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玉星辰只做了一個動作, 殷天祐就很有眼色地不見了, 天祿坐在原位, 絲毫沒有要起身迎客的意思,玉星辰只好貼身大丫鬟一樣的去開了門,門外站着的, 果然是有些時日不見的程昊。

程昊冷漠刑警的風采依舊,往那一站依舊能迷倒萬千少女,風裏來雨裏去, 身上的警服都是一絲不亂的。

玉星辰把程昊讓進屋來, 兩人分別落座。

玉星辰毫不猶豫地先搶了話頭兒:“程隊長,有件事我必須先跟您說一下兒, 帶走孩子的那個人……我有一點兒想法。”

程昊很多時候都是個很好的傾聽者,這時候他能過來, 說明山上的救援已經到了收尾階段,已經是不再需要他親力親為的指揮的時候, 聽到玉星辰這麽說,他立刻放棄了原本的計劃,拿出筆記本兒開始記錄:“你說。”

玉星辰:“孩子們失蹤前, 大概晚上6點鐘左右, 殷家大門口有一個擺水果攤的……殷家門口是一個流動攤位,這個地方只有殷家一戶,聽說只有少數準備收攤在這兒歇腳的水果攤主會做較長時間的停留,而這個攤主,一直到天黑透了都沒走……我覺得這個人有嫌疑”

“你知道他的具體特征嗎?”程昊一邊記錄一邊問, “或者你可以去做個拼圖。”

“不用這麽麻煩。”天祿突然開口了,“殷家大門口有監控錄像,讓人去調錄像,你們就可以看到他的長相。”

程昊點了點頭,打電話給手下的刑警,把調監控的事情安排下去了。

天祿耐心等他打完了電話,才施施然開口。

他說話的語氣并不友好,甚至帶着挑釁的嘲諷:“程隊長還有什麽想要了解的……別用那種眼神看着我,慰問傷員這種事情想必用不上程隊長連夜出馬。”

程昊絲毫沒把天祿不友好的語氣放在心上,表情連一點波動都沒有,等到天祿說完了,他就将那筆記本新開啓了一頁兒:“聽說孩子是你們找到的?當時為什麽想到要去山上找的?”

玉星辰愣了一愣,隐約覺得這問話的方式有幾分古怪,卻還是配合着回答了。

那些神神鬼鬼的因素和天祿發現的細枝末節當然不能說,所以她試着把這件事處理成了一個偶然的巧合:“當時……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找了——殷家整個被翻了個底朝天,殷家只有一個大門兒,門房大叔表示根本沒看見人走出去過,即使這樣,附近也都派人去找了,一無所獲……因為這樣安管家才來通知了天祿,天祿知道這件事後,覺得附近唯一沒找過的地方就是山上。當時其他人都在別處找人,我、天祿、慧明師兄都屬于‘閑人’,所以由我們三個人去山上看看。”

程昊一筆一劃地記着,記得十分仔細。

天祿看着,突然冷笑了一聲:“程警官在懷疑我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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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星辰一愣。

天祿:“程警官有什麽不妨直接問,繞彎子浪費時間。”

程昊擡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從善如流的把筆記本兒朝前翻了兩頁兒,把其中一張別在本子裏的照片兒取了下來,安在了兩人眼前:“認識這個人麽?”

天祿掃了一眼,眉頭一皺,一臉莫名:“不認識。”

倒是玉星辰看了一眼覺得眼熟,再一看,整個人心都揪了起來:“這是……師兄的……是嫂子?”

程昊點點頭:“這是楚文茵,H市電視臺的知名主持人,S市人,在H大讀書的時候結識了陳成章,也就是你們所知道的慧明法師,畢業後與其結婚,結婚第三年的時候去世,楚文茵在死亡前已經懷孕七個月,去世的時候正在分娩,孩子也沒保住。”

原來“二師兄”叫陳成章——這是玉星辰的第一個反應,這名字跟他十分相稱,他“出口成章”的叨逼叨本事想來就是和這名字遙相呼應的。

可是轉念一想,玉星辰又難過了——她不止一次見過“二師兄”悲痛欲絕的樣子,冷不丁地從另一個人的嘴裏再聽到這件事,動容的同時有一種難以言表的難過,仿佛感同身受一樣。

可是,這又有點兒說不通。

玉星辰幹脆的發揮了不懂就問的優良傳統:“可是……殷家的孩子的失蹤案和嫂子有什麽關系?這是個已經去了的人……您總不至于在懷疑鬼魂作祟吧?”

程昊看了她一眼,明明白白用眼神告訴了她“你這是無稽之談”,他伸手把照片收回來,提了一個更有意思的問題:“據你們所知,楚文茵的死因是什麽?”

“難産。”玉星辰答得毫不遲疑,說完了,自己反倒愣了一下兒。

她突然想到天祿在提起慧明說的話時那有幾分含糊的态度,腦子不禁打了一個結,皺眉問道:“難道不是嗎?”

“不能說不是,也不能說完全是。”程昊繞口令似得說完這句,接着道道,“楚文茵在死前有很長一段時間有嚴重的心理焦慮,因為懷着孩子,不能服用鎮靜藥物,只能進行心理幹預治療,陳家請來的心理醫師在當時給出的診斷是産前抑郁,可是他們分析不出楚文茵産前抑郁的病理根源——楚文茵對他們無法完全相信,不肯對他們說出真實原因,因此治療一度中止。”

玉星辰沒出聲,楚文茵的病根确實沒有辦法明說——因為她大概是覺得自己遇上了鬼。

“老一輩人覺得‘抑郁症’這種東西不算是病,楚文茵的狀态并沒有引起陳家老先生老太太的注意,只以為她是單純的因為懷孕不能去上班兒在家裏憋壞了,所以讓家裏的保姆時不時開車帶她出去散散心。”

“她就是在‘出門散心’的過程中出了意外,據他家的保姆說,那天分娩當天,楚文茵無論如何都要去一個地方,因為臨近預産期,保姆建議她最近這段時間不要出門,然而楚文茵怎麽勸都不聽,保姆看她情緒激動,擰不過她,就開車帶她去了,去的路上沒有什麽異常,然而等到她從那裏出來,整個人都不好了,羊水早就破了,兩條腿上全是血,送到醫院,一屍兩命。”

這些內容就跟慧明輕飄飄一筆帶過的“難産”有着天壤之別了。

天祿冷眼在一邊聽着,直到這時候才插了一句嘴,直切要害:“她堅持要去的是什麽地方?”

程昊絲毫沒有遮掩此事的意圖,直白道:“‘永安’公墓——就是她如今葬着的地方。”

玉星辰整個人打了一個寒顫,一個因為在此撞鬼受驚的女人,在懷孕分娩前,堅持要回到那個撞鬼的墓地,甚至為此喪了命。

“然後呢?”玉星辰問,“因為嫂子死的……太奇怪,所以師兄一直在查嗎?”

“不是這麽簡單。”程昊搖頭道,語氣卻十分冷靜而公事公辦,“陳成章先生不肯相信楚文茵女士的死是個單純的意外,并且他也不太了解當時的情況——他當時正因為工作關系在鄰省開會,趕回來的時候,楚文茵女士已經去世了。”

于次年功臣奇道:“這些事……哦,我說的是楚文茵去世前這些奇怪的舉動,他家的保姆沒有告訴給師兄嗎?”

程昊搖搖頭:“沒有,這個保姆在當時被要求不許多說,是陳成章先生堅持表示楚文茵女士的死有蹊跷甚至存在謀殺可能并堅決要求立案調查的時候,我們聯系到這個小保姆,他在警方壓力下,才和盤托出的,至于她後來有沒有迫于陳先生的壓力将這段事實轉述給他,警方就不得而知了。”

“這就更奇怪了。”玉星辰道,“陳家老太太為什麽不讓說啊?”

“陳家身份敏感,多生事端确實于家不利。”程昊在這方面點到即止,“另外我們警方事後做過一些分析,發現陳老太太和楚文茵女士的婆媳關系不算很和睦,楚女士與陳先生戀愛時就曾遭到過老太太的反對,因為其與陳成章先生的感情非常好,才讓老太太松口結婚的,在警方初步排除了刑事謀殺的可能後,老太太當時極有可能想讓這件事揭過就算,不想讓兒子在兒媳婦的死因上較真兒。”

“怎麽可能不較真兒……”玉星辰覺得自己完全理解不了師兄他媽的奇葩邏輯,“她不想讓查師兄就不查了嗎?他如今直接出家是為了誰,他們家老太太不知道嗎?還有……初步排除謀殺是什麽意思?楚文茵生孩子前執意要到那個公墓去,沒有人刻意引導她?期間也沒有人刻意傷害過她?包括那個小保姆,也沒有說謊的嫌疑?”

“陳家的家庭矛盾不在我們的讨論範圍裏,至于保姆的說辭,也有家庭監控錄像可以作證。”程昊道,“楚文茵身上沒有傷痕,沒有遭受任何形式暴力的痕跡……因此排除了有人蓄意謀殺的可能,當然,這番說辭陳成章先生一直是不肯相信的,仍然堅持立案調查,當時警隊承受了陳先生和他父母的雙方壓力,只能将這案子以‘未結案’無限期押後。”

玉星辰這才恍然明白慧明和程昊看起來彼此很熟的原因,陳家二老明顯不想讓這案子查下去,而師兄明顯不想讓這案子停,兩方各顯神通的博弈之後,顯然師兄“一哭二鬧三出家“的彪悍作風讓他占了優勢,所以這件事沒有以結案告終,想來嫂子去世這麽多年,以師兄這種堅忍不拔的品質,沒少去警局給各位警官添磚加瓦。

但是這件事,想來警察也有些愛莫能助,別人不清楚,玉星辰是再清楚不過的,畢竟此事中真的涉及了很多非自然因素,遠了不說,有個小鬼還貨真價實地藏在這間屋子的某個角落,警方再秉公執法,也沒有降妖捉鬼的功能,因此這案子無疾而終是很有可能的。

程昊翻着筆記本兒:“但是陳成章先生在上次金月灣案件後曾經十分鄭重地找過我,他反複強調過一個問題,十分嚴肅地懇請警方一定要重視——他說永安公墓附近,包括殷家祖宅祖墳的這一片範疇,肯定存在一些很少有人重視的未知犯罪領地,如果這個地方沒事,就會一直沒事下去,如果這個地方有事,那麽就會出大事兒,而且很可能和女性或者孩子有關。當時我覺得他是關心則亂,沒想到今天應驗了。”

這算先知了吧……

玉星辰想着,不由自主地一愣,覺得自己聽懂了程昊言裏言外不能說的那點兒暗示:“程警官,你是說……師兄早就盯着這點兒地方了?”

她的話說的還很有為親者諱的意思,然而天祿說出來就百無禁忌了一點:“你為什麽不幹脆直接說,你懷疑這件事情不是偶然發生的綁架,而根本就是那個和尚引過來的,好給他自己也給警方一個合理的理由,來徹查這一片當年讓他妻子出事的山頭。”

“我沒有這麽說。”程昊看了他一眼,表情依然淡漠。

天祿的臉上明晃晃地挂着“虛僞”兩個字,“嗤”了一聲,一副“你愛怎麽說怎麽說,我不跟你辯解”的表情。

玉星辰卻對這個說法不太相信:“可是……真的是師兄有意把警方的目光往這方面引,他怎麽知道這些事一定會發生?你們就憑他這随口一說認定他參與犯罪了嗎?綁匪還劫了個孩子走,師兄自己也還在隔壁躺着呢……還有……他為什麽在案發當年不讓你們注意,要在這麽多年以後才來這一手?”

“警方沒有認為他參與犯罪,只是對他這種‘未蔔先知’的預見性感到震驚。”程昊道,“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更驚人的巧合。”

他從自己的包裏掏出一份标着“金月灣”案件的卷宗,從裏面抽出了一頁兒檔案。

檔案上是個五十歲上下的男醫生,姓王,長相普通,履歷漂亮,專業是産科,好像是什麽醫院的主任醫師,十分厲害的樣子,然而玉星辰不認識。

“這是當年楚文茵懷孕後一直負責她産檢的醫生,陳家找醫生一向有自己的門路,這個王醫生肯定是他們很信得過的。”程昊道,“最近我們在徹查周欣茹名下的那間‘月子中心’,從中發現了一批和其有聯系的婦産科醫生檔案,這個王醫生,也是其中之一。”

作者有話要說: 我知道這章一發你們又要大呼看不懂了= =

會盡快解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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