠而輕蔑,不是商人類的精明,不是政客類的威壓,而是一種高高在上、帶着上古兇神原始而肆虐的無邊力量的睥睨——那是一雙龍目。他五官英朗而孤傲,鼻峰如山,眉飛如一雙遠去的鴻鹄,薄唇冷毅,仿佛凝固了千萬年亘古不變的悲歡,英俊的不像凡人。

他身材颀長,比玉星辰至少高出一頭去,看似瘦削,而身上那恰到好處勻稱的肌理顯示了這具身體霸道的張力,他衣服有華麗而繁複的紋路如融化的鎏金,款式亦明顯不是時下的式樣,如果是別人穿來,就有點兒“穿了龍袍也不像太子”的裝逼嫌疑,而恍惚中的玉星辰卻覺得,他生來就該是這樣倨傲而威嚴、高立衆生之巅的樣子。

他是誰?

我仿佛認識他……

好熟悉……

各種各樣的聲音在夢中劃過,玉星辰徒勞無功地想着,抓不住任何一絲哪怕是細微的線索。

而青年卻仿佛聽懂了她紛亂的問候,深深看了她一眼。

“本座殷天祿,乃上古離國鎮守之神。”青年背對着她,像是把她護在了身後,周遭風水盤旋呼嘯而上,森森鬼地滿是青年暴怒之下的斷喝,“區區鬼魅再三擾朕清修,想永辭六道輪回嗎?!”

女鬼被金光化作的百丈枷鎖纏繞而縛,極度痛苦形若瘋癫,發出撕心裂肺的叫喊,她腳下聚齊的濕窪很快混在了腥紅。

“她欠我!”女鬼猶不死心,“她助害我之人!我要她償命!”

玉星辰陡然僵立。

擋在她身前的殷天祿卻不語不言,不發一問,仿佛早已洞悉了這紛亂嚣擾的塵世。

青年掐指成訣,金色的經文如飛舞纏繞的絲帶,自指尖緩緩傾瀉而出,直奔那垂死卻猶自掙紮的女鬼,經文發出溫潤的光,一絲一縷纏繞着那因為嫉妒兒暴虐癫狂靈魂,很快,絲帶覆蓋了那靈體的周身。

“她的虧欠本座會給你一個交代。”他說,嘴角勾起了一個邪魅的弧度,像是謹小慎微的獵人終于收網,露出了那一點兒慶祝勝利的小小貪婪,他修長的手指随聲收攏,掐斷了最後一字婉轉飄散的經文,“至于你擾朕安寧之事,還是帶去六道之外吧。”

他話音剛落,經文化作的絲帶轟然飛裂成漫天飛舞的殘絮,在一片金色的光芒之中,紛紛擾擾地飄散成詭異而妖異的落幕。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出場的片段總是莫名短小……

☆、 第 8 章

由于不知何方神聖在夢裏顯靈,玉星辰終于擺脫了之前哭唧唧的女鬼,同時告別了這位“競聘上崗”的新鬼,踏踏實實得了長長的一場安眠。這一覺兒睡得太徹底了,她愣是從前一天下午睡到了第二天早晨五點,她起身迷糊了一下,發現窗外已經開始蒙蒙亮了。

睡得太久,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地響,活像有二百只張牙舞爪的螃蟹一起吐着泡唱堂會,玉星辰看看表,覺得在床上賴着也沒什麽意思,準備起床發揮一下兒自己二十多年僅有的廚藝,給自己煎個雞蛋吃。

她掀被子起身,被子一角兒不知道碰到了什麽,她順着方才有閃動的地方看過去,這才發現,那被她特意放在枕頭邊兒的護身貔貅險些被她一被子掀到床底下去。

她連忙把那小貔貅托在手裏,從頭到尾地摸了一遍,剛要放手,那真實得如天幕電影一般的夢境突然跳到了玉星辰的腦子裏,夢裏的青年口氣不小排場很大,帥的突破天際卻明顯不是什麽心慈手軟的良善之輩,而且他還有一頭金發。

熹微的晨光透過窗紗,寸許光亮恰好照在玉星辰手中的貔貅上,玉石自身瑩潤圓滑的金色反射着一縷光明,讓整只玉石貔貅護身符都似乎沐浴了金色的光輝。

“是你嗎?”玉星辰愣了一愣,努力回憶了一番夢裏的場景,猶自自言自語道,“夢裏救了我的是你嗎?殷……天祿?”

獨居的小屋一片寂然,沒有任何人回答她,手中的貔貅一動不動,全然沒有要立刻化身田螺大爺的架勢,仍然是塊兒安靜的美玉。

玉星辰搖搖頭,不知是窘迫還是無奈的笑了一笑,覺得自己有點兒向自己那睡覺都要去跟佛祖唠嗑兒的母上大人靠攏——這是魔怔了。

她并非不信神佛,但也沒到母上大人那種“萬物皆是菩薩”的境界,幾乎是瞬間,她就給自己的論斷下了個合情合理的定義——簡稱,想多了。

不過,人生能有些有趣兒的事情讓她多想想也挺不錯的,她孤身一人在外漂泊,說不孤獨是不可能的。養個貓或狗做伴兒其實也不錯,但是玉星辰一天到晚也未見得在家待多久,連累個活物陪她晝夜颠倒的坐牢,她有些不忍心,這麽想着,就覺得沒事兒跟自己的“護身符”交流一下兒也湊合着還行。

都說貔貅這種護身符要養的,可具體怎麽養,玉星辰實在懶得求助網上五花八門兒的開光大法了,她別無所有,空有一腔說不完的廢話,幹脆廢物利用,直接倒給貔貅得了——萬一哪天這寶貝就違法得道成精了呢,這都是沒準兒噠。

這些幻想,說出口就是神經病晚期。因此,玉星辰決定隐藏一下自己二逼女青年的幻想症屬性,自己美不叽兒地哼着歌起床洗漱,雞飛狗跳地給自己煎了個雞蛋。

出租房隔音不好,等她吃完了雞蛋的時候,已經聽到隔壁鄰居家“七歲八歲萬人嫌”的熊孩子拆房子打仗似得準備出門兒了——她對這動靜怨念深重,平日上班,缺睡困成狗的時候,這熊孩子出門兒的動靜每每都能把她吵醒,而這個時候,又恰好夾在“起床就不用踩點兒上班”和“相信我還能再睡十分鐘”之間,總是讓玉星辰的晨起變得分外選擇困難症。

而世界上哪有什麽選擇困難症,還不是因為窮,如果她有錢得壕無人性,随便買他十棟二十棟豪宅,哪棟沒有熊孩子就住哪棟。

玉星辰這麽想想,倒把自己逗樂了,吃飽一抹嘴兒,伸手把放在不遠處小桌兒上的貔貅揪過來握在了手裏:“你不是貔貅麽,招財進寶只進不出,除了欺負小鬼兒,你也發揮點兒全面作用啊。”

貔貅:“……”

她仿佛感受到了貔貅鄙視的眼神兒。

玉星辰總算給自己開發了個新樂趣,看看表,終于磨蹭到了不走不行的時候,這才拎包出門,直奔京華辦公大樓。

京華集團財大氣粗,辦公大樓建在寸土寸金的金融街,不過與玉星辰住的地方隔了兩條街,偏偏一側是阡陌交通,橫七豎八停着三輪兒自行車,入目皆是H市市井小民的生活氣息,而另一條就是高樓林立,公交車都自慚形穢了一般不往這條街裏停,來去匆匆的都是西裝革履的精英人士和從頭到腳精致着的職場佳麗,大樓連外牆玻璃上映着的陽光,都煊赫地彰顯着所謂的“高大上”氣息。

玉星辰刷卡進辦公大樓時,意外發現昨天那個眉目英俊的帥警官居然已經等在前臺了。

他一臉嚴肅,眉目淡漠,天生就是副不茍言笑的表情,明明做得是警察這種細致入微的瑣碎工作,他卻偏偏帶着一種不屬于煙火人間的傲氣。可就是這樣,前臺Linda仍舊被高冷美男迷得七葷八素,站在一邊兒傻笑了半天,愣是沒想起來讓這位警察同志做訪客登記——看來混進京華集團最好使的辦法,大約就是美男計。

玉星辰實在看不下去,冒着被Linda滅口的危險上去挽救英雄。

“程警官好。”玉星辰端出她帶着八顆雪白小牙兒的微笑,“不好意思我來晚了,調資料這種小事,怎麽還讓您親自來。”

程昊不動聲色地看了玉星辰一眼,言簡意赅道:“跟你聊聊。”

Linda看向玉星辰的眼神立刻“情敵相見不共戴天了”。

不得不說,Linda實在想歪了。

警察的“聊聊“本質跟“審問”沒有什麽區別,只是對象不同用詞不同,實際上,各種刁鑽問題能扒到三舅的二姨奶奶年輕時與哪個小夥眉來眼去的青蔥往事,雖然太坦誠相見了點兒,但是話說回來,如果一個人要是心中沒鬼,事無不可對人言。

只不過玉星辰心裏有一只貨真價實的女鬼,如此面對馬克思他老人家教育出來的社會主義有為好青年,這就有點兒小尴尬了。

玉星辰知道昨天自己那神來之筆的一暈讓這位警官生疑了,只好頂着Linda要殺人的目光微笑道:“好,程警官咱們一邊兒調資料,一邊兒慢慢說。”

程昊一點頭,做了個筆直的“請”,跟着玉星辰一前一後直奔資料室。

沒人大早晨跑到資料室來找東西,玉星辰掏出有權限的磁卡刷開了門,把所有日光燈打開,領着程昊一路向裏,一邊兒琢磨相關東西放在了哪兒,一邊兒跟程昊放松氣氛聊閑天兒。

“項目資料挺多的,您讓我找找。”玉星辰打開一個資料櫃,翻開資料夾看了兩眼,發現不對,又順手放了回去,“不是這個……程警官,本項目是我們公司今年最重要的項目之一,北山那一大片都是我們的項目地,您是只需要‘金月灣’的資料,還是北山整片的都要?”

程昊沒什麽要聊天的意思,能說一個絕對不說第二個:“金月灣。”

“在這兒在這兒。”玉星辰正好找到了,把三個文件夾一股腦抱出來,也不用程昊幫忙,領着他往資料室裏的辦工桌前走,“昨天我們王總态度不好,對另外兩位警官怠慢了,您多擔待……後來我想想,他也不是針對您,我們京華和萬衆這次的聯合開發光投資就幾百億,他是總指揮又是萬衆副總,項目如果在他手裏砸了,他對兩邊兒都交代不過去。”

從商人角度說也好,從政府角度說也好,人命都是一個底線,只要不死人,其他糾紛總歸都有個解決辦法。王磊主導過許多大型地産項目,工地上因為作業安全問題出現的傷亡,幾乎每年都有,只要不超過一定比率,其實都屬于正常範疇。

可是此次事件不僅涉及非正常死亡,死了的還是合作方老板娘,後續如果再起風波一定不會是小風波,怪不得王磊心塞。

程昊心知肚明,在此事上警隊同樣承擔了辦案壓力。他沒順着玉星辰的話頭往下說,反而另起爐竈。

“你不問問你們老板娘怎麽死的嗎?”程昊道,“我來你們京華幾趟,很少有人對這件事不好奇。”

開始了。

玉星辰心裏緊了一下兒,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向程昊這樣只看證據的警察解釋自己與這位在夢裏“競聘上崗”的猛鬼老板娘的淵源,只好苦笑了一下,随口搪塞道:“謀殺吧,不然怎麽去的這麽不安寧。”

程昊正好走到辦公桌前拉了把椅子,準備在玉星辰對面坐下,聞言頓了一頓。

“誰跟你說是謀殺?你又怎麽知道她取去得不安寧?”

他的語氣和他一貫的冷淡十分相符,可以說是毫無波瀾的,然而玉星辰已經坐下了,卻因為這句話愣了一愣。

她一直被夢境所擾,害怕是最開始的全部情緒,可是當夢境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時,她已經從最初的情緒中緩解出來,下意識的還原出了老板娘死前的大致場景——她在夢裏會游泳,卻怨氣深重的死在一個荒無人煙的水池裏,大概就是這所謂的“金月灣”,她死前還曾渴望被人施救,這絕對不是自殺。

唯一的問題是,這一切只是她在腦子裏的推測,從沒有人明确證實她的想法兒,直到程昊有此一問,她才恍然驚覺,這些話是不該說的。

程昊在她對面兒坐下了,看向她的眼神兒已經不是最初那種淡漠了,而是一種“你有話該對我說”的篤定。

玉星辰想了想,與其惹人懷疑的吞吞吐吐,不如和盤托出算了,她把抱來的資料往旁邊推了推:“程警官,确實有個事情,我不知道怎麽跟你們說,因為我自己也不太相信……”

她話沒說完,離辦公桌幾米外的直達電梯卻突然開了,程昊給了她一個“不說了”的表情,轉頭看向電梯門兒。

玉星辰一起跟着看過去,電梯上一前一後下來兩個人,後面跟着的小夥兒玉星辰看着臉兒熟,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這是老總特助,再看前面那個中年人,這才恍然大悟——那居然是京華集團的傳奇老總劉日新。

☆、 第 9 章

劉日新作為知名企業家,在公司裏來去匆匆,卻常年出現在電視各種財經論壇,然而這對普及他個人思想與深度并沒有卵用——畢竟很少有人愛看一群謝頂啤酒肚在電視上大噴生意經。

玉星辰雖然是導師送來的“關系戶”,但是“關系”得十分不稱職,她對自己這位衣食父母的印象只停留在一個常出現在新聞裏的輪廓,此時見了真人,只覺得這大爺真是顯老,精神卻還好,起碼看不出是剛死了老婆,倒是像剛逢人到中年那“升官發財死老婆”的人生樂事。

他在電視上的油頭粉面的造型離開了鏡頭就顯得無比油膩,最要命的是這位有一頭稀松異常的秀發,露出的頭皮和着油光,那叫一個交相輝映,玉星辰覺得自己的狗眼要被老板的腦門閃瞎了。

他一來,程昊和玉星辰都坐不住了。

劉日新作為一個財富驚人的企業家,對程昊一個不算位高權重的警察居然相當熱情而客氣,兩步迎過來,抓着程昊的手熱情地搖了搖:“我的家事勞煩程警官一趟一趟的跑,程警官辛苦了,我這太過意不去了,我替家裏去了的那個感謝你,感謝政府。”

說着居然有點兒潸然淚下的意思。

玉星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程昊道行明顯比玉星辰高,見此情景,居然還破天荒地笑了一笑,春風化雨:“應該的,您節哀多保重,尊夫人想不開,您得想開了。”

劉日新這常年在外摸爬滾打的人精,立刻聽出了程昊話裏的弦外之音,頃刻之間收起了一副哀容,換上了滿臉惆悵:“是啊,她活着的時候心眼兒就小,我外面工作忙,她就怪我不關心她,芝麻大的小事兒也能胡思亂想,後來就更嚴重了,醫生都說她這種情況屬于重度抑郁……我本想忙過這段帶她出國度假,沒想到……她自己跟自己過不去了。”

玉星辰在一邊兒看着“衣食父母”這幾度情緒流露,只覺得世界欠劉老板一個奧斯卡。

程昊安慰性的拍了拍劉日新的肩:“您別多想了,我們這案情報告缺個事發地周邊情況,我這調了資料補齊也就差不多了。”

玉星辰瞧着劉日新的眼睛亮了一亮,頃刻之間又恢複了初見時候的熱情。

“好好好,程警官,那讓我的助理配合您,他在這裏權限比較高,來去方便。”劉日新說完,轉身招呼身後的特助,“周政,你來,接替這個……”

“玉星辰。”特助周政面上沒什麽表情,禮節周全地往劉日新身邊探了一下身,不冷不熱地看了玉星辰一眼,有條不紊地繼續接道,“這是金教授的得意門生,今年從H大剛畢業,在給王總當臨時助理。”

玉星辰倒是沒料到周特助能把自己這小職員的前因後果說的這麽清楚。

“對對對,你看我這記性。”劉日新笑的恍然大悟,仿佛真的是忘了見過玉星辰這個人,而不是從沒見過,“你來接替小玉,配合程警官工作,把程警官要的東西都準備好,我現在還有個會……對了,下午我要跟劉總談個項目,項目資料都在一起,程警官的資料整理完,剩下的資料一并帶走,來不及細看了,中午吃飯的時候再熟悉。”

劉日新一陣風卷似得來,三下五除二完成了這場問鼎奧斯卡的表演,跟程昊你來我往的客氣了兩句,轉身就要走,程昊居然十分會待人接物地把他送上了電梯,這才轉頭回來。

“周特助。”程昊道,“後面麻煩你了。”

周政人如其名,一身得體的西裝,長得也十分周正,說話做事待人接物有那麽幾許一板一眼的味道。玉星辰因為跟着重大項目,來來回回總要打彙報,工作上跟周政打過幾次交到,這人總體來說是個少言寡語的人,但是該說的事情一個字也不會少說,作為一個助理來講,他十分可靠。

然而玉星辰看人的本事稀松二五眼,走沒走眼就不一定了。

周政目送劉日新上了電梯,等到程昊折返回來,他明顯沒了老板在眼前時那不茍言笑的姿态,放松了很多,說話卻活像下一秒就要去搶銀行一樣争分奪秒:“劉總的情人我沒正面見過,不過我替他定過六次鮮花兒,買過五次禮物,定過二十三次餐廳,根據我的經驗,這位女士最喜歡的餐廳應該是城西一零一那家米其林,具體喜歡哪天去你們警方需要自己去查;李教授會游泳而且很喜歡游泳,家裏、學校甚至于她常去的健身房都備有游泳池,按說她沒道理大半夜地跑到金月灣那個沒完工的度假村裏去游泳,當然她确實有嚴重的抑郁症,如果她是抑郁症發作那就太符合劉總的‘推測’了。”

玉星辰覺得幸好劉日新邁步跑的快,不然此時聽了周政這番話,估計他的奧斯卡只能陪跑了。

程昊倒是波瀾不驚的模樣,玉星辰歪着頭看他,反正以她這沒什麽準頭兒的看人大法,他是看不出來程警官究竟是早就知道周政如此,還是單純愛和千年的狐貍玩聊齋。

“也就是說,劉總有親密情人的傳言是真的,李教授有嚴重抑郁症的事情也是真的。”程昊總結了一下周政機關槍一樣的臆測與廢話,“你覺得,劉總非常迫切地想讓警方以自殺結案麽?”

周政突然又少言寡語了:“程警官,那是警方的推測,我什麽都沒覺得。”

一句話,讓玉星辰對周政的構成又疑惑了。

程昊意有所指地掃了他一眼,對他這明顯大尾巴狼一樣的作風不置一評,反而問道:“據說李教授信佛?”

這句毫無笑點的話卻把周政惹笑了,當然,帥氣特助笑起來也是得體而矜持的。

“與其說她信佛,不如說她相信所有問題的原因不在自己。她們這些人,寧願別人告訴她是那些超脫于她們認知的事物左右了命運,而不願意相信是她們自己一手将命運的好牌打得一敗塗地……神魔或者是佛祖早就不存人間了,您不是比我更清楚這一點?”

周政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當然,您如果想問的是她有沒有帶着錢去雲林寺,我可以告訴你,是的,上個月財務從銀行替她提了三百萬現金。”

程昊要的就是他最後一句,對之前一長段關于哲學、神學與人性的看法置若罔聞:“既然劉總發話了,那你就代替玉星辰留下吧,金月灣的資料我要帶走,如果原件不方便,就給我複印件。玉小姐,你的事情我們再找機會聊。”

玉星辰從座位裏站出來,剛要表示“我滾蛋了”的美好意圖,倒被周政攔住了。

“別啊。”周特助風度翩翩,一邊攔着玉星辰,一邊看向程昊,“小玉說的事情,也許對您特別重要呢,要知道,一個人死前的蛛絲馬跡,對她的命運有着決定性的作用,如果你知道她死前是怎麽想的,也許她就不會死。“

玉星辰總覺得周政的話裏有一部相愛相殺的狗血大劇,然而程昊明顯不想談,她只好暫時把自己摘出去:“沒有那麽重要,周特助,我入職時間不長,甚至還沒見過老板娘,辦案我幫不上忙。”

周政卻莫名不肯放她走:“那程警官找你做什麽?”

“找資料啊……當然周特助你接手了我要回去找王總了。”玉星辰想了想,只好擡出別人把周政的注意引導到別處去,“還有就是我師姐宋希的一點兒私事,這個……确實不方便當着周特助說。”

周政露出一點兒可以稱之為“遺憾”的表情,他的目光幽深,如此一動不動看人的時候,仿佛眼中有不可測的深淵,吸引人去探究。

奈何玉星辰沒有科研精神,看了看程昊,又看了看周政,試探道:“那我先走了?”

程昊的表情沒有絲毫波動,點了點頭:“去吧。”

周政的表情也恢複了尋常,卻道:“等等。”

玉星辰有點兒無奈的看着他。

“聽人說,你從廟裏求了個護身符?”周政對玉星辰的視線不以為意,“我也想求一個,靈嗎?你介紹去的回頭客能打折麽?”

玉星辰不知道公司的氛圍如此八卦,連這種事兒都能傳到老總特助的耳朵裏。

“是個貔貅。打折的事兒比較懸。”玉星辰自覺沒什麽忌諱,将那玉把件兒從腰間掏了出來,實話實說道,“靈不靈我說不好,反正帶着他沒撿過錢。”

“你這要求有點兒高,一個手機解決支付的年代,誰沒事兒帶現金。”周政笑笑,看了看她的貔貅,十分懂行地沒有上手摸,眼神卻閃了閃,“家母生前也很喜歡貔貅,論資排輩兒我家的貔貅都該管我叫哥……小玉,你帶着這家夥,會做些什麽奇怪的夢嗎?”

玉星辰一愣。

程昊在一旁孑然獨立,語氣淡漠:“周特助。”

周政卻笑了:“好好好,工作……小玉你別放在心上,我随便說說。”

他說完,對玉星辰做了一個“再會”的手勢,再不看她,仿佛方才那些好奇就像會蒸發的水,無聲無息地消弭無蹤。

他自己擡步走到了那一桌子資料邊兒,要笑不笑地看着程昊:“您最多還有一個小時,與金月灣有關的東西我一會兒要送到劉總那裏,如果您還想從這堆即将成為廢紙的資料裏找到端倪,最好抓緊。”

程昊冷淡卻鋒利的眼神閃了一閃,也坐到了桌邊:“開始吧。”

玉星辰頓了一頓,沒吭聲,看着兩個人與自己再無相交的視線,轉身消失在了電梯裏。

☆、 第 10 章

玉星辰抱着回去好好上班兒的心态滾回了辦公室。

她與王磊的辦公室之間有一道玻璃窗,本想到辦公室的時候本想去給王磊做個簡短回報,結果探頭一瞧,然而王磊似乎正在開視頻會議,遠遠看見她有敲門進來的意思,直接做了一個“回來再說”的手勢。

玉星辰會意,輕手輕腳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然而這注定是不甘平凡不甘寂寞的一天。

她剛坐下,一聲突兀的巨響“砰砰“炸在了她耳朵邊兒上,吓得她立刻站了起來,還以為是自己不小心碰掉了什麽東西,她慌張地四下環顧,這才意識到,自己什麽也沒碰——這不像話的聲音居然是隔壁的。

王總的辦公室隔音一流,小隔間兒裏這聲拆房子一樣的巨響絲毫沒有影響王磊開視頻會議的激動情緒,據理力争口沫橫飛得十分投入。

玉星辰探頭看了一眼,确定王磊還沒有任何察覺,便自己不聲不響的打開了辦公室的門,準備去看看隔壁鬧什麽妖。

這一看把她鎮住了,這隔壁鬧的妖精還不是什麽小陣仗,簡直到了“快請如來佛祖”的複雜程度。

京華集團的辦公大樓鋪着大理石地面,原本光可鑒人,此時卻橫七豎八地歪了一地裝飾用的綠植屍體,盆裏的土和植物的根一起被翻了出來,同歸于盡暴屍荒野;起間隔作用的巨大鋼化玻璃上面被人用紅漆寫了一路,然而油漆未幹,玻璃已經被砸了,觸目驚心地蔓延了一地。

玉星辰戰戰兢兢地往前走了兩步兒,探頭兒往轉彎兒去看,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居然有兩把斧子一前一後迎面飛來!

玉星辰吓傻了,她肯定自己在那一瞬間是毫無反應的,然而在沒有人看得到的地方,一片金光突然閃過,兩把直線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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