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計就是新任劉夫人了,誰還記得太平間躺着的。”

許是看多了更多冷暖與人倫,程昊沒有鄭越語氣間的嘲諷,只是問:“她娘家呢?也沒人問?”

鄭越一愣,像是從沒認真考慮過這方面:“也沒有。”

趙進适時過來插了句嘴:“據說李瑤和劉日新結婚的時候家裏不太同意,李瑤家是知識分子家庭,看不慣劉日新這種不務正業混日子的……年代不一樣,那時候很多人還覺得做生意不是什麽正當職業,李瑤家就是因為這個,跟她斷了關系,三十多年沒聯系過了,李瑤父親葬禮都沒要女兒出席。”

看這意思,是真的淡漠到老死不相往來的地步了。

程昊和他對視一眼:“劉日新呢?跟着他的人有什麽發現沒有?”

那天劉日新帶着情人去吃飯,被記者堵了個現行兒,程昊帶着一幫警察以“平定混亂”為名,裝模作樣地把劉日新從包圍圈兒裏“救”出來,這位奧斯卡影帝對警察的态度就轉了個微妙的彎兒,從以前的“熱情、積極、一問三不知”變成了“加倍熱情、加倍積極、屁大的事兒都要相信警察同志”,弄得鄭越他們十分哭笑不得。

此刻被問起來,鄭越自然如實說了,說完還加了一句總結:“老大,按說犯罪的人沒有這麽好的心理素質親近警察,我覺得這富豪雖然不怎麽地道,但是不太像殺過人。”

他說的不是沒有道理,程昊聽在耳朵裏,沒贊同也沒反駁。

李瑤的案子查到現在,像是更加撲朔迷離起來——有嫌疑的幾個人又仿佛都沒有嫌疑,總之每個人的證據鏈都像是缺了一環;而若是從細節入手,那些證據又若有似無地引向了一些看起來毫無關系的路人,比如錢峰、比如宋希、再比如玉星辰。

說起這姑娘,程昊突然想起來:“玉星辰走了嗎?”

玉星辰因為目睹了車禍全程,下班後被當做證人請到了刑警隊,配合這群不是單身狗勝似單身狗的警隊隊員們問詢作證,一起加了一個“愉快”的班兒,此時已經快九點鐘,警員看他一個小姑娘,有意讓她找人來接的。

鄭越來之前,玉星辰正在推說不用接,準備自己走。

“估計還沒有呢,這姑娘不愛麻煩人。”鄭越對玉星辰印象不差,單純覺得這姑娘倒黴,總遇上這些事,“她在H市沒親沒故的,我說不行讓希姐來,她死活不讓,非要自己回去,估計簽個字就能走了。”

程昊看了看表,筆記本一合,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今天就到這兒吧,有什麽明天再說。”他撂下這一句,起身就往外走,“小女孩兒這麽晚自己走不安全,我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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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的鄭越和趙進面面相觑,總覺得有哪裏不對。

程昊走了有兩分鐘了,鄭越才回過悶兒來:“下班了?”

趙進當他傻子似得白了他一眼。

鄭越卻還是看着程昊出門兒的方向:“老大跟希姐那是老領導欽點的鴛鴦,即使希姐看見他就張牙舞爪的,他也不會這麽駁老領導面子……雖然這麽說似乎有點不對,但是吧,趙哥,我怎麽覺得老大那操心的意思……有點兒像當爹?”

趙進:“……”

你才當爹,你全家都喜當爹。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有姑娘問更新頻率問題,在此統一說一下。

最近一段時間都是統一到中午十二點更新,如果沒更,那多半是我的存稿箱又變成傲嬌的小妖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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麽麽噠~

☆、 第 20 章

玉星辰一整個下午都拒絕和殷天祿交流,貔貅大神不知是生氣了,還是自己讨了沒趣兒,在試圖說服玉星辰“生死有命”失敗後,就再也沒出現過了,仿佛陷入了沉睡。

玉星辰茫然了許久。

從理智上,她可以接受任何形式的生老病死,也可以理解人世間的秩序不能打破,她現在也開始相信這個世界本就有鬼有神有凡人,而他們彼此都在以自己的方式生活,互不幹涉……但是在真正的生命流逝面前,她無法理解那種冷眼旁觀的冷漠。

由于她是車禍的全程目擊證人,又有“熟人”身份加持,因此在警局的待遇還算不錯,陪她做筆錄的是個二十多歲的幹練女警,以為她時不時走神是因為看見前同事死在眼前吓掉了魂兒,一直溫聲細語地像知心姐姐,和她英姿飒爽的模樣全然不是一個畫風。

玉星辰哭笑不得地接受了她的好意,等到确認筆錄并簽完字,時候已經不早了,“知心姐姐”好心勸她找家人朋友來接的時候,一擡頭,發現程昊來了。

程昊一米八五往上的身高,一身警服趁得他身形利落而矯健,英俊的臉總是帶着點兒嚴肅的冷漠,玉星辰其實有點兒怕這位剛正不阿的警官,然而打過那麽多次交到還吃過人家一頓飯,裝不認識實在太不上道,見他來了,玉星辰只好從自己畫風糾結的臉上擠出一個笑容:“巧啊,程警官。”

程昊腿長,幾步就走到了她的眼前,先跟“知心姐姐”打了個招呼,這才看向玉星辰。

“不巧。”程昊說,“我來送你回去。”

玉星辰:“……”

她沒說出來什麽,仿佛是飄着一樣跟程昊上了車,直到程昊已經一腳油上了環線,玉星辰才回過神來:“程警官,謝謝你送我回去……還有上次那頓飯。”

程昊的說話風格永遠不太讓人抓得住套路,他問:“好吃嗎?”

玉星辰沒有糾結于謝來謝去,反而認真思考了一下,遺憾地發現自己只有一個真實感受:“太貴了。”

這句話倒是把程昊逗樂了——他神色冷肅,即使有笑容也是淡淡的,但是玉星辰就是能感覺出他心情不錯。

“可惜你上次沒吃完就走了……”玉星辰想想有點兒心疼,轉念又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兒,“對了警官,李教授的案子……怎麽樣了?”

程昊搖搖頭,也不多說:“沒什麽進展。”

玉星辰“哦”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失望還是什麽:“前幾天聽我們王總提了一耳朵,說是抓了個涉案的保安,我還以為抓到兇手了。”

程昊知道她說的是孫毅,卻不知道這是哪裏傳謠傳出來的無稽之談,卻不能過多的透露案情,只是說:“此事鬧得滿城風雨,如果破案,警方會做官方說明。”

玉星辰的腦子顯然幹不了破案這麽精細的活兒,幹脆轉了個彎兒,變身了八卦記者:“程警官,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程昊:“什麽?”

玉星辰轉了轉眼珠兒:“你跟希姐怎麽認識的?”

玉星辰的思路跳的太快,程昊卻像在任何問題前都能不動如山。

“我認識她很久了。”他說,“比你認識她還久。”

他神色淡漠,姿态如常地開着車,眼睛裏卻映出了城市中璀然燈火一閃而過的光影。

暴雨過後的城市星光燦爛,月華如洗,玉星辰被這瞬間的螢火晃了眼,根本忘了去思索他的答非所問。

再回神時,夜色深深,半舊不新的小區中經年的老樹被風吹動,在路燈下搖擺出婆娑的影。

玉星辰坐在副駕上愣了一愣:“程警官,你怎麽知道我住這兒?”

程昊停住了車,看了她一眼:“我是個警察。”

玉星辰:“……所以?”

程昊:“我能從登記表上看到你的住址……很晚了,你該回去了。”

玉星辰覺得自己跟警察聊這個話題簡直是個錯誤,只好摘了安全帶道了謝,在程昊的目送下關了車門兒,悶頭往前走了兩步,卻被結結實實吓着了——樓門口的對講門兒前,居然蹲着個人!

程昊不知情況,看到玉星辰突然不走了,車燈一打,直接開了遠光,只見一個粗布麻衣的胖和尚在樓門口席地而坐,僧袍把門口抹的一塵不染,此處少說三天不用掃,他被遠光照得睜不開眼,被迫舉起手,擺出了一個遮光用的“投降”。

玉星辰一開始也沒懷疑這是什麽邪祟或是什麽歹人,大概是因為這人的身材跟厲鬼或者是神偷都不搭接,被人反偷襲了,大概也只能靠體重取勝,而被程昊的車遠燈一照,這下也看清了,愣了愣:“二師兄?”

慧明:“……”

身為出家人的慧明覺得自己真是善了個哉,馬上就要端不住那堪比滿腔熱血的慈悲為懷了。

程昊此時也下車了,兩步走到跟前,認出來人也頓了一頓:“慧明法師?”

玉星辰正忙着把被強光晃得滿眼飄綠星星的胖和尚從地上扶起來,聽見程昊這句話有幾分詫異:“你們認識?”

慧明站起身來拍了拍土,飛沙走石,可見他這身寬體胖的身材是惹空了一屁股的塵埃。

“認識認識,善哉善哉。”他不講究的用拍完屁股的手向程昊行了個佛禮,“程隊別來無恙,阿彌陀佛……哎?怎麽不見我師妹?”

玉星辰:“……”

為什麽這和尚看見程警官就想到希姐……玉小妞仿佛一夜之間重回了被虐狗二人組支配的恐懼。

“希姐不在。”玉星辰頓了頓,“師兄你怎麽在這?”

慧明覺得,只要這妞兒去掉“二”改稱“師兄”,那她就還是個好施主,于是恩準“慈悲為懷“的心态榮歸故裏,滿意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你們樓裏有個老太太去世了,老太太生前信佛,所以請我來念經超度……用現代化一點兒的詞彙,貧僧是來跑業務的。”

玉星辰:“……”

臨時工同志業務繁忙,根據殡葬服務的價格來看,看來即使宗教委不批他的轉正申請,他活得也挺逍遙。

玉星辰遠遠看看那“業務地點”,果然搭着白棚,孝子賢孫們一個個傷心的分外悲泣,斷斷續續的哭聲前後夾擊,哀怨地像是豬八戒娶了他二姨;樓道裏亮着的也不是平時有人經過時才會開啓的感應燈,而是從住戶單獨拉線接出來的長明燈,此情此景,若不是有慧明這長得太喜慶的和尚鎮場子,在黑夜裏還是照樣顯得鬼氣森森。

這樓裏老人多,玉星辰數了數樓層,發現有白事的人家大概是三樓,這一層卻只住着一個老太太——恰巧是她低血糖昏迷那天還打過照面的王奶奶。

人與時光恰似蜉蝣與朝夕,可見人世無常。

玉星辰今天直接或間接地目睹了兩樁死亡,有些心塞到麻木,無話可說,只是嘆了口氣。

慧明除了是個沒心沒肺的胖和尚,還是個八卦的死直男,全然沒有顧及到玉小妞那點兒多愁善感的哀愁,碎嘴老媽子的毛病又犯了,見程昊在這兒,似乎直接升級成了人來瘋。

他不知從身上哪個布兜子裏抓出了一把瓜子兒,一邊兒嗑還能一邊兒磕牙:“程警官,你聽,這家兒是不是哭的挺慘的,我跟你說啊,我來的時候,這家裏比現在還熱鬧,老太太三個閨女倆兒子,各自再帶上各自家裏的,都要打成熱窯了。”

程昊也許在警隊待久了,即使一臉淡漠地分分鐘立地成佛,也一樣樂于傾聽:“為什麽?”

慧明把挂在僧袍上的瓜子殼抖摟下去,支起身子:“今兒農歷十五,這家二兒子帶着老太太去雲林寺上香,結果趕上了下午暴雨,車開半道兒就給困在山裏了,現在那邊兒正蓋度假村,挖的全是泥,暴雨一沖,就把一個施工造成的臨時垃圾堆給沖開了,攤在了路邊兒上——這二兒子眼尖,愣是瞧見裏面有個金盤子,非得去撿。”

他磕完了手裏的瓜子兒,拍了拍手:“老太太一看就說那是貢盤兒,在菩薩的地界兒發現的,就是菩薩的東西,哭着喊着非得要兒子還回去,二兒子不想還,結果老太太一激動,犯心髒病了,人送到醫院就不行了。”

玉星辰對這個發展始料未及,呆愣了一瞬,問道:“那他們家人打架幹什麽?賴二兒子把老太太病耽誤了嗎?”

慧明給了她一個“圖樣圖森破”的複雜眼神兒。

“哪能啊。”慧明道,“二兒子不是把老太太惹得犯心髒病了麽,趕緊送她去醫院,反正手忙腳亂的吧,那惹禍的玩意兒就沒顧上,再回來,無論如何都找不着了——他仨姐姐一個哥都不幹了,懷疑撿東西這事兒是二兒子瞎編的,其實是他不知道藏了老太太什麽好物件兒,把老娘氣死了,一家子正鬧呢。”

玉星辰:“……”

這段子再發展下去,估計就能拍一部家長裏短的倫理大戲了,人生真是處處有段子。

聽完如此跌宕起伏的劇情,三個人一時什麽話都沒說。

這時候,亮着長明燈的樓層響起一陣人聲,緊接着腳步聲“噔噔噔”地奔了下來,樓道裏的感應燈也一個接一個的依次亮了,樓道對講門兒從裏面打開,走出來個一臉喪氣的中年男人。

他臉色不好,一身孝服也皺皺巴巴的,看來是幫喪事兒的主家,推門兒出來沒想到這兒還站着三位,不由楞了一下,直到看見慧明,才勉強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客氣:“大師,您在這兒站着呢?上去坐坐。”

慧明連連擺手:“不用不用,遇見倆朋友,我們這小師妹跟你們老娘住樓上樓下。”

中年人對玉星辰有點印象,朝她點了點頭,玉星辰按禮節道了句“節哀”。

慧明看他一臉憤憤,知道這家子沒少折騰,拍了拍他肩膀子:“二哥,甭生氣了,都是一家子人,現在就是趕上老娘這段兒事兒,都不冷靜,過了這三天守靈,什麽氣性不氣性,還不都是姐妹弟兄。”

“真他、媽、操、了!”中年人餘怒未消地罵了一句,可見是氣的大了,不顧有外人在跟前兒,也要拉着慧明開噴,“大師,不是我說,有他們這樣兒的嗎?!這麽多年老娘眼前就我伺候的最多,他們一個個不出錢也不出力,淨他、媽當甩手掌櫃,哦,老娘沒了他們來哭一聲就是孝順了?放屁!”

“家家有本兒難念的經,你得這麽想,老娘沒受罪,你仁至義盡。”

中年人聽了冷哼一聲,大嗓門地朝着樓上開罵:“我當然仁義!不是某些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滿嘴噴糞冤枉自己兄弟!”

慧明趕緊把他拉開了:“消消氣消消氣,大半夜的鄰居都睡了,貼了‘恕報不周’咱也不能擾民不是……行啦,聽胖和尚我一句,就當給老娘攢安寧了。”

這一句話不知怎麽觸動了中年人敏感的心,他情緒激動,大起後就是大落,挺壯個漢子,眼圈兒瞬間就紅了:“大師,這事兒賴我,我千不該萬不該下車去撿那催命的玩意兒!要不然我老娘也不會……我哥我姐罵得對。”

慧明嘆了口氣:“不賴你,誰知道就這麽寸。”

“不是,那地方也真他、媽邪門兒。”中年人吸溜了一聲鼻涕,“我現在想想,那地方就是不幹淨!前兩天剛死過人,我這真是鬼迷了心了!”

慧明聞言一愣:“哪不幹淨?”

“就我撿東西那個地兒,轉到裏邊兒就是‘金月灣’。”中年人抹了一把眼淚兒,“那個大富豪,前兩天找小三兒生兒子被記者報道那個,他老婆死的那地兒。”

作者有話要說: 艱難的把後面一段推翻重寫了,原來修文修到吐是真的...

翻翻後臺點擊發現大家真不愛看序章?

其實序章非常隐晦的交代了很多事情來着...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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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1 章

跟玉星辰鬧了一下午脾氣的殷天祿卻突然說話了,他的話簡短而直白,如果不是玉星辰分辨出來确實是他的聲音,都要懷疑自己聽錯了。

他說:“替身鬼。”

玉星辰一愣。

就在這時,程昊看了她一眼,微微皺了皺眉,又轉過去盯着那中年人的臉:“‘金月灣’?你确定你停車撿東西的地方就是‘金月灣’?”

“确定!我每個月初一和十五都要帶老娘去雲林寺,再加上還有各個佛爺菩薩的佛誕,每個月少說要跑三四次,對那裏熟得很。”中年人回憶了一會兒,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程昊居然是個警察,臉色更加鐵青,“警官,聽說那富豪的老婆是淹死的,當時又正在下暴雨……我老娘的心髒病有年頭兒不犯了,怎麽會那麽巧,就在那時候突然……外邊兒都傳這女的死的蹊跷,您警局裏有沒有什麽內部消息?”

慧明知道程昊辦案不能多透露,自覺出來打了圓場:“二哥,警局也各有各的系統,如果不負責那案子,咱哪說消息去?別瞎想了……老太太這是意外,她平時吃齋念佛,佛祖不會薄待她的,辦完了這茬兒咱讓老太太入土為安就行了。”

程昊若有所思:“您還記得您看見那垃圾堆的位置嗎?回來我跟市容部門兒打個招呼,讓他們清理了,省得造成安全隐患。”

中年人的情緒被胖和尚安撫不少,沒多想程昊話裏的意思,琢磨了一下,道:“記得,不知道那塊兒您熟不熟啊,從景區的公用停車場拐出來順着路往下開,底下有一段兒‘九連環’盤山路,大概是在第二個環拐第三個環的那段兒,當時雖然雨很大,但是我開了三十年車,還以為自己能僥幸開過去,沒想到被垃圾堵了。”

程昊和玉星辰對視了一眼,玉星辰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在問金月灣的項目地是不是就在那,玉星辰點了點頭。

程昊回過來看中年人:“行,我知道了,明天一早我就給市容委打電話。”

中年人道了句謝,卻也不知道自己為誰謝的,轉瞬又難過起來,祥林嫂似得:“我當時也不知道為嘛,就覺得那鬼東西金黃金黃的,做的還特精致,只有小姑娘巴掌大,一準兒特值錢,于是包着塊兒破布就撿回來了,我老娘打開一摸就生氣了……現在好了,老娘去了,東西也沒了。”

慧明車轱辘話勸了一晚上,萬沒想到這大哥居然又自己鑽進了牛角尖,在中年人抹眼淚兒的功夫朝玉星辰直抖摟手,無聲叫“崴泥”。

就在這時候,樓裏“噔噔噔”又下來個中年婦女,也穿着重孝,看模樣長得跟中年人神似,大概是他哪個姐姐。

果然,中年婦女一出樓門口兒,瞥了哭天抹淚兒的中年人一眼,臉澀的像隔了好幾夜的棒子面饽饽:“老五你在這兒幹嘛呢?大哥大姐左右找不着你。”

中年人被這一嗓子吼出了脾氣:“找我幹嘛?!還找我幹嘛?!老娘沒了你們終于少了個累贅!還找我幹嘛?!”

“你說的是人話嗎你?!”中年婦女本就憋着火兒,此刻被徹底點燃了,“老太太本來就偏心眼子!連退休金都你們家把着!現在出了事兒,我們做哥哥姐姐的問一句都不行了是嗎?!我看你就是心虛!還眯了老娘什麽東西!你拿出來!”

這大媽估計常年混跡廣場舞大隊,膀大腰圓一個頂仨,話音未落就撸胳膊挽袖子要上去打架,玉星辰有心攔着,奈何跟她一比就是個竹竿兒,被甩手甩了個踉跄。

中年人看她動手也不甘示弱,還是程昊和慧明眼疾手快,一人按住了一個,跟着和稀泥:“自家姐弟,有話好好說,算了算了……”

然而這倆姐弟顯然都不是省油的燈,一個高喊“你別攔着我,我今天打死他這個沒尊長的東西”,另一個梗着脖子哭嚎“你來啊!你來啊!打死我再槍斃你,咱一起去找老娘,讓她評評理!”

不遠處原本哭的帶勁兒的幾個本家兒紛紛被驚動了,七八個大小夥子嘩啦啦全跑了過來,一看這又打起來了,愣了一愣,一擁而上,勸架的,幫腔兒的,順帶下黑手的,再加上哭的哭,喊的喊,那叫一個沸反盈天,眼看就要打成一鍋粥。

程昊表情淡漠,穿着警服他不能上手,站得遠遠的,說了兩句卻湮沒在了此起彼伏的哭叫罵娘裏,像是終于忍無可忍,斷喝一聲:“行了!都住手!再鬧都進警局!”

警察的威嚴到底還是不同凡響,這一聲效果出衆。

孝子賢孫們正打得熱鬧,紅着眼回頭看哪個孫子不知天高地厚,結果瞧見了穿着警服的程昊,都紛紛噤聲兒了,場面一片尴尬的寂靜。

慧明在混亂中莫名挨了大媽兩爪子撓,又不知被誰一腿絆倒了,揉着屁股“嘶”着氣兒,正從地上爬起來,被程昊一吼,腿下意識一軟,本能向後一扯,正扯在了那帶頭鬧事兒的大媽腰帶上。

孝服布糙,做的又像面口袋一般寬,沒了腰帶綁着,立刻變成了個上下通透的麻布兜兒,還是漏了底的那種——就在這衆目睽睽之下,一個金燦燦的東西“叮鈴鈴骨碌碌”地從大媽的孝服裏滾了出來。

所有人都傻了,那鬧事兒的大媽臉色都青了。

中年人定睛一看,整個人都炸了:“這特麽就是我從山上撿回來的那個盤子!我說怎麽沒了!原來家裏出了賊了!大明子你去!把你大爺大姑三姑都叫下來!咱們去派出所!”

“我……我不去派出所兒!你憑什麽讓我去派出所兒!”大媽臉色清白紅綠地開了染坊,看看周圍或憤怒或鄙夷或試探的眼神兒,又心虛地看了一眼穿着警服的程昊,當即往地上一坐開始撒潑嚎叫。

她幹嚎不下淚兒,一唱三和地很有節奏,聽着倒是挺慘,嘴裏卻全然颠倒着黑白,“老娘啊!您還屍骨未寒呢!這家裏就容不下我了啊!您兒子容不下我啊!我拿自己家的東西犯什麽法了啊!您兒子帶警察來抓我啊!他要送他親姐姐蹲大獄啊!”

程昊見多識廣,對這種潑皮無賴見的多了,根本不上前省的被她碰瓷兒,直接按開了随身配備的執法記錄儀,抄起電話扔給玉星辰,直接讓她報警。

玉星辰站在他身邊兒打完了電話,民警來得很快,無論是吵得鬧得都被揪到一邊兒批評教育去了,程昊跟着一起去說明情況。

玉星辰觑着這湊齊了人間百态的一大群鄰居和聲色俱厲的民警同志們,不言不語地準備把胖和尚從地上拉起來,一拉之下,慧明居然沒動。

胖和尚撅着屁股蹲在地上,突然對那險些釀成血案的“贓物”産生了極大的興趣。

“哎?這個東西,我怎麽瞧着眼熟呢,我一定在哪兒見過,還就這些日子。”慧明撓撓自己禿驢标配的腦袋瓜子,“在哪兒呢?”

玉星辰也蹲下來,瞧瞧上面代表着佛家的蓮花兒和祥雲,驀地想起了雲林寺下那狗眼看人低的金店,又覺得即使是土豪也沒有把真金白銀往垃圾裏丢的惡習,于是轉了個思路:“不會真是廟裏的東西吧?”

慧明搖搖頭,“不是不是,廟裏的貢盤兒可比這個大多了,你們平時隔得遠,看着顯得小,我剛進廟裏的時候天天負責擦這玩意兒,真家夥兒比我臉盤子還大呢。”

玉星辰看了看慧明的臉:“……那是挺大的。”

“……”慧明爬過去,把那盤子撿了起來,掂了掂,“你這孩子,時常讓人産生點兒大義滅親的沖動……哎,這別是真金的吧,甭說還挺沉,這是什麽字兒?”

胖和尚眼神兒不好使,又不愛戴眼鏡兒,據說是因為“顯得不莊重”,雖說沒瞎到人畜不分的地步,但是看字兒确實費勁。

玉星辰只好順着慧明圓胖的手指去給他當眼睛,這一瞧,自己也愣了。

慧明催促道:“愣什麽?怎麽着?你年紀輕輕眼神也不行?”

“不是……這……”玉星辰覺得自己有點兒語無倫次,不知道該先跟慧明鬥嘴,還是該先吐露自己滿心的驚疑,一切都遵循了本能,“‘李瑤’,這倆字是‘李瑤’……我們老板娘的名字。”

慧明一愣,突然一拍腦門兒:“我想起來了……那天我去劉總家給他老婆念整夜的經,李教授遺像前就擺着這麽個貢盤兒,我還說誰家貢盤擺單個兒,這劉家這麽財大氣粗怎麽這麽外行,所以特意多看了兩眼……感情另一個在這兒?”

玉星辰還沒緩過來:“那它為什麽在這兒?又為什麽被扔到金月灣去了?”

兩個人面面相觑。

慧明整個和尚都蒙了,遠遠看見程昊走過來,像是看見了救星,一咕嚕爬了起來,頓時成了一個身手靈活的胖子。

“程警官程警官!”慧明把盤兒底兒的字一指,“你看這個。”

程昊看了一眼,頓時眼神就變了,沒等慧明過多猜測,就做了一個“別聲張”的手勢,幾步走遠了掏出手機電話兒。

玉星辰離得最近,只能聽到他壓得很低的聲音。

“帶人過來吧。”他說,“意外發現的……我初步懷疑,是贓物。”

作者有話要說: = =很好,存稿箱莫名其妙又抽了,中午十二點該發出來的章節現在就發了

行吧,既然發了那就祝小天使們看的開心……

……所以今天(6月5日)中午十二點就沒更新了,捂臉。

吐血表示求收藏……

☆、 第 22 章

剛被特赦回家的趙進和鄭越還沒來得及爬進被窩,就被一個電話重新召回了前線。

趙進打着哈欠将卷宗放在程昊的辦公桌上時,天幕盡頭已經挂上了一輪朝陽。

“鄭越那邊兒回信兒了。”趙進道,“因為好多香客四五點鐘就會去廟裏進香,‘福來’珠寶店開門比較早,鄭越他們堵着開門兒的時候去的,讓那邊的人比對過了,這個‘貢盤’當時訂做了一套六個,每個重1000g,花樣一半兒是蓮花紋,一半兒是卷雲紋,上面都刻着心經,由雲林寺的法師開過光,購買者恰好是‘金月灣’一案的死者,著名企業家劉日新的夫人,李瑤。”

程昊翻着案卷,聽着趙進的彙報,知道自己的判斷沒有錯——此物的主人與死者李瑤有着重要關系,李瑤信佛,絕不會把開過光的貴重金器亂丢,這樣一來,這個“貢盤”出現在荒郊野外的工地施工垃圾中,絕對不是偶然的,至于它兜兜轉轉又回到了警方的視野中,更是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趙進精神有點兒不好,起身給自己倒了杯速溶咖啡,回過頭來的時候,發現程昊正翻到一頁兒有內容的卷宗,立刻把嘴裏的咖啡咽了:“老大,看這個。”

趙進指着卷宗中釘在一起的一張照片兒,照得是貢盤上底座兒:“這有一個比較清晰的指紋,不是王老太太和她閨女兒子的。按說這東西命途坎坷,在泥裏滾過,水裏泡過,還被王老太太和他兒子輪番兒摸過,不該能看出來有清晰的指紋了,但是這指紋的主人大概命不好,他之前大概摸過紅漆之類的塗料,手不幹淨,所以……”

程昊點點頭:“你覺得這個指紋有問題。”

趙進嘿嘿笑:“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有直覺,這個盤子恐怕是個突破口兒,我已經把指紋送過去讓人比對了,馬上就能出結果。”

好像是專門兒為了給他提面子,他話音剛落,一個小刑警就跑了過來,遞給他一打兒文件:“趙哥,指紋比對結果出來了,還真是咱們一個‘熟人’。“

趙進聞言接過來翻了翻,看到結果眼神兒亮了一亮,直接指給了程昊看:“老大,我這算不算立功了。”

程昊看了一眼,鑒定結果上兩個加粗的字寫着,孫毅。

就在孫毅被人從看守所叫醒進行新一輪兒的提審時,幾乎同一時間,玉星辰又做夢了。

昨天程昊帶了人走,慧明也回了自己家,玉星辰回到自己的小屋,折騰半宿才睡着。

這次的夢比以往平和安寧了許多,青灰黑白的片段裏,疑是故人來。

老太太慈眉善目地笑了一笑,大門無風自開,她的身形似乎是在玉星辰租住的小屋門外,顫顫巍巍的身影有幾分佝偻,神色倒是一如既往地可親和藹。

“小玉啊。”她說着,“我來看看你。”

玉星辰在夢裏完全忘記了這已經是個去了的人,下意識地想把王奶奶讓進來,卻被老太太制止了。

她站在門外,有幾分畏懼的朝屋裏看了看,搖了搖頭:“不用了小玉,你這屋子我進不去。”

玉星辰一愣,回頭打量着自己這間莫名失卻了許多光線的屋子,看到窗簾處的時候,發現一個青年站在那裏。青年雙手抱臂,背着昏暗的光影,露出衣袖上繁複華麗的紋路,玉星辰看不清他的臉,可是她知道,那是殷天祿。

殷天祿不言不語,也不像往常那樣一出場就忙着金光萬丈,只是站在原地,仿佛監視。

“不進去坐了,老婆子受人所托,來說些事,說完了就走。”老太太顯然也看到了來者不善的青年,只是嘆了口氣,“小玉,有人讓我來告訴你,小心那水裏,那水裏有東西……”

玉星辰朝前一步,一句“是什麽”還沒問出口,眼前昏暗的房間和慈祥的老人都模糊了,所有的畫面突然如水的漩渦一般暈眩着遠去,玉星辰一驚,感覺自己如同沉進了深深的水底,整個人仿佛失重下墜一般,随後就是猛然驚醒。

她整個人彈起來,這才發現自己還在卧室裏,房門緊閉,從無有人來訪的跡象,金首紅背的貔貅靜靜地趴在枕頭旁,仿佛安然注視着窗簾後透來熹微的一抹晨光。

到底又是夢境。

玉星辰把手指插、進頭發裏揉了一揉,仔細回憶了一下兒方才的夢境,對于那所謂“水裏的東西”她暫時沒什麽感觸,唯一的感覺就是,最近遇見的鬼似乎越來越好脾氣了。

“不是她好脾氣。”殷天祿的聲音陡然出現在玉星辰的腦海裏,“她受了恩惠,只能做忠人之事。”

玉星辰短暫地忘記了昨天與他鬧得那一場別扭,愣了一愣:“什麽恩惠?”

枕頭邊的玉石貔貅自動彈到了她的掌心裏。

“她是被鬼捉去的替身。”殷天祿有些甕聲甕氣,“如果沒有人搭救,她的靈魂只會永遠地重複死前的經歷,除非堕入惡鬼道,去害他人性命——她是佛教徒,估計是不肯的。”

玉星辰陡然想起他昨天晚上突然說起的“替身鬼”一事,沒頭沒尾,她也沒得到機會問個明白,如今又想起來,恰好連着昨天那一場埋怨一起回憶了起來。

玉星辰不是個氣性大的人,過去的氣憤轉頭就忘了,如今再想埋怨,到底過了那點兒脾氣,倒是對“替身”更感興趣一點:“那你是知道誰害了王奶奶的性命?”

她倒是不計較了,殷天祿卻“哼”了一聲,不知道鬧了什麽脾氣,只不過沒等玉星辰明白過來,便接了她的話說下去:“她已經告訴你了,是水。”

玉星辰一愣。

“水含天地至柔至陰之氣,可使鬼魅寄居其間。”他頓了頓,“記得昨天下午那場暴雨嗎?她兒子用布裹了那要命的貢盤回來,所以幸免于難,而她直接用手去摸,所以暴心而亡……待她女兒再将此物偷走之時,水跡已經幹涸,所以被水鬼兇氣所殺的,只有那老妪一人。”

玉星辰聽得遍體生寒,從沒想過最普通最常見的雨水裏也能蘊藏這樣兇險的殺機,她兀自消化了一會兒,才緩過來:“那又是誰救了王奶奶的靈魂……還讓她來給我,呃,報信。”

“不知道。”這次殷天祿回答的飛快,倒讓玉星辰愣了愣。

他沉默了一瞬間,卻又補充了一句:“聽她的話,她不會害你。”

這是說王奶奶?

玉星辰覺得這句話裏有哪裏別扭,琢磨了一下兒卻沒琢磨出個所以然,手機鈴聲選在這個時候突然打斷了她的思路,在這晨光熹微的早晨锲而不舍的響了起來。

很少有人這麽早就打電話來,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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