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來的斧子突然偏離了原本的方向,金光收斂,兩把還沾着紅漆的兇器“咚”“咚”兩聲,剁在了玉星辰身側的牆上。
玉星辰驚魂未定,急喘了幾口,瞳孔驟然收縮,手猛然握緊了腰間挂着的貔貅。她來不及思考,也不知道剛才的金光和迎面飛來的斧子到底是現實還是錯覺,沒等她定下神來,隔壁辦公室裏一聲女人的高亢怒喝幾乎把她吓破了膽。
隔壁辦公室是京華唯一的女副總孫婉萍,其人從農村鳳凰女上位京華副總的經歷堪稱一個大寫的“逆襲”,據說她跟京華老板娘的關系非常之好,可稱為相交莫逆——玉星辰也不知道老板娘這種死心眼兒的知識分子是怎麽和這種商界女悍匪惺惺相惜的。
要寫明白孫婉萍女士的奮鬥史恐怕要單列一本兒書,不過其中有一點,大大滿足了一群吃瓜群衆的八卦之心——孫女士當年為了留在H市,小三插足嫁了個官二代,如今二十幾年歲月時過境遷,風水輪流轉,官二代家族遭遇中、央反腐高壓,家裏有權的、有錢的嘩啦啦進去了一大半兒,剩下的不是在跑路就是在準備跑路,官二代遭逢巨變心境大轉,以前的意氣風發全然不見,天天在家垂頭喪氣借酒澆愁……一不留神,把自己的老婆澆到了別人床上——是的,孫女士以這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狀态出了個驚天動地的軌,如今天天與官二代鬧離婚,從家裏一路打到公司,鬧得不亦樂乎。
玉星辰沒來公司幾天,就已經熟知此事內裏,連孫總老公“趙海東”的大名都如雷貫耳,足見這流言蜚語已經到了捂都捂不住的地步。她快跑了兩步轉過走廊,整個人都愣住了,眼睜睜地看着那昔年的官二代、如今的猥瑣酒糟鼻中年大叔力能扛鼎,反手掄起了立在走廊裏裝飾用的“花開富貴”瓶,朝着站在辦公室門邊兒的孫總砸了過去,“哐啷”一聲,價值幾萬的景德鎮瓷瓶兒應聲而碎,給衆人張羅了一個鑼鼓喧天的開局。
“臭、婊、子!這會兒不是你當初哭着爬老子床叫老子爺爺的時候了!”趙海東面紅耳赤,一身酒氣,明顯剛剛泡過不知何處的酒池,那反手一扔顯然屬于超常發揮,讓他整個人也跟着打晃悠,他閉眼甩了一下兒腦袋,一撐身側的牆,站住了,“離婚?!你想都別想!”
孫婉萍站在辦公室門口兒,原本整齊盤着的頭發不知道因為什麽散了,她身後站着公司裏幾個中高層,後面跟着一衆不敢說也不敢上的吃瓜秘書,被匆忙叫上來的保安被趙海東那一瓶子砸懵了,算計了一下兒自己那點兒工資,覺得不值當的折在這種“管殺不管埋”的夫妻吵架裏,紛紛在原地站住了。
如此一衆人等中,孫總頗有點兒一夫當關的意思,叉着腰橫刀立馬:“你個缺了大德的死鬼王八蛋!你不就是想要錢麽?!對!老娘有錢!記住了!只要你活着!老娘一分也不給你!等你什麽時候蹬腿兒翹辮子!老娘給你全家龜孫子買棺材!”
旁人都知道孫總作風彪悍,卻沒見過這個彪悍法兒,紛紛不知道作何反應。
趙海東卻明顯身經百戰,這種程度的對罵在他眼裏已經是小兒科了,甚至有越戰越勇的趨勢,撸胳膊挽袖子,踩着一地碎成渣渣的瓷片兒武林高手一樣地撲了過來,然而還沒近孫總的身,就被早有防備孫總淩空抽了一個蹶趔,險些摔在瓷片兒上滿臉開花兒。
趙海東在地上趴了好久才掙紮着要爬起來,保安們想要上去把他拉走,卻對着一地瓷片兒無從下手。
“別管他!”孫婉萍整了一把自己散了的頭發,“他不是要鬧麽!他不是要我丢人麽!讓他鬧!什麽時候作死了,大家幹淨!”
說罷回手抄了個不知道什麽家夥兒就要掄過去。
這文鬥眼看要變成武鬥,吃瓜群衆再好熱鬧也待不住了,忙一分兩派,勸架的勸架,扶人的扶人,然而躺着的站着的都不是什麽善茬兒,堅決不肯善罷甘休,一時間哭的喊的罵的,京華集團辦公大樓比菜市場還雞飛狗跳。
圍觀的秘書們不知道是哪個機靈過了頭兒,躲在後面一個電話兒打給了110.
民警趕到的時候,趙海東正撿了一塊兒大瓷片兒,嚷嚷着要與孫婉萍同歸于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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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什麽的!放下!”
“住手!”
趕到的幾個民警一聲斷喝,保安和京華集團衆人都安靜了,唯有打紅了眼的趙海東鬥志昂揚,仍要手持“利器”往槍口上撞。
孫婉萍一個閃身躲到了警察的背後,轉眼的功夫,眼淚就下來了:“警察同志,讓您看笑話了……趙海東要跟我離婚……我不同意……”
“呸!”趙海東紅着眼,一口唾沫星子在空中畫了滿天星似得個抛物線,“臭娘們兒你想的美!老子不跟你離婚!老子拖也要拖死你!但凡早點兒發現你那些個破事兒!我就學劉日新他老婆,雇人做了你!”
這一嗓子石破天驚。
前來調解的民警顯然對劉日新的大名兒如雷貫耳,聞言,遲疑地看了一眼躲在後面的孫婉萍一眼。
孫婉萍不哭了,楞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你胡說八道什麽!你和我的事兒你少扯別人!你……”
然而孫婉萍話音未落,她身後目瞪口呆的背景被人一分為二,身穿警服的程昊從人群裏走出來,冷漠而強硬地朝趙海東和前來協調的民警分別亮了一下證件。
他走到趙海東面前:“你剛才說,有人雇兇殺人,是誰?”
孫婉萍眼見不好,一步走出來辯解道:“警察同志,他喝醉了……”
辦案民警把程昊證件看了個滿眼,自然知道內裏嚴重性:“沒問你!別插嘴!”
商界女悍匪這下也不能出聲兒了。
趙海東聞聲,緩緩站直了,那被生活拖累的潑皮無賴的樣子在他身上慢慢退去,曾經纨绔荒唐的權貴公子模樣兒一點點兒顯出了形兒。
他陰森森地看了孫婉萍一眼,就這麽一直盯着她,在程昊身側冷笑道:“她和劉日新的老婆李瑤密謀,可惜沒得手,我知道,你是要證據……我家裏有錄音,我可以都給你。”
程昊聞言點點頭,掏出了自己的手機,一個電話打了出去:“老趙,帶兩個人來……對,我在京華集團,現在有個情況,需要請兩個人回去聊聊。”
孫婉萍愣在當場,深吸了一口氣,轉瞬之間恢複了那個商場間叱咤風雲的女傳奇,她昂首挺胸,絲毫不見畏懼的神色,斷然道:“我需要律師在場。”
程昊做了一個“請便”的手勢,示意在場民警維持秩序,疏散人群。
昨天來過京華集團的趙警官很快帶人到了,火速帶着孫婉萍和趙海東離去,留下了一地的爛攤子。
這劇情太跌宕起伏峰回路轉,各種傳言在京華集團內部喧嚣塵上,一個小時內演變成了各種駭人聽聞的傳說。
圍觀了全程的玉星辰同手同腳的回到辦公室,愣愣地灌了一大杯水下去,才從這驚人的信息量裏回過神兒來,她心神不寧,茫然地在桌子上摸到一支筆,不知道寫什麽,又更加茫然的放下了,撐着辦公桌的手覺得不自在,緩慢地收了下來,又更加緩慢地握住了座椅。
玉星辰第一次生出“這個世界太瘋狂”了的感覺,整個人順着老板娘之死這件事的所有細枝末節魂飛天外。
腦子裏的畫面是片段的,她先是想起了陰森森的夜晚、水中游泳的女鬼,又突然像是看見了在雲泉法師面前聲嘶力竭哭訴的絕望女人,後來又變成了剛才在走廊裏淩空飛來的兩把利刃……
“連刀也不會躲嗎?”
一個不耐煩的聲音突然在玉星辰腦子裏響起來,把她吓了一跳。
她一驚,差點兒從椅子上跳起來,環顧四周,發現這為小助理專門配備的小隔間兒裏空無一人。
她長舒了一口氣,拼命想把兩把斧子砍來時的金光從腦子裏抹出去,就在她自言自語“大概是我看錯了”的時候,腦子裏的聲音卻再一次突然地響起,鬼魅似的絲毫不肯放過她。
“你沒看錯!”腦子裏的聲音居然還有幾分不情願,“本座答應了她保護你,就不會讓你有事!”
☆、 第 11 章
玉星辰原地化成了一個“我是誰”“我在哪”“去他喵的堅強我要抱抱”的表情包。
她強迫自己從魂飛魄散的炸毛境地裏回過神兒來,試着給自己做了一個“我鬼都見過了還怕什麽妖精”的心理建設。
然而這個想法兒剛冒出頭兒,就被腦子裏的聲音無情地拍成了渣渣兒。
他顯然十分不悅:“本座乃上古離國鎮守之神,陰皇之子!不是什麽妖孽!”
玉星辰:“……”
這個說法倒是很熟悉,漸漸地,那日夜裏,帶着閃瞎狗眼的金光降臨在玉星辰噩夢裏的青年模樣漸漸清晰,她記得他狹長的龍目和英俊得不像凡人的面目,只不過裝扮奇特……玉星辰在青天白日裏想起他的造型,只覺得他是玩cos的。
“cos是什麽……”腦子裏的聲音顯然沒搞懂如此現代的一個名詞,本能覺得不是好話,開始惡聲惡氣起來,“休想污蔑本座。”
玉星辰覺得自己大概是出現了精神分裂症狀,才能在如此驚魂未定的時候覺得哭笑不得,而她居然還能感覺出,腦子裏那個脾氣不好的聲音已經到了發怒的邊緣。
大小是個神,被他一怒之下捏死了可不是個好事兒,玉星辰只好試着安撫他。
沒事兒在辦公室自言自語,恐怕離被人關進精神病院的時候就不遠了,玉星辰稍稍琢磨了一下,在腦子裏試着跟這難伺候的“神明“溝通道:“cos不是罵人,就是角色扮演,算是平面模特和演員的一種……”
腦子裏的聲音沉默了。
玉星辰這才發現自己越解釋越糟,這神明不知道cos,也未必知道演員和平面模特都是何方妖孽,她絞盡腦汁,準備發揮自己的才學把這兩個詞解釋得更古意一點兒,腦子裏的聲音又出現了:“不用了,本座從你腦子裏找到這是什麽意思了。”
玉星辰:“……”
這也行?!
玉星辰無奈了,心說你既然能從我腦子裏找到,還問我幹什麽?
沒想到這句話居然也被腦子裏的神明聽見了,玉星辰居然覺得自己看到這英俊的金發青年皺了皺眉,還不悅地瞪了自己一眼,才道:“因為麻煩。”
玉星辰整個人都噎住了。
這對話俨然進行不下去了。
玉星辰壓抑着“自己已經瘋了”這個最合情合理的想法兒,努力跟“神明”套近乎:“大神……您怎麽找上我的?”
這句話不知怎麽犯了忌諱,腦子裏的聲音又不高興了:“本座說過,吾名殷天祿,是奉旨意來保護你的。”
玉星辰敏銳地發現了重點:“旨意?奉誰的旨意?”
回答她的卻是一片沉默,原來這是個不能問的問題。
“好吧,大神。”玉星辰想,然而“大神”兩個字一出現,她居然再次微妙的感覺到了青年莫名其妙的怒意,這才後知後覺原來是稱呼犯了他的忌諱,立刻改口,“殷天祿……我叫你天祿可以嗎?”
只存在于神識中的上古神明,不知是滿意還是不滿意地“哼”了一聲。
玉星辰:“……”
殷天祿像是平息了他不知從何而來的怒火,腦子裏的語氣緩和平靜了很多:“你是本座奉旨照看之人,不必卑躬屈膝。”
這句話在腦子裏轉了一個彎兒,玉星辰呆呆琢磨片刻,笑了,感情大神是嫌棄自己沒骨氣。這真是個拜起來很有尊嚴的神明。
玉星辰:“好,天祿……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殷天祿情緒平和而矜持:“可以。”
玉星辰得了許可,自己轉着腦袋想了想,決定從最開始問起:“夢裏替我趕走女鬼的是你嗎?”
殷天祿言簡意赅:“是。”
玉星辰覺得這冷冰冰的傲嬌神明陡然可愛可親起來,追問道:“那她為什麽要來找我?我不認識她。”
殷天祿居然像是瞪了她一眼:“你不認識她,她卻認識你靈魂中的神息,想來讨些便宜,無知而貪婪的鬼魅,活該她撞上本座!哼……更何況,你壞了她的好事。”
玉星辰覺得自己一句也沒聽懂,只好帶着疑問追問道:“什麽好事?”
殷天祿突然又言簡意赅了:“很快你就知道了。”
玉星辰一臉大寫的“囧”,只覺得自己遇上了一個熱愛賣關子的神明,越問反而問題越多,幹脆放棄了這條撲朔迷離的線索,轉而問些別的:“那您又是從何處找到我的?”
殷天祿沉默了一下兒。
玉星辰以為自己又不會得到回答了,卻覺得腰間有東西動了動。
她吓了一跳,伸手一摸,發現那竟然是她從慧明那個不靠譜的和尚那兒請回來的貔貅。她就這麽目瞪口呆的看着挂在自己腰間的貔貅掙脫了繩扣兒,閃着微微的金光,緩緩飄了起來,最終落在了她的辦公桌上。
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的撕心裂肺,這真的不是做夢。
“本座從她離去,在結界中沉睡千百萬年,後來,結界不知為何已破,靈魂只能寄居于其中長眠。”他仿佛在回憶些什麽,語氣沉悶,竟然像是猶有悲傷。
可是,那些玉星辰無從得知的過往在他簡短的敘述中戛然而止了,她只聽到他低沉的聲音:“是你喚醒了我。”
玉星辰愣了愣,猛然想起自己為貔貅點睛的那個夜裏,小小的玉石沾上了茶油,茶油蜿蜒而下,恰似兩行清淚。
那個場景她記得清晰,就是那天夜裏,殷天祿第一次出現在她的夢裏。如果事實如他所言,想來自己就是那一天把他喚醒的,玉星辰無端有些心酸,像是什麽遺失千百年的東西失而複得,滿心都是惆悵與歡喜。
她把那小小的貔貅護身符拖在掌心裏摸了摸,一雙笑起來就變成月牙的眼睛一左一右,映着兩點盈盈的光明:“是我,所以……”
玉星辰本想說,所以我們以後相依為命。奈何上古神獸的不解風情,感傷的氣氛在殷天祿一句話間煙消雲散。
殷天祿:“所以你要負責。”
玉星辰:“……???”
這話是不是說反了??
“沒反。”殷天祿斬釘截鐵,“你喚醒本座的步驟不對,只喚醒了我的意識,而不是全部神力,本座神識之中封印未破,不能化形,只能寄居在這可笑的玉石裏!”
步驟不對……果然。
玉星辰覺得自己可以糾結宋希,一同前去慧明和尚的僧舍毆打僧人了。
玉星辰遭此搶白欲哭無淚,無奈神明來頭太大,她得罪不起,只好問道:“那要怎麽辦?”
殷天祿:“本座需要力量沖破封印,拿回全部的神力。”
哦,玉星辰有點兒麻木地想,拿回神力後的下一步,大概就是肩并肩去拯救世界了吧。
然而神明的理想顯然沒那麽遠大,下一句話就把玉星辰拉回了現實:“本座餓了,需要進食。”
玉星辰:“……啊?”
想來也是,貔貅雖說是上古瑞獸,但也有人說他是上古兇禽,沉睡了千八百萬年顆粒未盡,剛一醒過來就幫自己抓鬼,這确實有點兒不人道,然而他吃什麽這是個問題,萬一他獅子大開口表示自己要吞二百個活人,玉星辰覺得自己只能把自己卷巴卷巴給神明塞牙縫了。
玉星辰戰戰兢兢:“……所以,你吃什麽?”
殷天祿早就洞悉了玉星辰這沒有見識的凡人想法,對她嗤之以鼻:“本座不食無罪生靈,唯吞天地八方之金銀。”
玉星辰:“……”
真·窮鬼玉星辰覺得這是要完,覺得他還不如明明白白告訴自己要吃人呢,這種吃法她實在養不起。
玉星辰忍了半天,終于沒忍過自己的好奇心:“那你要怎麽吃。”
神明再一次不耐煩了:“你不是要上班兒嗎,下班兒後告訴你!”
玉星辰:“……”
感情這祖宗還知道上班兒是個什麽東西。
玉星辰無語半晌,卻見被她捧在手中的玉貔貅突然動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嗖”地蹿回了玉星辰的腰間,還十分熟門熟路地自己穿好了挂繩。
玉星辰整個人都呆住了,方才還侃侃而談情緒豐富的神明再無聲息,像是睡着了,玉星辰怎麽在腦子裏呼喚他,他也不發一言。
玉星辰幾乎懷疑自己做了一個真實到無可言說的夢,卻就在這時,一擡頭,發現王磊站在兩人辦公室相隔的玻璃前,做了一個“過來”的手勢。
玉星辰驚魂初定,穩了一穩,擡步推開了王磊的辦公室門。
王磊絲毫沒有發現玉星辰神色有異,一開□□代了一連串兒的事兒:“給H市銀行打個電話,張副行長要來看項目地,跟進下一個階段貸款事宜;約一下上次來考察過的那位加拿大設計師,度假村的一些設計細節我們還需要碰一下,對了,給工程部的劉經理去個電話,讓他一起來聽;再過三到四個月,省裏的領導估計要下來考察,跟公關部的馬總說一聲,讓他提早安排接待的事宜……我想想還有什麽……對了,給我訂一張周末回B市的機票,順便給我安排一下從我住處到H市機場的車,用公司的用出租都行,就這些。”
王磊噼裏啪啦說完這一長串兒,才發現自己的助理有幾分心不在焉。
“怎麽了?”
玉星辰剛在自己随身的小筆記本上記下了最後一筆,擡起頭來眼神兒還帶了點兒茫然。
“哦……沒事兒,剛才突然想起,忙了一早晨,還沒給王總定中午飯。”她說着,露出了一個特誠懇的表情,“今天食堂吃面條兒,肯定不合您胃口。”
王磊一愣,笑了,還挺有幾分潇灑精英的味道。
“行,還能想起我不吃面條……那就給我定樓下那家餐廳的牛肉飯套餐。”王磊看看表,發現确實快到吃飯的時間了,不由一笑,嘴上卻不饒人,“年紀輕輕,就知道吃。”
玉星辰表面微笑,內心悲苦。
她遭此譴責,仿佛原地變成了一只冤魂,哀怨極了。
作者有話要說: 求收藏啊QAQ
☆、 第 12 章
警局裏顯然沒有玉星辰這般“吃貨”的待遇與冤屈。
趙進幾口扒拉完味道一般的工作餐,沒滋沒味兒地走到同樣剛吃完飯的程昊跟前兒做彙報。
“據趙海東說,因為早先外面有風言風語,說他老婆也就是孫婉萍跟多個身份不明的男性不清楚,他起先不信,而且那段時間心情不好,沒興趣也沒精力去過問這些,但是後來說的人多了,傳的有鼻子有眼,他心裏不是滋味兒又抓不到證據,所以在家裏安裝了監控設備。”
趙進說到這兒別有意味的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為天降綠帽子的趙海東感慨,還是為自己工作的順遂慶幸,“沒想到,沒抓到孫婉萍出軌的證據,反而趕上了她和李瑤,也就是金月灣一案的死者,在孫婉萍的家裏密謀殺害劉日新的情人和非婚生的兒子。視頻先是拍到了李瑤和孫婉萍的身影,後來她們換到了監控死角,聲頻卻被保留了下來,咱們的人正在比對聲像資料,我覺得八、九不離十了。”
程昊的唇抿成了一線:“什麽時候的事?”
“密謀的時間是在大約半個月以前,而她們商議好動手的時間,是在李瑤死去的當天。” 趙進回憶了一下兒,補充道,“李瑤是在下午五六點鐘死的,晚上十點,她的屍體被金月灣項目負責巡夜的工人發現,也是在同一天更早的時候,大約是上午九十點鐘,她們安排去制造‘意外’的人已經動手了,據推測,應該失敗了。”
鄭越這時候也吃完了飯,順勢坐在了程昊對面兒,把一疊資料遞了過來:“老大,瞧瞧這個。”
程昊翻開資料夾,發現為首是一頁檔案,一個幹瘦而目光呆滞的中年人照片兒貼在右上角兒。
鄭越:“這個人叫孫毅,四十歲,是我市下屬A縣孫家村人,是孫婉萍的同鄉,還是孫婉萍的遠房表弟,幾年前因為入室盜竊留下了案底,去年剛放出來。在掌握孫婉萍與李瑤密謀殺人的時間後,我們進行了集中調查。在那段時間內,孫婉萍與這個孫毅有幾次不尋常的接觸,都是在避人耳目的地方,按說以孫婉萍的社會地位,她不會對這些窮親戚,甚至于一個有案底的窮親戚青眼相加,因此我們認為,這個孫毅與本案有重大關系,甚至于,很可能是孫婉萍雇兇殺人的實施者。”
程昊點點頭,還是那副不茍言笑的模樣:“把這個人傳來問問。”
鄭越笑了:“老大,已經傳來了……別瞪我,不是我濫用職權,這個人今天早晨在火車站行為鬼祟,巡邏的弟兄覺得這人有問題,當場扣住了,不然可能這會兒他已經逃票跑到別的地方去了,再抓就難了。”
趙進被他這不穩重的嬉皮笑臉鬧得牙疼,一巴掌呼在他後背上:“還等着老大表揚你是怎麽着?不是傳來問了麽,問出什麽了,快說!”
鄭越被這一巴掌糊得險些吐出來,瞬間苦了張臉。
“至于麽趙哥……好好好別揍我,這個孫毅就是個無賴,被咱們同事連唬帶吓才交代了點兒東西,還颠三倒四的。”鄭越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他說他确實受孫婉萍的雇傭去制造點兒‘意外’,可是他偏說下手對象很邪門兒,後面有超自然因素在保佑她,所以他沒得手,而那個對象,被兩個女人一唱一和的救走了。”
程昊聞言皺了眉:“救走?”
鄭越點點頭:“對,他就是這麽說的,他還一口咬定這個姑娘是什麽邪教組織的人。據他說,他當時已經看到自己把那個女人和孩子推下去了,但是有個女孩兒一出現,這兩個人瞬間就又上來了,他自己都覺得是眼花了……雖然我覺得吧,他是瞎扯。”
程昊和趙進對視一眼:“他想象力夠豐富的。”
“可不是麽。”鄭越道,“他說,自己後來他還想再下手,卻沒機會了——原本的對象很快被家裏的保姆用車接走了,他跟不上,只好賭氣去跟着那個他認為很邪性的丫頭,結果那個丫頭身邊兒也一直有人跟着,倆人一路進了寺廟,他找不着了——這也是他說這倆丫頭邪性的證據。”
程昊聽了這帶着奇幻想象的超現實敘述,眼神閃了一閃,沒說話。
倒是趙進追着問了一句:“這倆人長什麽樣兒他還記得麽,讓他做個拼圖。”
鄭越得意地咧嘴一笑:“做了做了……”
他話沒說完,背後一個鑒證科的小警察過來“啪”地一聲朝程昊敬了個禮,“程隊長,你們警隊要的拼圖,送來了。”
鄭越忙不疊起身去接:“謝謝同志,麻煩了啊。”
小警察腼腆的笑笑,轉身走了。
鄭越自己看都沒看,把兩張圖直接送到了程昊眼前:“就這倆,老大,您看看是不是根據拼圖查找一下……”
他話沒說完,只見對面的程昊和趙進眼神兒一個比一個古怪。他不明就裏,只好跟着兩人的眼神兒一起看向拼圖,這麽一看,他自己也愣了:“這不是希姐麽……哎,奇怪了,這姑娘看着也有點兒眼熟……在哪兒見過?”
“昨天那個拽的二五八萬的王總,他的小助理。”趙進盯着那張圖片兒,給鄭越解了惑,“叫……小玉那個。”
兩個人對了一個“世事無常”的複雜眼神兒,一起把四個窟窿兩雙眼對準了程昊,實力诠釋了什麽叫“眼巴巴”。
程昊對下屬的殷切注視熟視無睹,把兩張畫像打理整齊,一同夾進了孫毅的檔案,站起身來:“這事兒我去查。”
趙進和鄭越不約而同的想起了宋希的火爆脾氣,開始擔心起他們隊長的人身安全。
玉星辰在辦公室度過了一個魂歸來兮的下午。
王磊總覺得自己的小助理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兒,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能把這一切歸結于小姑娘遇到了感情問題,但是他也不得不說,到底是名校畢業的高材生,心理素質專業素質都過硬,就是在這麽心不在焉的情況下,送上來的報表仍然是幹淨漂亮沒有錯漏的。
因此王磊對玉星辰的心不在焉選擇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至只加了一小時班兒,就放過了她,還囑咐她要好好休息。
玉星辰對下班兒顯得有點兒迫不及待——她在百忙之中約了宋希,準備說說自己的護身符成精了這一匪夷所思的靈異事件。
一下午她忙的焦頭爛額,辦公室人來人往,貔貅大神似乎實在不愛見外人,任她怎麽在腦子裏呼喚,這祖宗都像睡着了一樣——安靜的讓玉星辰覺得自己大概是又做夢了。
她心急如焚地收拾好東西奔下樓,發現宋希的車已經在樓下等她了。
宋希只有在因為公事外出的時候才會開行裏那輛“路霸小捷達”,平時上下班兒,開的都是自己的沃爾沃V40,豪車品牌入門款,低調不奢華更談不上什麽內涵——畢竟她說白了也就是個不貪贓枉法的小白領兒,有點小虛榮又稍微有點窮,全指着一個牌子糊弄滿大街更窮的勞苦大衆。
可喜可賀這點兒低調的僞“炫富”完全不影響玉星辰和她的友誼——剛出學校的真·窮鬼玉星辰,對車子多少錢完全沒概念,除了認識寶馬奔馳,其他一律當國産。
當然,宋希也沒low到要和姐們兒炫富的程度,任由玉星辰這沒什麽眼光的小妞兒拿自己的愛車與夏利之流一視同仁。
此時,玉星辰就更沒心思比對沃爾沃跟小路霸有什麽區別,她只鎖定了一個車牌照,就火急火燎地跑了過來,利落地拉開副駕門兒,還沒一屁股坐上去,就毫無預兆的和程昊來了個對臉兒。
程昊沒穿警服,一身剪裁得體的西裝,像是剛從什麽富豪酒會裏走出來的貴公子,低調奢華地讓整輛車都蓬荜生輝了起來,他那英俊冷毅沒什麽表情的臉轉過來,挑了挑眉,對玉星辰道:“你好,我有點兒事來找宋希,晚上一起吃個飯,介意麽。”
玉星辰:“……”
玉星辰的第一反應是“我去你誰?”,第二反應是“我有點兒介意啊”。
但是看看旁邊兒一臉生無可戀模樣的宋希,又看看端莊地賴在副座、絲毫沒有讓位意思的程警官,覺得自己愣是嗅到了“奸、情”的味道。
不帶這樣兒的,玉星辰想,這才悲催的發現,自己從一個“靈異事件經歷人”,毫無尊嚴的淪落成了“新世紀的電燈泡”。
她許久未發一言,悲憤地在車門兒外站了半天,倒是程昊全無不自在的感覺,仿佛他理所當然的就該是這副座的主人一樣。真皮座椅和他相得益彰,愣是顯出了乾清宮龍椅一樣的效果。
“上車,站着幹什麽。”程昊瞥了她一眼,責怪道,“等你半天,你希姐早餓了。”
宋希顯然到了爆發的邊緣,額角俊俏的小青筋已經跳了出來,正要怒發沖冠地拍方向盤而起,卻被程昊一只伸過來的手吓得僵硬在原地。
宋希的氣焰頓時消了一半兒,氣場從姚明直接到了根號二:“你幹什麽?”
“安全帶。”程昊的聲音波瀾不驚,低頭幫她綁好了安全帶,手也十分君子,甚至全然沒有碰到宋希。
他就在宋希惶然的目光下擡起頭來,根本沒和她對視,臉上的表情從頭到尾都沒有變過,自己伸手,把副駕的安全帶也綁好了:“耳提明面的安全教育你也不愛聽,細節我就代勞了吧,好了,開車吧。”
玉星辰剛從後面繞上車,冷不丁看見了這一幕,更發現一向巾帼一般的宋希耳朵居然有點兒紅。
好吧,玉星辰坐在後座兒屏息凝神地想,汪汪汪。
作者有話要說: 端午節發紅包,連發三天~
求留言求收藏~求各種麽麽噠。
☆、 第 13 章
不知道是程昊“代勞細節”的安全教育起了作用,還是宋希天生就比較心疼自己的座駕,總之,她就這麽一路安穩地把車開到了地方,沒超速,沒強行變道,也沒火爆脾氣地跟自己較勁去搶黃燈。
玉星辰膽戰心驚地從車上下來,歪頭去看那不知道從哪出來的太陽,無語的發現日頭兒已經落下去了。
她回頭,看着他們準備進去吃飯的地方,原本那“太陽打哪兒出來”的疑惑瞬間灰飛煙滅了。
程昊也從車上下來了,十分紳士地替宋希開了車門兒,才和她一前一後地走到玉星辰身邊兒來。
“怎麽不走了。”程昊低頭系好了袖口,正了正衣領,英俊而淡漠,“不是餓了麽?”
玉星辰看了看眼前的餐廳,露出了一個難以形容的表情,她總覺得程警官對“随便吃點兒什麽”或者“一起吃個飯”這種約飯行為大概存在着很大的誤解。
難道他們警隊約飯的時候不是火鍋撸串兒,而是一起衣冠楚楚地去高檔會所相親?
宋希則是嘆了口氣,她自從認識程昊,總是陷在“秀才遇見兵”的複雜境地裏。
“在這吃就在這兒吃吧。”宋希回頭鎖上了車,“他說他請。”
玉星辰瞬間瞪圓了眼睛。
不能怪她沒見過世面,近在咫尺的這家餐廳坐落在H市著名景區裏,方圓幾公裏都是民國時期的歐式建築風格,這些小別院兒随便一棟挑出來,都是需要供在博物館裏供沒什麽文化的後人去跪舔的文物。
眼前這棟尤為出名,不僅因為它曾是某軍閥的舊居,更是因為它如今的主人在此經營着H市內首屈一指的米其林餐廳,這餐廳的名字十分低調而裝逼,就叫“一零一別墅”,生怕別的詞彙不能彰顯其壕無人性的氣質。
“一零一別墅”的大名響徹無數美食公衆號以及城市旅游推薦節目,以價格宰人兇猛出名,曾經被玉星辰親切的評價為“誰吃誰有病”。
嘴賤的現世報來的如此猝不及防,如今,玉星辰有點兒臉疼。
宋希倒是一眼看穿了玉星辰詫異的初衷,皮笑肉不笑地“呵”了一聲,指着程昊道:“地方他選的,他請,愛吃什麽點什麽,最好吃到他違反‘中央八項規定’。”
……這要求太簡單了,只要程昊往這兒一站就妥妥被打成萬惡的資産階級啊。
玉星辰覺得自己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只好渾身僵硬地被宋希扯進了院子裏。
最奢華的地方反而喜歡鬧中取靜,白日的喧嚣随着暮色緩緩沉澱,在黑夜裏一點點聚集成了輝煌裝飾中璀璨的燈光,與庭院中春花怒放的微醺。
穿着旗袍氣質端莊的禮儀小姐引着三人一路繞過了前廳,為他們選了一處靠窗的小桌落座。
宋希确實是餓了,剛坐下就去翻菜單,一邊兒翻一邊兒問玉星辰吃什麽,全然拿程昊當付賬的。玉星辰跟着她一起看了一眼,剛想說“這個看起來不錯”,就被價格吓成了“吃什麽都行”。
程昊倒是無所謂,一點兒也不怕宋希一道菜吃掉他半個月工資,一貫如常地高貴冷豔着,也不知道他是財大氣粗壕無人性,還是早就料定宋希刀子嘴豆腐心。
宋希對這樣的程昊毫無辦法,她也确實沒有厚顏無恥到打劫吃大戶的程度,咬牙切齒地給自己點了一份兒不功不過的牛排,擡頭看見玉星辰犯了“選擇困難症”,幹錯利落地替她叫了份兒一樣的。
程昊毫無意見,菜單一合,報了自己的菜,等服務生核對了點單,這才回過頭來正視對面而坐的宋希和玉星辰。
“其實請你們吃飯也是應該的。”他的眉目俊朗,有一種不怒自威的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